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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24 傳播人應有道德責任

為佛光大學傳播學系師生開示

時間:二○一二年四月二日

地點:佛光山傳燈樓四樓大師館

蔣(安國)主任、各位老師、同學們,很高興你們到山上來。

我也做個自我介紹:八十六年前,我出生在中國江蘇揚州一個窮苦的家庭;七十四年前,我十二歲,有機會在南京棲霞山出家;六十四年前來到台灣,這六十四年來仰仗台灣的水米滋養我,讓我成長,感謝美麗的寶島台灣。

我的一生,十二年做揚州人,十二年做南京人,六十四年做台灣人,能在台灣過著安居樂業的人生,感到十分難得,因為我在揚州、南京的二十四年都是兵荒馬亂。

民國十六年(一九二七),正值蔣介石和孫傳芳的軍隊在我家門口殺人的時候,我出生了,當時可以說各地都是軍閥割據,土匪橫行。

我十歲的時候,盧溝橋事變發生,中日戰爭爆發,那時候的小孩子沒有什麼娛樂、遊戲,就只是在兩軍戰爭以後,趕快衝到前線數死人,看誰數得多。有時候戰爭還沒有完全平息,偶爾也會有流彈、飛彈從耳邊飛過去,所以,我的童年時期是飽受槍林彈雨威脅的。抗戰勝利後,國共內戰,那就更加辛苦了。部隊軍人看到你是個小孩子,比較不會動念殺害,不過對於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他誤以為你也是當兵的,生命就會受到威脅。

二十歲時,承蒙一個因緣,讓我做了小學校長。但是校長卻當得很困難,怎麼說?白天國民黨的軍隊來查問:「有共產黨嗎?要報告我們。」晚上共產黨的游擊隊也來盤問:「今天有國民黨的軍隊來嗎?要通知我們。」這樣的日子怎麼好過?我記得在教室上課,經常聽到外面「砰!」的一聲,就知道外面又打死了一個人,那種驚慌不安的日子,讓人深深體會到「寧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所以現在兩岸的關係,和平太重要了。

你們沒有受過戰爭的洗禮,不知道戰爭的殘忍可怕。中華文化有很多值得歌頌的地方,但也有很多的不當,尤其改朝換代,恐怕死傷幾百萬人,一個朝代頂多兩百年、三百年,但是平常也沒有什麼太平日子。據說中國五千年文化,只有九年沒有戰爭,其他都是在戰亂中度過的。

不過戰亂也讓我們成長,經歷過戰爭的人,他的人生觀念、看法會不一樣。今天世間這麼美好,大家難得到人間來,何必為了戰爭而對立呢?戰爭是為了什麼?就為了那幾個人要鞏固權力,而死傷數以萬計的人,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從這裡我們也可以了解到,和平是多麼地難得。

各位傳播系的同學,你們將來進入傳播界,應該要肩負起傳播和平、傳播喜悅、傳播安樂的責任。現在台灣的報紙、電視台,只有政治的新聞,只有對立的新聞,只有戰爭、鬥爭的新聞,都是報導壞的事情,我覺得傳播也不一定要這樣,世界上並不是只有醜陋的一面,還有更多善美的一面需要傳播出去。

佛教的教主釋迦牟尼佛善於傳播,佛教的三藏十二部經裡,有的經文是「長行」,就像現在的散文、小說、故事,長篇大論;也有「重頌」,就像詩歌的題材。過去佛陀有一位弟子唄比丘,他不靠講說,以唱誦的音聲就阻止了一場即將發生的戰爭;甚至你們看到的靈山勝會、西方極樂淨土蓮池海會圖像,天上天下都在奏樂,天女舞蹈,為的是什麼?傳播佛法!

在台灣,一般人認為我有辦法傳播佛法,其實我一個人沒有辦法,都是大家協力完成的。過去我在台北國父紀念館講經,慈容法師也讓大家上台唱頌、表演舞蹈,所以最初有的人並不是來聽我講經的,而是來欣賞音樂、舞蹈的,看得有趣味了,就坐下來聽講經。這就像過去中國唱戲,前面會有個開鑼集眾,在唱戲之前用聲音把人吸引來聽講。

慈惠、慈容法師他們都是我初到台灣,六十年前青年歌詠隊的成員,那時候每有講經,出去宣傳,我們沒有報紙廣告、沒有電台廣播,也沒有經濟能力去傳播,只有臨時花幾塊錢找個人敲鑼,一路宣傳:「今天什麼時候、在哪裡、什麼人要講經了……」

尤其現在回憶起慈容法師坐在三輪車上,拿著擴音器,高喊:「各位兄弟姊妹,咱們的佛教來了!咱們的佛教來了!」(台語)這一句話讓我聽了也是熱淚盈眶,不能自已。為什麼?當時到處都是信奉基督教,蔣夫人蔣宋美齡女士還是基督教徒,他信基督教也不要緊,但是卻不准你信佛教,你信佛教,就不能出國;你信佛教,政府官職就沒有你的一份,所以大家都不敢說自己信仰佛教。

後來我建佛光山,就想替佛教爭口氣,一不做二不休,打起招牌「佛光山」。現在回想起來,五十多年前,一句:「咱們的佛教來了!」還是很動聽。

當初佛陀成道時,也有些宣言,但是不是像現在的政治人物,要用廣播來宣告呢?不是,就像蔣主任剛才講的「法音宣流」,他「出廣長舌相」,那是佛陀的三十二相之一,他的音聲可以上到虛空,到處都聽得到。所謂「若人欲識佛境界,當淨其意如虛空」,要認識釋迦牟尼佛的境界是什麼?他的人生世界如何?就要把我們的心淨化得像虛空一般廣大無邊。

佛陀的一句話,出廣長舌,音聲可以普遍全世界。在我年少出家時並不相信,認為哪有可能?說話有南腔北調,不見得每個人都聽得懂;或者人在幾十丈之外講話,任由聲音再大,對方也聽不到,怎麼可能全世界都聽得到?但是現在有了電台廣播、電視轉播,就是籃球好手林書豪在美國打球,台灣也可以看到現場轉播,甚至比在現場看更清楚。所以當初佛陀也很鼓勵傳播,例如說「一稱南無佛,皆共成佛道」,念一聲南無佛,你就可以成佛;或者對人說四句偈,功德勝過布施三千大千世界七寶。

很難想像,這麼廉價的推銷、傳播,只念一聲佛號、四句真理,就統統能成佛?確實是的,不用四句,只要懂得一句,甚至無言,不用音聲,就能讓人通達。

佛陀的傳播不是像現代社會,謾罵、做壞事才傳播,如釋迦牟尼佛在《阿彌陀經》說到的,各方什麼佛讚歎諸佛的美好,而其他諸佛也稱讚釋迦牟尼佛,彼此稱讚、交流,可以說,都是傳播歡喜、傳播安樂。

傳播,與人是很有關係的。現在台灣的傳播,假如能顧念人民的幸福安樂、傳播善美,社會就能達到淨化的效果。

記得二、三十年前,我到日本弘法,其他人都出去參訪了,我一個人在飯店裡,上午八、九點鐘的電視節目,有兩個七、八十歲的老教授,其中一位是東京大學的中村元教授,兩個人坐在那裡討論生死問題。雖然我只聽得出幾個中國字、幾句簡單的對話,但是令我非常動容。日本的電視台了不起,他們重視知識、重視人生,重視人不容易懂的東西。

我想到釋迦牟尼佛證悟時的傳播。他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悟道的第一時間,宣布成道的法音,第一句話就是:「奇哉、奇哉!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簡單地說,就是:「奇妙啊、奇妙啊!原來每個人都能成佛!」佛是什麼?就是指人都能覺悟、能開悟,都能昇華、能擴大,都能明白、能懂得,一般所不能懂的,在悟了之後就能懂。所以,佛陀的第一句話,就是說人人都是佛,大家都是佛,應該要予以尊重。這就是平等。

所謂做人不可以殺、盜、淫、妄、酒。不殺生,要尊重人的生命自由;不偷盜,要尊重人的財產自由;不邪淫,要尊重人的身體、名節自由;不妄語、不說謊、不毀謗人,要尊重人的名譽自由。所以,當年佛陀就樹立了自由、民主、平等的宣言,現今還成為政治家的口號。

「自由民主」很重要,但是用佛法來說更好,每個人都能悟道、能歡喜,都能行佛,都能了解緣起關係,彼此不對立,那麼世間就更美好了。

過去太虛大師在四川漢藏教理院的時候,請了哲學家梁漱溟先生來講演。過去梁漱溟是個佛教徒,後來轉向儒家。傳聞他們有四個學生一同到北京考北大,另外三個人都錄取了,只有梁漱溟先生沒有錄取,怎麼辦呢?他就到廟裡的藏經樓上自修讀書。第三年的暑假,他在江西講「東西方文化與哲學」,經報紙轉載,這個思想學術震驚了教育界,也不管他有沒有大學畢業、學歷如何,北京大學就把他請去教書了,另外三位考取北大的學生則都還在就讀四年級。我想,這就是悟道。

當時太虛大師想,怎麼一個佛教徒,現在卻宣揚儒家學說,把佛教放在一邊?雖然很不以為然,不過還是請他做一次講演。

有一次,梁漱溟先生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字:「此時」、「此地」、「此人」。他說:「你們大家都怪我不弘揚佛法,走入儒家,我就用這六個字來說明。」

於是他說:「佛教講時間,是過去、現在、未來,甚至無量阿僧祇劫……這不行,過去已經過去,未來也還沒有來,現世很重要。

佛教講空間,是此世界、他世界,像西方極樂世界、東方琉璃世界,乃至十方無量世界,這也不行,關心這個世界的苦難要緊。

佛教講眾生,一切眾生有卵生、胎生、濕身、化身,有色、無色,有相、無相,有兩條腿的、四條腿的、好多條腿的,不過眾生這麼多,許多問題沒有辦法解決。甚至佛教講法界眾生,有佛、菩薩、聲聞、緣覺、天、人、阿修羅、地獄、餓鬼、畜生,好多的眾生。而儒家講人,人有生命,世界上只有人是頭頂朝天,能直立,沒有眾生能和人比,所以人的問題重要。因此我重新思惟,中國需要儒家。」

他講完了之後,太虛大師做了總結說:「佛教不是如梁教授所想的這麼片面,佛教講時間,有過去、現在、未來,但是重點是現世,因為過去的過去了,未來也還沒有來。釋迦牟尼佛為什麼要在這個時代到人間來成佛?正因為他覺得佛教適合現代人間的需要。

佛教講空間,有無量諸世間,但認為本土化很重要,要從本土開始。

佛教雖然講眾生很多,不過以人為本。總之,它是有輕重的,時間很長,但包括現世;空間很大,從此地開始;眾生生命很廣泛,我們從人類來救苦救難。」

我現在把這段話引出來,就是要跟各位同學們研究傳播。宗教很多,如果分為天、地、人,把道家歸於天道,儒家歸於人道,佛教歸於地道,這要怎麼說?佛教很重視大地,眾生需要大地,大地可以生長、普載萬物,大地裡有無限的寶藏。

在古代的書籍中,佛教經典恐怕是最科學的,每部佛經一開頭就是:「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衹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這是什麼意思?等於是法院的判決書,原告、被告、證人、證物、時間什麼時候?地方在哪裡?先把情況弄清楚。佛經也是,要有「信成就」,如是;「聞成就」,我聞;「時成就」,時間;「主成就」,說法者;「處成就」,在什麼地方?在衹樹給孤獨園;「眾成就」,有多少人聚集?一千二百五十人。把這許多內容記錄下來,何時、何地、何人都是有根據的。如同你們寫新聞,一般也都是先列出時、地、人,才開始進行敘述;先一個序分,再來分述重要性。

平常我不一定傳播佛法,大部分是講人生、講人間、講社會,所以我提倡「人間佛教」。人間佛教是「人要的」,但是一般人看的佛教是山林的、寺院的、出家人的;其實,那只不過是一部分。

佛教講究大眾,大眾要的佛教是什麼?我們到人間來,要歡喜,不要煩惱、苦悶、憂愁,所謂「憂悲苦惱」,因此佛教很重視「法喜禪悅」,「法」就是道理,這個道理要能給人歡喜;「禪」就是我們的心,禪心要喜悅。

所以,人世間什麼最寶貴?歡喜最寶貴!一個人縱然有很多的金錢,但是不一定快樂;縱然說愛情很好,不過愛得煩惱,也是負擔很重。當然,佛教並不是要我們排斥這些,而是說,你願意承擔金錢、愛情,也是可以,能有一個歡喜就好。但是最值得歡喜的,是悟道。

對於傳播,釋迦牟尼佛善於用譬喻說法,看似很淺,實際上不簡單。我們用人間的心理去看,有時候不容易懂。舉例說,《觀音經》提到,如果有人稱念觀世音菩薩的名號,進到大火裡,火不能燒;進到大海裡,水也不能淹。稱念「觀音菩薩」,什麼問題就都沒有了,有這麼奇妙嗎?科學重在實驗,如果我們真把手指頭放在蠟燭上燒,稱念:「觀音菩薩、觀音菩薩……」不但痛,還可能會受傷啊!那麼為什麼經文說「設入大火,火不能燒」呢?一般人對此不容易懂,不但不懂,而且還不相信。

其實,這是很有道理的!講到火,我們都以為是真實的火,其實瞋恨也是火,生氣了,怒火中燒,那是無明火。假如這時候有一尊觀音菩薩像在身旁,你當著菩薩的面前合掌稱念:「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心裡就會想:「算了!不計較了!」這個火不就不能燒了嗎?佛經有好多的道理,是隱藏在文字裡面的。

同樣在《觀音經》裡,有一位無盡意菩薩覺得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很了不起,就將自己頸項上的寶珠、瓔珞取下來,供養觀世音菩薩,可是觀世音菩薩不肯接受。佛陀就對觀世音菩薩說:「無盡意菩薩這麼發心,你就接受吧!」觀音菩薩便收了下來,一份給釋迦牟尼佛,一份給多寶佛塔。看到這一段,不懂的人會認為佛經有什麼寶貴?還不是跟世俗一樣?

事實上,佛法是很寶貴的。要怎麼理解呢?釋迦牟尼佛稱讚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但是光有慈悲是不夠的;無盡意菩薩長於智慧,就想到:「菩薩你真好,但是慈悲不夠,還要有智慧,我把代表智慧的瓔珞送給你吧!」那麼因為觀世音菩薩的慈悲裡就已經包含了智慧,所以他不肯接受。於是釋迦牟尼佛就進一步勸說:「觀世音!你有智慧,要憫念大眾,跟大眾結緣。」觀世音菩薩一聽到結緣,就接受了無盡意菩薩的供養,再普同供養出去。

很多問題都有它深層的意義,在我還是青少年的時候,寺廟裡的老師講生物學,說生命的定義是生長、繁殖、死亡。我們聽了以後,就想:我們吃素,不吃豬、馬、牛、羊,就因為牠們是生命,會生長、繁殖、死亡,但是青菜蘿蔔也會生長、繁殖、死亡,不吃動物而吃青菜蘿蔔,不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嗎?並不究竟。所以,一時之間也對佛法不容易深信。

不過佛教很好,不怕你疑惑。關於這個問題,不是那麼簡單,我也問了好多人,但是很多人的講法都不能消除我的疑惑。後來自己慢慢體驗深一點了,才知道兩者是不一樣的,佛教講的生命是指有心識反應者,豬、馬、牛、羊有心識作用,所以不能吃,但青菜蘿蔔沒有心,屬於機能的反應,是可以吃的。這麼一來,才讓我放下心。

佛教傳到中國,有兩種傳播的方式很厲害:一個是念佛,一個是參禪。

在中國社會,「阿彌陀佛」很普遍,即使不信仰佛教的人,也懂得「阿彌陀佛」,甚至連小孩子看到我們,都會說:「阿彌陀佛來了、和尚來了!」那麼小的孩子都懂得阿彌陀佛,實在說,佛教了不起!雖然他不懂,但一句「阿彌陀佛」真是不簡單的。怎麼不簡單?

世界上的語言,哪一句話能超越「阿彌陀佛」?你來了,「阿彌陀佛」,表示歡迎;你要走了,「阿彌陀佛」,表示歡送;你跌倒了,「哎呀!阿彌陀佛」,表示慰問;你升官了,「哎呀!阿彌陀佛」,表示恭喜。總之,好也「阿彌陀佛」,不好也「阿彌陀佛」,我關心你,就能與你有共同感受。

唐代的白居易,也是阿彌陀佛的實踐者。他曾作過一首詩偈:「余年近七十,不復事吟哦,看經費眼力,作福畏奔波。何以慰心眼?一句阿彌陀,行也阿彌陀,坐也阿彌陀,縱饒忙似箭,不離阿彌陀;達人應笑我,多卻阿彌陀。達又作麼生?不達又如何?普勸法界眾,同念阿彌陀。」意思是:我年紀大了,做善事要奔來跑去,很辛苦,那要怎麼安慰自己的心?就是念「阿彌陀佛」。這裡就是在說明,念「阿彌陀佛」可以統一精神、集中意識,可以健康,可以有智慧等等。

一個老和尚不斷地宣傳稱念「阿彌陀佛」有多麼好、多麼殊勝,一個年輕人聽了不服氣,站起來說:「老和尚,你講得太神奇了,我不能相信!」老和尚想,這個年輕人在大眾面前怒氣沖沖說他不相信念佛,很不好看,就很粗魯地說了句:「混蛋!」那個年輕人一聽,更生氣了,說:「哼!出家人怎麼可以罵人?」老和尚說:「朋友,我才講『混蛋』兩個字,你就這樣氣憤,『阿彌陀佛』有四個字,不就比兩個字更厲害了?」

佛教在中國的傳播,還有一個是「禪」。

禪的傳播就更加不費語言了。你來了,就只是招呼你「喝茶」、「吃飯」,都沒有多餘的語言。你以為禪師不學無術嗎?不是的,這一句「喝茶」、「吃飯」,都有無邊的大道理。有人問禪師:「如何修行?」

「我吃飯睡覺。」

「我們每天也吃飯睡覺,我們也很有修行嘍!」

「你們沒有修行!」

「為什麼你吃飯睡覺算修行,我們不算?」

「你們吃飯挑肥揀瘦,睡覺翻來覆去,那不是修行;我們吃飯,菜根都是香的,睡覺的時候也萬事都放下,當然不一樣啊!」

禪不離語言文字,禪裡面有無限的道理。有人問趙州禪師:「如何開悟?」一般人可能這樣講、那樣講,有很多的形容,但趙州禪師不是,他說:「喔!你這個問題,我可沒有時間跟你講。」他站起來就說:「我要去小便!」老和尚去小便,那也很正常,但其實他不是要去,他的意思是:你看!連小便這麼一件小事都得要我自己去,你能代替我嗎?你問我怎麼開悟,我能代你開悟嗎?開悟是你要自己開悟,怎麼會問我呢?

他不說破,要你自己去找到自己。所以,看外面,不如向內看心,看自己。

常聽人說:「你不了解我!」「他不了解我!」其實自己又何嘗了解自己?我在年輕的時候,沒有讀過學校,沒有看過學校,在寺廟裡都是過著關閉的生活,連大門都不准出去。現在回想起來,那樣的教育實在沒有辦法讓人懂。尤其十幾歲的小孩,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偶爾眼睛睜開來看一下,老師猛然地就打來一個耳光,「啪!你看什麼?哪樣東西是你的?」自己想想:「對啊!茶杯不是我的,桌子也不是我的,他說得對,我看什麼?」就跟老師賭氣,不看了。

我曾經有過兩個多月的時間不看。有一次走在走廊上,就偷偷地看了一下,「哎喲!這邊有天空,那邊有山、有樹!」覺得自己好像又再回到這個世間來了。

不看,對自己有什麼好處?我現在這麼老了,視力糢糊看不到,也覺得還是有好處,我走路,哪裡要拐彎抹角、上下樓梯、坡台都能知道,我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心看。像現在,前面一排,我知道有人坐在那裡,再往後面就看不到、模糊了,他的眼睛、鼻子在哪裡都不知道。

我寫字的時候,手會發抖。但事實上,十幾年前,我的手就已經開始發抖。曾經北京醫院有個老醫生送我一枝兩公斤重的筆,他說拿這個筆寫字就不抖,但不行,還是會抖。

一個老年人要怎麼過時間呢?老年人最大的困難就是寂寞。你們年輕人很活潑,有朋友來往,但是老了就不行了,沒有這麼大的活動力,所以我就寫字。在一張紙攤開,字還沒有寫的時候,我能知道下筆的位置,也不管幾個字,都要一筆把它寫下來。為什麼?如果一筆沒有完成,第二筆就不知道從哪裡起筆,因此我就把它定名為「一筆字」。一筆字寫好了以後,我才看字寫得如何,其實根本看不到,只是依稀見到有個黑影子而已。所以,我覺得心可以幫助眼睛。

人的身體好像一座村莊,住了眼睛、耳朵、鼻子、舌頭、身體,而心就好像是這個人體村的村長,由他來統治、領導,心一動就可以看、心一動就可以聽,直到睡覺休息了,眼睛不看、耳朵不聽,全部都不動了,心就開始作夢,到紐約、到華盛頓,上山下海遊玩,跟朋友玩樂。等到黃粱一夢醒來了,才發現自己沒有走路、沒有動,還是睡在床上。

心是獨頭意識,是單獨來往的,不跟眼睛、耳朵配合。所以講到心,我們要看心,由心來悟道。

佛教雖然是外來宗教,但是禪和淨土卻在中國生根。如「家家彌陀佛,戶戶觀世音」、「老僧入定」,現在好多的語言、名詞,都是從佛教來的。所以佛教文化與我們的生活、人生息息相關,非常密切。這些都是靠傳播而有的。

我在青少年的時候就想到,出了家還有什麼要求呢?一杯茶、一張凳子、一份報紙,人生就很享受了。但是我年輕的時候,老師不准我們看報紙。對於這樣的規定,我很不以為然,到現在,我對徒眾、學生,還是覺得生活要有規範,但思想是自由的。

那個時候老師不准我們看報紙,但我喜歡上海的《大公報》、《申報》、南京的《中央日報》等,只能偷偷地看。有時候遊客拿東西到我們寺廟,報紙忘了帶走,撿到了,就好像得到天書一般的寶貝,覺得在報紙上可以看到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事情,真是好啊!

在寺廟的嚴格教育之下,不准看、不准聽,也不准說,小孩子一說話,就一個耳光下來:「你說什麼?這是佛殿、講堂,這裡有你說話的資格嗎?」我就不開口了,確實曾有過一年堅決不說話。有的時候人家要我講話,我就用比畫的。後來老師更高明,說:「你不是不說話嗎?怎麼人家問你,你跟他這樣、那樣比,這也是說話,你以為是手動嗎?心在動啊!」我這才知道,原來不動心很難。我這一生,常常有人問我:「你建佛光山、建佛陀紀念館有什麼困難嗎?」坦白說,我不知道有什麼困難,最困難的就是找到自己、認識自己。

說到傳播,在世界上,如果要問:「台灣在哪裡?」很多人不知道,但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釋迦牟尼佛,基督教、回教也知道佛陀,所以我建佛陀紀念館,就是為了要讓世界上的人透過知道有佛陀紀念館,而認識台灣、傳播台灣。我生活在台灣六十多年,我要感恩圖報,所以很希望台灣與大陸能夠和平;我人在台灣,就要愛台灣,保護台灣。

經常有人問我一些很難回答的問題。記得澳洲有位參議員問我:「你知道世界上最偉大的宗教家是哪一個?」實在很難說是誰,但能跟他說不知道嗎?所以我回答:「你最喜歡的那一個就是最偉大的。」他馬上說:「對、對、對!就是這樣。」能讓人歡喜的就是好,不歡喜的就是不好。就如同我們相信佛陀,佛陀就比神明更高,可謂天中之天,聖中之聖;如果你不相信,就可能會批評他。又好像一個出家人,相信的人,就會尊稱他「師父」、「法師」;不相信的人,也就不去管你是什麼人,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所以,我們要找到同心的人傳播共識,共識會帶給世界和平,大家同中存異,異中求同,不必都一樣。

佛教的和尚很多,比我高、比我大,比我年齡長的,高齡一百多歲的老和尚也很多,我剛剛來的時候,廣州有一位一百零六歲的老和尚過世,我替他寫個輓聯悼念。比我有學問的老和尚也很多,我一無特長,承蒙信徒大家對我不嫌棄;我沒有神通,到現在也不會唱歌,連佛教誦經都不高明,就是跟很多人一起誦念,也只能算是馬馬虎虎;我也不會外文,沒有什麼特殊條件,只是一個很平凡的人,生活淡泊簡單,到現在都不需要床鋪,一張椅子就可以睡覺,也不需要抽屜,只要有桌子就好了。

像你們現在住的佛光山,當初並沒有建築師,跟我建寺院的工人只是初中畢業,也不會畫圖,我們兩個人就拿著根樹枝在地上比畫,說要多長、多高,但這樣他就能替我建這麼多的房子。尤其,幾十年來,我們沒有換過工人,板模工人、鐵工人、油漆工人,統統都是原班人馬。

有時候想想,很奇妙!自己是什麼地方比人好?後來我自己做了檢討,覺得還是有一點好處,就是我沒有想到自己。有的人要名、要利、要人恭敬、要名聞利養,但是我比較淡泊,我要什麼?我要佛光山,我要佛光大學,我要你們大家,希望大家更好、更大、更多,我自己個人沒有什麼了不起。我在眾中,凡事都是我的大眾、我的團隊,跟我有關的人,我都希望他們富有。很多信徒要捐錢給佛光山,我不要,為什麼?我要大家發財,大家發財了,佛教才有辦法;把錢都捐給人,自己沒有錢也不行。

所謂「給人」,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這個「給」,就是要想到大眾。尤其學習傳播,要讓三千大千世界,法音宣流;想到傳播,就要想到人我關係,要利益一切眾生。

過去《中國時報》不肯刊登《聯合報》的文章,《聯合報》不肯刊登《中國時報》的文章,不到一個月前,我寫了篇文章,同時寄給《聯合報》和《中國時報》,我希望兩家報社都能刊登,他們不願意,不刊我也沒有辦法;給其中一間報社,要另一間報社不刊,我也做不到。到了晚上九點,終於妥協,兩家報社同時刊登。

那篇文章叫做「台灣共識」,最初是馬英九先生和蔡英文女士的總統選舉辯論,蔡英文倡導「台灣共識」,我就想,我也有台灣的共識。

第一個共識,就是「中華民國」,因為「台灣國」還沒產生。

第二個是「自由民主」,台灣沒有人會反對自由民主。

第三個是「九二共識」。很多人都不懂什麼是「九二共識」,我也不懂,後來才慢慢懂了,你解釋你的中國,我解釋我的中國;你有你的大陸中國,我有我的台灣中國,這很平等,很好呀!所以我很贊成「九二共識」,我們能為台灣找到一個平衡點,不容易。

第四個是「不統、不獨、不武」。

你們有聽人說過我是「政治和尚」嗎?你們也可以問我:「你是政治和尚嗎?」我自己不好說。但說「政治和尚」也不要緊,「政治」是關懷社會,政治不是壞事。佛教的出家人沒有犯罪,也沒有被褫奪公權,我們一樣要當兵、要交稅,我們是公民,公民就有政治的權利,為什麼做了和尚,他要關懷社會,卻要剝奪他的權利呢?

不過,過去聽人家說我是「政治和尚」,還是有一點介意,因為我沒有政治立場,我不要政府幫助我一塊錢,我也沒有到過市政府、縣政府,但是一些大官跑到佛光山來,我請他吃飯、喝茶,他回去後卻說我是「政治和尚」。

後來有個導演就跟我說,人家稱呼你「政治和尚」,你要歡喜,為什麼?別人想要做還做不到,這表示你有力量,是尊重你,不是不好。我想,這也是一種說法,就接受了。

蔣安國主任:政治是管理眾人的事。

慈惠法師:佛光山有兩個重要的地點,一個是宜蘭,一個是高雄。這兩個地方都是綠營執政的地方,我們跟兩個地方的縣長也都處得很好。過去高雄縣余陳月瑛縣長一直請大師把大學辦在高雄,還幫忙我們找地;宜蘭的游錫堃縣長,也希望我們回宜蘭辦大學。

大師:我們不分政黨,大家都是朋友。台灣很好,有一個口號叫做「選人不選黨」,政治是一時的,朋友是永久的。各位老師們!我八十六歲,人生也有一些心得,但是在這裡不一定有規律、有條理地說。在人間,愚者也有一得,我來只是想跟你們談心、談話。

蔣安國主任:非常感謝大師給我們的開示。我們特別感念創辦人提供我們這麼一個好的教學、學習環境,非常感謝大師的愛護。

剛才大師提到傳播,我們聽完以後,對於日後傳播系的方向更明確,在這裡向大師請益,現今台灣的傳播學系都在逐漸發展當中,有一些傳播學系已邁向全面性的發展,廣播、電視、報紙、雜誌,然後蓋了一棟傳播學院或傳播大樓。未來我們傳播學系在發展上,除了目前以一個系來面對社會,在未來的建設上,也希望大師給我們一個指引,謝謝!

大師:傳播是一個道德的責任,要能在人間創造美好世界。十二年前我辦《人間福報》,選在四月一日愚人節創刊,大家都勸我不要在那天創報。但我就是要學習「愚公移山」的精神,自己不能做完,還有兒子;兒子不能做完,還有孫子;孫子以後還有兒子、孫子。當然,山是不會增加,但是兒孫能夠一點一滴持續下去,終有一天會完成移山。我們傳播人要有道德的責任,就像我創辦「真善美新聞傳播獎」,就是希望媒體要真、要善、要美。

一個人造業,無論是善業、惡業,都是受身、口、意的影響,所以我提倡「三好運動」,身體要做好事,口要說好話,心要存好念。說好話就是真,做好事就是善,存好心就是美,因此「三好運動」也就是真、善、美。媒體也要自許傳播人間的真善美。

我講一個笑談,你們不要見怪。有一天,閻羅王審判,準備分發人去投胎,說道:「張三!你過去在人間造橋鋪路,做好事,讓你去做人。李四!你過去做人有禮貌,也讓你繼續做人。王五!你過去殺人放火害人,判你三年在地獄受苦。趙六!你過去在人間也是害人,詭計多端,判你五年。」

旁邊還有一個記者,閻羅王就說:「記者!你墮入無間地獄。」記者不服氣,說:「什麼人做好事,投胎做人也罷了,那許多殺人放火、設計害人的壞人,你卻只判他三年、五年,罪刑那麼輕。我是一個記者,不過寫寫文章,做個報導,幹嘛要判我這麼大的罪,打入無間地獄呢?」

閻羅王就說了:「那個人殺人,殺一個、兩個;那個人放火,燒了幾家,罪刑不至於到無間地獄,三年、五年就夠了,可是你這個記者繪聲繪影,造謠生事,很多人因為你,家庭不和,什麼問題都發生了,所以你的罪過嚴重,不墮無間地獄不行。除非等到你過去在人間寫的文字都消滅以後,本王再來重判!」這就說明了文字的責任很重大。

我們傳播人一言一行、一文一字,對自己的責任、自己的未來,關係重要。就如過去中國官府有所謂「師爺」,叫做「刀筆吏」,筆就是刀,可以殺人的。一個人當官,幾個字就有可能誤人生死,不可不慎。

佛教講「不殺生」,那麼壞人可不可以殺?釋迦牟尼佛過去世是個修行人,有一次坐船,船上載了幾百個商人,有個壞人盜取了他們的財富,準備把船沉了。釋迦牟尼佛知道後,心想:「這還得了!這個人害死這麼多人,不如我先把他殺了。」為了救人而殺人,這也是一種慈悲。但有沒有因果呢?因果業報還是有,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救人的功德勝過殺人的罪過。

媒體的力量很大,身為記者更需要有正義感、慈悲心,要期許自己有觀世音菩薩的慈悲,無盡意菩薩的智慧。

提問一:您認為什麼是愛人愛己?怎麼做才算愛人愛己?

大師:我在台灣的影響力不及馬來西亞,馬來西亞人對我的重視更甚於台灣人。我不管什麼時候到了馬來西亞,包括在街上走路,都有幾千人表示歡迎;我一到馬來西亞,所有的記者都是想要聽佛法,不是要我講政治問題,所以我感覺馬來西亞的記者好善良,去年的「真善美新聞傳播獎」,就有兩個馬來西亞的記者得獎。

我覺得馬來西亞的新聞不是對立的,都是真正為社會的。我對馬來西亞這個回教的國家,心中有另一種崇敬,在當地,雖然華人是少數民族,但是他們在那裡生活打拚,也為海外華人立下了汗馬功勞。

所謂「愛己愛人」、「君子愛人以德」,愛他,就要待他好。我們中國人的愛,有的人因為對方不愛他,他就要把對方殺害,這實在很醜陋。真正的愛不是占有,是一種奉獻犧牲,我愛你,就要成全你、幫助你;不是說我愛你,你就是屬於我的。世界不是我的,這個身體也不是我的,我自己都不能控制這個「我」,一切都是緣分。

關於「愛」,有人說法國人談戀愛,是悲劇;義大利人談戀愛,是歌劇;英國人談戀愛,是喜劇;美國人談戀愛,一下結婚、一下離婚,甚至離婚又結婚,是鬧劇;中國人談戀愛是醜劇,你不愛我就殺掉你,這不是愛,愛不是對立的。甚至做了夫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彼此沒有對立。

沒有結婚前,看對方,要用兩個眼睛看,看準、看清楚;要結婚了,只能用一個眼睛看,就像科學家、木工看東西,為了要看得精準,都是用一個眼睛看;到了結婚以後就不看了,如果你還要看,就會很麻煩。就例如,自己的手流膿流血,怎麼辦?把手砍了嗎?不會的,因為這是我的手,即使流膿、流血,髒了、臭了,我也要愛護它。

真正的愛,再醜陋也要愛。所以過去有謂「兒不嫌母醜」,天下的媽媽都是偉大的母親。我想,愛也是一樣,都是偉大的、很可愛的。如果是錯誤的愛,就不要愛;要愛,就要愛得很正派,愛得很永恆。愛要互相原諒、互相體貼、互相了解、互相服務、互相幫助、互相尊敬,尤其要互相讚美,有的人好話都不肯說,那不行,女人不能嫁給他,男人也不能討他做老婆。好話都不肯說,這種人還有什麼用?說好話不用花費金錢,何不多說幾句好話?

再舉個例子。有一天先生要去上班,對太太說:「太太,我要去上班了。」太太說:「再見!」

先生又說:「說一句你愛我。」太太還是說:「再見!」

「說嘛!」「不說。」

「說嘛!」「不說。」

先生催促再三,太太終於發言了:「幾十年了,我愛你、我愛你……這麼老了,還要愛什麼?」

事實上,愈老才愈要愛,愛不是一時的,三生石上的海枯石爛,愛是永世的,來生還要結為夫妻。愛要愛到這樣子,愛不是遊戲。

有信徒開玩笑說:「我們都把先生託給師父管理了。」其實,管是管不住的,愛是最好的管理。一個女人想要男人愛他,這會很麻煩,最初可能是因為美色而有愛,但是漂亮能持續多久呢?已經結婚了,就沒有什麼漂亮的問題了,光是漂亮是靠不住的,漂亮無法維持婚姻。這時候,甜言蜜語比漂亮重要;但是光會說甜言蜜語也不行,還要會做事,會煮飯、會掃地、會整理家務,要對丈夫好,溫柔體貼。總之,女人要不斷昇華自己。

男人也是一樣,不要以為賺多少錢回家,老婆就要聽你的,這是大男人主義,在現代是行不通的。

有一個開銀樓的先生,他的女兒在美國生活,就跟我說:「師父,我女兒三十多歲了都不嫁人,你勸他來出家好嗎?」

「不行啊!出家是自願的,哪能勸人來出家?」

「還是你替我鼓勵他結婚好嗎?」

「好啊!你叫他來。」

人來了,我說:「張小姐,你年紀也不小了,可以結婚了。」

「我才不要嫁人!」

「為什麼?」

「現在的男人沒有幽默感。」

過去的人結婚,會顧慮男人長得帥不帥、有沒有讀書、家世如何、家裡姑母怎麼樣、嫁妝是什麼,現在女孩子要結婚,是要求男人要有幽默感。這是不錯的,為什麼?你不能大男人主義,天天在家裡板著臉,回家就是要製造歡喜快樂,這比賺錢還重要。

各位男士、女士,要多學習幽默感,佛教的禪門都很幽默的。日本的一休和尚是個很幽默的人,有一天,他和徒弟一起出去傳教,忽然一場大雨來襲,把橋給沖斷了。師徒走到橋邊,怎麼過河?正好一個漂亮的姑娘也要過河,一臉著急,一休禪師問他:「姑娘,你要過去嗎?我揹你好嗎?」那個姑娘一時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就讓一休禪師揹過河。

徒弟跟在後面走,心裡就想:「師父,你平時跟我們講男女授受不親,怎麼見到一個漂亮姑娘,你也要吃人家豆腐,揹他一下?」雖然徒弟心裡這樣想,但是口不敢說。

到了對岸,一休和尚放下那個姑娘,各走各的路。這個徒弟心裡還是不服氣,想到師父言行不一致,但也不好問什麼,就把這個煩惱一直放在心裡。

過了三個月,終於忍不住問師父:「師父,你跟我們講男女授受不親,那天你為什麼要揹那個女孩子?」

一休禪師桌子一拍,說:「哎呀!你太辛苦了,我把那個姑娘揹到對岸就放下來了,你怎麼把他揹到現在,揹了三個月,太辛苦了!」這個就是幽默。

美國林肯總統還沒當上總統以前,從政之路一直不順,選縣議員、州議員、國會議員等等都失敗,最後選總統勝利了,他靠的就是一句話。什麼話?對手批評他對宗教不虔誠,以後一定不能上天堂。林肯上台講話,就說:「剛才對方一直說我對宗教怎麼樣,我現在不想到天堂,只想到白宮。」大家聽了都熱烈鼓掌。一句話就打動了美國人的心,這就是幽默。幽默的時候很坦誠,有時候取笑自己,幽默自己一下沒有什麼關係。

我們現在雖然出家了,也還是有愛,但不是愛一個人,而是愛佛祖,當然佛也很多,釋迦佛、藥師佛、阿彌陀佛……好比你供奉佛像,如果你不愛他,又怎麼會禮拜他呢?此外,愛佛教、愛常住、愛一切眾生。

愛自己,就要擴大、昇華自己。像我現在寫字,當中有四個字「做己貴人」,是我很得意的,意思是不用去找別的貴人。貴人在哪裡?自己要做自己的貴人,貴人就是自己,靠別人是靠不住的。好比說你現在要結婚了,自己就要負責任,要有使命感,這很重要。

提問二:今天聆聽大師的開示,心裡有很大的感受,我終於知道我們念佛是念心中的佛;也解答了我以前對吃素的一些迷惘,原來佛教對吃素是有另一番解釋,不是我們一般世俗方面的解釋。我們要以人為本,尊重人的生命財產、名譽跟名節,很謝謝大師的開示。想請教大師,我們如何培養幽默感?能跟大師一樣這麼睿智?

大師:多讀禪門的語錄,蒐集中國歷代的笑林、笑譚。講一篇大道理不難,但是要講一個有幽默感的小故事很困難。

我一生很慶幸的是肯接受困難,肯向困難挑戰。一般來說,高深的佛法容易講,不過別人往往聽不懂。但是佛教裡有一個奇怪的現象,我講一段對話給大家了解。

「你到哪裡去?」

「我聽法師講經。」

「講得好不好?」

「好極了!」

「怎麼好法?」

「聽不懂!」聽不懂就是好極了?

你再問他:「講得好不好?」

「普通啊!我聽得懂。」聽得懂就很普通,要講得讓人聽不懂才是好。

但是我不來這一套,我要給人聽得懂。很深的佛法,我想不出實例的就不講它。你說「四大皆空」,自古以來大家都講「四大皆空」,現在我不是,我說「四大皆有」,為什麼?空,在佛教是「有」的意思,「空」怎麼把它講成「有」呢?例如:茶杯不空,水放到哪裡?茶放到哪裡?沒有空間,我們怎麼聚會?口袋不空,錢放在哪裡?鼻孔不空、口腔不空、腸胃不空,我怎麼活下去?

所以,空是存在、是擁有的意思。虛空包容萬有,空才是有,不「空」就沒「有」了。就像這間房子是「空」,空了、壞了,就可以重建一棟大樓,空中就能生妙有,空就是有。

過去講最高、最妙的佛法,就是「四大皆空」。人是由四種元素所組成,就如同建房子要有鋼筋、水泥,堅硬的「地大」,另外還要有水分(水大)、陽光(火大)、空氣(風大)等等。乃至世間萬有,也都是由地、水、火、風四種元素所組成,四個條件所成就。「空就是有」,要把這種難解的佛法講得讓人能懂!

也有的人很奇怪,要他講一個故事,別人都沒有笑,只有他自己笑,這就是沒有幽默感。而有的人還沒有開口,一個動作就引來了大笑。所以幽默感要很自然。幽默感是很巧妙的,是一種很深的道理,不容易說明,舉手投足、動作之間,幽默感都是要培養、要學習、要修行的,就像是禪宗公案。

提問三:在這個末法時代,我們心裡有很多的徬徨,尤其現在工商社會步調很快,在這種壓力下,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人生的目的是什麼?剛才大師又講了一個讓我們很害怕的笑話,就是記者會下無間地獄。尤其我們學傳播的同學,他們未來畢業後,基本上會進入傳播媒體,現在傳播媒體都是營利事業,很少人能有這麼好的機會進到像「人間衛視」這樣的非營利組織。當進入營利事業後,在老闆的壓力下,要如何避免自己將來也跟故事中的主角一樣,落入無間地獄?

大師:我應該也算是一個傳播人,二十一歲的時候就擔任江蘇《徐報》副刊編輯;我在鎮江焦山佛學院的時候,那裡有好多的報社,我也做過其中幾家報社的特約撰述;因為我很喜歡舞文弄墨,到台灣後也一直都在編雜誌,但我沒有學歷。曾經想到今後必定要開車,決定去考駕駛的時候,因為沒有國中畢業證書,他不准我考試;我要辦雜誌,因為沒有大學畢業證書,他也不准我辦雜誌。後來,感謝當時台灣新聞處的處長郭嗣汾先生,他說:「你不是編過很多雜誌,做過他們的編輯委員嗎?」我說:「做過。」他就說:「有五年編輯委員的資格,就可以做發行人了。」因為這樣的因緣,我才有資格辦雜誌、辦報紙。

《人間福報》自創刊以來,現在是第十三年,昨天第十二年,從創刊到昨天,我從沒有一天缺過一篇文章,也從沒有讓編輯催稿,至少都一次累積一、兩個禮拜的文稿給對方,所以我覺得自己還具有一個報紙傳播人的資格。

我這一生沒有收過薪水,沒有拿過一塊錢,實際上艱難困苦還是有,但是這個人生,不是說一定用工作、勞力來換取待遇,更多的是要運用智慧。所以,我的名言叫做「有佛法就有辦法」。什麼是佛法?智慧、慈悲都是佛法。

有的記者來採訪,明明你跟他說這樣,但是隔天他卻報導那樣,完全與事實相反。因為他的報導跟事實不符,就想下次不給他採訪了。不過他也很可憐,怎麼說?他說:「不這樣不行,如實報導,老闆會不要我,我為了維護這份職業,不得已啊!狗咬人不是新聞,如果是人咬狗,顛倒的話比較有人想看。」

這麼說雖然是情有可原,但是我想應該要學習「大智若愚」的精神,看似愚笨,其實不愚,一個有大智慧的人,表面上看起來就像個愚人一樣。

我很希望我們佛光大學傳播系的學生,不只是報導新聞而已,還要自許做一個社會的導師、社會的明燈,能指導社會人生的去向。今天在座的各位,我想有你們就會有希望,祝福你們一定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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