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306　受戒之後

常州天寧寺三壇大戒說法

時間：二○一六年九月廿七日

地點：江蘇常州天寧寺

大家不要合掌，放掌。

得戒和尚松純長老、各位領導、開堂和尚、各位引禮師父、各位已經受過沙彌、沙彌尼戒的同道們，恭喜你們再過幾天就要受比丘、比丘尼戒，正式成為一個出家人了。

佛教發源於印度，漢傳的佛教光大於中國，而中國的佛教在江浙，例如：江蘇的金山江天禪寺、常州天寧寺，浙江的天童寺、阿育王寺，成為中國的﹁四大叢林﹂，聞名世界。

幾十年來，松老在這裡住持，中興天寧寺，讓天寧更加地發揮光采。而我出家七十八年，七十二年前，很榮幸地，在常州天寧寺做過一期的行堂（苦行單），至今，點點滴滴仍然讓我引以為榮，自己能夠在過去所謂﹁四大叢林﹂之一的天寧寺參學，得到一些學習的經驗。雖然現在我眼睛幾乎看不到，但是我能感覺到大雄寶殿，我還跟松老說：「這是大雄寶殿嗎？」

記得七十二年前，我們要走進大雄寶殿是很不容易的，有規定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之下，才能到裡面，那是很隆重肅穆的地方，可以說規矩非常地森嚴，但現在你們各位就在這裡受戒。

戒，一般人都認為很拘束，常常是這個不能、那個不可以。其實不是，戒是自由的，你受了戒，不會犯法，才不會失去自由。我們看全世界的監獄裡，那些受刑人為什麼失去自由，就是因為他們犯了戒、犯了法，所以才沒有自由。

今天各位為了人生的心靈淨化，為了自我規範來受戒，學習如何做一個出家人。不過，說到受戒，你們現在這個戒期，可以說受到了種種的優待，來受戒就像是享福的。回憶起七十五年前，我在南京棲霞山受戒五十三天，這裡就簡單說一點往事給你們聽。

那時候我才去報到，一排的老師（引禮師）坐在那裡，第一位老師就問我：「你來受戒，是師父叫你來的，還是你自己要來的？」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老師慈悲，是我自己要來的。」他拿起一把藤條，就打了我好幾十下，打得我眼前金星直冒，天旋地轉。我不知道什麼地方出錯了，心想：「難道我自己要來受戒，這有錯嗎？」

輪到第二位老師，同樣地，他也問我：「你來受戒，是師父叫你來，還是你自己要來的？」剛才說自己要來已經被打，當然就懂得要作不同的回答：「老師慈悲！是師父叫我來的。」結果他又打，打過了以後，說：「師父不叫你，你就不來受戒了嗎？」我想：「打得都對。」

後來再有老師問，但是問題變了：「你有殺生過沒有啊？」殺生有罪過，想到我從小就很有慈悲心，就說：「我沒有殺生過。」「咦？蚊子你沒有打死一隻，螞蟻你也沒有踏死一隻嗎？你說謊嘛！」接著就是打、打、打。我還是想：「哦，這樣子打得對。」

又到了下一個老師，他還是同樣的問話：「你殺生過沒有？」剛才我說沒有殺生被打，現在只有從實招來：「有殺過。」「哦！罪過、罪過！」又是一頓打。總之一句，受沙彌戒叫「打沙彌」，就是天天被打。那麼受完沙彌戒，幾天之後要受比丘戒，就叫做「跪比丘」。

現在的比丘戒，大家都站著吧？過去我們聽老師（戒師）講話，都是跪下來的，我記得跪最長的紀錄是五個小時。過去棲霞山的建設，沒有平坦的廣場，地上的碎石子好多，跪在石子上，一跪就是五個小時，石子都穿過衣服嵌到肉裡面去了。等到解散後，才慢慢把石子取出來，往往鮮血直流。這是很平常的事情，但那個時候感覺很委屈、很辛苦。

還有拜佛，一拜下去就不知道要起來，為什麼？因為睡眠不夠，常常都是拜到地上就睡著了。等到老師走到你面前，腳朝你的頭踢一下，這才知道要站起來。受戒是這樣子的辛苦，所以做一個出家人不容易。

不過，我到現在都很感謝過去老師們的要求，那就是他們的慈悲；他們的打罵，可以說是大慈大悲的教育。所幸，我在那個受戒期間，養成了一個出家人應該要怎麼樣的性格。

我青少年的時候，家裡貧窮，沒有念過書，但是想到我出了家，又受了戒，已經是正式的一個比丘，我不能靠佛教吃飯，我不是「呷教」的，不是到佛教裡來吃飯的，我要讓佛教靠我。當時我就許下這樣的心願。

雖然那時候自己一點能量都沒有，但是我發願，將來一定要為佛教辦一所大學。只是說，當時連佛教學校都沒有了，還辦什麼大學？不過我想，我沒有受過教育，也要辦一所大學，覺得這樣人生才達到志願。

此外，我還想要為佛教辦一份報紙。你們常看到人家走路的時候，都拿著報紙在看，看報紙能夠知道天下事，但是那時候我們卻不准看報紙。我覺得這樣是不對的，出家人也應該知道天下事，不看報怎麼會知道眾生的需要呢？當時我有這樣小小的志願，也在叢林寺院裡慢慢養成了信心。

後來，我在二十三歲的時候到了台灣。你們也知道，六十多年來，我辦了五所大學。一個人一生辦一所大學就很不容易了，我卻辦了五所大學，為什麼？當然不是靠我一個人的能量，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我還辦了幾所高中、初中、小學、幼兒園、中華學校，甚至十幾間的佛教學院，散布在全世界。我雖然沒有讀過書，不過社會不辜負我，全世界五大洲的大學頒發給我的榮譽博士學位，算一算大概就有十幾個，光是在中國大陸，從北京大學到南京大學，頒給我的榮譽教授，也有好幾十個。

一個出家人，最初剛出家的時候是小和尚、小沙彌，其實我記得即使到了十八歲，我在天寧寺做行堂的時候，也不受人重視，是被人看不起的。不過這沒有關係，你自己會看不起自己嗎？說到我們的信仰，就說信佛好了，佛不一定要你相信他。你信他，他有增加什麼嗎？你不信他，他有減少什麼嗎？但是你對自己不能沒有信仰。

所謂「信仰」，就是我能、我會、我可以做到、我發願將來要怎麼樣；你要許下願心，有願必成。為什麼你們要出家？出家是到佛教裡來吃飯的嗎？世界哪裡沒有飯吃？你說出了家，佛教有寺院可以住，其實全世界哪裡沒有家，難道不可以住嗎？出了家，不是為了吃飯、住宿，而是為了弘揚佛法，普度眾生，為了服務社會。

中國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佛教受到了一些創傷。但是文化大革命之後，中國勵精圖治，在改革開放三十年之後，經濟成長了，社會進步了，交通發達了，甚至連太空人都送上太空了。國家有那樣的進步，而我們的佛教呢？我們身上穿的這件衣服，讓我們知道現在要做出家人，但是你要做一個什麼樣的出家人？既然我們現在來受戒，就要「以戒為師」，戒是我們的老師，就不可以犯戒。

我們看到各地方都在傳戒，傳戒的人很多，可是受戒的人、守戒的人有多少呢？你不能守戒的話，可以還俗；不能守戒，固然是罪過，但可以懺悔。尤其受過戒以後，仍舊吃喝玩樂，認為不要緊，一樣的吃香菸，一樣的喝酒，一樣的有家庭，那就與世俗人沒有兩樣了。世俗的信徒供養我們出家人，為的是什麼？因為我們的信仰體證不同，他們不如我們守戒。因此，假如我們出家人不好好地守戒，菸也照吃，酒也照喝，出家俗家不分，男女也不分，甚至還不如社會上的人。

現在社會上的信徒也發道心，受五戒、菩薩戒、短期出家、念佛修行，甚至弘揚佛法，憑什麼他們要來供養我們？我們佛教的出家人，目前在我來看，可以說很可憐、很貧窮，只想接受社會人的供養，只想接受社會人的布施，只想要人家給我，就像乞丐一樣，這就是貧窮。為什麼我們不做一個富有的出家人？我們能布施，我們能給人，我們能可以為社會服務啊！我們要感恩佛教給我們出家，我們要感恩社會讓我們成長，我們要回報他們，我們要感恩報答，能感恩報答才是富有。所以，我們要做富有的出家人，不要做一個貧窮的出家人，成天只想著人家要給我們，幹什麼呢？

我告訴各位沙彌、沙彌尼們，本來我也是一個窮小子，什麼都沒有。當我到台灣的時候，連衣單都不全，也沒有看過、用過電燈，甚至沒坐過汽車，不曉得汽車是什麼樣子。我很保守、內向、不懂世事，不過我心裡有佛教，我心中有人，所以我要辦報紙，不但如此，還要辦廣播電台、電視台，以及很多的出版社。

你們都知道，大陸是人民第一，我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做過多次的講演，我的書人民出版社也替我一再地出版。為什麼？因為我一個出家人，能給他們有所增長，能給他們有所利益。因為我能給人，人家就要我。

現在你們發心受戒，要做佛教的出家人，將來你們能給佛教什麼呢？將來你們能給社會什麼呢？給，就是捨，所謂「捨得、捨得」，能捨才能得，你能給人因緣，人家就會給你。我剛才所說的種種，並不是在表揚我自己，一切都是因為我能給。我能給人，人家就會給我。

現在我再跟各位講，你們都是信佛教而出家的。但是不久前，四川有一位教授跟我講了一句話，讓我很傷心。他說：「和尚不信佛教。」奇怪？我也是和尚，怎麼會說不信佛教呢？他說他曾到一個地方，那個縣城裡有三十六個和尚，他做了調查：「你們為什麼做和尚？」那些人說為了工作，為了職業，而不是為了信仰。因此他才說和尚不信佛教，甚至做了和尚後犯戒。

我剛才講犯戒、有罪過可以懺悔。可是破了戒，還認為吃喝玩樂沒有什麼了不起，見解愚痴，這就不通懺悔。所謂「地獄門前僧占多」，在袈裟下失去人身，實在是很可悲、很可惜。希望在天下名山道場常州天寧寺受戒的戒子們，你們以後要和其他的人不一樣。為什麼？我雖然不是在常州天寧寺受戒的，但我們以戒為師。

比丘、比丘尼有多少戒條，我們先不去講，但至少我們要把五戒受持好。所謂「五戒」，不殺、盜、淫、妄、酒，這個大家都懂。受五戒能讓我們自由，五戒叫做「根本戒」，無論出家也好，在家也好，你信佛教，你要做人，要把人做好，根本就是要守五戒。

第一條是「不殺生」，對人家的生命要尊重。我看到人家在那裡吃魚吃肉，最初覺得腥味難聞，後來感到眾生可憐，你怎麼吃牠們的肉呢？現在我看到人家吃魚吃肉，覺得像在吃我身上的肉，實在說，受不了。

現在世界各國雖然為了尊重人權而提出要免除死刑，不論犯什麼罪過都可以免除死刑，可是你殺生害命，殺了人怎麼能不被人殺呢？殺生就是侵犯人的生命自由，你侵犯別人的生命自由，自己還能自由嗎？所以，那許多犯了傷害罪、殺人罪，甚至過失殺人罪的人，不都被關到牢獄裡了嗎？

第二條是「不偷盜」。偷盜，是侵犯他人的財產自由，他人的錢財怎麼可以隨便拿來為自己所用呢？侵犯他人財產的自由，怎麼能發財呢？只知道天天享受人家的物資、金錢，是自己內心貧窮，又怎麼會發達呢？想發達，就要像農夫勤於耕種，田地會有收成；像果農種植水果，可以賺錢，乃至像商人販賣貨物，或者做服務、做職員、到工廠做工等等。總之，人要勤勞辛苦，才可以生存，光是接受，無功不受祿，自己沒有功勞，能享受人間的富貴榮華嗎？偷盜是侵犯他人擁有財產的權利，只會讓自己今後更加貧窮。

第三條是「不邪淫」。不以暴力、不正當的手段，侵犯人家的身體、名節。尤其是夫妻之外的不當關係不可以有。現在很多的家庭，之所以有糾紛，就是因為婚外情，有所謂的「小三」（第三者）。我們出家人要端正社會的風氣，讓所有人對他人的身體、名節都要尊重。能尊重他人，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人生當然也就沒有問題了。

第四條是「不妄語」。你以為說謊只是簡單的小事情？嚴重！「一言以興邦，一言以喪邦」，有時候一句話，後患無窮。你不要以為惡口、兩舌、妄語、綺語沒關係。嚴重！所謂「禍從口出，病從口入」，所有的疾病都是因為吃得不對，所有的禍患都是因為說得不好。不會講經說法不要緊，但總要會說幾句好話，對人家修一點讚歎法門，連好話都不會說，怎麼會做好人？

第五條是「不飲酒」。出家人菸酒是必定不能碰的。酒能亂性，酒後開汽車容易出車禍，喝得爛醉如泥，也會讓人家看你不起，英雄變狗熊。所以，受戒後，菸酒等刺激品都不可以接觸。即使一般人想吃個香菸，在飛機、餐廳、飯店裡也是不准許的，何況做了出家人，還能與菸酒來往嗎？自己要發慚愧心。

佛陀會責備人、會罵人嗎？會的。我在經文裡面，看到佛陀對行為不正當的比丘說：「你不知慚愧、不知苦惱、不知羞恥，你非人！」非人，就是不像個人，人家歡喜你不歡喜，人家做好事你不隨喜，不能隨緣、隨喜、隨順功德，那你還像個人嗎？所以，佛陀對一些不像個人的人，就稱他們為「非人」，「非人」哪裡像佛教徒呢？

現在的佛教徒，有人會問：「佛陀在哪裡？」其實，佛陀就在我們的心中。但是你檢查一下，自己的心裡面有什麼？貪欲、瞋恚、愚痴、嫉妒、貢高我慢、怨天尤人、煩惱寂寞、私心、自私自利……你的心裡這麼骯髒，佛陀能在你的心裡嗎？佛陀也和這許多的骯髒在一起嗎？所以，佛陀不在你心裡。不過我想，凡夫是煩惱難除。

佛陀在哪裡？佛陀就在我們的信仰裡。信仰等同教育，有小學、中學、大學的不同，你的信仰有多高，就能得到多少的信仰利益。

假如一個出家人，或者說，已經受了比丘、比丘尼戒，做了正式的出家人，卻連信仰都不全，心中沒有佛教、沒有佛，那你要依靠什麼呢？出家人要依靠佛、法、僧三寶，佛都不能給你靠，法你也不懂，僧也不像作僧，怎麼會有辦法呢？我覺得佛教所謂「弘揚佛法本在僧」，佛教要有辦法，一定要我們出家人先有辦法。

文化大革命後，改革開放也有三十年了，三十年來的佛教增加了多少的出家人，但是對佛教究竟有多少的發展？讓社會人士究竟增加多少的佛教信徒、佛教人口呢？現在眼看其他的宗教都努力傳教，而我們佛教的人還在醉生夢死，自私自利，不發慈悲心。你沒有慈悲，怎麼像個出家人？我自己過去就講過，寧可我在這個世界上什麼東西都沒有，可是我不能沒有一點慈悲。

我是江蘇揚州人，為了這一次得戒和尚松純老要我來主持說戒，我花了一天的時間，從台灣走公路、鐵路，坐飛機到大陸，來到靠近常州的地方─宜興，我的祖庭大覺寺在那裡，我待了兩天，才有機會來跟你們講話。我花了那麼多的時間才來到這裡，話講得太短也划不來，所以現在我講得長，你們就只有忍耐一點。

剛才講做一個出家人沒有慈悲，就不像個出家人；沒有忍耐力，也不像個出家人。出家，最大的力量就是忍耐，忍耐就是力量，忍耐就是智慧，但是你能忍嗎？出了家，要忍耐，要慈悲，要智慧，要有佛法，有佛法就有辦法。今後你們受了戒回去，心中要有戒律、有佛法。什麼是佛法？相信因果，是佛法；守道不犯戒，是佛法；有慈悲、忍耐、四攝法、六度、四弘誓願，都是佛法。

既然好不容易把頭髮剃了，穿了出家人的衣服，你要給社會看得起，做人天師範，做社會的模範、老師。自己想一想，你們今後能做社會的老師嗎？不能做社會的老師，你出家幹什麼？就靠佛教吃飯，你不覺得慚愧嗎？你不覺得苦惱嗎？

我們做一個出家人，要「上報四重恩，下濟三塗苦」，要愛國、愛教。時時自問：對國家，我貢獻了多少？對佛教，我貢獻了多少？對信徒，我照顧了多少？甚至對自己的行為，我改善了多少？對自己的心地，我淨化了多少？老實說一句，出家不是只穿一件出家的衣服就是出家了。

所謂「和尚」，要以和平、和好、和諧為尚，不要只有做和尚的樣子。像稻草人，你替它弄些僧衣、袈裟穿上，它就是人嗎？模特兒、木頭人，穿了衣服就是人嗎？我們不但做人，還做了出家人，出家人就是要有「道」，「道」就是要有道心，要發道心、發慈悲心、發救度眾生的心，要救苦救難。假如今天你們幾百位戒子回到各自的道場後，說：「我是常州天寧寺受戒的出家人，我和其他地方的不同，我是為了弘揚佛法而出家的，我是為了普度眾生而出家的，我是為了行菩薩道、發菩提心而出家的，我是為了愛國愛教而出家的……」那麼，你們這樣子的出家就有意義。

你們各位的年齡我不知道，不論幾十歲，老也好，小也好，都不重要，「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鐘」，只要做一天的出家人，就要把這一天的出家人做好。我從台灣來到大陸，對你們講沙彌戒，沙彌戒是「攝律儀戒」，所以你們受持戒律之後，走路要有走路的樣子，站要有站的樣子，坐要有坐的樣子，也就是「四威儀」：行如風、坐如鐘、臥如弓、立如松。你威儀能學得好嗎？受沙彌戒，要把律儀戒的衣食住行、行住坐臥的規矩學好。

跟你們講一個趣談，我初到台灣的時候，因為住的那個小廟裡面沒有洗手間，我必須到火車站去上廁所，要走過一條街，那條街很熱鬧。在台灣，我是一個外省的和尚，非常年輕，走路不算什麼，但是我光憑走路就度了多少人。我走的那一條路，街道兩邊的店家，每次見到我經過，都會站到店門口觀看，看一個出家人走路。為什麼？我在叢林有十年的苦修苦學，走路當然有走路的標準，行如風，我目不斜視。有人看了，覺得這個和尚不一樣，就來跟我做朋友，就來跟我談話，慢慢地，我的佛教信徒就增加了。

我走路就能度眾，甚至我吃飯也能度眾。我住的那個小廟當時是大家的通道，學生放學，常常都從我的廟裡面通過，有時候看到我吃飯，他們就站在旁邊看我吃，反正你看你的，我吃我的。所謂「龍含珠、鳳點頭」，我吃飯有這樣的標準，因此他們覺得我這個和尚吃飯和其他人不一樣，慢慢地，他們也就得度了。

所以，你們要先把沙彌律儀學好，到了受比丘戒，就是「攝善法戒」，要做善事，要發善心，要身做好事、口說好話、心存好念。你要跟一般人不一樣，要為人服務，手腳不做一點壞事，不走歪路；口頭不說一句髒話、壞話；心意沒有煩惱、嫉妒、怨恨，愛世界、愛國家、愛人類、愛社會。你身口意改變了，人格就會昇華，自己就會超越，所謂「修道」，「道」就會慢慢成長了。等於水果樹，你給它肥料，給它澆水，就會開花結果。你們這一生選擇來修道，就如同一棵水果樹，將來會開花結果嗎？如果不開花結果，白白地出家一場，有什麼用呢？到世間上來做人，是做廢人？做出家人，也不像個出家人？

所以，受了沙彌戒，要持律儀戒，行住坐臥要真正像一個出家人。受了比丘戒，各種的法務，各種的佛法，各種的善事，各種善的行為都要努力表現。連一個出家人都表現得不好，世間上哪裡還有好人？你不要要求別人，應該要求自己，今後的佛教不要靠別人，要靠我，捨我其誰！

大唐三藏玄奘大師到印度去，行經八百里流沙，千辛萬苦，才有今天萬人景仰的唐玄奘。我的揚州老鄉鑑真大師到日本弘法、傳戒，「為大法也，何惜生命？」歷經六次的辛苦，好不容易到達日本，犧牲生命都不計較。為了佛法，生命有何重要？信仰是我們的生命，信仰的靈魂是不死的生命，就算你把我殺死，把我分屍滅跡，我的靈魂都是不死的，我還會再來。人生對生命要有希望，生命是不會死的，必定會再來。但是再來，你要做什麼？這就看你現在做了什麼，來生就會有什麼結果，種什麼因就有什麼果。

在天寧寺受戒，受了沙彌戒、比丘戒之後，還有菩薩戒，也就是「饒益有情戒」，更加地要救苦救難，要主動為國家奉獻、為社會服務。我覺得做一個出家人就是要這樣子發心，開發我們的心田。你能開發你自己的田地，田地裡面才會長東西；不開發，就都是荒草，不會生長，不會五穀豐收。大家記住！出了家，千萬不要說我一個人要去住一間廟，不要說我一個人要去閉關。凡是古怪、鬧情緒、自私者，都不像出家人。做一個出家人最重要的，是「我在眾中」。

我今年九十歲，與松老同樣歲數。我要告訴大家，九十年來，我不曾一個人獨處過，我都是與大眾在一起的；我也不曾一對一，特別跟哪一個人好，或者跟這個人有緣談得來，就不要其他的人……我都沒有這樣的想法。不論我到哪裡，都是一大堆人，不管什麼時候，也都是一大群人。我從來不曾跟哪個人單獨坐同一輛汽車，由他開車、我坐車，我都是車子滿滿地坐一堆人。就是我住的房子也都不是一個人，到處都是人，甚至我到齋堂坐下來，馬上就一群人來了。

我這一生中，從來不曾有過五分鐘徒眾不知道我在哪裡，他們都知道師父我這一分鐘做什麼，下一分鐘做什麼，哪一分鐘在哪裡。佛光山的寺廟裡面住了三千多人，三千多人一個廟，我走到這裡有人，我走到那裡也有人，到處都是人。我在眾中，眾中有我，我是眾中的一個，因此在大眾面前，我不能隨便亂說話；在大眾面前，我不能亂做事。在大眾裡面，我跟隨大眾修行，大眾的威德就會加持我，大眾就會保護我。

我今年九十歲了，每天只有想到為佛教，沒有想過別的事情。所以佛教的事業也好，學校也好，報紙也好，電台也好，甚至佛光山在全世界的幾百間寺廟，也都不是人家給我的，都是我從買土地，一磚一瓦慢慢地建起。為什麼？有人願意給我幫忙，我辦大學，是百萬人興學，一百萬人來幫忙我的。這一百萬人從哪裡來？從我走路，從我吃飯，從我發心，從我弘揚佛法，從我結緣，從我待人好，從我對他恭敬，從我讚歎他，他們才跟到我，所以我有這許多大眾，我就有辦法。

各位受過戒以後，或者你們是各個道場的住眾，今後對信徒要慈悲，信徒給我們添油香，我們要讚歎他，讚歎他也是替他添油香，給他鼓勵，給他佛法，給他增上。

對於佛法的事業，像中國佛教協會現任的會長學誠法師，年輕有為，他要辦中國佛教大學，我們要關心他，寫信問他需要我們幫忙什麼嗎？不論要招生，要捐獻，要建校，甚至找老師、找學生，我們都來幫忙，幫他宣傳、說好話，因為我們佛教有大學了！

此外，要常想，我在常州天寧寺受戒，天寧寺很大，那裡有寶塔，寶塔裡的寶藏很多，我們的得戒和尚松純老慈悲愛眾，是有德有格的高僧。你們能這麼想，那麼這些就是你們心裡的寶藏，在天寧寺受戒有學習到好的東西。

如果你們能把我以上的話記住，就受了﹁攝律儀戒﹂、﹁攝善法戒﹂，也受了﹁饒益有情戒﹂。今後大家要自利利他，自覺覺人，要救苦救難，要為社會服務，要愛國愛教，這是我的希望。我在九十歲殘障的情況下，眼看不到、耳聽不清，來和你們結緣，給你們的希望，給你們的祝福，希望大家要了解我的苦心。這也是我對佛教前途的期望，盼望你們都能成為未來諸佛。祝福你們大家圓滿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