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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76 來台弘法五十週年歷程之二

「來台弘法五十週年」鳳凰衛視專訪

時間:二○○三年八月七日

地點:佛光山台北道場

提問一:我們看星雲大師您五十年來的弘法,一路從大陸到台灣的過程,即使在近代的法師或大德當中,其實是很少見的。不知大師此刻您是怎樣回頭來看這五十年的弘法歷程?

大師:我今年七十七歲,十二歲出家,至今整整六十五年。我受了十年的叢林教育,二十二歲開始弘法,到現在應該是五十五年,但最初五年從事教育,包括在佛學院教書、擔任國民小學校長等,那些我不把它算為正式弘法。專職的弘法是一九五三年到宜蘭正月開始,到現在已經有五十年以上,所以說弘法五十年。

五十年可謂「千載一時」,光陰很快!因為每天忙著雲水,忙著行腳,忙著說法,也忘記了時間。現在佛光山徒眾為我出版一本回顧影集,叫做「雲水三千」,就是紀念弘法五十年,我就說:「時間是五十年,空間是全世界,人間是無計數。」但是這一切的時空人我,在一個人一生當中,也只是大海之一漚,實在算不得什麼!

提問二:大師您的文藝才華,我認為在近代佛教史上,這是非常獨特的一點,不知大師您是怎樣看待您攝受眾生的獨特才華與魅力?

大師:我從小在佛教裡受了十年的叢林教育,那是非常專制的,可以說不准看、不准說、不准動,一切都是「空無」的生活。但是我從內心裡生起的是對國家、對民族、對眾生的熱愛,甚至我經常在想,現代佛教應該如何發展?

最初我想:佛教應該要大眾化、要通俗化!那時候剛剛有電影,是黑白的默片,當時我就覺得佛教要電影化!因為看的人比較多。平時說法一場,只有少數人來聽,因此我感覺佛教要發展,一定要跨出去、要革新、要隨著時代進步。

五十年來,我在弘法的途中一直不斷在創新,不斷在改革。例如,從梵唄到歌詠、從出家到信徒、從佛殿到講堂、從叢林到社會、從弟子到老師……五十多年來,在台灣,幾乎每一所監獄我都曾經前去弘法,每個學校,舉凡大學、中學,乃至軍中,包括海軍、空軍、陸軍……我也一一應邀開示說法。

我覺得人是宗教的動物,除了物質生活以外,還需要精神生活,例如:文學、感情、娛樂等。不過這還不夠,還需要藝術的生活,藝術生活就是要有美感、要音樂、繪畫等。更重要的是,人要有宗教的生活,宗教是每一個人的心,我們的心要昇華、要擴大,生活才會更豐富。我只是盡一點心,結一個善緣,給予大家啟發心力的鎖匙,所以佛光山提倡「人間佛教」,承蒙社會大家對我的看重,這五十年來無論在海內外,弘法都很順利。

提問三:從媒體的角度來看,在宗教的領域裡,您的創新、研發,都是非常獨特的,而且非常有前瞻性的眼光。可是在五十年前那種環境與時代背景下,一定遭遇不少阻力,您當時是如何在各種阻力當中突破困難,始終堅持您的理想呢?

大師:過去的傳教方式,大家比較執著,所謂「傳統」,一定要正襟危坐,一定要眼觀鼻、鼻觀心,不可以有太大的動作,甚至一定要在寺院的佛殿裡,這就大大局限了佛教的發展。

基本上,佛教不是為出家人而設,是為了一切眾生的需要,所以佛陀講經說法,宗旨是「示教利喜」,也就是開示教法,給人利益、歡喜。因此,凡是能淨化人心,對善美人性有所增長,可以改善社會風氣的佛法,我們都可以發展。例如台灣早期從日本時代留下的拜拜習俗,對於「殺豬宰羊」的民間宗教信仰,我們基本上是站在「改良拜拜」的立場,對台灣社會風氣的端正,有很大的助益。

本此精神與信念,不但在台灣,我與本省人完全沒有隔閡,甚至現在大陸開放,宗教自由,我也多次前去做法會,乃至恭迎「佛指舍利」來台,當時也承蒙鳳凰衛視給我們很多幫助,所以我覺得大家對宗教的重視,愈來愈合乎眾生的要求,愈來愈合乎時代的需要。

提問四:台灣與大陸經歷了歷史上很獨特的階段,在這當中大師您為了眾生的福祉,必須與政治對話,必須關心兩岸的關係,您在這個角色上是如何看待政治?

大師:對兩岸的往來,我想不要過分在政治上強調,兩岸畢竟分隔了幾十年,政治只是講究利害關係,所以我想可以從宗教、文化方面,多一些來往。尤其兩岸之間要能「給」:給你一點歡喜,給你好感,這很重要。因為大家都是兄弟,未來勢必要統一,統一一定要友好,不友好,一直分裂、仇視,這不是中國人的福氣。所以中國的未來,必定要大家互相遷就一點。要能「給」,給你的愛,給你的幫助,我想慈悲所到之處,就不會有抗爭。所以對於兩岸的政治,我覺得加以慈悲的政策,這是很重要的。

提問五:在大陸領導人方面,大師您直接、間接與他們接觸,對他們有些什麼期許?

大師:大陸現在對宗教愈來愈開放,愈來愈友好,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實。不過我們感覺速度不夠快,所以希望大陸的高階領導人,對宗教能多一點的了解,宗教對社會必然是能提供很大的幫助。例如:對人心的淨化,對社會道德、秩序的整頓,對人民愛國情操的提升,對團結全民上下一心等,我個人感覺,不管過去、現在、未來,佛教對中國的發展,必然能發揮很大的貢獻。

提問六:佛光山在台灣佛教發展過程中,經驗相當完整,特別是在僧才教育這一環相當重視。對於未來大陸佛教發展的需求上,佛光山能提供什麼樣的幫助?

大師:佛光山的弘法目標,最主要的就是「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教育培養人才,以慈善福利社會,以共修淨化人心」。我感到這四個目標我們都做得相當有成果。

今後的佛教,不論台灣、大陸,最需要的是弘法人才,不管是本土化教育宣揚的人才、心理建設的人才、慈善福利事業的人才等。除此以外,現在我們尤其要把佛法拓展到世界去,因為中國不能關起門來做老大,中國一定要走出去,現在有人說「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中國人也不一定要在經濟、文化方面領導世界,宗教也可以有主導的地位。

所以,佛光山現在很重視英文人才,我們設有英文佛學研究所。基本上英文不難,會講英文的人很多,但不會英文佛法,所以佛光山把英文人才集合起來培訓,未來如果中國大陸有需要,我們願意提供英文師資,到世界去做國民外交,傳達國家的理念,或宣揚宗教的教義,藉此廣結善緣。

提問七:聆聽大師的故事,等於是在閱讀近代的佛教史,我們相當好奇,大師十二歲時為什麼會與佛結緣呢?

大師:一來是家庭貧窮,沒有機會受教育,深知自己未來沒有路走,除了耕種、做小工以外,我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偶然的因緣,在一個寺院前,一名知客師問我:「你要出家嗎?」我當時只是順口回答他:「要啦!」不久我現在的師父志開上人來找我,說:「聽說你要出家,就跟我出家好了!」這時我才緊張起來,糟糕!剛才已經說出口「要出家」,不能耍無賴呀!不能不承認,只好說「要」。

不過出家要父母同意才行,師父就說:「你去向你的母親說。」最初母親也不同意,不過我想已經承認了,不能反悔。所以我曾經說:「一諾千金上棲霞。」為了一句諾言,我就這樣出家了,也談不上什麼了生死、斷煩惱,這些我也不懂,我只是覺得,做人應該要有信用。

提問八:從大師您創新的性格來看,相信在整個出家過程中,一定有很多不同層面的思惟,尤其您歷經戰亂時代,這個階段對您自己,以及後來弘法度眾的過程來說,是否代表著什麼意義?

大師:出家時,正逢抗戰開始,中國同胞可以說是「血淚交織」,非常痛苦,每天這裡轟炸,那裡逃難,我自己也在難民潮裡跟著逃亡。當時聽著逃亡的人唱:「逃亡到哪裡?流浪到何方?」心裡也有一些感慨。所以在那樣的時代,很容易生起悲憫心。我當時就想:「我要救度苦難。」同時自己也沒有路走,索性就出家了。那時出家都是關在寺院裡,像閉關一樣。在關閉的十年教育中,不准看外面的世界,只有看自己的內心;也不准講話,一講話,就會被處罰。不過這樣也好,不講話,自己沉默,會帶來心裡的寧靜,會產生一些思惟、一些想法、一些智慧,因此有很多事情就在那個時候醞釀成形。

當然,那時的生活是很專制、很委屈,充滿了苦難。不過好的是,我的本性裡把這些都看成是當然的,我認為這是在受教育,即使是苦的、難的、不好的,我都覺得這是當然的,因此我感謝打我、罵我的老師。後來大陸開放時,我對當年的老師,我都一一報答他們,感謝他們,我覺得他們打我、罵我,都是成就我的肥料,都是我的資糧,他們成就了我。

提問九:大師每次的弘法創新,都深具時代意義。尤其佛光山發展國際化佛教,代表性的指標西來寺,其建寺因緣如何?

大師:西來寺創建是因移民需要。不過當初到一個生疏的國家建寺,也不是一下子就能順利成功,當中也經過徒眾在那裡服務、結緣,慢慢培養因緣。例如:早期華人到美國探望兒女,生活上有諸多的不習慣。平時兒子媳婦上班,不能陪他,但老人家語言不通,電話也不會接,就如聾子;出門沒有人帶,便哪裡也不能去,就像跛子;看報紙也看不懂,像瞎子……所以有人笑稱他們是「五子登科」。但他們也不好意思回台,怕人問起為何這麼短時間就回來,是不是兒媳不孝順?因此只有苦苦地在那裡忍耐著,這時西來寺就把這些老人家接到寺院裡參加活動。

他們一到寺院,一看拜的是中國的佛,吃的是中國的素菜,他們覺得寺院很親切,很有好感,覺得寺院應該建得更大一點,因此發心護持。就這樣,從美國到全世界,幾百間寺院就這麼一間一間建了起來。當中也由於我們在各地,對於當地文化都很尊重,所以當地人士也很歡喜融入參與。

提問十:大師最初在宜蘭弘法,可以說是發展佛光山的奠基地,您在那裡與台灣人直接接觸,您覺得與台灣人的緣分如何?

大師:我在台灣各地,從沒有想到他們是台灣人,他們也沒有把我當外省人看。很奇妙的,我不會說台灣話,我只能說著一口不像國語的普通話,但是台灣的一些老人家都聽得懂,而青年人那時候學國語就更不用說了。他們講的台灣話、客家話、福建話我也都能聽得懂,所以基本上到台灣來,在語言的溝通上並沒有困難。

在信仰上,我告訴他們念佛、拜佛,並不是依著傳統的方法,而是立刻可以得到效果的。例如告訴他們如何拜佛,自己就可以感受到身心飛揚、放曠;靜坐,如何坐下來馬上就能生起一種忘我的境界,這可以透過現代的方法,可以用科學試驗的。他們感受到真的不同,因此就這樣增長信心,堅定信仰。尤其有一些年輕人,我教他們唱歌、教他們國文,我辦國文補習班,甚至文理補習班。我教過小學,帶小朋友繪畫,出外活動,因此我的生活世界沒有定型,沒有框框,弘法沒有一定的界限。透過佛教,我帶領信徒走出鄉村,走向野外,尤其宜蘭人也替我發揮了不少力量,例如我們出外傳教,用打鑼敲鼓,「噹噹噹!各位父老兄弟姊妹,咱的佛教來了!」這很讓人感動。因此,與其說我給他們信心,我向他們布教,其實他們也增加了我弘傳佛法的信念,讓我覺得這一條路只要向前走,絕對不會錯。

提問十一:過去一些法師,都是到某一個階段才開始收弟子;大師您很特別的是,自己一邊弘法,一邊課徒教眾,這方面您的理念是什麼?

大師:那時因為傳教的道場很小,出家人只有我一個,掃地我來,挑水我來,信徒來了我要去招呼。因此在傳教中,我最大的感受心得是:人與人要接觸,人和人要真誠,要互相讚美、包容。所以我不認為只有信徒要為寺院添油香,我覺得我應該要為信徒添油香。這不是說我要給他們錢,而是我要讚美他們、鼓勵他們,指導他們如何找到人生的快樂及解脫的方法。

現在科學發達,發明飛機大炮,固然造福人類,但也帶來很多災難;唯有宗教的發展,人際的溝通,能夠提升人性的善美,所以我對宗教促進世界和平,帶來人類幸福,很有信心。

提問十二:請問大師,您是在什麼樣的因緣下創建佛光山?

大師:當時在宜蘭,信徒參加共修的時日一久,就情不自禁地說:「我要拜你做師父。」他也不管你承不承認,反正認定你就是我的師父!這個還好,並不需要我負什麼責任,反正他們就是信仰佛教。但是有很多年輕人,沒有得到我的准許,就剃頭出家了。他們這一出家,對我而言,就必須負起教育、養育的責任。這時我並沒有自己的道場,怎麼辦呢?建寺,我也沒有很多錢!不過所幸我有很多著作,就靠著出書的版稅來建寺、辦教育。於是一路走來,是徒眾們促使我開創佛光山,促使我辦教育,是大家推著我向前走,並不是我一個人的成就,是眾緣和合,是集體創作。因此一個人在世間上,一定要靠別人的因緣,靠大家的幫忙,才能成就,所以說人要懂得結緣。

提問十三:大師在每一個階段的發展,是如何突破時空,讓弘法事業與時俱進的呢?

大師:我一路弘法,都是順應社會的需要發展。例如當時的孤兒很多,我就辦孤兒院;老人需要安養,我就辦老人院。甚至青年需要教育,我就辦佛學院及一般大學,以及高中、小學,還有好幾所幼稚園。甚至在偏遠山區,有人生病了,要到都市就醫很辛苦,我就辦「雲水醫院」,每天有二十多部雲水醫療車到處行醫。感謝大家願意接受我們的發心,以及廣大信徒的護持,做我的後盾。

除此,我自己也在大學教書,看到很多人有心念大學,但是學費很貴,我就辦南華大學,不收學費。經過八年後,為了維持校務長期運作,後來才開始收費。乃至辦佛光大學、西來大學等,一切都是依信徒需要而做。

我自己也著書立說,所有稿費都用來從事弘法事業,徒眾們也有很多人在各大學教書,乃至在各地服務,所得的錢也繳回佛光山。他們覺得用錢要用得有意義,就集中起來,所以成就了今日佛光山的慈善、教育、文化等各項弘法事業。

提問十四:大師所成就的一切,都是因為您有開闊的心胸,所以能包容很多的人與事。在大師的弟子當中,有很多演藝界人士,他們是如何成為您的弟子,可否請大師談談當初的因緣?

大師:我自己本身由於過去一些著作,像《釋迦牟尼佛傳》、《玉琳國師》等,經過改編成劇本,搬上電影、電視、廣播電台等。因為一些製作人用我的書編劇,就來拜訪我,我也歡喜與人為善,認為這是弘法,所以也不跟他們計較版權,任由他們去演、去編。經過這樣多次來往後,像早期的勾峰等一些演藝人員,後來就加入佛光會當理事,再慢慢地皈依信仰佛教。

提問十五:不久前鳳凰電視台有一個《非洲之旅》節目,特別到南華寺拍攝,可否請大師談談南華寺的建寺因緣?

大師:南華寺創建的因緣,當初是因為約翰尼斯堡的一個議長,親自到台灣佛光山,表明要送我們土地,希望我們前去建寺。當時我們對非洲的了解有限,不過既然有人要送地給我們,想到過去佛教到那裡建寺十分不易,買地都很困難,現在既然有這個因緣,我就集合徒眾,徵求有誰願意前去。

由於佛光山人眾多,平時在各地建寺,我都是徵求大家的意願,有很多人也很發心,往往一舉手就是幾十年,像宜蘭仁愛之家的依融、紹覺法師,一舉手就是數十年,到現在還在宜蘭服務老人。其他如到美國、歐洲等,也都是聽憑徒眾大家主動發心,他們在各地都很用心融入當地文化,所以我們由國際化,一直到現在正積極落實本土化,都很有成果。

提問十六:在此跟大師報告,鳳凰衛視的《非洲之旅》節目,我們從南非到非洲各地,反應最熱烈的是南華寺,不少觀眾看到南華寺有許多黑人和尚穿著袈裟,都很好奇來電詢問是什麼寺院?

大師:我們在南華寺辦有「非洲佛學院」,學生都是黑人。我覺得黑人也很可愛,例如當初他們跟隨我出家的時候,就說:「我們的皮膚雖然是黑色的,但我們的心是純白的。」他們並不以為「黑」是不好,甚至在他們的教科書第一課就寫著:「黑,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顏色。」

除了南非以外,我們在非洲的坦尚尼亞、剛果等國家,也不斷在推動防治愛滋病及收養孤兒的社會慈善福利工作。只是這一些事情平時不為人所知,因為佛光山的出家眾不善於宣傳,他們總認為事情做了就好,大家都很本分,也很保守。

提問十七:我們知道,佛教本身有藏傳、南傳、北傳等派別,但是在佛教的歷史傳承中,一般以漢傳佛教為主,在今日國際化、多元化的時代中,請問大師如何看待此事?

大師:這個世界是多采多姿的,就以佛教而言,有南傳、北傳、藏傳,有大乘、小乘。基本上,雖然宗派不同,生活背景不一樣,但是所信仰的佛陀只有一個,基本的教義,如三法印、四聖諦,都是一樣。所以佛教徒在一個佛陀,以及共同的教義信仰下,雖然僧伽生活方式有所不同,但基本上三寶是一體共遵的。所以佛教的發揚,可大、可小,可一、可二、可三,不像有的宗教強硬限制只能一個,有的宗教則派別太多,顯得散漫。佛教順應眾生的根機不同,有時分,有時合,我覺得滿能合乎人間的需要。

提問十八:中國大陸有很多信徒希望學佛,但是對於「附佛外道」,要如何揀別正信佛教?

大師:從佛教的歷史來看,外道不可怕,邪道才可怕;比邪道更可怕的是邪說,完全沒有規矩。例如大陸的法輪功,基本上可以不必和「宗教」掛鉤,它可以向政府申請登記為「體育協進會」,定位在運動上,用以鍛鍊身體,我想大陸會容許人民有這種正當的運動生活。但是一旦和「宗教」掛鉤,自己缺少歷史,沒有教主,也沒有教義,忽然冒出來,有的人不能接受,尤其政府領導人當然更不能坐視不管。因此,世界上無論任何學說,都要有歷史,尤其宗教更要有歷史傳承,大家還是以此做為選擇信仰的標準。

提問十九:大師一生重視佛教人才的培養,在佛教學院的教育上,除了重視傳統的佛學以外,還有些什麼新的思惟嗎?

大師:在佛學院重視生活教育與思想教育,平時要學習的課程很多,例如學習各種語言,訓練弘法口才,以及人生的修養、道德、理念,乃至如何與信徒應對的世間學問等。

在佛學院的教育中,最主要就是把很多的不同,例如生活、職業、語言等不同,尊重它的存在,然後再透過宗教的信仰予以同化。所以我提倡「同中存異,異中求同」。我一直以來的信念,並不一定要人人都成為佛教徒,我現在倡導一個人可以信仰兩種宗教。例如過去台灣民間信仰道教,不是也同樣信仰佛教嗎?這也沒有什麼不好。所以現在我希望信仰天主教、基督教的人,也可以來拜佛參禪。就如研究文、史、哲,研究文學的人,並不一定就不能研究哲學,甚至研究東方哲學的人,也可以研究西方哲學,我覺得站在人的需要上,可以有一些權宜方便,讓大家多一些選擇。

提問二十:剛才提到信仰兩種宗教,在九一一事件時,我們看到大師在為罹難者祈福時,也不忘提到他們基督教的信仰,這點可否請大師再做一些說明?

大師:歷年來,不管我到哪裡講演,都有很多人來聽講。在這麼多信眾當中,總有一些不同信仰的人,不一定人人都是佛教徒。所以我在講演後為大家祈福時,總是說:「偉大的基督、偉大的穆罕默德、偉大的佛陀,請您們慈悲,用您們的威德來加持您們所有的信徒……」

在九一一現場祈願時,我知道很多人都是信仰基督教,所以我也希望不同信仰的人,都能受到他們的教主加持,讓亡者都能往生他們的天國、淨土,讓家人親屬也能獲得力量,重新振作起來,繼續為國家社會服務。

說到九一一事件,現在世界最嚴重的問題就是恐怖分子、就是暴力事件,威脅著整個世界,擾得人心惶惶。不過對付暴力,我覺得「以暴止暴,終不能止」,只有用慈悲,才能解決。所以美國在征討阿富汗時,就同時帶了糧食去救濟,並且帶了很多人去幫助他們興學,所以阿富汗的人也都心存感激。又如美伊戰爭,美國對伊拉克也只是指向海珊一個人,但對全伊人民也要照顧,所以慈悲會獲得友誼,不一定要一網打盡,不必要趕盡殺絕,否則未來因果很難了。

提問二十一:最近歐美對同性戀的問題,一直積極在討論,不知佛教對同性戀的看法如何?

大師:佛教對問題的看法,有一種叫「正常」的,一種是「異常」的。正常的就是獲得世人認同,合乎文化、風俗、道德、倫常,在大家的思想理念中能被接受的;有一種是不被大家所認同,那就是異常。同性戀好不好?可不可?不是少數人可以決定的,要看整個社會大眾的輿論、看法如何,才能定論。

提問二十二:目前失業嚴重,失業造成人心與家庭的極大衝擊,大師對此有何看法?

大師:失業的問題好像是自工業文明以後的現象,如果能回到農業時代,失業了,我可以回去種田,根本沒有失業的問題。不過即使是現在,失業了,本來是在百貨公司上班,我可以去擺地攤;過去靠智慧賺錢,現在可以靠勞力維生。只要能放下身段,只要勤勞肯做,維持溫飽是不成問題。因此失業問題,只要從觀念改變起,就不再是那麼嚴重了。但是現在的人因為自己不肯付出勞力,害怕吃苦,甚至沒有週休二日他不願意,福利不好他也計較。因為他挑選,他不肯,也就難有突破。所以全民在大時代的變化過程裡,自我的觀念要修正。

提問二十三:二○○四年大選即將來臨,選舉造成人心的衝擊,大師對此有何看法?

大師:台灣的選舉,帶動民主,固然值得歌頌。但選舉造成族群分裂,甚至夫妻、親人反目,兄弟姊妹意見紛歧,因為各為其主。但是選舉是一時的,朋友是一生的,所以反應不必太強烈,勝不驕,敗不餒,族群的和平才重要。總之,面對大選,全民應該回歸平常心,不管哪一黨勝利,沒有什麼了不起,政黨輪替,本來就是很平常的事。在佛法講,一切無常,世間一切都在變化流轉,所以對於選舉,全民應該自己當家作主,把社會的資源、服務、智慧、知能、目標,提升到另一個境界,不管政治如何,我們也要有自己的原則。

提問二十四:目前您正在進行中的事業,希望大家參與的有哪些?

大師:目前我一心要把「寺院學校化」,過去的寺院,如叢林就是學校。像世界上最早的大學,就是二千年前印度的那爛陀大學,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玄奘大師到印度留學,就是在那爛陀大學,當時有三萬多名學生。

現在的寺院大都成為少部分僧眾居住的僧舍,因此幾十年來我一直主張寺院要為四眾弟子所共有,大家都有一份。甚至我要把寺院建設成為人生的加油站,讓每個人到寺院來充電、加油,精神更有動力;讓寺院如百貨公司,提供信眾購買精神的糧食;尤其讓寺院成為每個人學習做人處事的學校。

總之,寺院應該擴大度眾的功能,尤其是教育的功能。所以佛光山除了創辦三所大學,數所高中、小學、幼稚園,乃至信徒大學等,我們尤其推動讀書會,提倡全民閱讀。目前已有五千多個讀書會,我們的目標是三年中發展為一萬個,未來則發展到全世界,希望有十萬個讀書會,讓我們從個人到世界,建設書香的家庭、書香的社會、書香的世界。因為書香化就是教育,人人都受良好的教育,人人都能明理、有智慧,世間的紛爭自然消弭於無形。

提問二十五:繼佛指舍利來台後,未來兩岸交流還有哪些計畫?

大師:站在宗教的立場,我想鼓勵中國大陸舉辦一次「世界宗教領導人和平會議」,邀請基督教、天主教、回教、道教、佛教等各大宗教的領導人,共同為和平而努力。

另外,最近大陸批准「佛光山梵唄讚頌團」到上海表演,將來也能對兩岸交流發揮一些影響力。再者希望大陸開放讓宗教學者互相訪問交流,佛光山在二年前就派了五位留學生到大陸留學,都已取得博士學位,未來還會繼續下去。尤其最近佛光山叢林學院想要申請,希望大陸開放讓青年到台灣就讀佛學院。

我是一個出家人,只有站在宗教的立場,做一些兩岸歡喜的事,對兩岸有貢獻的事。

提問二十六:可否請大師談談,在佛教的經典裡,讓您最受用的幾句話?

大師:這個太多了,如果要我講幾百句,很容易;要我講一、二句,很困難。我有一本書叫「往事百語」,裡面就有一百句話,例如「心甘情願」。我覺得做任何事情,只要「心甘情願」,就沒有怨言。做出家人很辛苦,我心甘情願;弘揚佛法很辛苦,我心甘情願。甚至在家信徒,結婚是我「心甘情願」的,就會彼此相愛,所以我提倡「心甘情願」的人生。另外就是「老二哲學」。世界上,人人都爭著想要做老大,好!讓你做老大,但是你做不上去,就會有紛爭;建立「老二哲學」的人生觀,凡事我讓人一些,讓你做老大,肯得讓人,自己會更有人緣。做老二,對自己其實有無限的利益。

提問二十七:大師一生信仰虔誠,弘法的信念堅定,可否談談您與佛菩薩之間的關係?

大師:這很重要,如果我與佛菩薩之間關係不密切,如何能做六十多年的和尚?我與佛菩薩的關係,肯定是很密切的。但是密切並不是佛菩薩到我的面前來,讓我看,跟我說話,幫我做事。主要的是,佛菩薩的慈悲、智慧、道德、風範,時時在加持著我,無形中給我一種力量,讓我感受得到。

所謂「朝朝共佛起,夜夜抱佛眠」,佛在哪裡?佛在我心中。我的心中有佛,我眼睛所看的是佛的世界;我的心中有佛,我耳朵聽的都是佛的音聲;我的心中有佛,所說的話都是佛的語言;我的心中有佛,所做的事都是佛的事情。

因此,我時時感受到佛在我的心中,我就不敢大意,我就不會罵人,因為佛不會罵人;我也不敢打人,因為佛不會打人。我自己覺得出家以來,佛與我是不分的,因此在佛教的生活裡,我覺得人生快樂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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