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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48 走出去

佛光大學、南華大學師生聯誼交流座談會

時間:二○○三年一月廿一日

地點:南華大學國際會議廳

現在說「社會進步、科學昌明、人類的生活提升」,不過,怎麼樣地科學進步、經濟成長,它不容易帶來世界的和平,唯有人類相互交流、聯誼、來往,這個世界才能和平,社會才能安樂。我們個人的力量渺小,要全世界的人跟著我們的理念走、跟著我們的步伐行,不容易;但至少,與我們自己有關係的人,應該來往、溝通、聯誼,真正地成為一家人。

你們各位知道,我是一個沒有受過大學教育、中學教育,甚至小學教育、幼稚園教育都沒有受過的人,我一生沒有領過一張畢業證書,連佛教學院都沒有畢業。當然我在私塾裡、在佛學院裡,也曾有讀書的過程,不過我就好羨慕「學校」,很羨慕青年學子受教育。我雖然沒有跟武訓興學一樣的境遇,但是我想:「窮小子也有理想,我可以辦學校。」

我離開佛教學院、回到祖庭禮祖的時候是二十一歲,有機會擔任了白塔村裡一所國民小學校長,那時候全校只有二、三百個學生。不過,我也很得意了,我沒有受過師範教育,只是憑著從南京回來宜興這個鄉下地方的因緣,因為南京是國民政府所在地,宜興縣政府教育局人員想,這個是「南京」回來的,大概會有一點本領吧。所以,我就做了村裡國民小學的校長,也很用心辦學。

人生有很多的階段性,幾十年前,要在台灣辦大學,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就從幼稚園開始辦起,在台灣南北辦了很多所幼稚園。辦了之後想:「我們是男眾,連到幼稚園教書的資格都沒有,幼稚園都是女眾在教的,來辦小學好了!」但是小學不准由民間辦。「辦中學!」第一所中學是在一九六三年左右,於台北創辦的「智光商工學校」,目前只剩我一個唯一的創辦人。後來再辦了普門高中,但我要求辦大學,教育部就不准許。沒有辦法建大學,光建寺廟不是我的願望,雖然寺廟也是學校,不過沒有個證明,總不像個學校的樣子。

台灣不准辦,我就到美國去辦。二十年前左右,我在洛杉磯辦了一所西來大學,也是慈惠法師幫忙籌辦的。西來大學在十年前就拿到‭ ‬I-20,去年,得到美國西區大學聯盟(WASC)的認證,通過之後,美國的高中學校就來電話、信函,要我們到他們學校招生。我們可以自豪地說,這是中國人在美國辦的第一所受到美國政府正式承認的大學。感謝曾在台灣花蓮師範學院擔任院長的陳迺臣校長,願意在西來大學擔任校長,現在校務日行千里,進步迅速。

我一心想:「美國人到台灣辦了多少大學,來而無往,沒有禮貌,我們中國人,也要到美國辦一所大學回報。」這是自我安慰的話。其實,美國哪裡要我們去辦大學?人家幾百年的名校多的是。不過,宗教徒都想「盡我的心」。

後來台灣終於開放准許辦大學。其中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恐怕沒有人知道,華梵辦工學院多少與我有一點關係。為什麼?有一天,我對前教育部次長,也是前彰師大校長,說:「過去佛教都不能辦大學,請讓我們佛教也辦個大學……」他說:「我不是准你辦大學了嗎?」我說:「啊?在哪裡?」他說:「不是華什麼大學?你不是什麼雲嗎?」我說:「那是曉雲法師辦的華梵大學。」他說:「啊!曉雲不是你啊!我以為是就給你辦的。」我說:「沒關係,我們可以另外再來辦,請助我一臂之力,我們只要政府准許就好。」

其實佛教辦大學,最早是很困難的,為什麼?佛教裡找不到校長啊!沒有校長,就找不到老師。早期信佛教的老公公、老婆婆,他們不能幫我辦大學啊!有一次,和慈惠法師從台北回高雄,路上就提到想請黃永武先生做院長,因為最初我們想辦個文理學院,但是他一直很客氣。我說:「客氣不行,佛教裡有個觀念,等到人家退休了再請他做校長,他已經沒有力量了。我們想找年輕一點,有知名度、著作等身、能有所為的。」

正在想佛教的人才在哪裡呢?忽然看到一本書上寫著「道教協會理事長龔鵬程先生」。我立刻跟慈惠法師借大哥大,打電話問:「龔鵬程先生在哪裡?」當時我們並不認識,也沒有見過面。找到他後,我說:「龔先生,我要辦大學,請你做校長好嗎?」當然,這件事對他來講也是很意外。我想,那個時候他心裡也生起很大的猶豫。不過,我是很誠意的,我也自信我的學校能夠辦得起來,因為現在開放辦大學了,而我也不忌諱他信仰什麼宗教,會授權給他……。

龔校長也很爽快,他說:「我考慮、考慮!」那麼,佛光大學就開始籌備,過程非常順利。但是山坡地開發很困難,有人就警告我:「山坡地要開發,沒有十年是不會成功的。」我想,糟糕!辦一所大學,光是一個開發執照就要等十年,等於人家超前趕路,都已經到了歐洲、非洲,我卻還在台灣原地踏步。這個不行啊!

剛好有一位黃先生說:「我在嘉義有一塊地,是預備辦學校用的。現在我不辦了,送給你!」我心想:「哪有這種好事?我一要辦學校,人家就要送學校給我?」當然,我告訴他:「你這塊地值多少錢,我們跟你買好了!我不要你送。」我個人一生不想討「意外之財」,從過去人家要送我寺廟、政府要送我地,我一概都不要。橫財不發命窮人,要有那種福德因緣才行啊!

我跟黃先生買地,承蒙他也很爽快。好奇妙的是,這塊土地沒有經過水土保持的審察,不知道什麼原因就有了學校執照。這所南華大學從開始建校到辦學,只有半年的時間,從一磚一瓦都沒有,半年之後就開學了。我就回想起當初要辦普門高中的時候,也是需要有土地,籌辦個一年、二年後,教育廳的官員說:「你可以接辦蔣經國先生在江西辦的、遷移到台灣的正氣中學,更名為『普門中學』啊!」我說:「不行,現在已經八月,九月就開學,招生來不及了,明年再辦吧!」他說:「可以的!佛門廣大,法力無邊……」他勸我接辦。民求官,很難求;官命民,太好了,我說:「真的!」我就開始招生了。

我先從初中開始辦起,發出廣告給各個小學免試登記。登記的那一天剛好賽洛瑪颱風來襲,風吹過之處,樹木都是枯黃的。奇怪?樹木砍下來也要好幾天才枯萎,哪裡風一吹過,樹葉就枯黃了?我就發現佛教講的「地水火風」,「地」中有「水、火、風」,「風」中也有「火」,風的熱度把樹木燒焦了。唉!辦一個學校不容易,因緣叫我們在風雨中成就。不過,這也很好,誠如蔣經國先生的名言「風雨生信心」。我們就在風雨中把普門中學辦起來了。

感謝慧開法師,他是台大晨曦社的社長,數學系的高材生,當時我們也不認識,我問他:「你願意來我們普門中學教書嗎?」他說:「我明天就來。」他一來之後就沒有再走,後來出家、念博士、到南華任教,一路走來都沒有改變。

誠如剛才陳校長講的,我們辦南華大學,多少的信徒來掃地,多少的信徒來種樹,包括那時候已經來的,像鄭主任,半夜都起來巡視花草樹木,怕給颱風吹走;佛光山叢林學院所有的學生,都到這個地下填補水泥,為什麼呢?時間太匆促了。

我想,只要我們有心,風雨阻退不了我們的力量。

從南華到佛光,佛光山像我這樣的人,這麼喜歡教育,又這麼熱愛青年,對宗教倒不是說有狂熱,但有不退的信念。辦教育跟辦慈善是不同的,辦慈善事業比較容易,教育事業比較艱難。如果容易的事,我們都搶著去做,也不一定有所作為。例如,一個客人到我們家來,小孩子吵吵鬧鬧,我只要用慈善的方法給他十塊錢:「去!買冰棒、買糖果。」小孩子拿了十塊錢,很歡喜地就走了。可是,辦教育就不同了。客人來了,小孩子吵吵鬧鬧,我要告訴他:「你不可以吵啊!客人來了,你要有規矩、要靜靜的、要有禮貌……」教育是很難的。

就因為教育是高難度的,所以我們不能畏難,我們更要揀難的做。很多人都說今天社會經濟蕭條、失業率增高,其實,真相也不是這樣子的,台灣還沒有到那個程度,是台灣的社會裡,有身分地位的人,他不能降低身段;或者年輕人好逸惡勞,你要他做什麼,他只圖輕鬆、舒服、討巧的工作。

例如,有一位鄭老師告訴我,過去做教授,找學生幫忙找資料、做什麼,學生都很樂意,覺得是給他機會學習。但是現在不行了,你找學生做什麼,他就伸手,意思是「錢來也」,打工多少時間給多少錢,什麼都是朝錢看,情義完全都沒有了。

我就在想:要讓我們的教育做得有情有義,就是要常常來往。有一則故事,很令人感動。東村的張先生和西村的李先生是好朋友,每次去對方家裡拜訪,各自養的一條狗都會跟著他們去。後來這兩家吵架不來往了,狗還是照樣東村、西村地來往。這讓他感到慚愧:「難道我們人的情義都不如一條狗嗎?」

我是很歡喜和人來往的,但是佛門裡的人不太喜歡我,為什麼?他們說我做得太多了,「什麼事都給你做好嗎?」其實不是這樣說的,要大家一起來做!你不做,當然我們就要去做,人生是活的,我們要動起來;再說,我們要主動,不要被動,難道什麼都給人牽著鼻子走嗎?所以,我也跟慈惠法師講:「我們的天地是很廣的,你看!美國有西來大學,澳洲即將有南天大學,當然大陸這塊土地我們也不會放棄,台灣的佛光山叢林學院,底下就有十六間佛學院,印度、香港、澳洲、南非的……甚至還有慈容法師負責的金光明信徒大學。」

對於南華大學、佛光大學,我們要先把自己團結起來,我們自己先聯誼。聯誼有什麼好處?走到哪裡,都是「我們的」。例如,我從佛光來到南華,至少陳校長會給我飯吃,或是派個人帶我參觀一下;同樣地,大家到了佛光山,說「我是南華的教授」、「我是佛光的教授」,佛光山的知客一聽,說:「哦,這樣啊!」他就不敢小視。假如各位到歐洲,巴黎、倫敦、荷蘭、瑞典……都有我們的道場,哪怕你在飛機上打個電話:「我是佛光大學的,請你派一部車子來載我。」他也會很願意服務的。

我倒不是說用這樣的「利益」來誘惑大家,我的意思是說聯誼的重要,「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所以,今年我對自己訂了一個主題:「走出去」。

二、三個月前,我到中南半島一趟。四十年前我就想去,但一直沒有這個因緣,過去那個地方也一直動亂,治安不好,甚至我到了泰國,泰國的國王都勸我:「你不要去了!」我就沒有去了。可是現在再不去,人就走不動了。因為要去,所以這次就辦了「慈善之旅」,到那裡捐獻輪椅,一個國家給一千、八百輛不等,這個他們是很需要的。

我到了那裡以後,深深地感覺到那裡的落後、貧窮。為什麼他們的生活沒有辦法呢?像一個緬甸的警察,一個月薪水也才三百塊台幣。三百塊台幣對我們來說,只是吃一餐飯,但那是他們一家老小要活一個月的費用,是這麼窮。

前幾年,我到印度拉達克,過去那裡還是大乘佛教的地方,現在也貧窮,連老鼠都沒有東西吃,寸草不生,聽說他們郵政局人員的收入是二百塊台幣一個月。為什麼這麼落後、這麼貧窮?據我研究的的結果,他們沒有「走出來」,太保守,都在家裡關起門來鬥爭。像柬埔寨的波布政權殺了幾百萬人,但是他對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們中國也是一樣,歷史五千年,戰爭連連。把戰爭的力量用在對外往來不是很好?像張騫、班超都知道通使西域,像鄭和下西洋,再遠一點,不就到澳洲、到紐西蘭了嗎?好可惜,我們就是沒有「走出去」。像歐洲也是靠哥倫布等多少探險家「走出去」,他們才能擁有多少土地、力量的。

我希望我們的老師、教授也能「走出去」,至少我們家裡有關的單位要常常來往,這是我很關心、很希望聯誼的主要目的。

這些大學的創辦,開始我請慈惠法師辦理;其實,佛光山還有很多幕後英雄,像心定和尚、慧寬法師、慧開法師、依空法師等等,我們都是集體創作。

今天早上,我們在南華館談到一個問題,我今年弘法整整五十年,但是現在的社會變了,讓一個老和尚坐在台上講二個鐘點,人家不歡喜聽,我們要用唱的。唱的方式本來也不是我們發起的,像敦煌史料記載的俗講、講唱文學,都是用唱的,那麼為什麼現在只唱給佛聽,而不唱給人聽呢?所以,我就把它恢復,唱給人聽。在台北唱過了之後,現在要到南部來唱,他們就在研究:「哪一個做執行長?哪一個做總幹事?」我一聽,心裡想:「啊?我已經講了五十年,都不知道用誰做執行長?做總幹事?」像三十年前到台北弘法就是:「普門寺,你主辦!」現在是:「台北道場,你主辦!」由一個寺廟去辦就好了,有哪一個是「長」?沒有。大家都是一起來。

佛光山因為沒有什麼名位,「無」,所以很多人都能用。一般是共患難,不能共富貴,「無」就比較容易共,統統都沒有,就只做事,因此一路走來很順利,也感謝大家跟我都不計較。

我跟慈惠法師說,把南華、佛光、叢林學院、金光明大學、西來大學、南華大學、佛光大學,成立一個「聯誼委員會」,責成一個單位或輪流舉辦,也可以比較、比較,看哪一家待我們比較好一點(眾笑)。佛學院可以做後補委員,可以列席,將來共同研究、交流。

也不只大學,人出生為人,就是要「教育」,一個國家有沒有辦法,就看它的教育;一個團體有沒有辦法,就看它的教育;即使是我們個人,也要看有沒有受教育。教育是救自己、救國家、救民族,所以我們辦教育,不但要辦得好,更要辦得歡喜,辦得有成績,辦得擴大,辦得讓每一個人的心胸像佛祖一樣。所謂「宰相肚裡能撐船」,宰相的肚子還是很小,佛祖「心包太虛,量周沙界」,心量包容天地。所以,我覺得所有的老師都是學校裡的主人。

我剛才在南華學館遇到幾位小姐,告訴我:「我們是滴水坊的員工。」我說:「我們有員工嗎?我沒有用過員工耶!」他們很懷疑地看著我,不知道我說什麼。我說:「你們是這裡的主人,我們的老闆。」日本「經營之神」松下幸之助先生就曾說:所有的員工,我們遇到他,都要合掌、要行禮,因為有他們,我們才賺錢;因為有他們,我們才做老闆。

因此,這個世界沒有一個能單獨存在的東西。佛法講「因緣」,眾緣所成,因緣和合才能成功。我希望佛光、南華各位校長、主任、教授、老師們,不但是你們,就是一個員工、一個學生,人人有佛性,只要志同道合,只要肯得成為我們一家人,就都是一家人。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既然有因緣在一起,就要發揮這個因緣的力量。一顆種子播撒下去了,有陽光、空氣、水……的助緣,它就會開花結果,我們每一個人也都是一個緣分。

我記得第一屆學生畢業的時候,我跟他們說:「人到世間上,都是老師、父母給我們因緣,現在我們長大了,畢業了,也應該給社會、給國家、給大眾一個因緣,也就是所謂『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去年南華到佛光,今年佛光到南華,禮尚往來,下一次再看到哪裡。這個聯誼會要擴大,老師們應該要互相來往。

慈惠法師跟我說:「我們的董事很辛苦,可不可以一年一次帶我們的董事到各地別分院看看,讓他們親子一起旅行?吃、住也有現成的地方。」我們雖沒有多少錢可以做運用,但是我們有小小的力量可以來往,讓大家都歡喜,這個應該是可以做得到的。

今天兩校的人眾聚在一起,我心裡無限的歡喜。雖然我個人分秒必爭,因為徒眾太多,一個人要我講五分鐘、十分鐘,總加起來也要不少時間,但這是我身為師父的責任,我不能推辭。甚至我除了跟他們開會,也要讀書,讀書是我最大的興趣、最大的享受。

人生要忙起來,但也要為歡喜而忙,我很願意為「教育」而忙。佛光山重視教育、文化,有學生掛念佛光山的未來、經濟、發展,應該朝哪個方向?我們在二十年前就編纂《佛光大藏經》,重新標點、分段,已經印行《阿含藏》、《淨土藏》、《禪藏》、《般若藏》……過去,有人告訴我:「經典好難啊!看都看不懂,如果有白話文就好了!」後來我們編了一套一百三十二冊的《中國佛教白話經典寶藏》,就送了一套給告訴我這話的人:「請你看。」他卻說:「我現在忙,沒有時間看啊!」我心想:「這是你叫我做的耶!」所以,我這一生上當很多次。像有人告訴我:「你要講經啊!」但是我講經了,他都沒有來聽,「是你叫我講的啊!」真是難以算的帳。不過,這也很好,提醒了我:你不來,別人會來;此處少了什麼,別人也會補上來的。

我們發行有《普門學報》、《法藏文庫》,尤其《法藏文庫》,有論典、有論叢,每一類都有百本以上,集多少人的研究在裡面。我也鼓勵佛光山的徒眾要寫文章,告訴各位老師,我感到很遺憾的,《普門學報》每次拿出來,都是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四川大學、南京大學……的作品,我總是想:「台灣的作品呢?」據主事的人告訴我:「有啊!我有邀稿,但是邀不到啊!」

有些人的想法,真是教人不懂。五十年前,我才到台灣,替《人生雜誌》編輯了六年,沒有用過它一毛錢,搭乘公共汽車、一張郵票、一張稿紙的錢都沒有拿。六年後,總編輯跟我說:「某某人啊!你要感謝我們《人生雜誌》,讓你現在有名了,如果沒有我的《人生》,你怎麼會有名呢?」我心想:「這也不錯,感謝老師,是六年來《人生雜誌》勉勵我,讓我寫文章。」所以我覺得,為人多做一點,為人辛苦一點,這都沒有什麼關係。

這次《普門學報》讀後感,有一位作者研究為什麼叫「普門」,但是沒有寫得很完整。其實,「普門」有個小小的故事。

過去我編輯《人生雜誌》,有一次,因為隔天發行人東初法師有個什麼活動要用到,我就拜託老闆加班。等這份《人生雜誌》印好,已經是晚上九點了,雖然只是薄薄一本,但二百本也是很多,我就把它扛在身上,從台北萬華大理街的印刷廠走到萬華火車站坐火車,進台北車站,到老北投下車,再轉乘公車到新北投。東初法師住的華藏寺在山上,扛了一段路以後,忽然下起毛毛雨,我就把長衫脫下來包住雜誌,免得讓紙張淋了雨。

華藏寺有四百個坡台,我就這樣爬了上去,那是冬天,而我卻全身大汗淋漓。雖然到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老法師看到我還是很歡喜,說:「你好負責哦!」轉而就叫人:「今天已經這麼遲了,你送他去睡覺。」我就去睡覺了。

只是第二天早上,一直到九點都不開門,原來是他們從外面把門反鎖了。因為我是外省人,他們不放心,所以就把我鎖在裡面。我也不敢叫,只是奇怪:「怎麼到了九點還不開門?」後來他來開門,才說:「對不起、對不起,忘記開門了!」之後我就去找老法師,對他說:「對不起!我告辭了。」他說:「你不要下山,我今天中午請客,你再留下來幫忙吧!」聽了老法師的一句話,因為他是我焦山佛學院的院長,我就說:「好啊!」馬上要請客了,就留下來幫忙擺桌子、擺凳子、擺碗筷、整理打掃。

台北的客人很難請,差不多到了下午一點鐘,才來了七、八個人。這可讓我很難受了,怎麼難受?到了一點鐘還不能吃飯,我早餐還沒有吃呢,甚至我昨天晚飯也沒有吃,中飯也沒有吃,已經很餓了。終於,又來了八個人。面對著二張桌子,我心裡想,我做過校長,做過老師,也做過住持,現在是《人生雜誌》的主編,總應該有我一個位子吧!

「大家坐!大家坐!」東初法師喊客人坐下來,我想我應該客氣一點、禮讓一下,就坐到後面。他卻跟我說:「你這孩子,怎麼不到廚房去吃飯?」我一聽,「啊?我是到廚房去吃飯的?好啦!我很餓了,就到廚房去吃吧!」不過,廚房裡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人家都是女眾啊!那時候語言也不是很通,我只好從廚房經過,就下山了!

這麼多餐沒有吃飯的我,走在那四百個坡台上,就好像是在三十三天一樣,在雲端上面飄浮,每一個腳步都不知道是踩在什麼地方。總之是沒有跌死,我還是回到了台北。怎麼回到台北的,我也記不清了。不過,我發願:「今後只要我有力量,所建的寺廟裡,都要準備空位子,擺個一桌、二桌,只要有人來吃飯,我都要給他吃。」為什麼?我要效法觀世音菩薩「普門大開」。

後來,我在台北建的第一間寺廟,就叫做「普門寺」,位在民權東路上。因為當時吃素不方便,所以那張桌子常常坐了滿滿的人,我都說:「給他吃,不要緊,人家看得起我們,才來我們這裡吃飯。」後來台灣經濟成長,請吃飯就不稀奇了。總之,他來吃飯是看得起你,如果他看不起你,是不會來吃飯的。

所以,佛光山對每個來山的出家人,吃過飯後,都會再送他五百塊紅包,給他買車票,一方面人家也難得到我們這裡來。一直到現在,我們還是這樣做,雖然沒有人跟我感謝過一句,不過,我很歡喜,我只要把我的心意做到。

在美國,有一位廚師開了四百間餐館,我問他:「這麼多的餐館,廚師從哪裡來啊?」「我自己訓練的啊!」「煮了都有人吃嗎?」他開的是素菜館。他說:「有。」並且說:「我們不是把菜煮給人家吃,我們是把『心』煮出來給人吃!」真好!我們做什麼事情,就是要想把心給人。

所以,我一面對老師們表示感謝以外,一面也是感到很抱歉,平常都是拜託校長跟你們聯繫,我都沒有一一地給大家精神鼓勵,語言讚歎也很缺少。不過,我今天來是無限的感恩,對大家無限的欽佩。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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