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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92 談佛光山與佛光會員的關係

國際佛光會美洲幹部講習會

時間:二○○○年七月九日

地點:美國洛杉磯佛光山西來寺

各位佛光會督導、會長、幹部們:

今天來與大家說話,主要是讓各位佛光會幹部能了解我們本身是什麼樣的立場、任務,及認識我們與佛光山彼此的關係。

一、創建佛光山的意義

(一) 四眾弟子共有

目前佛光山在全世界,不分大小有一百八十個單位,佛光協會有一百五十個左右。佛光山這麼多道場,在三十多年內,不算很長的歷史期間,能發展成國際道場,不是很容易的。當初我感慨佛教寺廟是出家人的,不是在家信徒的,在家人只能來寺廟拜拜,拜完就走了。但佛教主要是靠在家信徒的護持,如大陸四大名山:浙江南海普陀山的觀音菩薩、四川峨嵋山的普賢菩薩、山西五台山的文殊菩薩、安徽九華山的地藏王菩薩,其中三位菩薩都是在家相貌,只有一位地藏王菩薩現出家相,可見在家菩薩都能住進寺院寶殿之中,為什麼寺院不接受在家信徒參與呢?所以,我就想要建一座四眾弟子共有的道場。

(二) 慧解修行並重

過去寺院只有講究念佛共修,不講究讀書,也不講述佛法,可說慧解已慢慢消失。叢林的出家眾,在修行上都很相當,但慧解都不夠,尤其對當代社會知識更加缺乏。所以我就想到將來建寺廟要修行與慧解並重。《大智度論》云:「慧解如雙目,修行如雙足。」沒有眼睛,光是腳走路很危險,若只有眼睛而無雙足則無法抵達目的地,故云「慧目行足」。因此,佛光山的道場不但提倡四眾共有,也倡導行解並重。

(三) 藝文資訊合一

一般寺院只有本分、老實、簡樸,所以從前寺院的生活,若以較消極的詞句來形容,就好像「一灘死水」,都是靜態的。我想「文教」才是佛法真正的生命,假如沒有釋迦牟尼佛的教化,沒有經典的流傳,就沒有今天的佛教。

五十年前由慈航菩薩在台灣喊出:「教育、文化、慈善,是佛教的三個基本生命線。」個人也好,團體也好,做善事是本分,不須特別提倡,所謂「人之初,性本善。」但是文化和教育要加以推廣。所以我們的道場,就儘量在文化、教育、資訊上發展。

(四) 世出世間一如

過去的寺廟是沒有什麼傳教的,你到寺院裡面來,頂多知客師父跟你講幾句話,就把你交給佛祖,他就沒有事了。甚至過去佛教寺院多是關閉的,頂多初一、十五才開放給信眾燒香拜拜,平常是不管事的。就連釋迦牟尼佛每天都要出外托缽乞食,與社會緊緊連在一起,而現在慢慢沒有這種教化了。

因此,現代只有一座佛殿,對信徒而言是不夠的,像佛光山的道場有會議室、教室、講堂、圖書館及很多文教設施。我認為現在的寺院道場,如果沒有文教設施,必定會慢慢沒落。為什麼?現在很多有錢的信徒,來道場之後,要他拜佛,他不要拜。有地位的人,還沒成為信徒,一來就要他去拜佛,下次就不來了。像我們的慈惠法師,他是唱歌唱來的,是辦國文補習班來學國文的,當初他不肯來拜佛,到了要念佛、拜佛的時候,他總是找理由離開。所以,只強調拜佛,慢慢地會把信徒拜得沒有了。

現在的寺院功能要多元化,最初的方便,是喝茶、座談、讀書會、吃素齋等各種學習與聯誼,寺院、道場就是大家共有的客廳、共有的休息室。所以我曾經講:

1.寺院是我們的加油站。人生的旅途長遠辛苦,到道場、寺院加油,能跑得更遠。

2.寺院是我們的百貨公司。在一般的百貨公司裡,可以買到日用品,而在寺院裡,則可以獲得道理、佛法等精神食糧。

3.寺院是我們的學校。學校就是學習做人處事以及認識世間知識的地方,寺院要有這樣的功能。

所以佛光山道場、寺院的發展,慢慢地與一些寺院不一樣。當然現在佛教寺院都有這樣的警覺,朝著世間人所需要的,人間性、現代化來發展。

過去的寺院重視出世法,講求看破、放下,不要名、不要利,什麼東西都要遠離。但人生於世間,要面對現實。慈航法師的名言:「若有一人未度,切莫自己逃了。」不必逃避,要勇於面對現實。所以太過出世,好像枯木死灰,冷冰冰的;太過入世,熱烘烘的,忘記了人生的意義,只是在五欲洪流中翻滾。

我們的寺院道場,弘法的路線是世、出世間一如的。不能入世當然就不能出世,沒有飯吃、沒有衣穿、沒有住宿,哪裡能出世、了生死、跳脫三界呢?有出世的思想,再來做入世的事業,更能看得開、看得遠,更有智慧、更有包容。所以我們把世間法、出世間法融和在一起,這個叫做「人間佛教」。

「人間佛教」就是佛教的融和。要了生脫死,這是人間佛教;要斷除煩惱,這是人間佛教;要體會無常、苦、空,就是人間佛教。當然人間佛教也帶給我們積極、向善與光明,提倡人間的友愛、尊重、包容與和諧,可以說佛教就是人間佛教。

這些想法不是我個人的,是佛教的。當初佛陀的教團,如經典上所載,除了比丘、比丘尼以外,像國王、大臣、大富長者、一般貧民、困苦的人,如:波斯匿王、頻婆娑羅王、雨舍大臣、須達多長者等,都經常在僧團裡進進出出。

我對於佛光山道場設立的最初用心,是希望你們把這些記得,將來在各個地方,都能懂得我最初創建佛光山的意義。

二、最初的用心與人間佛教的關聯

(一) 民主

我四、五十年前初到台灣,先在宜蘭掛單。四十年前,就到高雄佛光山,開創至今三十四年,就是說我到台灣十三、四年後才去創建佛光山。在這十三、四年中,為什麼一個雲水掛單行腳僧、連台語都不會說的外省出家人,能到高雄去開山創寺?最主要的就是我有一個文教的性格,有心願要弘法利生,要讓僧信平等。

我不贊成出家眾掌握教權,而不肯和別人共有。就像南傳佛教不准女眾出家,因為比丘是獨有教權的掌握者。但這統統是違背佛法的,佛法講求「四姓出家,同為釋氏」,佛法講眾生平等,為何不讓女眾出家?

我最欣賞英國的民主。過去保守黨在位很久,最掛念工黨慢慢沒落,就花許多錢提攜工黨發展,為什麼?民主要競爭才會相互進步,若統統倒閉,讓一個黨唱獨角戲,唱了也沒什麼好比較啊!當時工黨是愛德禮的時代,保守黨是邱吉爾的時代,後來邱吉爾執政很久,看到工黨慢慢沒落,就很用心去提拔工黨的發展。我認為從政者有這種認識,如此的雅量,才是國家、社會、人民的福音。

早期在宜蘭、台北的十多年間,從編輯雜誌裡,知道文教的重要,從偶爾與信徒的接觸裡面,知道弘法度眾的重要。看到天主教、基督教發展,我感覺到建立四眾弟子教團的重要,尤其還要積極培養人才。

(二) 開會

當初我沒有寺廟,也沒有金錢。不瞞各位,我那時想到佛學院做老師,卻都沒有人找我,因為他們怕我革命,對他們造成威脅。其實,我很厚道,從來都不鬧事;但我的思想、看法很先進,常常提出新的想法,使得他們對我好,又有所防範。

二十多年前,我曾在中國佛教會做過理事、常務理事,還有台灣省佛教會。當時的佛教就靠一個佛教會,十分神氣。每次佛教會開會都沒有規矩,好像現在的立法院;雖然沒有打架,但講話都吵吵鬧鬧,你在台上講,他在台下嘰嘰喳喳,各講各的。有一個特殊的情形,每當我站起來要發言,他們一點聲音都沒有。我知道他們心裡一定在想:「哼!又有什麼花樣出來了。」其實我只是想熱心為佛教做事而已。

當時我在北部編雜誌、參與佛教會,卻無所作為,因為每天開會,會而不議,議而不決,決而不行,這是當時社會的普遍現象,佛教更不例外。我不耐煩於開會,卻很佩服這些開會的人,要坐這麼久,從早到晚地疲勞轟炸。

(三) 應供

除了開會以外,每天應付人家請吃飯,一家請過後,另一家就約好明天要來請。第二天應付了,第三天又來,有時吃個一、兩個禮拜不回家,我覺得一個出家人的生活不是這樣。

過去有一個出家人,一位大官邀請他吃飯,要不要去?他很猶豫,就說:「昨日邀約今日期,出門仔細再思惟;為僧只宜山中住,國士宴中甚不宜。」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早期台灣省警務處處長陶一珊先生,他看到我的《釋迦牟尼佛傳》,很欣賞我。派了許多警察來拜訪,要我到他家吃頓飯。我說要去高雄,他說沒關係,用完餐便送我上火車去高雄。一桌擺了幾十樣菜,就我們兩個人。吃過飯以後,就用類似凱迪拉克車型的車送我到火車站,我心裡想:「好像天人一樣。」上了火車,頭等火車包廂裡,只有我一個人。過去我沒坐過汽車,即使坐火車也是坐四等車、三等車;因為沒錢,不敢坐對號快車。他們送我坐頭等包廂,我在車廂裡面不快樂,很無聊,如果跟大家坐在一起,不耐煩的時候,還可以看看你、看看他,在這裡什麼都不得看,不好啊!

待在北部的那段時間,應酬太多,所以就想到南部去。這也是到南部辦學、建佛光山的因緣。

不過人要有志願。我記得我到南部建佛光山時,在北部的朋友們就恥笑我:「星雲啊!你在北部沒有辦法,混不下去,只有到南部去了。」我從來不為別人講什麼話就洩氣,我在心中默默地想:「有一天我會回來。」

比較遺憾的就是在台北沒有建一個北部佛光山,為什麼呢?因為要在美國建西來寺,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西來寺。我常常取笑說,一包一包的美金,帶來洛杉磯住一個月,回台灣時,卻是帶了一袋子的衛生紙。因才剛到美國來,衛生紙用一半捨不得丟,就放到袋子裡;回到台灣後,一數竟有七十幾張衛生紙!

(四) 觀念

人的觀念是成就事業的重要關鍵,佛光會會員建立新觀念很重要。

1.以退為進的人生

當初我到南部去,想法就是以退為進。過去國軍和日本人打仗,和共產黨打仗,有句俗語說:「現在軍隊轉戰到什麼地方去了。」這「轉戰」就是退兵,不好意思說要退兵,就說轉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們人生也是這樣,這個地方不是我的力量可應付,就要曉得轉戰。

「退步原來是向前」,當進則進,不當進而進之,撞得鼻青臉腫。有時回頭是岸,也是勇往向前。

當初以退為進到南部發展佛光山很好,幾乎很順利,沒有一個人批評。南部的人都好單純、善良,甚至當地出家人對外來的人都好友愛。

2.以無為有的人生

你們在家「有」房屋、土地、股票、存款、妻子、兒女。我什麼都不要,可是卻因不要而有了佛光山。其實,「無」就是無限、無量、無窮、無盡,「無」比「有」更多。

假如要研究我星雲這一生,如何把佛教帶動到世界,我就是:不跟人化緣,不在外面奔走,也不准徒弟化緣。但我能擁有這麼多,這個「無」的觀念是關鍵。

無,就是「無中生有」、「空中生妙有」。

3.以眾為我的人生

我一生都沒有離開大眾,不論是出家眾還是在家眾。明白說,我到洛杉磯來,你們大家歡喜我,我走遍全世界,不管是老、中、青三代,甚至小孩子,大家也都歡喜我。

四、五十年前,慈惠法師、慈容法師都是學生會、青年會的成員,大家集合講話,就是在走廊上講、丹墀上講,隨著我,連坐的凳子都沒有。後來到高雄佛光山,一片荒山刺竹,根本沒有前途。但是那時他們就發心出家,共同來建寺,這是一種遠見,所以我就很欣賞他們的遠見。我們現在佛光會的大家也要建立新觀念,建立遠見。這就是佛光山開山的精神──以眾為我。

4.以空為樂的人生

佛光山地處偏遠,幾十年前沒有電視,報紙送不到,電話也不通,要走很遠的路才有一支電話。怎麼辦呢?於是,我就有了「以空為樂」的想法。

空的快樂,我舉個例說。過去有一個人投書到北京給做官的父親,他說:「我和鄰居為了爭一道牆,彼此不肯讓步,請爸爸用權勢給予施壓,要鄰居把牆讓出來。」後來,做官的父親從北京回了一封信,上面寫著:「萬里投書只為牆,讓他三尺有何妨?長城萬里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奉勸兒子不要與人爭。人生無常,凡事不要太計較,世間上哪一樣東西永遠是你的?

說到空的快樂,例如我們出家人身上穿的這件衣服,從幾年前穿到現在,都是同一件,你們會笑我嗎?不會。但如果換作各位女士們,可能你就會說:「每天穿同一件衣服,人家會笑我沒有衣服換。」假如今天要參加宴會,你一定開始要挑衣服,這件衣服不合適、那件衣服過時了,換一件!但是再換一件,不一定能滿意。所以,「有」不一定快樂。

三、佛光會

(一) 檀講師

接下來講佛光會。常有很多老居士,如李炳南、李子寬、周宣德居士,寫信給我時,開頭就稱呼「星公上人」,接下來寫:「弟子李炳南頂禮。」慚愧!我怎能做你的上人?怎能接受李老居士的頂禮?所有的大菩薩、老居士,對我們這些年輕的小法師、小沙彌都自稱「弟子」,我心裡面就想:何以在家人都要自稱「弟子」呢?難道就不能稱「老師」嗎?維摩居士不是叫「維摩大士」嗎?童女妙慧不是七歲就登台說法嗎?須達多不是叫「須達長者」嗎?很多在家眾都稱「菩薩」,為什麼不給在家信徒一點地位呢?

其實,很多在家居士在許多場合都不敢吭聲,不敢站出來講話。長久以來,佛教中就傳說「白衣上座,末法來臨」,都是男女不平等、僧信不平等的說法。所以我想要倡導在家信眾能弘法,提升在家人的地位,因此對我們佛光會員要不斷獎勵。

我們稱在家人「施主」,或稱「檀那」,意指布施;就如布施波羅蜜又叫檀波羅蜜。直到現今,日本稱呼信徒還是叫「檀家」,就是施主的家;別分院不稱分院,稱「末寺」,然後說有多少檀家,好比擁有多少家庭,如:曹洞宗有多少檀家,臨濟宗有多少檀家。我一生很有憂患意識,要做什麼事之前都需要「備戰」,因為總有人會跟我唱反調。很好的是我當初提倡「檀講師」,也就是讓在家眾當講師,至今沒有人提出反對的意見。

這是佛教未來很大的改革,讓所有在家信徒名正言順的做檀講師。現在佛光會為檀講師專門設計了一套服裝,有藍色、紅色的,讓檀講師們穿上它就好像法官一樣,有了上台應戰的裝備。如果將來能設計女檀講師的藍色旗袍,男檀講師的黑色西裝,再搭上這專門的服裝,看起來更莊嚴。

過去我對中國佛教信徒的印象,就像是一盤散沙,沒有黏著力,沒有互相來往。信徒總覺得自己拜拜就好,獨善其身,不重視佛教的真理──緣。所謂「眾緣和合」,如果只有單獨的「因」,而沒有「緣」,如此怎麼會有什麼果報呢?所以彼此要聯誼、認識,以大眾為緣。有了很多的緣,我這個因才有用。就好比種子,具備了土地、水分、陽光、空氣,就能成長茁壯。有沙、石子,還要有水泥,才能將之融合;有鋼、鐵,也要有螺絲釘才能鎖定。佛光會就如同水泥、螺絲釘,各種的善緣,讓我們成為一股力量。而這股力量不是在外面,而是回到自己的身上,就等於陽光可以照耀我,雨水可以滋潤我,因此能夠成長得很順利。

現在的在家信徒只是求佛、拜佛、信佛,沒有學佛、行佛。但佛陀的旨意在於教化,故稱為佛教。因此想到要給信徒教育、教化,我就成立佛光會。

畢竟弘法如果只靠出家人,我們又有多少出家眾?我辦了三十幾年的佛學院,全力地辦,到今天畢業的出家人不過一千人左右;佛光會的檀講師只要一年,就能夠訓練上千人。

(二) 行佛

檀講師團結、聯誼,讓我們學習有佛法,讓我們不是信佛、拜佛、求佛而已,還要學佛、行佛。國際佛光會慈善委員會委員曹仲植居士,過去是台灣‭ ‬OAK‭ 奶粉的總代理,此人樂善好施,佛光山頭山門的「四弘誓願」就是他捐獻的。四十年前他不信佛教,太太是很虔誠的佛教徒。有一次夫妻來禮佛,太太看到我就對我說:「師父!請你勸我的先生拜佛。」曹居士一聽到太太這樣說,就面有難色。我不知從哪來的靈感,就對曹太太說:「曹先生不一定要拜佛,『行佛』就好!」先生馬上應和:「對!你看!師父叫我行佛。」我就這樣度了他進佛門。最近他捐了幾千台輪椅到非洲,是佛教的大善人。

所以有時候佛法用到正確的地方,一句話、一個字也能發揮妙用;面對佛法無邊的妙義,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三) 自我提升

佛光會員要提升水準、氣質以及公共關係。佛光會剛開始運作時,要哪一個人做分會長、副分會長,大家都推說不會,而現在一個個競選分會長,在台灣都已經開始活動起來了。以前要人上台講話,每個都不肯拿麥克風,現在都搶著講。這就是佛光會帶給大家的進步。

佛光會現在看不出什麼成果,明白說佛光會才幾年,有多少歷史因緣?假使你今年四十歲,再過二十年,六十歲時,有人問:「你參與佛光會幾年了?」「我是二○○○年時加入的。」對方馬上尊稱你為老前輩,因為時間讓你成長,歷史會肯定你的價值,大眾自然會眾星拱月推你向前。現在看似沒有用,但努力奮鬥、廣結善緣,時間會帶給你聲望。一棵小樹剛植入土,多麼地不起眼,但二十年後長成大樹,大眾皆歎其雄偉。

參加佛光會並不妨礙日常生活,也不妨礙事業,畢竟開會也不是每天開,做事也不是天天做,做人處事必須有點公共關係,如同為花草樹木澆水施肥,慢慢地,隨著時間的推進,就能成長。

(四) 二度春天

將來佛光會的幹部,人人都有「二度春天」,就是第二個人生。假定到了六十歲,兒女都已三十歲,飛離而去,即所謂人生的「空巢期」來到,將會感到頓失所依,突然好像什麼都沒有了。如果參加佛光會,有很多朋友,可以和他們談話、學習,一起做義工,不會寂寞。養兒育女,總望他們孝順父母,但來美國的多半都是父母孝順兒女,要兒女長大成人後為自己做點什麼,這是不容易也不太可能的。

在佛光會成為長者後,可以到會裡指導,做顧問,巡迴巡視;或者做檀講師周遊世界,如過去皇帝封予「遊縣吃縣,遊府吃府」的權力一般。現在講給大家聽,好似沒有關係,但將來就有關係。假如現在不參加,以後臨時抱佛腳,因緣不具足,佛菩薩就不靈感了。

目前佛光精舍有好多徒眾的父母住宿其中。過去許多出家眾要剃度時,父母百般阻撓,怕自己將來會無依無靠,但到了兒子討老婆、女兒嫁了郎,最後反而是出家的兒女來照顧養育。所以眼光要看遠一點,看到未來一期的生命。

現在看佛光會好像都很希望大家來做會員、幹部,將來有一天,大家會感受到佛光會對你有多麼重要。就如同出國要用護照,用美國護照能走遍天下,因為國力大小影響了護照的價值。佛光會員將來到三十三天、西方極樂世界,佛光護照很管用的啊!

可見佛光山和佛光會對大家的關係重要,我已不盡所言。現在開始,由大家來提問題,知無不言,沒有什麼不可說、也沒什麼不可給人知道的。

提問一:師父一心想栽培檀講師,可是檀講師都不受歡迎。張老師提到「母雞帶小雞」,就是有經驗的檀講師帶新檀講師,讓他們有機會出去講,但效果不太好。可否在師父講演時,帶檀講師一起去,師父講道理,由檀講師用生活上的佛法體會來印證?

大師:檀講師就是靠講,但也有另外的條件。講是「因」,還要有另外的「緣」。像我口條並不很好,講話是江蘇口音,也有人講得比我好呀!但是大家為何不請別人來講?因為語言之外還有其他的關係,諸如歷史、聲望、緣分等。佛光山目前會講的人很多,如慈嘉法師是佛學院的講主,卻很少人請他,他到哪裡也是受人歡迎,因為講演裡面沒有一句閒話。記得他十五歲時,我在佛學院台上講演,他倒茶、擦黑板,回去將我講演的內容記錄成文章,幾乎一句不少。過去佛學院是三年制,他被稱作「三軍總司令」,意思就是聰明過人。但他不歡喜交際應酬,不過最近也常到香港去演講,人情債難還啊!我也怕人情債,所以不敢到處去講演,怕答應要去一個地方,時間飛逝晃眼即到,就得去償還。

我希望將來由總會為大家安排檀講師,或由總會與傳燈會聯絡。以下略為解釋佛光山的組織給大家認識:

佛光山宗務委員會有九位委員,開會時做土地、財務、人事、重大決議之決策,會議之後就由各院會主管執行決議內容。

都監院是行政機構,教育院如教育部,而傳燈會就如同家長,負責照顧一千多個出家眾、六十多位師姑的調動、等級調整、醫療等各種事務。另外,人事單位的調動也是由傳燈會來統籌安排,所以講演應由傳燈會統籌調配。可建議邀請誰去講演,若各自為政,就無法管理。

檀講師中的張(迺彬)老師到處受歡迎。說到「母雞帶小雞」,但也有小雞不給母雞帶的,所以要自我充實佛法。檀講師要自我用功,才能受人歡迎。

能講英語的檀講師,在澳洲、紐約、洛杉磯等地都有了;慢慢地讓會英文的檀講師也到處去講演,甚至安排檀講師常常有聚會、進修的活動,等於是實習檀講師,將來漸漸能掌握聽眾心理,就能一講成名。

提問二:大師您對佛光山、佛光人的未來有何準備和安排?

大師:謝謝大家關心這個問題。十四年前我就交出佛光山。這十四年來大家也慢慢能擔當,獨當一面。

佛光山不是由人來領導,而是由制度來領導大家,所以什麼事都有它的制度,如請假、讀書、探親、徒眾序級等,都訂有辦法。心定法師是開山時出家的,但現在當上了住持,宗務委員的長老們都要向他禮拜,宣示效忠;就等於美國總統一當選,大家都要接受領導。這些制度行之有年,團體已不會有紛爭。我來洛杉磯除了皈依三寶的法會外,幾乎沒有上來和大眾說話,因為不是非我不可。

應該是我做的,當仁不讓。如《人間福報》開辦之初,依空法師正在修博士學位,社長不在,沒有人領導,我就要他安心讀書,我代理領導。現在他已拿到博士學位,應該馬上就職。

不過我沒有想到自己老,所以有信徒見到我就說:「大師!怎麼見到你如從前一樣,沒有老啊?」我回答:「沒有時間老。」如孔老夫子說:「發憤忘食,不知老之將至。」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

人生要如釋迦牟尼佛、耶穌等偉大人物,到今天他們都還在說法,成為一個不朽的生命。人的影響力在於善緣,所謂「立德、立功、立言」,在中國稱之為「三不朽」。有的人雖活著,但心裡早就死了,沒有影響力。

二十幾年前,就有人擔心佛光山的未來怎麼辦?其實佛法沒有怎麼辦,因緣怎麼辦就怎麼辦,凡事總有因緣。有一個哲學家,據說也是地理陰陽家,看佛光山風水,說是蘭花瓣形,氣勢正在成長,可有兩百年的歷史。這個話我就不要聽,假如大家好自為之,豈止兩百年;若不好自為之,二十年也不行。

據我了解,目前佛光山的人,不要利,已經可以做到;不要名,大部分能做到,最大的問題在不能受氣。吃苦吃虧不嚴重,受氣不能忍就不行。因此佛光山、佛光會現在要加強訓練的就是要能受氣,要不比較、不計較。

(會員祝大師無量壽)我本來就是無量壽,大家都是無量壽。但不能要我活到一百二十歲,這是害我。當然,人是不死的,如同車子舊了、房子壞了要換新,佛陀八十歲離開人間前說:「世間有為法,皆是成住壞空,要其常住是違背佛法的。假如聽我法、依我法者,如我活在世間;假如不聽我法、不依我法者,活在世間等同死去。」因此,有用就是活的,沒有用就是死的。

提問三:我本身是醫生,在佛光會中得知佛光山在教育、文化、慈善方面有相當成就,但不知為何至今未發展醫學院、醫院這樣的醫療事業?是否大師一時沒有計畫開辦,或是有其他想法?

大師:我們在宜蘭有普門醫院,已有三十年歷史;在台灣有雲水醫院,有二十三部車子送醫療到山區;在本山有佛光診所,不但為全山的人服務,也為地方上的人民服務;在所有的別分院都有做義診醫療。

現在台灣醫療發達,醫院到處都有,可是,真的有這麼多病人嗎?

有的人不是身體不健康,而是心理不健康。佛法教導我們不要亂投醫,大家現在都歡喜看醫生、歡喜報偏方,我認為心理保健也很重要。

現在並沒有辦醫院的計畫,不過要辦可以到美國來辦,因為美國醫療制度就醫不易。我們將來可辦一座醫院,提倡「即刻看病」。

像這樣的事,不一定要寺廟來辦,寺廟是講說佛法的地方。社會事業交由佛光會來承擔,如佛光山辦的大學、事業,慢慢都要轉到佛教徒、佛光會來經營。就如佛光大學的董事會有趙寧博士、丁守中委員、鄭石岩教授、潘維剛委員等很多在家眾。普門高中也是由佛光會的陳順章、游次郎會長等來掌管社會事業。西來大學校長陳迺臣先生,過去在台灣師範大學擔任過校長,現在在這裡辦得真好。在家眾負責社會事業,出家眾負責弘法事業,今後各有專攻。

佛光會要學習承擔社會事業,但有些觀念也要修正。例如有人說:「我們不要領薪水。」不要錢是不負責,因為你不要錢,而我要錢,如此一來就讓我不敢去工作。

每個人都要有這樣的觀念:「佛光會是我的。」每個人與佛光會的關係都是二而一、一而二。凡事是我的,大概都是好的;凡事不是我的,都不大好。所以我提倡「什麼都是我的」。

我在《人間福報》的「迷悟之間」專欄,對於這些問題不斷釐清,讓大家有正確的認識。比如說,有人到寺院用飯,就有人對他說:「你不能吃,這是寺廟的,吃了會罪過,將來怎麼還?」這是邪見,佛法的說法是施者、受者都有功德。吃者也有功德,若我不吃,你連結緣的機會都沒有。佛法說因緣和合,怎可斷滅說呢?有人來寺廟應該要歡喜,都是來與佛祖結緣,讓佛祖請吃飯,這是很好的事情。

提問四:佛光會在美國、英國、澳洲各地是否有計畫要以英文弘法?因為有很多人對佛法有興趣,雖透過翻譯,但總有不同。

大師:語言須要沒有障礙,以後廣東話、西班牙話、義大利話、法語等,不論說什麼樣的語言,都要能有人成為檀講師。甚至將來檀講師制度建立以後,要有佛光會的專業講師,教會計、電腦、插花、素菜、洋菜、食品等。虔誠的佛教徒雖不會講佛法,但可以教導專業技能,我們就稱他為專業講師,這也是可以接受的。

以後在大學裡,修佛學多少課程,參加多少次講習會,都可以做為檀講師的錄取標準。過去送給大家《佛教叢書》,有規定五年內要考取檀講師,否則就要將書收回,書上都有編號,就是希望推動大家讀書;書不讀,什麼知識都不是我們的。

提問五:(一)助念小組和臨終關懷是分會很重要的工作,是否各道場能教導師兄、師姐們簡單的法器,這樣會比較莊嚴?(二)是否讓幾位師兄、師姐分組在佛堂內司打法器,讓大家有機會練習法器的敲打,也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大師:佛光會員成立助念團非常有必要,有些人到臨終時,找不到出家人念經,實在很痛苦。

台灣發生九二一地震時,各地救濟米、麵、水等;但災民家人送醫,面臨死亡,心中惶惶不安,內心的恐怖難以消除。有人捐獻棺木,但死去的兩千多人如何入殮?哪一個人敢抬進去呢?因此佛光山就發起雲水念佛車,到處為人助念、入殮,給災區的家屬安心。所以宗教在這樣生死交關的時候,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大家對家裡的老人突然過世,又面對三姑六婆的種種指導,真是手足無措。

有個正當的助念團,讓會員們學習,這也是布施結緣,比其他的功德還重要。平常可以自修做晚課,學習助念,但司打法器只限於引磬、木魚、鈴鼓,不要敲鐺鉿。只動這幾種法器就很足夠,也可有別於出家法師的佛事唱誦。

所有的助念佛事都可以做,就是不能收錢。若想要布施,就捐到寺院;即使捐做會費,也不接受。只要不收受金錢,就是合法,因為我們是「非營利單位」。

我年輕時立了誓願不做經懺,就是不以念經做為職業。記得剛到台灣時,掛單在善導寺,我坐在長板凳上,當時少了一個人誦經,我見當家師在我前面走來走去,我相信他絕對不敢對我說:「星雲法師!拜託,幫個忙吧。」他知道我不做佛事的。但我真的不做佛事嗎?念佛會的會員,我為之買棺木,念佛通宵,走路送葬,但都不是職業的,這裡面沒有錢,完全是心甘情願。

我們要有所為、有所不為。舉一個較為不當的例子:在五十年前,台灣水泥公司常務理事林燈先生的母親過世,熱鬧得不得了,飛機都在空中散播傳單通告。我當時是宜蘭縣佛教會的理事長,宜蘭縣社會科科長,我們也是受他們所管束的。當時我剛要建念佛會的講堂,他對我說:「林家的事情你去拈香,你所用的水泥他們會全數捐獻。」叫我去念經,或許我還可能會去;但聽到他要捐獻水泥,讓我很痛苦,心想:「用水泥就能買動我嗎?講堂建不起來沒關係,但不能給水泥買走啊!」當時我就回答說:「張科長!就是用黃金來建念佛會講堂,我都不要。要找,找別人去!」這不是對哪一個人生氣,但怎可讓佛法當買賣來做?

關於助念,將來可由總會安排,讓分會學習。以後講習會要有主題,如禪修、讀書、記者通訊講習會等。佛光分會也要把會務讓會員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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