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58　談「選擇」

為行政祕書教育學苑學員開示　

時間：二○○九年五月十五日

地點：佛光山傳燈樓法堂會議室

今天要跟各位講的主題是「選擇」。

人在世間上，修行到最高的境界叫「無分別」，所謂「無分別」，就是都一樣，不需要再選擇了。但是人在世間，在如此紛雜的社會，面對人我是非、好好壞壞、善善惡惡，總不能沒有一些選擇，不選擇就會吃虧、會上當、會被騙。

該如何選擇？以下我把問題一條一條提出來談。

一、選擇空間

在空間上，我應該如何選擇？所謂空間，比方說，我要在國內還是國外？我要在南部還是在北部？我要居山還是住海邊？我要做忙的事還是閒的事？先動還是先靜呢？這些都是空間。又或者我選擇坐船還是航空？我要建工廠或是開店？這些也都是空間。空間可以選擇，但不能常變化，兩、三次無妨，但太多就不行了。

人投胎來到世間，父母由不得你選擇，來了就是了。除此以外，所有事情幾乎都得選擇，當中有些事情選一、兩次就好。比方選擇師父，你是有權利的，但你不能常常選了這個又想選另一個，一次錯了，只怪自己過去不懂，再重選一個還可以諒解。也像結婚，要選一個男人，糟糕，第一次選錯了，換一個還能諒解，但如果你常常換就不行了。

地方也是一樣，對於選擇空間，不宜常常變化，因此對於自己選擇的空間一定要先做了解。像有的人選擇移民到美國、日本，一頭栽進去以後，難得回頭，實在可憐。選擇，不能光憑想像，自己要到哪裡，必須考量自己的條件、自己的實力、自己的本錢有多少，我在那個地方又能發揮什麼？

如果我今天選擇到美國定居，首先我必須對美國有一定的了解，了解以後，至少要準備半年至一年的費用，因為在半年、一年之內，我自己是不能自立的，很容易給人家騙。當自己不得辦法生活，飯也沒有得吃、車子也沒有得坐，到了這個地步，走投無路，人在屋簷下誰敢不低頭？於是人家隨便一塊燒餅就把我們降伏了。

六十年前我來到台灣，那時候台灣是養女的社會。父母親生的女兒不養，要給人家養，反而是別人的女兒自己來養，整個台灣社會都是養女。為什麼？這個社會問題必須仔細研究。當時台灣社會很窮，窮到要把女兒賣了，但如果賣的是自己的女兒會捨不得，畢竟是親生骨肉，只好跟別人換，你的女兒給我，我的女兒給你，將來我要賣他的時候就不會那麼難過了。這等於歷史上戰亂的時候，彼此的兒女交換來吃，因為肚子餓，不得辦法，只好吃兒吃女，我的小孩給你吃，你的小孩給我吃，很可憐。

五、六十年前，就以台灣的報紙來說，每天的新聞都是養女，過去台灣社會的風月場所，大部分都是養女制度造成的，因為他們可以變賣幾個錢，當中有些十歲、十一、二歲就被賣了，很可憐。所幸自從台灣慢慢改進以後，社會的養女也減少了。像有位養女之母呂錦花很了不起，他一直解救養女，像這許多對社會有貢獻、有功勞的人，在現代的台灣已經沒有人提起，也沒有人表揚，過去了就忘記了。

關於女人，我看過一句話：「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只要你是女人，你就是弱者。社會自古以來對於解放女性、提升男女平等做得太少了。現代是因為教育平等，不少女性受了教育，才懂得起來爭取女性的權利與尊嚴，慢慢地也看到一些改變，比方像這次專程前來參加五月十日佛誕節的聯合國大使 Ms. Gina Otto，他特地要來訪問我，別的都不談，只談如何為女性爭取權利。

其實說起來，歷史上的女人大都很可憐，怎麼可憐？像一個女人嫁給皇帝做皇后，過去說小麻雀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哪裡是什麼鳳凰？那是驚弓之鳥。皇后、妃子，宮中的女人，多的像《阿房宮賦》裡說：「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一個女人被選入宮中，卻三十六年看不到秦始皇，很悲慘，表面上說是三千粉黛，其實何只三千？要得到皇帝的愛與寵幸，幾乎是個夢，哪裡能輪到你？有的人會說，總有分皇后、貴妃、嬪不同的等級，至少皇帝身邊總有幾十個吧。但有沒有想過，沒有到皇帝身邊的人，他不得希望，到皇帝身邊來的人，卻連什麼時候被害死都不知道，這幾十個都是最危險的，有的是鬥爭，「皇帝愛你，我就把你鬥爭死」；有的是懷孕，「你懷孕，我就把你打死」，深怕他一旦生下孩子就母憑子貴，很悲慘。當中也許有幾個突出的做到太后，但太后的親戚來做官，一旦出了問題，誅連九族，幾乎都不得好死。歷史五千年，這樣的人死了多少？

所以過去的女孩子，可以選擇的都不要進宮，選妃的時候，民間都關門，一旦被選到宮中就等於完了。當然也有女孩子抱著野心想要發揮，像武則天，但實在亂七八糟，武則天雖然是佛教徒，但是一生殘忍，有能力又如何？他學習男人，要三宮六院，他想：男人可以的，女人為什麼不能？他想革命、革新，但在道德上，男人也不可以的事，你女人怎麼能呢？要學就學好的，怎麼會學壞的呢？

我今天早上看《唐玄宗》，楊貴妃本來是玄宗的兒子壽王的太太，他看到楊貴妃覺得歡喜，就要兒子讓給自己，楊貴妃不曉得作何感想，跟了兒子，又再跟爸爸，唉！講起來，這個人間實在亂七八糟。所以自己要選擇一個乾淨的地方，我們就先從空間開始選擇。一個女孩子，無論現在你們要選擇一個公司、一個男人、一個家庭，甚至選擇一個地區、一個種族，乃至選擇一種信仰、一種事業，總之，都必須作出選擇。為什麼？為了讓自己未來幾十年的人生能安穩度過，總不能在世間煩煩惱惱過一生。

二、選擇時間

選擇了空間，也要選擇時間，時不我待，難道閻羅王能多給我們多少時間嗎？時間要由自己掌握，猶如金錢，你有多少錢，你會安排怎麼用，同樣地，你有多少時間，你要怎麼用？

女性很可憐，一生的時間很少，即使女人的壽命一般比男人長，但女人擁有的人生，從童年開始是父母在管，嫁了人，是丈夫在管，養兒育女了，是兒女在管，像小學生都跟媽媽講：「媽媽你都不聽我的話！」所以身為一個女性，他一生能擁有多少自由的時間？等到兒女長大，隨之而來就是空巢期，長大的小鳥都飛走了，剩下老鳥在窩裡面。空巢歲月中，老人最怕的不是沒有錢，而是寂寞，因為老人多少有些積蓄，但寂寞感比年輕的時候沒有愛情、沒有伴侶更加痛苦。

女人的時間，幾乎都不能自己掌控，能掌控的有一種，就是不結婚，他可以自由，能不受男人控制，也沒有兒女，雖然如此，但也會受經濟控制，為了生活總是得賺錢，不過能賺錢的女人會很麻煩，因為男人都喜歡能賺錢的女人。男人喜歡的女人有幾種：你能賺錢、你美麗、你會幫忙做事、你很愛我、你很忠於我，都以他為中心。女人也很傻瓜，怎麼傻瓜？女人賺了錢都給男人、兒女。我看過很多例子，有的像風塵女郎，他雖然自願，但那是火坑啊，卻沒辦法不跳進去，為什麼？家裡窮、父母沒辦法過生活、兄弟沒錢上學，只好犧牲，女人都願意犧牲；有的是男人犯法，女人坐牢，有一次我到高雄女監講演，六百個女受刑人都年輕美貌，他們當中有很多都是男人犯案，卻讓女人去頂替坐牢。

三、選擇男人

選擇了空間、時間以後，接下來就是選擇人，對大家來說，就是選擇一個丈夫、男人。好的男人不是沒有，但是你們不會選，你們不要他，你們要選的都是壞的，怎麼說？因為你們都要很帥、很會講話、很有錢、很活潑的，我只有簡單一句話：「你選他，人家也選他。」這樣的男人通常自以為很受歡迎就可以風流，就可以朝三暮四。人的這雙眼睛，這雙肉眼看得到東西，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全部，甚至有時會看錯的，尤其是感情，等到一錯下去，難以回頭。你總不能說今天結婚，明天離婚，你更不能說結婚生小孩了，為了意見不合就輕易鬧離婚。

家庭問題當中，家庭暴力尤為嚴重。我一向都為女人說話。過去女人有「七出」，犯了七出之條，男人就把女人開除回家，我有一次寫了一篇文章叫〈男人七出〉，男人也有七出，像酗酒、賭博、晚上不回家等，但女人能把男人休掉嗎？難，男人休女人比較容易，但要女人休男人很難。對女人來說，選擇男人，可能是最難的。

四、選擇職業9

你們現在面臨的就是選擇職業。選擇職業，首先要問自己有什麼條件，接著要思考自己一生的幸福在哪裡？前途在哪裡？這多少得靠各自的福德因緣，對你們來說，現在不能說結婚很好，也不能說出家很好，反正各人自有福德因緣，最重要是適合自己。像各位找職業，要看自己適合哪個崗位，適合哪個身分，有的人適合做董事長，有的人適合做老闆娘，有的適合當小跑腿的。像《西廂記》，有人適合演崔夫人，有人適合演崔鶯鶯，有人適合演紅娘，每個人適合的角色不同，但是裡面的主角不是崔夫人，也不是崔鶯鶯小姐，是紅娘，演《西廂記》能演到紅娘這個角色，就代表你成功了，可見得不一定做皇后，不一定做董事長，卻都能扮演一個成功的角色。

我一生的志願至今未改，我想做什麼？我想做廚師，我歡喜典座，我覺得煮飯是人生最快樂的事情，因為能夠把髒的、零碎的材料弄完整，讓大家吃得好歡喜，很有成就感，能給大家歡喜的人生是很快樂的。當然你煮得不好則另當別論，也就是不能選擇，可以選擇做的事那麼多，你不會煮也煮不好，為什麼偏要選擇煮飯不可？因此，要了解自己有多少條件。

五、選擇婚姻

女人結婚，也像選擇一個飯碗，選擇一個靠山，選擇一個安全港。只是說，走上婚姻一途，並非人人都是幸福快樂。

台北有一位女性，三十年前我就見過他，因為他常常和信徒來來去去，看過好幾次，很漂亮，以世俗話來說，真是「驚為天人」。時光荏苒，一晃眼就是十年，這麼樣的一個女人，十年看一次還是漂亮，二十年再看還是漂亮，現在過了三十年至少五十歲了，還是漂亮，這種女人，世間少有。但是問題來了，他的女兒現在要害死他，為什麼？媽媽太有錢了，太漂亮了，美貌、金錢都有，但是他沒有好的兒女。人生要十全十美，很難。

女人，愚痴、想不通、感情用事、意亂情迷，也許我這樣講對你們不好，但女人確實很容易被「情」迷惑。情如霧，看不清、看不透、看不出真相，要看到真相必須要有智慧的光明，情感、私心、偏執，哪裡能看得出真相？

「選擇」，是講不完的選擇，咖啡、茶，你選擇喝什麼？水果、糖，你要吃哪一種？你到這裡來要坐位子，你要坐哪裡？任何事情都要選擇。選擇一個丈夫也好，選擇一個職業也好，選擇一種信仰也好，總的來說，各位是要選擇一個未來，選擇未來是要很客觀的，要放在天秤上來算的。

四、五十年前的我很年輕，我的朋友也都很年輕，像男孩子會把女孩子帶來給我看，問我這個女生做對象好不好，女孩子也把男孩子帶來，說這個男生追求他，嫁給他好不好。這很奇怪，要怎麼看？不能看的，因為是他們要過一生，我只看這麼一下，哪裡能說得準一生呢？不能，好和壞是沒有標準的，你看到不好的，可能將來都是好的，你看到很好的，他可能將來都不好，沒有說一定的，今天只看到一時，明天都不一樣了，一切都是無常，一切都在變化。

在這當中，「心甘情願」就很重要，對我來說，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沒有好不好，我只有「心甘情願」，世間上沒有絕對好，但也沒有絕對壞，只要能心甘情願，那麼我選擇的、我要的，即使再不好我也會把他想成好的、變成好的。實在說，我當初出家這條路很難走，窮乏、專制、苦難，真是沒有光明、沒有未來，但我只有忍耐，忍耐到何時為止？自己也不知道，就這樣忍耐下來，才造就了今天各位眼中的星雲大師。所以各位小姐們，當你們已經有了學識，也慢慢累積社會經驗了，當與個人、家庭、社會接觸的時候，要憑往事的經驗，不要為那許多的事情迷惑，要思考如何超脫，再來客觀地思考、規劃自己的人生。

「人生三百歲」，我的人生要活出三百年的壽命，當然人是活不到三百歲的，不過我可以把時間用成三百年。我過去提出「人生三百歲」的時候已經快八十歲了，心想活到八十歲是有希望的，如果最初二十年算是參學、學習的時間，那麼我就已經工作了六十年。基本上我的工作沒有禮拜天，沒有禮拜六，我一生也沒有放過假，如此六十年的人生，加上我一天要做五個人的工作，於是這個六十年，一年當成五年，就成為我三百年的人生。

我之所以一天能做五個人的工作，是因為我很勤勞，我動作很快，我講究速度。比如說，一個能幹的廚師，月入二十萬，但條件是他要能用六個鍋；有的廚師只能用四個鍋，他就有十萬塊；有的人只能用兩個鍋，只有兩萬塊；有的人連一個鍋都已經忙得手忙腳亂，那麼一萬塊都沒有，所以每個人的價碼是不一樣的。假如你們問我一個人現在能用幾個鍋？四個鍋，六個鍋還不行，不過假如煮菜、煮飯，準備一桌的飯菜，我預算只要二十分鐘，因為有四個鍋，我一次過就完成。有的菜五分鐘就好了，有的菜要十分鐘，所以只要給我二十分鐘就好。你煮一頓飯要兩個小時嗎？我只要二十分鐘就煮完了；你還在手忙腳亂嗎？我已經悠哉悠哉了。我就是如此爭取我的人生。

寫文章也是一樣，有的人寫一千字、兩千字要絞盡腦汁一整天，還說不能完成，奇怪了，才一、兩千個字而已，我一天一萬字以上也不覺得有什麼困難。真的沒有困難嗎？不是沒有困難，而是困難都在以前遇到過了，當遇到困難的時候，要思考，要用功，以後就不困難了。你們將來可以替我算一下，我的價碼值多少？無論如何，不要執著，不要認為非要這樣不可，從善如流，與人為善，隨因緣而運轉，隨歡喜而作為，這很重要。

你們到佛光山來，跟佛光山結下一個短期的緣分，雖然時間短暫，但其影響是永遠的，緣分是長久的，即使在這裡彼此的互動有限，但是在佛法所看到的時間，一剎那、一會兒，就是無限無量阿僧祇劫，一剎那間就是永恆。有如談情說愛的人，有的握手、擁抱一下以後就是一輩子，但也有的人只有當下的握手擁抱而已，所以時間長短，但看你怎麼看。至於空間，一粒砂石，一滴小小的墨水，它裡面包含三千大千世界，你能感受得到嗎？

像剛才我們吃的粽子，一粒米，它不只是一粒米，它結合了宇宙之間的陽光、空氣、水分、土壤，結合了宇宙的力量，各位想想，我們吃了多少個宇宙在心中？我的心很大呢！要把自己的人生過得超越，而且要視之為平常，無論參禪也好、入定也好，沒有這樣的修行，是不能得到佛法的，因為都是自私，都是自我，都是個人。佛法裡面這許多道理，如果能活在其中、運用在生活上，即使受到委屈、感覺不如意，也不容易覺得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了。

假如今後你們到社會去了，我們也祝福你們，希望你們把這一次的佛緣廣泛地帶到社會各個地方。我昨天收到法鼓文化出版的《太虛》一書，按道理講這是做生意買賣的，怎麼會寄書給我？才發現在信封上寫了一個名字，原來是第六期勝鬘書院的同學，可見得他跟你們一樣，他跟我結下緣分，他記起我了，就寄這一本書給我，第六期距離現在已經有十六年了，十六年後的今天他忽然記得我，無論這十六年中他在法鼓也好，在哪裡都好，總之，結下的因緣總有發芽的時候。

最後祝福你們，在人生的旅途上都能做出最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