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096　道心是什麼

為佛光山叢林學院師生開示（摘錄）

時間：二○○二年元月廿八日

地點：佛光山東禪樓禮堂

好聽的話不中用，講有用的話就不好聽。該講哪一種話呢？你們每一天都想些什麼？要問自己：「每一天都想些什麼？」你們敢向大家報告嗎？我敢向大家報告我每天想些什麼。

說話要謹慎，如果是說謊，不肯承認自己罪過的人沒有用。現在你們不敢說，也不容易說出口。自己想些什麼，能告訴人嗎？

在家眾同學可能想的是：「放寒假了，想回家。」回憶十年前的佛教學院，放寒假沒有人想回家。要回什麼家？我們是住校的學生，這裡就是家。你們只想到：「我有父母，所以想回家。」但你是個修道人，為什麼沒有想到常住、師父，應該要回這個家呢？

你們會講：「過年好忙喔！」但是全中國哪個過年不忙？過年就是要忙得歡喜、熱鬧、快樂，這才像是過年。難道要過一個冷冷清清、無所事事的年嗎？你們應該想的不想，不應該想的卻天天想，《金剛經》說多想是「非法」。你們如果想回家就表示沒有道氣、宗教情操，不懂得回饋常住大眾，不懂得利用時間。寒假是要規劃自己讀書、修行、度眾的時間，你們一放假就想回家，這個想法是不對的。

我出家幾十年都無法回家，就連在大陸讀中國佛教學院時，也沒有回過家。我也有可愛的故鄉、疼愛我的家人、外婆、母親、許多鄉親父老、同學等，雖然想念他們，但是我知道不能過分地想，應該想我與常住的關係、人際的關係。想法一旦不對，就會「差之毫釐，繆之千里」。平常我們需要常住，過年常住需要我們。

因為想回家的妄念，將道的根本信念忘失了，你們每年想回的那個家能永遠嗎？「道」才是一個永遠的家，才值得眷戀，該要的家不要，反而念念那不長久的家。你們都不小了，應該認識許多事實、是非：「我應該要找到一個家。」

你們每天想要自由、不要規矩。儒家《禮記．大學》：「小人閒居為不善。」你們不要只想不實在的快樂，應該要想如何建立功勞，參與大眾的發展，要讀書，想成功立業。「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牛、馬吃過草後也要反芻，讀書、求道難道不要用時間來反芻、反省嗎？在學院三、四年要專精於某一部經論、看一些書或寫一些有興趣的文章，你們有想在寒假裡做些什麼嗎？

我讀佛學院的時候，過年天天擦玻璃，但是早晚我還是找時間看書。對我而言，最受益的是寒暑假的時間，可以自由閱讀、寫作、修持，真是海闊天空。為什麼你們不想要這樣運用時間呢？我覺得現在學部的學生沒有道氣，也沒有道念，更沒有道心。

在過去叢林裡，有人出了禪堂想要當職事，長老都要先調查這個人有沒有道心，再決定用不用這個人；佛學院的畢業生有人想留院，為常住做事。但是，掌權的長老會調查這個人有沒有道心。一個人很能幹、很聰明，這都不能代表一個人具不具有道心。要當住持和尚的，不用多聰明、多有學問，只問有沒有道心。

道心是什麼？

學生：學習接受棒喝，就是道心。

大師：這說得很好，但是能接受棒喝，這還只是能受教，不能代表有道心，不恰當。

學生：要能受氣、受苦、受嫌。

大師：除了要受苦、受氣、受嫌，還要再加「要心甘情願地接受」，這才能說是有一點道心。不過心中的受苦、受氣、受嫌，如果是因為內心柔弱沒有正義感，這是活該，因為道心不是小氣的。

學生：道心就是「心繫眾生」。

大師：這是掛念眾生的意思，不過你念過哪些眾生？我也是眾生，你心中繫念過我嗎？（心）定和尚也很辛苦，你想念過定和尚嗎？你有想過解決他們的苦嗎？

最近，定和尚常跟我談：「有些寺院經營得很辛苦想賣給我們，該不該接受人家捐的寺院呢？」我回答他說：「國內、國外到處都想要，乾脆把地球賣給你好了。」

學生：道心是要做到「常住第一，自己第二；事業第一，自己第二；大眾第一，自己第二；佛教第一，自己第二」。

大師：但這是比較適合出家眾。一個在家眾能有這個「常住第一，自己第二」的想法是很不容易的。你們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要將理論根據說得清楚。一般在社會甚至都會有人願意將自己的薪水減半，讓公司繼續生存下去，以公司的利益為優先。所以，我們更應該讓常住有辦法，自己也才能有辦法。

你們應該要有「信徒第一、大眾第一」這個觀念。不要以為常住是找麻煩，如果能做到體諒常住、大眾，這個「體諒」就是「道心」。道心是我們的根本，要以慈悲為本、方便為門。要有慈悲、智慧、平等，至少懂得群我關係、相互對待。

這些觀念問題，不是要你們報答常住，只是要教育你們。如果不告訴你們真實的道理，那是辜負了你們、對不起你們，你們到佛光山來，總要得到一些東西，對以後的人生要能受用才是。

有人評論說，本山的男眾將來要有所作為很困難，只想無所事事，受人供養。我想佛光山的女眾是不批評男眾的，但現在這句話講起來不無道理，男眾的菩提心是少了一點，太沒有人間佛教的性格了。人間菩薩的精神是「難行能行，難忍能忍」，要有自我奉獻犧牲的精神，將色身交給常住，性命付予龍天。男眾最大的缺點是「不耐煩」。其實常住是誰的？當然不是我的，我在這裡只是掛一單，盡一點心。像最近香海文化一直鼓勵我寫文章，我也甘願地拚命寫；還有許多賣書得來的錢，我也捐出去了。這些我都不記得了，但可以說，就是我有錢了，也很會布施。

將「色身交給常住，性命付予龍天」，這不只是教你們的，也是在講我自己呀！我整個人都是常住的，沒一個是我自己的。雖然統統都給常住，但是我一樣也沒有少。我擁有的東西都是常住、信徒給予的，本來就不是我自己的，「能不貪就是富有」。你們要相信佛法，只要有道心，行菩薩道，諸佛不會辜負我們的。

什麼叫做「道心」？節約自己的享受，加倍付出給常住，念念於常住。要想：我付出得不夠，如何在有限的生命中，做無限的貢獻？不貢獻就是一個薄地凡夫、貧窮的佛子。就算沒有錢，我們也還有心力可以貢獻啊！能時常念著常住、念著大眾的未來，建立正知、正念，如此，在正當的思想中就有佛法，就有自己的世界。

你們的未來，佛祖、我乃至常住都沒有辦法幫你們，都要靠自己。「一分耕耘，一分收穫」，要自己幫自己的忙，大眾只是給予緣分；凡事盡心，該你的就是你的。

放寒假了，你們想的是什麼？如果想身體不好，就會想出病來；想自己沒錢，就一直都在窮苦中；想種種的不公平，所得到的就是痛苦。你們要從痛苦中解脫出來，要想幸好有不公平的事情，可以加速自己的功德、成就，讓自己有所表現。

以前有人見我很忙，都叫我休息，我卻有進一步的看法：只要有一分能力，都應該要找個事情來做，不做，我的生命就少一分能量；我要努力表現，為了增加生命的能量，怎能不找事做？

你們不要怕做事、怕貢獻！當初佛陀成道，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涅槃。因為佛陀所證悟的道理，與世間法都是相反的，眾生的想法與佛的想法是不一樣的，於是就想涅槃了。「道心」是體念佛心，大家應該要想：我要過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我絕無意要讓你們吃虧、受苦、上當、付出勞力。就算現在全山大眾統統都回家了，我相信，我一個人一樣有辦法把佛光山辦得更好。因為常住人太多了，阻礙信徒發心，信徒才不來。宜蘭的信徒曾經說：「你們出家人太多了，讓我沒事做。」可見人多對常住不一定有益。例如：我聽說有大寮的職事對送菜的人說：「你每天都送菜來，我們沒地方放。」這種想法不對呀！人家送東西來是感謝你，你可以送給其他地方，怎麼能叫人家不要送呢？雖然做事情很簡單，每個人都會，但是要持久恆常不容易。

我讓信徒做事，讓他們有參與感，信徒反而愈做愈有力氣，從中能增長道心。許多人都是因為要做事而來佛光山的，不給信徒做事他們會抗議。據統計台灣每天有七十萬人做義工，代表有許多人要做善事。

觀念要改，世界就會有變化。改變觀念的重要性，請（慈）惠法師講「哭婆與笑婆」的故事，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解讀得正確就是笑婆，解讀錯誤就變成哭婆了。

慈惠法師：要放寒假了，同學們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是我提供兩件事給大家參考：一對信徒的三個兒子都在外縣市讀大學，剛放假回來就帶來先拜佛，孩子們也很歡喜地來拜佛。另一位是在日本留學的侯怡萍（後來出家，法名覺多），他每一個寒暑假回來就是在本山編藏處，他不回佛光山倒是令人覺得奇怪。給大家參考，他們這樣是不是很有道心？

大師：講到侯怡萍，他除了讀書之外就是在編藏處，他沒有所謂的放假。在日本早稻田大學讀書很不容易的，在日本讀書，東京別院就是他的家，他的想法是：我信仰佛教，一定要把佛教的東西學好，到其他地方讀書是一時的，學佛才是根本，佛光山才是真正的家。

現在有人發心要到編藏處嗎？當然沒有，以前要是可以到編藏處工作，那是祖上有德呀！現在的人卻因為編藏處嚴格而不敢去。編藏處法師雖然很嚴，但是我們要具有大丈夫氣概，做事要做難做之事，處人要處難處之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多數人都被魔言魔語打退了道心。

能給人利用是祖上有德，草木還能成為養料，你不給人利用，死了還會造成別人的麻煩。所以，改變觀念比早晚課、讀書還重要。我們當學生要先改變觀念，如果觀念不改，這個世界任何東西都與你無緣，什麼都不是你的；只要有了正當的觀念以後，什麼都是你的。

我現在還是很努力地在忙，佛陀紀念館記者會、智光商工董事會、教師研習營……趕來趕去。不要以為我們的教師研習營辦得很成功，別的道場也會辦呀！不一定要來我們這裡，所以我們一定要辦得好、辦得精緻。

教育部編纂「生命學」的教材必須依靠佛教才行，佛教對生命是很有貢獻的。佛陀，應該是最早的大學校長，他的第一所大學在竹林精舍，第二個分校在祇樹給孤獨園，有一千二百五十個長期學生、八萬個旁聽生。助理教授是他的大弟子、諸位菩薩，他南北行化，整個印度都是他的校園。再往後傳承就是世界最早的大學那難陀大學，校長是龍樹菩薩，有三萬多個學生。佛教傳到中國來，八大宗派也都是大學。道安大師、慧遠大師等都是當時的學者、教授。禪宗的弘忍大師也有幾百人是他的學生。過去這麼多的佛教宗派，都在探討生命、生死，我們的社會是一直到現在才漸漸有「生死學」、「生命學」的出現。

那些叢林大學過去都有農、經、商系。尤其寺廟對藏經樓的重視，比一般學校對圖書館看得還重要。可以說，一般的教育跟佛教比起來就像小學、幼稚園，但是一般的大學並沒有把佛教納入教育體制之內，不但如此，還儘量地排斥。

佛教各個宗派也留下許多著作，這些都是古德的智慧。可惜佛教自己不斷給予指責、誤導，使得修學佛法的人，沒有幾個人能夠開悟。中國人排外，一直到現今還在排斥佛教。

我到大陸為恭迎佛指舍利來台簽約時，跟大陸人士講：「可以不信佛教，但是不可以不懂佛教。」佛指舍利是大陸的國寶，不能只知道尊貴、偉大……在我看來，佛指舍利就如同佛陀一樣，佛在我心中。總結地說，你們要懂得用功、學習擔當、學習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