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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84 智慧的人生(一)——與「鳳凰衛視」劉長樂先生對談

時間:二○○九年十一月廿九日

地點:深圳廣電大廈演播廳

主持人(王東亮先生):歡迎各位光臨二○○九年深圳讀書月的壓軸大戲─「在歷史的天空下」。今天我們邀請到兩位智者,他們有非常豐富的人生經驗,他們用自己的人生智慧幫助我們點亮心中的一盞燈,照亮我們的前途道路,在這裡,讓我們一起關注自己的心靈世界,有請我們的兩位嘉賓: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鳳凰衛視」董事會主席劉長樂先生。兩位合著了一本書《包容的智慧》,請問兩位彼此是怎麼結緣的?

大師:緣分就是奇妙。我們兩個人,劉總裁比我高一些、胖一點;他是一號,我是二號;緣,就是一見面就彼此歡喜、彼此信任,一直交朋友到現在,大概有一、二十年了。

主持人:結緣是「彼此歡喜」特別重要。劉先生看到星雲大師,您最「歡喜」的是他身上的什麼特質?

劉長樂先生:星雲大師是一位智者,我近距離和星雲大師打交道,是二○○二年,在中央批准下佛指舍利到台灣的時候。大師以他博大的胸懷和智慧,到陝西法門寺恭請佛指舍利回台灣。從二○○二年二月二十三日開始的三十七天當中,「鳳凰衛視」全程實況報導,我們有幸近距離學習大師的風範、風采,也讓我們了解到大師傑出的人品。

大師和我有一個共同的地方,儘管我不敢高攀,大師是一九二七年出生,屬兔,我也屬兔,這對我們來說也是非常好的緣分。

主持人:今天兩位在這裡相逢,是因為深圳讀書月─「在歷史的天空下」活動,話題就從閱讀開始。大師最近讀些什麼書?

大師:我現在眼睛看不到,就聽書,現在好多的書都錄音,我聽最多的是中央廣播電台重要人物的文化講壇─《百家講壇》等。

主持人:那麼,劉先生最近讀什麼書?

劉長樂先生:最近大家都在讀一本書,我也注意到這本書,是美國奈斯比特的《中國大趨勢》。奈斯比特夫婦曾在一九八五年之前寫過很有名的《大趨勢》,《中國大趨勢》是他花了三年時間在中國寫的一部書,這部書詳盡的描述了中國改革開放以後出現的巨大變化,特別多的向我們介紹中國和世界的關係。這部書對我的啟發很大,我相信對於業界各方面的人士都有很大影響。

主持人:星雲大師有一句話「人生要從讀書開始」,但我覺得讀書讓人煩惱,俗話說「人生識字憂患始」,您認為哪一種說法更對?

大師:讀書是減少煩惱、消除煩惱的。你說讀書,這個知識,「知」它本來是很好,不過,知識會生病,「知」加一個「病」字頭,就是「痴」。知識也會讓人聰明反被聰明誤,會愚痴。所以我們讀書要善用書,要淨化自己的心靈,增長自己的氣質,擴大自己的心胸,讀書是很重要的。

主持人:聽說大師在年輕時博覽群書,您都看些什麼書呢?

大師:我喜歡看《三國演義》、《水滸傳》。我覺得《三國演義》裡的文字之美,段落之分明,尤其那裡面的好人、壞人很分明,看了很夠味、很刺激、很痛快。甚至《水滸傳》裡的梁山一百零八將,我曾經把他們的名字、綽號、什麼衣著、武器都背了起來,那許多活鮮鮮的人物、動作,增加了自己的理念、增加自己的力量,覺得人站在世界的舞台上,就應該要表演。

主持人:那麼到中年的時候,您讀什麼書?

大師:讀佛書,就是《華嚴經》、《法華經》、《維摩經》等經論。

主持人:劉先生是不是也有這樣的階段,不同的人生看的書不一樣,甚至差別特別大?

劉長樂先生:有一些差別。我年少的時候,曾經找了一本《世界名著一○○例》,我想盡各種辦法找這一百本書,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就一本一本劃掉。我記得這裡面,四十部是中國名著,六十部是外國的名著,我到了中學二年級就已經全部讀完了,那時候看特別多的是文學作品。

現在我不是不讀文學書,文學和生活離得特別近。我為了讓自己不落伍,能夠經常和自己的女兒有對話空間,不讓他們嘲笑我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他們在讀什麼,我的大女兒現在經常給我推薦書,他是北大的中文博士。如侯賽因的《追風的人》和《燦爛天涯》,之前我不知道有這兩本書;另外法國很有名的作家丹‧布朗的《魔鬼與天使》、《達芬奇密碼》等,這些書的時代性特別強,為了讓自己跟上時代的步伐,這些書也要讀一些。

另外有關文學、經濟、金融的小說,如山崎豐子的《不沉的太陽》、《命運之人》等書都很有意思,這位日本女作家在八十多歲寫了《命運之人》,很不容易,這些書對我們的啟發很大。當然,我現在閱讀更多的是星雲大師和佛家所說的佛教經典,這些佛教經典對我的啟示非常大,它和我們做人、做事有非常密切的關係。

主持人:星雲大師剛才提到,您現在主要是聽書,聽《百家講壇》。一般人認為,您有如此寬闊的視野和胸懷,為什麼還要讀書呢?您從書裡面看到什麼好處嗎?

大師: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香菇麵。書,是人的精神食糧,可以增加人在生活裡的養分。我認為經書超越現在的管理學,像《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你讀了以後,就會發現它是一部「管理學」。你怎麼樣管理別人?要先救苦救難,幫助他解決問題;想要讓他對你產生信賴,你就要對他有所照顧;想要別人為你做事,你就要先真心待他。

《阿彌陀經》裡,阿彌陀佛把社會建設成一個安和樂利的世界,即所謂「極樂淨土」。他把每一個人教育成「諸上善人」,在他的淨土裡沒有經濟的困擾,沒有人我的鬥爭,沒有是非的陷害,大家都享受著一種清淨、安樂的生活。所以我們今天各行各業,如果都能像阿彌陀佛這樣管理員工、管理他的事業就很好了。

主持人: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們學習人生、理解人生,我們是「讀萬卷書」重要,還是「行萬里路」重要?

大師:都重要。當讀書的時候,你雖在斗室之中,所謂「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像英國的內閣「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天下之外」,但讀書的人要會用,不能讀死書,知識是用來為社會服務的。有的時候,也不妨周遊世界,親身到一個地方看一件事,感受又會不一樣。所以像劉總裁,你也是周遊天下的人,你的心胸就開闊,見識就廣博,我想這對鳳凰衛視是有很大貢獻的。

主持人:請教劉長樂先生,您曾經有一個觀點,特別自豪自己的知識再生能力?這是怎麼回事?

劉長樂先生:現在有一種說法,資訊並不等於知識。現在的資訊非常多,甚至到了爆炸、氾濫的境地。但是沒有認真詮釋、有系統的資訊,有很多是糟粕的、混沌的,必須經過整理的、系統化處理的才能成為知識。在資訊爆炸的前提下,知識並不等於變得非常富裕,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的知識更加貧乏。

我看到一組數字,日本人有讀書的習慣,和美國等發達國家相比,日本的數字低於他們,日本現在的企業家平均每人每年讀五十本書,但悲觀的是中國的企業家,平均每人每年讀半部書,按照倍數來算是相差了一百倍。

主持人:可能是讀《論語》,半本《論語》治天下。

劉長樂先生:如果是《論語》更好,假如不是《論語》,是股票指南就麻煩了。這是非常危險的問題,對我們來說,中國的中產階級膨脹速度特別快,中國的企業家、富人愈來愈多,但是他「貴」不起來。假如他不是一個有氣質、有知識的人,還談不上終身學習、談不上更新知識,他首先是「無知」的。

談到終身學習,還有一個問題,現在有很多「現代文盲」。雖然他會認字,但是他的新知識非常少、非常匱乏,因為知識在不斷更新、無限更迭,如果我們沒有重新認識自己,超越自己限制的空間,就很難有再生學習的本事和能力。美國有一本著名的書是《第五項修煉》,其中講的就是學習性組織,學習性組織裡最主要的是自我超越,自我超越中,最重要的是建立終身學習的好習慣。

主持人:談到終身學習,古人也說「活到老、學到老」,其實讀書是一方面,今天在座的朋友們都有一個難題,請兩位為我們開示。以我為例,我的工作很穩定,收入雖然比不上劉長樂先生,但還能將就,可是我就是感到不快樂,這是為什麼呢?

大師:快樂是要自己創造的,要別人給我快樂比較困難。快樂在哪裡?在我們的心裡。心是我們的工廠、我們的能源、我們的活水,所謂「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幸福、快樂的泉源在我的心中。

要製造幸福快樂,只要你讀書、發心、服務,為人間做好多的事情,自然心開意解。在佛教裡面還有所謂「自覺」,要自己覺悟、自我教育,如果都要靠別人來鼓勵、來開示、等待,這是很慢的;自我教育、自覺的教育就會很快速。

主持人:我也經常反省自己、告訴自己,你看到別人掙的錢比你多,不要眼紅;你看到別人的太太比你漂亮,也不用眼紅。但是教育來、教育去,總是覺得自己邁不過去這個檻,需要外力來幫助我。

大師:這就表示自己的力量還不夠。當然靠外力也要有緣分,要有一點外緣。其實,我們的心就像發電廠,電力如果充足,只要你按鈕一開,電就來了。所以你要先健全心力。甚至心也像一座自來水廠,是活水源頭。在佛教講,金錢、愛情、世間的幸福、安樂,要靠自己努力奮鬥,但是心靈不健全,不向自己的內心追尋,光靠外力還是有煩惱。所謂「聞、思、修入三摩地」,聽聞世間上的知識後要思想、思考,然後去實踐。聞、思、修的階段會幫助我們開啟心裡的世界,心裡的世界都開了,大地山河都在我這裡,我還有什麼其他的需要呢?

主持人:所謂大地山河一心裝,接下來我們請劉先生再為我們舉一個具體的例子。劉先生,您現在的地位和名聲應該很開心、快樂,有沒有人生煩惱?

劉長樂先生:誰都有煩惱,高處不勝寒,鳳凰也有一些自己的煩惱。我怎麼解脫自己呢?丹尼斯‧魏特利出版了一本書叫「樂在工作」,中國人翻譯了這本書,中國的兩位學者也寫了一本書,同樣叫「樂在工作」;我的名字裡有一個「樂」,大師也點撥過我,我的名字叫「長樂」,中國有一句古話「知足者常樂」,怎麼在工作中找到知足?怎麼在工作中找到「樂」?這是非常有意思的東西。《樂在工作》這本書的觀點是,人不應該成為工作的奴隸,應該成為工作的主人;一旦你成了工作的主人,不是工作的奴隸,就能找到快樂,就能排除煩惱。

主持人: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大師,人有煩惱,是因為有欲望,他想做這個、做那個,但是很多欲望沒有辦法滿足就產生煩惱。您覺得人有欲望是對還是錯?人該不該有欲望呢?

大師:欲望有兩種,一種是人我的欲望,是煩惱的;一種是善法的欲望,是好的。我要讀書,讀書不是壞事;我要升官,甚至我要發財、我要談戀愛、我要服務、我要對你好,這都是很正常,有了善法欲,就是我要有道德、我要有人格、我要廣結善緣、我希望大家讚美我,這也是一種好的欲望。

不過,人我的欲望就是自私的,都是個人享受,甚至以侵損別人為樂趣,這種欲望要減少。所以欲望,平常就要把它分開,善法欲多多益善,人我的欲望則儘量把它減少。

主持人:說到這裡,我想讓自己的房子變得再大一點,這個欲望是好的欲望嗎?

大師:只要不侵犯別人,不要讓別人受苦,至於我個人有沒有,也不是罪過。發財也不是錯誤的,升官也是自然的希望,總之,你不能損人利己。

主持人:我想要一間大房子,但是我買不起大房子就頭疼,應該怎麼克服這種煩惱?

大師:有的欲望是能到達的,有的是空幻的,是不能到達的妄想,得不到就煩惱了。所以,我們實事求是,落實生活,我的能量有多少、我該有多少,我就擁有多少,超過了,就會起煩惱。

主持人:要學會量力而行。劉先生怎麼看待欲望?

劉長樂先生:欲望和志向可能連繫在一起,大師的闡釋非常精闢,好的欲望和壞的欲望要區分開。我們在創建鳳凰的時候,一開始就想:鳳凰什麼時候一飛沖天?這也是好的欲望。

也有一些主持人希望一夜成名、一鳴驚人,起碼是「三年不鳴,一鳴驚人」。有些人到這裡經過努力,完成自己的明星夢,但有些人嘗試之後失敗了、退卻了,這些對我們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過程。欲望和過程也可以區分,假如有好的欲望,沒有達到這個欲望和目標,這個過程也可以是享受,就像享受工作一樣。

主持人:有時候我們會對結果看得更重。佛教說,人生的所有一切都會過去,包括幸福、煩惱、快樂、悲傷、財富、貧窮,都會過去,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還要奮鬥?為什麼每天還要辛勤的工作?明明知道這是一個「空」的結局。

大師:過去的雖過去了,還會再來。就像春夏秋冬,冬天過去了,春天會再來;像人生的生老病死,人死了,不過還會再生。又如時辰鐘,從一點鐘走到十二點鐘,它又會再回來,這個世界永遠是一個環形,即所謂的「因緣果報」。當然前世、今生、來世都有關係,來的會來,去的會去,來來去去、去去來來,所謂生了還要死,死了還要生,生命是不死的。

在我們的了解,人死亡的只是身體,物質的東西是無常,但是心靈、生命不是,它等於木柴,這個木柴燒了,另外一個木柴接下去,生命之火一直會延續。所以,為善事、做好人,不要灰心,不要以為死了都沒有了,都落空了,它會「一江春水向東流」,流到哪裡去了,還會流回來。

主持人:我們現在能夠看到二、三千年前先師聖德留下的言論,雖然他們的肉身已經毀滅那麼多年,但是他們的精神一直是存活的。我們注意到劉長樂先生手上拿了兩張紙,您是不是有所感言?

劉長樂先生:現在我經常收到和發出一些短訊,現在短訊文化非常有意思,很多短訊文化對人生哲理有很深的感悟,非常精闢。你提到文化,我想起一篇短訊叫「八然堂」:

忙時井然,閑時自然;

順多偶然,逆多必然;

得之淡然,失之坦然;

褒則常然,貶則泰然;

悟通八然,此生悠然。

我想到一個感人的故事,這是我親身經歷的,也是大師為我們做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有一個老友,去年得了肺癌晚期,協和醫院診斷他只剩下四個月時間,他後來從北京到廣東治療。他曾經非常煩躁、焦慮,他本來不是佛教徒,他的弟弟找到我,說:「你和星雲大師很熟,能不能帶大哥去見星雲大師,讓星雲大師給他點撥、開示。」大師非常忙,有很多事情在全國各地奔走。實際上,我很不好意思向大師提出,在大師到香港之前,我問大師:「您什麼時候能來香港?我有一個朋友想見您。」大師欣然答應。

去年我帶著這位好友到了大師住的九龍灣。當時大師的身體不太好,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感冒了,不應該見大師,我是帶著口罩去的。大師不僅把我們留下來,還特意做了一桌非常好吃的齋飯讓我們享用。

大師對我的朋友講了兩層重要的意思,他明白我的老友為什麼找他,也知道他的身體情況,大師說:「人之將去,是很重要的過程。人走,不要看得太重,它就像睡覺一樣。佛教講因果輪迴,可能有一天你會醒來。」大師講得非常輕鬆泰然,我的朋友聽得非常入神。一年之後,這位朋友走了,他兒子和太太告訴我,他走得很泰然,因為有大師的指教。

主持人:對長樂先生的朋友來說,他是非常幸運的,他得到了大師耳傳面命的指教。從另外一個角度看,現場的觀眾也很幸運,大家可以在現場聆聽大師的教誨。但是世界上無數人有自己的煩惱,我們有足夠的力量去幫助他們嗎?對我們來說,會不會是一個不自量力的目標?

大師:對治煩惱,一定需要增加自我的力量,在佛教裡面有很多的方法,比方貪欲、瞋恨、愚痴、散亂、貢高我慢、嫉妒等煩惱,佛教對治的方法,有所謂「五停心觀」,你貪心了,養成喜捨的性格,就不會貪心;你瞋恨了,養成慈悲的性格,就不會想打倒別人,而會待人好;你愚痴了,有了智慧,自然能對付愚痴、邪見;疑心、嫉妒心生起,而會將人我對換,冷靜思慮,也能改善。

總之,要待人好,讓對方接受,否則我對他不好,他也就不會接受我了。總裁剛才講的人、事,我記不得了,不過那只是一點點服務,待人好是應該的,記不記得並不重要。但是你要我做什麼事情,我都記得;你要我明年做什麼事情,我也會一直記到明年,因為這個比較重要,我對你要有所幫助。

別人借錢給我,我記不得,我借錢給人,我老記得你欠我的錢;如果我們的性格轉換一下,你欠我的錢,我記不得;我欠你的錢,要趕快還你。就是要以別人為中心,我不能得罪他,不要以自我為中心,如果以自我為中心、執著,就會煩惱。煩惱從哪裡來?都是從「我」來的,因為我執、我要,有我的意見、我的想法,他就會起煩惱;要把「我」淡化一點,放下就能自在。

中國有所謂的「提起」、「放下」,就好像人生的一個皮箱,用的時候把它提起,不用的時候就要放下。皮箱不用了,你老是抓在手上,當然負擔很重。

所以,當提起的就提起,當放下的就放下。煩惱有的時候也很好,比方說,憂心國家時事、憂心朋友、社會大眾,要為他擔心、掛礙,這也是好的人品道德;如果只是為了私利,而增加這種欲望,這個就要去除。

主持人:今天兩位在這裡談文論道,我們在深圳文化網也徵集了很多問題。有位網友說:我覺得人生特別累,要操心的事很多,孩子的成長、老人的健康、自己的事業,可是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遇到這樣的壓力要如何來化解?

大師:我覺得人生很忙,忙,應該是快樂的,閒著就很痛苦,因此我常提倡「忙就是營養」。忙,是自己的養分,要忙,人生才會成長,人生才有意義;忙,必定有個目標。閒,就會胡思亂想、無所事事,好像人沒有靈魂、沒有中心一樣。我出身貧窮,從小就知道自我警惕:我如果不努力、不服務,我就沒有未來。

我沒有讀過書,也沒有學過什麼技能,我一無所長,現在承蒙社會給我多少榮譽博士,但這不是學問。我想,勤勞很重要,我沒有度過假,既沒有禮拜六、禮拜天,也沒有過年假期,過去我最重要的休閒就是讀書。沒有人教我讀書,但我知道這個社會知識爆炸,我不讀書一無所知,人家會看不起我,所以我要讀書、工作、待人、結緣、幫忙、服務。

今後這個世界必定是像鳳凰所說的「服務的世界」,誰肯為社會、為別人服務,誰就能存在;誰不想為別人服務,只想為自己的利益,他必然會被淘汰。所以我覺得人生的意義,就是「服務」兩個字,雖然看起來大家都這麼說,實際上要付之於真實的行動。所以我現在說:你不一定要拜佛,不一定要信佛,也不一定要求佛,但你要行佛。

過去在台灣代理進口 OAK 奶粉的曹仲植先生,他的太太一直希望他要拜佛,我告訴他:「你先生不要拜佛,行佛就好了。」曹先生聽了,也很歡喜地說:「我行佛!」他後來就以輪椅布施殘障人士。據我所知,他不只布施了十萬台以上的輪椅,他讓那許多苦難的殘障人士能得到輪椅的幫助,減少痛苦。所以我覺得舉世滔滔,所有的人都能有這種服務的心,都能行佛,人生會很快樂。

主持人:您的一番話給了我們兩把鑰匙:第一把,為我們化解壓力的答案是「勤勞」;第二把,我們人生的意義所在是「服務」。就壓力的問題,請問劉長樂先生,有人說,責任越大,壓力越大,您應該對這句話的體會特別深,你平常遇到壓力怎麼化解?

劉長樂先生:壓力大有很多原因,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壓力。以我來說,我是鳳凰的掌門人,有一首歌我非常喜歡,這個歌叫〈老大〉,老二、老三後面還有老大,但老大的背後是一堵牆。公司裡出了很多問題、很多的壓力,到了我這裡就沒有辦法再後退,後面只是一堵牆,這種壓力非常大。

當然,對我來說還有很欣慰的,壓力和吃苦連繫在一起,甚至和生命聯繫在一起。我想起了鳳凰衛視很多人熟悉的一位副台長─趙群力。趙群力原來是甘肅電視台副台長,他已經很有成就,他到鳳凰以後做到鳳凰的管理層,最後又心甘情願的當一名普通的飛行攝影師。他喜歡駕駛小飛機,在中國的大好河山中去拍攝,他拍攝很多地方,我們最後的片子是《尋找遠去的家園》,他在《尋找遠去的家園》拍攝溫州古村落時出事。

中央電視台著名的紀錄片製作人劉效禮說,群力是笑著走的。為什麼他是笑著走呢?因為他太喜歡藍天、飛行及攝影,他的人生、抱負,或者壓力和事業是緊緊聯繫在一起。但是我們都哭了,我們失去了一個好朋友、好戰友,最後在他的墓碑上,我寫了「他屬於藍天」這幾個字,人的事業和壓力,包括煩惱都可以找到解脫的辦法。

大師:我覺得壓力是當然的。一個人要有壓力,等於籃球、排球,有了壓力,它就會跳得更高;沒有壓力,它就不動了,就死了。所以人生要向壓力挑戰,像我從小在寺廟都是打罵、阻止、受委屈的生活,不過我年齡雖小,卻感覺到這是在教育我,面對這許多壓力,我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我應該承受。所以,一個「當然的」,就會心平氣和地接受,不覺得有壓力。

據說日本人喜歡吃生魚片,總會到寒冷的地方抓魚,將活魚再運回日本,但是往往路上運送的時間一久,魚都死了。後來他們想出一個方法,在魚箱裡放入幾隻螃蟹,有了螃蟹在裡面爬動,也就經常把魚嚇得竄來竄去,這就是壓力。因為有壓力,聽說這些魚到了日本存活率增高。可見得人需要壓力。我對於現在一些所謂「草莓族」,禁不起壓力的年輕人很不能理解。人有無限的潛力,有無限的生命力,應該珍惜,要像鳳凰一樣一飛沖天,為什麼要禁不起一點壓力呢?

主持人:綜合兩位的看法,當壓力出現的時候,我們要感謝它、正視它、用勤勞化解它,我們解決壓力的工作有意義,就可以把壓力消除於無形。

壓力這一個部分我們了解了,在另一層面還有一件事,依然是我們網路徵集到的問題。一位朋友說:我們生活在人群中,雖然周圍很喧囂、很熱鬧,可是我們的內心總是有一種很孤獨、很無助的感覺,這一點我們要怎麼辦?

大師:人不會寂寞,像我們一生都是孤獨的生活。當然在年輕的時候,也會有很多的時間要受委屈;達不到目的時,覺得孤單;或者我在政治上沒有什麼力量,在經濟上我也沒有力量;我想要說話,人家不准我說;我想做事,人家不准我做,這都是壓力。不過我就自我期許「將來我總有一天……」人要想到將來,我有未來,未來就是希望。人生是活在希望裡的,所以每個人對未來的希望不可以減少,希望在前面,我即將達到,有希望就有力量。

主持人:有希望就有力量,我們應該記住這句話。大師經常引用一句話:「人生要學會退讓、退步,退步才是向前。」這是您所推崇的一種方式。劉長樂先生在這方面不太相同,他的事業告訴我們,他是一個特別積極進取的人。

我的問題是,兩種人生態度,一種是積極進取,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另一種是退一步海闊天空,退步是向前,對於這兩種人生態度,您更推崇哪一種?

劉長樂先生:大師講「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進取和「退步是向前」並不矛盾。你剛才說的兩種心態、兩種對社會的取向並不矛盾,退後一步是向前,人活著是為了前進不是倒退。總之,人向上走、向前走是一個基本取向。

當你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你應該想到你還有一樣東西,就是時間。你有了時間,就可以讓時間變成未來,讓時間變成有可能帶來的歡樂。當然,如果你把握不住時間,也可能有另外一個問題:世界上只有一樣東西不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增長,那就是年齡,這兩者是辯證的。對我們來說,要把握時間進取,要把握時間創造未來;對我們來說,「把握」和「時間」都非常重要。

主持人:聽了劉長樂先生一席話,覺得他更趨向於積極進取的執著。請問大師的看法?

大師:我這裡講一個故事給你們聽,也跟大家結緣。

有一個人到布店買布,就問老闆:「一尺布多少錢?」老闆說:「三塊。」於是那個人買了八尺。老闆說:「三八二十四塊,付錢。」買布的人說:「三八二十三,怎麼會二十四呢?」店老闆說:「三八二十四,這是常識,你怎麼說是二十三呢?」兩個人就為了二十三、二十四吵架了。

顏回從此地經過,聽到以後,他說:「三八二十四,怎麼是二十三呢?」買布的人說:「你是何方人士,要你來幹什麼?」顏回說:「我是孔子的弟子,我的老師教我們聖賢之道,三八二十四我怎麼不懂?」「那我跟你去問孔子,三八究竟是二十三還是二十四?」顏回說:「好,我們來打賭,我老師假如說三八二十四,怎麼說?」他說:「你老師如果說三八二十四,我把頭給你。假如你的老師說三八二十三,你怎麼辦?」顏回想想:這個小事不值得賭個頭嘛,輸了頂多我把帽子給你。

兩個人就去問孔子,孔子聽了,想了一下,他說:「顏回,你輸了,帽子給他。」顏回一聽:「老師,你認為三八是二十三嗎?」孔子說:「是二十三。」顏回沒有反對過老師,帽子給那個人,他心裡不服氣地想著:「老師老昏頭了,你連三八二十三、二十四都不知道嗎?」但是他又不敢反對。

事後,他愈想愈不服氣,又再來問孔子:「老師,我不懂!請教您三八究竟是二十三還是二十四?」孔子就說:「顏回,頭重要還是帽子重要?我們不能為了爭一個道理,就要贏對方一個頭啊。」

所以,積極的人生、退步的人生,或者什麼樣的人生,我認為孔子最符合人性。三八是二十三還是二十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命。另外一個道理─慈悲,是另外一個很高層的一種聖心,聖人的心是最寶貴的。

主持人:我有一個疑問,孔子珍重生命,我們認為這是一種退步、退讓。但很多時候,我們面對壞的、惡的東西,我們退讓了,是不是姑息養奸、是一種縱容?

大師:在佛教裡,像受戒,五戒裡有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吸毒,看起來都是消極的,都是不要,但不盡然。佛教可以殺生嗎?要問,你為什麼要殺生?為了正義,為了救人、救世?釋迦牟尼過去在一條商船上,知道一個壞人要想傷害船上的五百個商人,奪劫他們的財富,就把那個壞人殺死。殺,當然有殺業、有罪過,有法律的責任,但是為了要救人,我能擔當起來,功德更大,所以有的事更需要積極。

比方說,剛才講的五戒,它就是尊重人的自由:「我不殺生,就是尊重你生命的自由;我不偷盜,就是尊重你財富的自由;我不邪淫,就是尊重你身體的自由;我不妄語,就是尊重你名譽的自由;不吸毒,就是不侵犯自己的智慧、健康,當然也就不會去侵犯別人了。」所以,一件事情當中,有消極的意義,也有積極的意義。

主持人:我們要學會忍讓,但不能沒有原則的忍讓。

大師:忍讓是力量,忍讓不是你罵我,我不回口;你打我,我不回手。忍讓是一個智慧,拳頭沒有伸出去是有力量的,你隨便打出去一拳就沒有了。所以,人要儲蓄力量。

很多人做事很急躁,急躁就讓人感覺沒有力量;眼淚一流,後面就沒有力量了,要含住眼淚,化悲泣為力量。所以不要把佛教看成是很消極,像我現在老邁了,沒有力量了,不過假如你現在有什麼樣的事情不合法、不合理,我也會以老邁之身跟你拚了。

主持人:下面有一個問題請教劉長樂先生,您在一般人眼中看來是成功人士,您經歷過什麼樣的挫折,面對這些挫折,又是怎麼克服它?

劉長樂先生:誰都經歷過很多挫折,我們也經歷過挫折,鳳凰衛視本身也經歷很多挫折,其中有工作人員的犧牲,包括劉海若小姐的車禍。在這裡我要特別提出,劉海若小姐是一位基督徒,他在車禍之後,星雲大師非常關懷他,在他的病榻前寫了三個字「妙吉祥」,貼在他的床頭。後來劉海若小姐醒了,他非常感謝星雲大師,他向星雲大師表示衷心的感謝和祝福,他全家人也都表示了衷心的感謝和祝福,這是星雲大師和鳳凰的緣分。

鳳凰還遇到很多挫折,比如我們的資訊台,內地有線的落地是在資訊台誕生兩年以後才完成的。在這兩年期間,我們曾經歷了每年多付兩千萬美金的成本,這個壓力對公司的負擔非常大,是一個巨大的挫折。但是仰仗中國的改革開放和開明,兩年後我們成功落地了。我覺得當你碰到任何挫折的時候,需要有事在人為的勇氣,要相信自己、相信別人,當然也要相信命運。

主持人:相信自己、相信別人都可以理解,但是相信命運卻不容易。有的時候,有些人努力,最後成功了;但也有很多時候,有些人付出同樣的努力卻失敗了。大家會說,他的運氣不好,命運不好,我們在做事的時候,命運到底占多大的比重?

大師:佛教不講「命運」,而講「緣分」、「因緣」。一顆種子,你把它擺到地毯上、擺到桌子上,它不會成長,因為沒有緣分,這個地毯、桌面都不是它的緣分,它的緣分是土地、陽光、水分。所以一個人會有自己的緣分,要問自己,你結過這個緣嗎?你結過這個緣,緣就會來幫助你;你沒有結過這個緣,人家說「煮熟的鴨子都會飛了」,所以平常要廣結善緣。

世界上沒有單獨存在的東西,都是靠很多的條件、因緣來助成。所以,命運有的時候就是一句話,一句話決定了對方的命運;一塊錢,用了決定一生的命運;一個念頭、一件事情也會決定一生的命運。命運有時也是由因緣去促成關係,那麼我們現在比較宇宙之間,最合理的就是緣。

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開悟了,他悟到了宇宙人生的真理。什麼是宇宙人生的真理?緣。這個「緣」的意義很深,不是我們說「有緣千里來相見」、「我們這麼好,我們有緣分」,不是這麼簡單。因緣,有的事情需要理、原則,它需要「空」才能「有」,不空就沒有了,所以緣很深、很妙。

我倒希望大家注重一家人有「一家人」的因緣;一個朋友、一個集團,有一個集團的因緣。前不久我在美國,有人打電話告訴我:「星雲大師,我現在在電視上看到你。」所以,我覺得劉總裁也是結了很多的緣,大家廣結善緣。

主持人:我們今天坐在這裡前所未有的體會,就是得到了「緣」的力量。接下來有一個問題:我們有時候覺得錢不夠花,在這個問題上,請大師為我們開導。

大師:你不要用錢,你就最有錢,因為錢用了就窮。像我,可以說這一生除了年輕時極少的幾次以外,都沒有到過百貨公司,也不會去超級市場,更不請託人買東西。

主持人:您從來沒有享受過消費的快樂?

大師:有一次在香港轉機,要等一、兩個小時,我看到大家都在免稅商店走動,我也去看一看。我看到了一個文具,現在記不清是什麼,好像五十塊港幣,我身上沒有錢,因為我一生都不帶錢,也沒有存款。看到今天在座的一位長老慈惠法師,他從遠遠的地方走來,我說:「慈惠法師,跟你借五十塊錢。」他問我:「你要做什麼?」「我要買東西。」他聽我這麼回答,看了一下,說:「那個東西不好。」就揚長而去了。哎呀!人還是有一點錢比較好,有錢我就可以自己買東西了,免得給人家冷落,但是已經養成了習慣。

我現在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富有的人,為什麼?有人也跟我講:「星雲大師你是出家了,不出家的話,你和王永慶、劉長樂先生一樣,是最有錢的。」其實,王永慶、劉總裁你們跟我比,我雖然能力比不上你們,可是財富你們比不上我。

主持人:劉長樂先生身價是二十五億。

大師:即使他有兩千五百億、兩百兆,都比不上我。坦白說,我雖然沒有很大的修行,不過心中時時感覺到這個宇宙、世界、地球都是我的。我們那許多年輕的、輩分小的出家人,他們平常也沒有錢,為什麼在佛門裡可以安心學道,因為他們也感覺到宇宙人間都與自己有關,都是心裡的財富。所以,總裁,財富你不一定比得過我。

劉長樂先生:星雲大師雖然自己沒有錢,但是他的佛光山很有錢,佛光山有錢不是星雲大師有錢,他靠他的威望、品格在佛教界有非常多的善緣,很多商家巨賈為他捐錢。

星雲大師除了發展國際佛光會之外,在全世界有兩百多個道場─「法水長流五大洲」,大師「以文化弘揚佛法」,在弘揚佛教的過程中,把中華文化帶到全世界各地,在全球五大洲有非常宏偉的寺廟,如西來寺、南華寺、本栖寺等,他自己也做非常多的善事。

陳文茜小姐是鳳凰衛視的主持人,最近我開玩笑說:陳文茜小姐被大師折服了,他經常到大師那裡去。每次他要去的路上都給我打電話:「我要去大師那裡,你還有什麼事嗎?」我說:「你去了以後給我打電話。」八八水災過後,他去了高雄佛光山,看到有上千個難民住到佛光山裡面,我問慈惠法師:「這些難民住在哪裡?」他告訴我:「大師把學校讓出來,讓難民住在佛光山。」他救災的時候慷慨解囊,對難民大方的救濟,讓我們非常驚訝。他一方面很有財富,另一方面又廣結善緣,做很多善事,在這方面,大師是我們的榜樣。

大師:如你所說的,佛光山幾百個道場,都是信徒的、大家的。我常常開會時跟信徒講:「各位董事、各位老闆,歡迎你們大家回來,我們員工現在向你們報告,我們做了什麼。」我跟他們是這樣的關係,所以不覺得那是我的,如果那許多都是我的,我現在就不能在這裡跟你們講話,我會很煩惱,很用力,可是我現在都不是,就很輕鬆自在,真正的周遊天下。

主持人:有一個網友的問題很有意義,他說:高尚的道德對人是不是重要的?為什麼我覺得多數成功人士大多數是靠權謀、計策,甚至用灰色手段獲得地位和財富呢?

大師:對於這個世間,你不要要求太高。權謀、各種計畫,所謂企業「盜亦有道」,就是強盜土匪,有的,他也講一點道,不要完全把壞人看得一無是處。沒有汙泥哪裡有蓮花呢?所以,儘管世間都是汙泥不要緊,我們是蓮花就好了。

對於壞、罪惡不要太講究,世界永遠是一半一半,男人一半,女人一半;白天一半,夜晚也是一半;善的一半,惡的也是一半。現在重要的是,我們如何把好的這一半壯大一點,把壞的一半減少一點。所以,我希望我們所有鳳凰衛視的有緣人,包括那許多聽眾,大家都是善美的一半就好了。

主持人:劉長樂先生對於剛才這個問題的看法如何?

劉長樂先生:這個現象是根本存在的,在很大程度上,發展中有嚴重和不嚴重的階段性區別,但是沒有本質性區別。這種不道德的斂財方法,或沒有規範的做法,不僅中國有,世界各地也是無處不在。現在台灣的亂象和陳水扁先生的貪腐、官商勾結問題非常嚴重,正因為如此,廉潔、道德、知識對我們非常重要。

很多人問我,經商的人都開始信佛了,你們是不是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從佛教層面來講,還好有一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規矩,這是佛教包容的重要方向和部分。對一個經商的人來說,如果有人給我們戴上「儒商」或者「佛商」的帽子,佛家的道德、道義更重要。我們現在怎麼讓富裕起來的人回報社會,讓富裕起來的人在聚財的過程中多講道德、多講合法性、多講商業規則,這是我們要提倡的。

剛才我提到,日本老闆每年平均讀五十本書,現在中國的老闆平均一年讀半本書,差一百倍,假如永遠這樣子,這個問題都解決不了。當然並不是說天天讀書就沒有這個問題,現在很多大學裡都出現貪腐人士,很多教授都出現了被繩之以法的情況。現在我們提倡的修行非常重要,星雲大師有一部很重要的著作,去年在上海出版,叫做「星雲大師談人生修煉」,預訂要出十四本,現在已經出了八本。這些書對於人,特別是對企業家來說,都是必讀的書,有益無害。

主持人:從剛才的話裡,我們聽到了劉長樂先生的下一步動向就是出版業。

劉長樂先生:最近我們出版了星雲大師寫的《寬心》這本書,據慈惠法師介紹,現在已經上了排行榜。

主持人:了解星雲大師的人都知道,大師有一個觀點就是「捨得」。對於捨得,我們從小到大會經歷很多道人生的關卡,從上學到就業、結婚,面對這些關卡時,我們要做出選擇,選擇就意味著我們要捨棄一些東西,我們取捨的原則是什麼?

大師:最近我們為了國際佛光會,想到佛教都勸人要修行,修什麼行?身、口、意:身體要做好事,口要說好話,心要存好念,不過「勤修身口意,息滅貪瞋痴」,這還是太專門的術語了。我現在用世間上的「真、善、美」、童子軍「三達德」來說:你說好話,就是真話;你做好事,就是身體要做善事;有了真、善,還要有美,存好心就是美。所以,讓「身、口、意」成為「真、善、美」、「三達德」,就有道德。

過去紂王、幽王,雖然貴為帝王,但是罵名千古。為什麼?因為沒有道德。像史可法、岳飛、文天祥,過去的伯夷、叔齊餓死在首陽山,大家都讚美他們,為什麼?他有道德。所以道德能流芳千古,不道德則遺臭萬年。因此,人所以要像人,就要有道德,要往道德集中、往道德靠攏、往道德表現。

主持人:我們在做出人生選擇,決定捨棄一些東西時,依然會依道德做出判斷。

大師:要有道德心,以道德做為標準。

主持人:最後一個問題請問劉長樂先生,如果現在要你捨棄身邊的所有,來獲得一件東西,您會選擇獲得什麼東西?

劉長樂先生:我想談一下鳳凰的節目,和你的節目很相似,叫「開卷八分鐘」。這個讀書節目在相當長的時間沒有廣告。我們為什麼做這檔節目?以鳳凰來說,還有很多節目是類似這樣,沒有廣告我們還在做,這是什麼原因?相當大的原因是,我們不僅成為知識受益者,我們還應該成為知識的傳播者,傳播知識是法布施。

布施分為財布施、法布施、無畏布施。法布施就是我們用手裡的工具(電視台)去行布施,向觀眾傳播知識。在電視媒體一味媚俗的情況下,如何做一個高檔的品牌,讓觀眾看了以後得到更多的啟迪,得到更多的收益?於是我們就做了《開卷八分鐘》這個節目。

做了節目以後,長時間沒有廣告,後來它有了廣告,您剛才提到的「捨得」觀點,和我最後「得到」的觀點,我更希望得到這種東西,它是一種高尚的選擇,而不是出於簡單商業目的的選擇,但是它又能得到很好的回報。

為什麼這麼說?《開卷八分鐘》現在終於有了非常強大的廣告客戶,就是法門寺。實際上法門寺現在已經是一家大公司,已經變成公司化經營,不是寺廟,它的整個地緣文化這一塊變成文化公司。

法門寺的文化公司投放了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的廣告,使得一個沒有任何商業回報的節目變成有非常豐厚回報的節目。以後我會拿更多的商業回報去做更多的高品質類節目,假如你讓我「捨得」一切換取一種東西,我想換取又高尚,又能夠獲得回報的東西。

主持人:一種高尚的、高貴的,同時不脫離物質、實質的一種精神上的享受和財富。

劉長樂先生:人活著還是要生存,生存需要成本。

主持人:請教星雲大師,如果讓你捨棄身邊的所有來獲取一件東西,這件東西會是什麼?

大師:這種情形是經常發生的。我童年時就開始訓練「捨」,也就是布施。布施不是比賽你捐十塊錢、我捐二十塊錢。布施也不是只有捐錢,我們微笑、給人歡喜、說一句好話,都是布施。我捨棄一點時間,捨棄一點力量幫助人,也算是布施。我為了訓練自己身為一個出家人要布施,在二十歲的時候,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人,重新再來。到了二十五歲的時候,也有一次統統都不要了。

我經過這兩次以後,感覺到自己能夠做到「捨」。捨,不是沒有,捨得、捨得,「捨」之外也有「得」。剛才你問我,捨去了什麼東西,保留了什麼?保留慈悲。儘管世間上所有東西都沒有了,都隨著流水而去了,我的內心還是要保留一點慈悲的念頭、慈悲的心,如果沒有這個東西,你什麼都不是。

主持人:接下來開放現場觀眾提問。

提問一:尊敬的星雲大師,尊敬的劉主席,我來自深圳市社會福利基金會。今天我們很榮幸能見到您,剛才聽了您一席話,受益匪淺。藉此機會,希望請示大師兩個問題:

第一、當下需要倡導,最迫切、最重要的慈善事業是什麼?

第二、藉著您來到深圳的機緣,能否為深圳的慈善事業發展提供一些建議?

大師:一般的慈善事業,是幫助他的生活、身體,讓人生活得好一點,身體康強一點,這不是金錢、物質可以布施得來的。劉總裁講說財布施,但這樣的救濟社會是一時的,不能根本解決問題。第二個法布施是救心,這顆心現在沉淪了,心很骯髒、複雜,我們不要以為這好像看不到、不重要,實際上,好多有學問、有道德的人,像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他內心快樂,當然可以衝破這許多物質的生活難關。

所以我認為,能夠讓現在全世界的人類做到自己打開心靈,讓心中光明起來、自在起來,心中安穩起來,這才是救濟,才是比較根本的。甚至於佛教講孝道,給父母甘旨奉養,這是小小的孝順;能做到光宗耀祖,是中等的孝順;能讓我的家族不受人傷害、災難、不受生死輪迴,這是大孝中的大孝。所以目前我們為民族、為全人類進行慈善救濟,我想在精神、在根本上,主持人一開始就講煩惱,等到大家都去除了煩惱,那就是我們最高的境界了。

回答第二個問題:深圳不需要什麼救濟,因為已經很富有了。我想由於心裡面的貧乏,就影響到生活上的不足。所以,貧富只是比較上的問題。比方說,最早走路,我要一部腳踏車;等到有了腳踏車,又覺得摩托車比較快;有了摩托車以後,又覺得不安全,又想有部四輪的小汽車就好了;有了小汽車,認為這是本國貨,有個外國貨就好了;等到有了一個外國貨,又覺得自己駕車好辛苦,有一個司機就好了。總之,人的欲望是永遠不會滿足的,所以快樂是隨著滿足而有的。

我對廣東人流行的一句話覺得有意思。我在台灣,問人:「你吃飽了嗎?」台灣話就是「呷飽嗎?」「我飽了。」「飽」不好,必定是生活過得不好,在吃方面不得辦法,才說「有吃飽」啊。但是你問廣東人一句話:「你吃飽嗎?」他回答:「足了!」足了就滿足了,不單是吃飽、好吃,還滿足。所以我覺得,廣東的文化,當然包括深圳,應該有這一種滿足,現在在全中國,深圳是很優等的都市,所以大家在這裡感到很滿足,你們就會快樂。

主持人:深圳人要學會感恩、滿足。

提問二:我今年八月八日「八八水災」在台灣的時候,知道星雲大師是現場第一個將援助款達到兩千五百萬,打開電視機,隨時可以看到佛光山的佛教,看到佛光山每一位同胞付出奉獻的身影。星雲大師,請您指點一下中國大陸的兒女們,使我們隨時隨地身受佛教文化的教養,使大家的心靈有一分自在、歡喜。謝謝大師!

大師:《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一開頭就是「觀自在菩薩……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所謂「觀自在」,觀世音又叫「觀自在」,怎麼自在呢?觀看人,我要很自在。像今天你主持這場對談,我很自在,這就是快樂。假如你講的一些問題我聽了都不喜歡,我看你這個人就不自在,所以要觀人自在。

另外要觀環境自在。在這麼堂皇的會堂裡,我坐在這裡講話,你們現場觀眾那麼安靜,連針掉下來都聽得到,就會讓人感到環境很自在。像舉辦這樣的讀書會,方法值得推展,也讓人感到很自在。所以,如果我能觀因緣自在,觀一切都很滿意,我就會很自在了。

甚至,等一會兒解散了,我坐車子,享受著你們剛才的掌聲,我會很自在;我回去吃飯的時候,想到你們安靜的情形,想到你們的這種善良、安定,我也會很自在,我看大家,雖然不是很仔細地看,但你們穿的白衣服、黑衣服……我有看到,也算是看到你們。

所以自在,就是自己能自主心內的自在,觀看自己在不在?你自己在,你就能自在,你一直隨著境界、欲望,那許多是非、閒話去發展,當然就不自在。今天這一場讀書會好不容易有幾句佛法,希望在佛法裡能一樣祝福大家吉祥、自在。

聽眾:尊敬的星雲大師,尊敬的劉長樂先生,我們來自一個很特殊的團體,叫「殘友集團」,我們是由三百名殘障人士組成的高科技企業,主要做軟體。我們和兩位非常有緣,為什麼?鳳凰衛視去年為我們公司拍攝了一部《海若心出發─越是殘疾越要美麗》,弘揚殘障人士自強不息的精品影片。

另一方面,我們公司是在十年前,由一位患重症血友病的鄭衛寧捐獻所有財產建立的,讓殘障人士成為世界的棟梁之才。鄭衛寧先生一直是星雲大師的超級粉絲,雖然他患有血友病,隨時可能會去世,但是星雲大師的典籍一直是他的枕邊書。在他的帶動下,星雲大師的很多書籍都是公司很多年輕人─殘障 IT 小夥子得到人生智慧的法典。在此,我代表公司所有殘障 IT 小夥子謹祝星雲大師康健晚年、善業弘揚。謝謝!

提問三:星雲大師、劉先生、主持人,非常感謝今天下午三位帶給我們非常精采的對話!做為一個教育者,我想請問星雲大師,星雲大師的著作影響了一代人甚至幾代人,關於佛學的教育,它是如何為年輕人積極向上、積極入世找到平衡點?

大師:人間佛教的目標是要有出世的思想,入世的事業。有了出世的思想,就不會對人間的五欲塵勞貪戀,看不破、放不下,就等於岳飛的「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怕死」。不這麼想,國家就不容易有辦法。所以,思想是出世的,工作性格是要入世的,要服務、要救濟,為人間做工作就要入世。所以入世、出世,能真正的出世就能入世,能真正的有大慈悲心,他就能有放下、出世的觀念,所以入世、出世不就調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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