p162　二、緣起

（一）何謂緣起？

「法不孤起，仗境方生」，世間上的事事物物（一切有為法），都不是憑空而有的，也不能單獨存在。而是必須在各種因緣（條件）和合之下，才能現起和存在。一旦組成的「因緣」散失了，事物本身也就跟著幻滅，這就是「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的道理。

甚至，就連引發現起或存在的因緣，其本身又各互有生起的因緣；也就是說，因緣也是憑藉著其他的因緣而現起和存在。這種綿密而複雜的互動關係，就形成了解釋宇宙萬法生起，乃至生命起源的一種至高無上、甚深微妙的道理，這個道理就叫做「緣起」。

（二）緣起的定義

「緣起」是佛教的根本教理，也是佛教異於其他宗教、哲學、思想的最大特徵。當初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夜睹明星而證悟成佛，他所證悟的，便是這個宇宙人生的真理──緣起法。

但是，緣起並不是佛陀所創立或制定，它是宇宙世間本然的、必然的、普遍的理則。佛陀只是發現了這個自然的法則而證悟成佛，然後透過證悟所得來告訴我們，世間上的一切諸法都是因和緣所生起，親而力強者為因，疏而力弱者為緣，透過因緣和合才有一切現象，才有一切法（事事物物）的生起。例如：一棵大樹的長成，必須經由將一粒種子播撒在泥土裡，然後施肥、澆水，以及有充足的空氣、陽光等，各種因緣具足才能長成一棵大樹。當中，種子是「因」；泥土、陽光、空氣、水等為「緣」，有了這些因緣，才有大樹。

如果從有情眾生的生命流轉來看緣起，佛陀告訴我們，生命不是造物主所創造的，生命是自己的業力所造，並且不是單一原因而來的，它是由「十二有支」因果相續而成的。因此，緣起表現在有情生命的流轉上，稱為「十二緣起」；表現在世間事事物物的生成上，則稱為「因緣所生法」。

（三）緣起的定律

《雜阿含經》說：「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這是說明因緣所生法中，因與果的關係是相依相待而存在，沒有絕對的獨立性。因此，在因果法則上有三條定律──果從因生、事待理成、有依空立。從這三條定律中，可以進一步認識緣起。

1.果從因生：緣起的先決條件要有「因」，有了「因」加上「緣」的條件具足，才能生「果」。如果有「因」無「緣」，或有「緣」無「因」，都不能生「果」。「因」是主要條件，是生果的直接力；「緣」是次要條件，是生果的間接力。譬如一粒黃豆種子，這是主要的因；水土、日光、空氣、肥料、人工等，這是次要的緣，如是因緣和合，然後才能開花結果。如果一粒黃豆始終放在倉庫裡，它永遠還是一粒黃豆，因為沒有外緣的助長。所以宇宙的萬有諸法，如果離開各個結合的關係，絕對沒有實法可得，這個實法結果之存在，必定有其生成的因緣，這就是「果從因生」的法則。

2.事待理成：宇宙萬法的生起，固然要有因有緣，但是在因緣果報的生起上，還有著普遍的理性，也就是因果的理則。譬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瓜不能得豆，種豆不能得瓜。「如是因，感如是果」，這是必然的理則，違背了這個「理」則，便不能成其「事」，所以說「事待理成」。

3.有依空立：「果從因生」的事象，「事待理成」的理則，這些都是存在的，也就是「有」。但是，這個存在的「有」必須依「空」而立。也就是說，凡是存在的，最初都是不存在，如此才能在眾緣和合下存在。譬如一張桌子，它是由木頭做成，木頭是來自大樹，大樹是由種子外加泥土、空氣、陽光等因緣和合而長成。所以一張桌子，在眼前看它是有，如果往前推演，其實它是眾緣和合下的假象，它的自性是空；因為自性空，才能在因緣和合下有，所以龍樹菩薩在《中論》卷四〈四諦品〉中提出「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若無空義者，一切則不成」的論說。也就是說，「空」是一切法之所依，如果沒有虛空，則物質將不可能存在，這就是「有依空立」的道理。

（四）緣起的特性

從緣起的定律中，可以看出「緣起」有以下幾個特性：

1.因果律中無第一因亦無最後果

    因為因中復有前因，推之無始；果後還會有果，引之無終。

2.因與果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

「因」可以生「果」，「果」又可以成為另一次因果的「因」。譬如棉花紡成棉紗，織成棉布，再做成衣服。在這個過程中，棉紗是棉花的果，卻是棉布的因；棉布是棉紗的果，卻是衣服的因。

3.因果通於三世

所謂「假使百千劫，所做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這是說明「業因不滅，自作自受」，不管時間久暫，遇「緣」則起「現行」。

4.因果本質為一

能生之因，必為所生之果；能生之果，亦必為所生之因。因此，種瓜不能得豆，種豆不能得瓜；善因不生惡果，惡因不生善果。所以說：因果報應，絲毫不爽。

（五）緣起的種類

「緣起法」是佛陀所證悟的獨特思想，其完整的理論體系於原始佛教時代便已具備。後世的論師乃以之為根本教理，逐漸發展出以下各種緣起說：

1.業感緣起：宇宙萬法的生起，都是由於我人的業力所感召。也就是說：善惡的業力可招感善惡的果報，而果報本身又是招感另一次果報的業，如此因果相依而循環不盡，稱為業感緣起。這是依《俱舍論》所說。

2.賴耶緣起：業力是來自於眾生心識中之阿賴耶識所執持的種子，這個種子遇緣則生起「現行」，復由現行薰染種子，其後再遇緣，則更生現行。如此「現行薰種子，種子生現行」，輾轉依存，互為因果而無窮無盡，稱為賴耶緣起。這是法相宗基於《解深密經》、《瑜伽師地論》等所說。

3.真如緣起：眾生心識中的阿賴耶識雖為發動宇宙一切現象的本源，然而追溯其根源，則為含藏真如的「如來藏心」。也就是說，諸法係「真如」，由無明之緣而起動，猶如海水本自湛然，然由風之緣而產生千波萬浪，翻騰不已。這是依據《大乘起信論》而說。

4.法界緣起：萬法相互融通，以一法成一切法，主伴具足，相入相即，並存無礙而重重無盡。這是華嚴宗基於《華嚴經》所說。

5.六大緣起：一切諸法皆由地、水、火、風、空、識等六大，遇緣而生起。這是密宗所說。

（六）緣起的啟示

「緣起法則」顯示宇宙萬法生滅變異的關係，也顯示人生苦樂的來源。所謂「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從緣起法則中，可以獲得幾點啟示：

1.善惡果報是自己所造的善惡因緣所成，所以希望擁有幸福美滿的人生，就必須培植好因好緣。萬一已經嚐到苦果，也應改善因緣，而不是一味的在果報上計較，乃至怨天尤人。

2.緣起的「因果觀」啟示我們世間諸行無常，因此縱遇困難挫折，只要能夠堅忍下去，並且改善因緣，逆境終會過去，所以無常帶給我們新的希望。

3.諸法既是因緣所生，自然空無自性，無自性便無法自我主宰，所以說「諸法無我」。我們能正觀緣起的「諸法無我」便能通達無我，無我所執便能遠離一切愛欲、貪著。離欲也就等於離一切煩惱，煩惱是繫縛眾生不得解脫自在的最大障礙，煩惱既除，當然就能獲得生命的解脫。所以《稻芊經》說：「見緣起則見法，見法則見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