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68　親近善知識

佛陀紀念館雙週年慶系列活動

「佛光山二○一三年千家寺院聯誼會」

時間：二○一三年十二月廿三日

地點：佛陀紀念館大覺堂

各位法師們：

大家吉祥！在我青少年的時候，我的老師曾經告訴我幾件事，現在我也向各位報告。

第一件事，密教灌頂之前，要注重修顯教。修行顯教是不簡單的，第一個條件，必須要五體投地磕頭十萬個；第二，要做十萬次的布施；第三要持誦十萬遍的心咒；第四，要有十萬個密行，然後才可以修學顯教。

另外，又有一個老師告訴我，他說：「你要想將來有辦法，注意聽我說幾件事：佛教的經論，你要多讀一百本；佛教的大德高僧，你要親近一百個，還要把他們說的幾句話一直記在心裡；你在叢林裡參學十年，要做百事的苦行；你要雲水行腳一百個道場……」那時候年紀輕，聽到很多很好的開示，可惜沒有記得太多。

現在我對當年老師們的開示，最感覺到重要的是：一個出家人必須要和一百個以上的長老、師兄、恭敬的大德親近，聽他們開示。假如你們問我：「你親近過哪一百位大德、老師呢？」

我第一位親近的是太虛大師，他講的話，我都聽不懂。當時見面，大概是現在我坐的位子距離兩、三步遠，他的浙江話，到現在我都還在回味。他說：「我們要相信人間佛教！」我記下來了，奉行人間佛教就是我一生的志業。

第二位是芝峰法師，他不但是佛學大師，也是國學大師，在大學裡做教授。他對我們講《阿含經》，有大概一年半的時間我完全聽不懂他講什麼。他也是浙江人，講的溫州話不好聽（不容易聽），講過了之後，我還得要別人告訴我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說：「我們不要做焦芽敗種！」這一句話就是說：小乘人不學大乘佛法，就是佛教的焦芽敗種。我們不要做焦芽敗種，否則不能成佛。

在大陸，還有很多的大德，像仁山法師、若舜老和尚等等，你們都有聽過，我就不去談他們了。

在台灣，你們都認識的印順導師，在民國四十年（一九五一年）的時候，和我在新竹青草湖台灣佛教講習會同住了一個禮拜，他是佛教的權威，我總想要去親近，得到他的幾句話。有一次，有了一個機會，我說：「導師，我們怎麼樣看藏經？」他兩個眼睛看看我，說：「亂看就好了。」我心裡想：「怎麼講這句話呢？看經要很正派地看，怎麼叫我亂看？」但是後來，我愈來愈懂他，也覺得他真是學三藏的人，才能講出這一句很高明的話。因為藏經那麼多，哪裡看得了？如果看不了，也就會對這部經畏懼。所以他說得很有道理：沒關係，你亂看就好，看久就懂了。

我有兩、三年的時間，跟慈航法師經常往來，也經常通信。我把慈航法師跟我通信怎麼稱呼，講給你們聽。他不是說「星雲同學」、「星雲法師」、「星雲小弟」、「星雲老弟」，就只有一個字「雲」，然後再寫「親愛的雲」；從這裡，我可以看得出慈航老法師這種愛護年輕人的親切、慈悲。

除了慈航法師以外，和他同輩分的道源長老，我曾聽他講了一個月的《大乘起信論》。在台灣所有長老當中，口才清楚，講經語句精簡扼要、不重複、不囉嗦的，可能要屬道源法師第一。

我親近過基隆十方大覺寺的靈源老和尚，那個時候，他年紀很大了，不大願意講話。不過，他雖然不太講話，一些動作還是讓我感覺到很有趣，值得學習。「嗯！」「喔！」這個老人家對我們年輕人發出的一點音聲，影響也很大。

我和鎮江金山寺住持太滄老和尚、常州天寧寺住持證蓮老和尚，都同住過一段時間。另外，戒德法師、佛聲法師，都是天寧派的，我跟他們來往也很多。

我曾邀請戒德法師來佛光山，替我擔任打禪七的主戒。在台灣，我們的道場都是使用鐵皮的茶壺，盛飯、盛菜也是用鐵皮的碗，但是他來了以後，卻要求一定統統要用木頭做的。那時候在台灣，買不到這許多木頭做的容器，買了好多天才買到，他也很不滿意我買得這麼慢。我這個人一向沒有很固執，心裡就想：為什麼要這麼執著？但是後來我覺得，這許多老修行、老禪師了不起，因為鉛桶碰撞會有聲音，木頭不會，在禪堂裡面確實不適合使用會發出銅鐵聲音的容器。

東初法師，在台灣經常和我來來往往，我光是幫他編輯《人生雜誌》，就編了六年。不過，我看他講的那許多話，他都沒有具體去做。我覺得自己講的話都有做到，像「錢用了才是自己的」，錢不用就是別人的，向各位報告，今天能夠創建佛光山、佛陀紀念館，就是說明我很會用錢。

所以，有時候，這許多老和尚、老法師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都能影響我們青年、少年，讓我們慢慢成為一個出家人。

其他像月基法師、演培法師、續明法師、仁俊法師、煮雲法師，我們也都好像兄弟一樣。像演培法師，他非常用功，連上個洗手間都是用跑步的。但是，那個時候，他已經是我們在台灣佛教講習會的教務主任，這樣的動作非常不威儀。當時我在那邊教國文，就跟他說：「你不要跑嘛！」他兩個眼睛瞪得很大，好像是在教訓我：「你知道的，人命在旦夕間，要用功，要快點！」我雖然沒有跟他學習跑步上廁所，但是我一生善於利用零碎時間，比方坐火車、坐飛機的時候，我會看書、寫日記。

在家眾當中，像李炳南、蔡念生、董正之、李子寬、周邦道等等這許多長者、老居士，他們的美德也不差我們出家眾，影響我算很多，我也是很感念。

有一次，董正之居士朝我面前一跪，說：「我求法師，你應該學習英文。」大概他看我個子很高，將來到外國去能和外國人打交道，學英文有重要。但是我是揚州土音，鄉音實在改不了。後來他看到我，都是皺眉頭，我看到他，也只有很慚愧而已。

李炳南老居士，只要我在中部哪裡講經，他都會來聽。那個時候他要來聽我講經，我是還不夠資格，不過我聽他說，主要他是要助長我這麼一個年輕人在當地的地位。

另外，本省的妙果老和尚、斌宗法師，我都和他們親近過很久。我感念這許多長老讓我有機會和他們在一起，沒有要我離開他們。沒有離開這許多長老大德，就不會離開佛教。

我記得大醒法師曾經跟我說：「佛教不團結，就沒有辦法，假如能有十個出家人團結，佛教必定復興。」當時我就想：「老師！你也太過分了吧！十個人團結，這有什麼困難呢？」到了現在，我才領悟到大醒法師到底是有智慧，登高望遠，實在說，要找十個出家人同道展現團隊精神不容易。

我要告訴各位，如果說我這一生是苦命的人，你們一定笑我：「哪裡苦命呢？」從我十二歲出家，就很歡喜和長輩親近、在一起，但是在我的同學當中，多是泰州人，像成一法師、了中法師、妙然法師、悟一法師等等都是泰州人。

只有我一個揚州人，跟那許多泰州人又合不起來，我就想：我一個揚州的和尚，有罪嗎？後來慢慢才知道，在這一個世界上，鄉土觀念是很重要的。我來到台灣，到今天已經六十五年了，這六十五年來，台灣人沒有說我是台灣人，都說我是外省人。對於台灣的一些年輕法師，我也很有心要和他們在起一起，但是過去要在一起，要有很多的「同」，同學、同戒……而我幾乎都沒有機緣和他們「同」在一起，「同」不起來，所以團結就有困難了。

坦白告訴你們，我對香港佛教也有很重大的貢獻，但我也不是他們的「同鄉」啊！

幾十年前，香港的出家人要坐計程車都坐不到，甚至店員看到和尚到了店門口，走出來就說：「我們老闆不在家。」後來，我到香港弘法，每年在紅磡香港體育館主持講座，都是幾萬人來聽講，我在講座上就說出家人是財神爺，看到出家人會發財，慢慢地就改變了他們的觀念，有時候人才到店門口，店員看到，皮包一拿，就上前說要送給你，不要你的錢。

三十年之中，每年我都有一、二個禮拜在香港。但是最近香港出版了專書介紹香港佛教的寺院，雖然現在我眼睛看不到，也有人告訴我，他說書裡面我一個「星雲」的名字都沒有。因為我不是香港人。

記得過去我到馬來西亞，有一位現在已經過世的會長跟我說：「台灣出家人到我們馬來西亞來，一定要能遵守我們的法令，如果他違背了，我在二十分鐘之內，就可以叫政府把他驅逐出境。」我知道他這一番話是在威嚇我們，所以我也不敢在馬來西亞久住，頂多停留一個禮拜、十天，就趕快離開了。

我在馬來西亞，甚至香港人、新加坡人、廣東人，都有一個習慣，見到出家人就要供養、送紅包。有一次我在馬來西亞做了一場講演，四條路線的人排隊來到我面前送紅包，送了二個小時以上。但是，我要告訴你們，我建佛光山、佛陀紀念館，從來不敢用馬來西亞人士一塊錢，因為有一位長老法師跟我說：「哎呀！不得了，我天天都收到台灣的緣簿，要來跟我化緣，我這裡已經有四十八本台灣來的緣簿，怎麼應付呢？」我身在台灣，聽到這樣的事情，也感到很慚愧，就自我約定馬來西亞的錢不可以用。

但是現在我在馬來西亞建寺廟、辦佛學院、養老院，也不能不把它看成是佛教。尤其要感謝的，馬來西亞好多青年來到台灣就讀我們的叢林學院，因為他們的英文比較好，所以畢業後，我就把他們分配到世界各地去弘法；可以說，沒有大馬青年，未來佛教發展就不方便。

過去我要到菲律賓去弘法，但不久就收到一封匿名信，警告我：「你在五年之內不可以到菲律賓來。」我就想：菲律賓有菲律賓人，中國人也很少，我們去結緣有什麼關係呢？這是很平常的事，有這麼樣子的困難嗎？

和平，可以生存，這是很重要的。現在大陸人士對我們台灣的文化、台灣人的排隊、台灣人的氣質、台灣人的有禮貌，也很敬重。我在和他們講話的時候，就說：我感覺到，如果你們能以這種敬重的心來愛台灣，你來我往、我往你來，來來往往、往往來來，大家來往，不就和平、正常化了嗎？

我還有一點要補充。我是一個男眾，照理說，男眾應該對我比較好，但奇怪的是，女眾對我比較好；我是外省人，不是台灣人，但台灣人比外省人對我更友好；我是比丘，不是比丘尼，但比丘尼比起比丘，對我更好。後來我就想，這個世界，人與人好像還是保持距離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不過我個人是很熱情、很熱心的人，到了現在這個年齡，不禁也覺得孤單。所以，過去以來，我都希望佛教界的出家人、有緣人，能夠經常到佛光山聚會。

我的性格是和平的，和天主教徒，我也能與他們做朋友，像昨天就有幾千個天主教徒參加馬拉松賽，以佛陀紀念館做為起點，終點抵達天主教的真福山。

後天，也有兩千尊的神明要來朝山拜佛，同時還有兩萬多位宮廟的董事長、主任委員、信眾代表要來參加。就如剛才說的，我們都是宗教，大家要彼此友好。

在這麼多來拜佛的神明當中，就有神明的信徒說：「我們是來拜老大的！」「老大」是江湖上的話，雖然是委屈佛祖做了「老大」，不過做老大也沒有什麼不好。那麼，既然佛陀紀念館是老大在這裡主持，這裡也是你們大家所共有的；老大是很慷慨的，你就是有不對，也是來者不拒。

到今天，我星雲稍微吐露一點心聲：我愛台灣，我歡喜大家共有佛光山。祝福你們，佛祖庇佑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