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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04 關於人間佛教

上海東方衛視《楊瀾訪談錄》節目專訪

時間:二○一○年九月五日

地點:佛光山禪堂

楊瀾女士串場頭:大家好,歡迎收看《楊瀾訪談錄》。四十多年前,我站的這個地方還是一片荒山野嶺,上面長滿了麻竹,一位僧人來到這裡,他就在這片土地上建設了巍峨的廟宇和興盛了佛法,並且和弟子們一磚一石地將它付之於實踐,以同樣開創的精神,他也抱著先入世後出世、先度生後度死的理念,弘揚人間佛教,影響遍及世界各地,他就是星雲大師,我在台灣高雄的佛光山採訪了他。

主持人(楊瀾女士):大師!非常感謝您能夠接受我們的訪問,我們現在是在佛光山的禪堂裡面訪問,我很想知道您現在這麼忙,每天還有時間自己坐禪嗎?

大師:禪堂是有一定的人事和規矩,連位子都要定下來,什麼人在什麼位子,都有規定。這裡沒有我的位子,但是我有我的地方,也有早晚課誦,偶爾打坐,這就是一個出家人的生活。

主持人:這幾天我們來到佛光山,正是全世界佛光山的法師們都回到這裡接受培訓的時候,您一天要講多少小時的課?

大師:原則是每天晚上集體的綜合討論,全部都是我包辦的,不過這些職事都是跟隨我幾十年了,他們從很遠的地方回來,我也儘量在不同的時間分批地召集他們,那是從早到晚的。

【解說】

星雲大師的勤奮,為眾人所知。他曾說:早上早起、晚上晚睡、假日少休,人生三百歲。但是很多人並不知道,勤奮的習慣,早在星雲大師出家之前,就已經養成了。一九二七年,星雲大師出生在江蘇揚州一個窮苦的家庭。俗名李國深。關於童年時光,星雲大師曾在他的書中這樣寫道:「因為家貧,父母沒有讓我上學讀書,但是他們給了我很好的性格——勤勞。從小我就知道做家務,總想讓家人回來看到家裡整潔又乾淨。我覺得,人本來就要工作、要服務,不工作,那我來人間做什麼呢?」

主持人:您說「忙」也是一種修行,怎麼理解?

大師:因為閒是罪過,閒是無聊,閒會有很多的妄想,忙就很快樂。勤勞的人生很有意義,勤勞能幫助成就一些事業,感覺上有很多歡喜,所以忙,很快樂;忙,就是營養。

主持人:會不會這麼忙,讓人的心情難以平靜呢?

大師:人忙心不忙,我們心要安詳。心如果不忙,光是體力上的消耗,休息一下就又恢復了。像坐飛機、坐火車,正是休息的好時間,那真是可以計畫、思想、用心的時候。所以養身也要養心,心養好了,無事不辦。

【解說】

「人忙心不忙、修心方能成事」,這正是星雲大師幾十年來所弘揚的「人間佛教」的法理之一:既要入世進取、積極勤奮;又要淡泊物欲、戒除貪瞋痴。而這樣的修行,星雲大師實踐了一生。一九三八年的初春,十二歲的星雲大師跟隨母親沿江浙一帶,尋找在戰亂中失散的父親。一天,他和母親偶然路過南京棲霞山寺,一位和尚問星雲:「你願意出家嗎?」大師竟然不假思索地答道:「願意!」而這一句回答,成為星雲大師人生的轉捩點,隨後,他拜志開上人為師,踏上了漫漫求法之路。

主持人:您現在還會不時地想起自己的師父志開上人嗎?

大師:我覺得我的師父關心我。

主持人: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當時能適應這種生活嗎?

大師:不適應。因為那時都是打罵的教育,每天打,每天罵,但是我有一個很好的性格,這個性格可能現在一般的年輕人不容易具備,什麼性格呢?就是能忍。

主持人:能忍。您那時候因為什麼樣的事情被打過?

大師:不為什麼事,比方說我受戒,那裡有一排的老師要考試,他問一個問題:「你來受戒是師父叫你來的,還是自己要來的?」這是很簡單的問題。我跟老師說:「我自己要來。」他拿起一把藤條就打。

主持人:為什麼呢?

大師:他說:「你膽大,師父沒有要你來,你就跑來了。」錯了,應該說是師父叫我來。到了第二個老師,他又是同樣的問題:「你來受戒是師父叫你來,或自己要來的?」剛才回答了一次。

主持人:這次學乖了。

大師:「師父叫我來的。」他又打。這又打我什麼事?他說:「你這傢伙,糊塗,沒有師父叫你,你就不來受戒了。」

主持人:您現在回頭想想,他們故意這麼為難一個小和尚,為了什麼?

大師:為了成就我。

主持人:我覺得他們是先想樹立自己的威嚴。

大師:他們不是樹立威嚴,他們是愛護我。

主持人:愛護你?這麼不講理。

大師:後來又換一個老師,問同樣的問題。

主持人:那怎麼辦呢?

大師:我已經答了兩次了,不知道怎麼回答了。「老師慈悲,師父叫我來,我自己也要來。」

主持人:對啊!

大師:他還是打。

主持人:還是打?太不講理了。

大師:說調皮。

主持人:調皮!等於是說你耍滑頭了。

大師:對,比方說,他問你:「有殺生過沒有?」

主持人:你有殺生過?

大師:沒有。「螞蟻你沒有踏死一隻,蚊蟲你沒有打死過一隻嗎?你說謊吧。」

主持人:又打。

大師:對呀,說謊了。最後一個老師問:「你殺生過沒有?」

主持人:殺過。

大師:又打。罪過!罪過!

主持人:罪過。

大師:又打了。罪過嘛,所以到了最後再問呢?「不要再問了。」

主持人:您直接打吧。

大師:「直接打吧!」這個有個道理。

主持人:什麼道理?

大師:他以無理對有理。你以為你有理,他沒有理,但是他要用無理把你的有理打得沒有。你在無理的前面能服從,將來在有理的前面,還不能好好做人處事嗎?當然,最初也只能忍耐,忍下去就是。這也就如人家說的,忍苦、忍難容易,而忍一口氣難。

主持人:對!有的時候忍不下這口氣。

大師:就要忍下去。我能忍一口氣,就會海闊天空了。

【解說】

少年時代養成的堅忍性格,以及對物質無求無欲的習慣,在星雲大師後來的人生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主持人:您剛剛出家的時候法名取的是?

大師:今覺。

主持人:「今天覺悟」的意思,後來為什麼您把它改成「星雲」了?

大師:在抗戰勝利的那一年,國民政府到了南京,要報戶口,那時候正在看《王雲五大辭典》,看到「星雲」兩個字,它的解釋是:這個宇宙還沒有成立以前,時空之中有一個星雲團。我想既然這個最早、最遠、最悠久,有歷史,好吧!就叫這個名字。這也是無意之間而已。

【解說】

星雲大師給自己更名的時期,恰逢中國國內局勢動盪、戰亂四起。「星雲」這個天文學名詞,本意為「巨大的天體」,而引申詞義為——

廣闊渾然、變化相生。或許,這正是當時身處亂世中的星雲,內心裡對寧靜祥和的真正渴望吧!一九四九年,星雲二十二歲。他參加了「僧侶救護隊」,幾經輾轉,來到台灣。但是,等待他的卻是比年少時更為艱苦的生活。

主持人:當時您所有的家當,包括一些什麼東西?

大師:我全部家當就只用一塊布包一包。初來台時,沒有地方睡覺,這一家此處不留人,我就找了另外一家,但另外一家也是,到處都是員警、軍眷、人潮,我說:「我要在這裡掛單。」「都沒地方了,只有飯店,不過飯店要付房租,不是你能住的。」我說:「我今天住一晚,明天走都可以。」「你去,我不管你!」那麼,寺廟都有一口大鐘,我就只好在鐘的下面住了一宿,那時候因為剛剛從大雨裡進來,全身都是濕的。

主持人:濕透了。但是現在回頭看來,這些都變成磨鍊。

大師:對!都是磨鍊。我覺得人要吃苦,苦是我們的增上緣,苦能讓我們向上。

【解說】

星雲大師初到台灣,居無定所、顛沛流離。他當時立下志願,日後自己一定要普門大開,廣接來者。現在,佛光山的各個寺院在星雲大師的宣導下,仍然保持著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每一餐,多設兩桌流水席,方便來者用齋,而對於前來掛單的出家人,一律供養五百元車資。對此,感同身受的星雲大師曾說,每一個人都需要一道可以來來去去的「門」。

大師:我到台灣來,無親無故,我那時候才二十多歲,沒有地方吃飯、沒有地方住宿、沒有人收留,這還是小事,最嚴重的是那時候台灣有所謂的白色恐怖,我一個年輕人沒有戶口,沒有寺院,這是很危險的,所以也曾經遭到逮捕、調查。

主持人:當時在監獄裡有沒有想過,萬一被槍斃了怎麼辦?這樣的事情,有可能嗎?

大師:可以說我幾乎在生死邊緣幾個來回了,所以對事不是很恐懼。當然,活罪也很難受,活下來也是很辛苦的,不過人要勇敢,生命是很寶貴的,應該要愛護自己,好好活下來。

【解說】

當時,星雲大師被國民黨軍方誤認為是入台灣的特務而被捕入獄。在一位將軍夫人的幫助下,最終獲釋。出獄後的星雲大師,努力融入當地人的生活。他先給自己買了一頂斗笠,從打扮上跟當地普通民眾無異。隨後他仿效當地人,不穿鞋、打赤腳。終於,當他雲遊到宜蘭的雷音寺時,安頓了下來,並開始弘揚「人間佛教」。

主持人:那個時候,佛教在台灣也只是大家做為超度亡靈的一種儀式需求。加上當時整個社會狀況、經濟狀況都非常混亂和貧窮。所以,當時有沒有感到非常困惑,不知道在哪裡安身立命的這種亡命天涯的感覺?

大師:六十年前到台灣的時候,台灣幾乎是沒有佛教,在日本統治台灣時,它宣導的是神道教。

主持人:您在台灣推行「人間佛教」,當時是針對佛教界什麼樣的弊端,覺得有改革的必要呢?

大師:我童年出家,現在也七十二年了。七十二年前,寺廟都建在山林裡,講起來是看破世界、了卻塵事,事實上是消極逃避。所以我就想到:應該要從山林裡走到群眾裡,‭ ‬應該要從寺院走到社會上,要跟大眾在一起,為社會服務,「人間佛教」才是人類更加需要的。舉凡以文化來弘揚佛法,以慈善來福利社會,以共修來淨化人心,這些都是人間佛教。或者說,凡是佛說的、人要的,能讓大家得到人間的平安、幸福、快樂的,都是人間佛教。

主持人:但是我們過去的傳統觀念當中,認為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淨,像您在台灣這麼多年,有的時候會想起自己的母親,掛念他嗎?

大師:早期當然會有一點想念,但是慢慢地我覺悟到,天下人的父母都是我的父母。尤其我每一年都要舉辦一次大概有兩、三千人的親屬會,我請徒眾的父母到山上來,我叫他們「親家」,我讓他們了解兒女在這裡做什麼,他們也說說自己的希望是什麼。總之,佛光山就如同一個大家庭,和樂融融。

主持人:後來您跟母親重聚,母親也在這邊跟您的僧眾們見面了。

大師:有一次有兩萬人的聚會,我問他:「您敢跟大家見面嗎?」他說:「有什麼不敢。」我母親是很勇敢的,我就讓他跟大家見面。在兩萬多個信徒前面,我也不知道他會講什麼。他很善於言詞,就說:「我到台灣來,沒有什麼東西送給你們,就把兒子送你們了。」

主持人:說得非常好。

楊瀾串場第二段:

星雲大師曾說過,他一生沒有儲蓄的習慣,所以也就沒有抽屜,沒有保險櫃,沒有鑰匙,更沒有購買的願望。但是,正因為「不要」和「捨得」,他獲得了巨大的財富——精神的富足與內心的安寧。

現代經濟學家要是聽到這番話,可能會備感頭痛,要是大夥兒都效法星雲大師,不喜歡購買,那麼又該如何刺激經濟的發展呢?但是,星雲大師卻告訴我,他一生中有幾次例外,滿心歡喜地又是儲蓄又是購買,而且涉及的金錢數目都相當可觀,絕非一般的生活資用。那麼這其中究竟又有著怎樣的玄機與奧妙呢?

【解說】

我們眼前的這片土地,就是星雲大師人生中,屈指可數的幾次購買。當年,他用出版佛學書籍的稿酬,買下了這五座山丘。當時旁人眼裡的荒山野嶺,在星雲大師的眼裡,卻猶如五瓣蓮花,正是興佛建寺的好處所。星雲大師的另外幾次購買,也都與佛教有關。他在世界各地弘法行腳時,每每發現從大陸流落海外的佛像、法器,總是不惜斥資,請購回來。一九八三年,台灣第一所專門典藏佛教文物的博物館「寶藏館」在佛光山建成。有人曾嘲諷大師:「大法師買文物,做生意想賺錢。」但事實上,踏入佛光山,參觀寶藏館,從來不需要門票。

主持人:現在各地寺院也在大興土木,甚至有的時候也會互相攀比,誰造的佛像更大一些等等。對於寺院的這種興盛和發達的同時,您會不會看到一些潛在的讓您憂慮的問題?

大師:寺廟建得莊嚴、雄偉倒不要緊,因為宗教本來就是在人心中,看到它會覺得很偉大。但是賣門票這一點要減少,尤其現在門票的價碼太高了。佛教和信徒之間是一個信仰的關係,不是商業買賣,所以在佛光山,我們是不賣門票的,這是信仰的世界。

主持人:有一些這樣的現象,像新年燒頭香、敲頭鐘等等,都拿出來拍賣,您怎麼看?

大師:所謂「燒頭香」,並不是說正月初一凌晨十二點零一秒上香,就是燒頭香,即使是今年二月、三月第一次到寺院上香,那也是你的頭香。你有你的頭香,他有他的頭香,我有我的頭香,這不是用來比較的。

主持人:其實今天人們多多少少有一點錢了,但是總感到自己的生活當中,除了掙錢還應該有其他的東西,需要一種心靈的追求和滿足,但是我也發現,無論是富人還是窮人,都有一種不安全感,您覺得他們的苦惱是一樣的嗎?

大師:這個世間,因為無常,人心變化莫測,我們生活的際遇,有很多的好好壞壞,都在不斷發生,不過最重要的是訓練自己應變的能力。自己很有力量,就能處變不驚,不會為一些世事隨便動搖。我認為信仰佛教,不是佛能幫助我們什麼,是信仰能增加我們的力量,這是非常重要的。

主持人:有的人去拜佛的時候,其實是抱著一種交易性的心態,給佛上一炷香,無非是求一些升官發財的事情,或者讓自己不要東窗事發。這樣的事,這樣的世道人心,您認為是正常的嗎?

大師:這是不正常的。因為世間無論什麼事情都是有因果的,紙包不住火,不要怕人知道,自己把自己的心管好,把自己做的事情做好。當然,生活總有一些冤枉、委屈,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到最後還是會還給我們一個公道的。所以一面要貪贓枉法,一面要求菩薩保佑,我想神明、菩薩是不會同意的,世間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的。

主持人:佛教的本源是無神論者,是嗎?是相信人有自我覺悟的能力。

大師:所有世間的神明都是人創造的,比方說我找派出所的公安、員警,他不一定幫我的忙,那我就找土地公;我沒有錢打官司,也不能贏你,我就找城隍老爺;我要結婚,找月下老人;我要生兒育女,找註生娘娘;我要發財,找財神爺;我要讀書,找文昌帝君。可以說,中國民間的神明是人創造的,人的心中規劃一個什麼東西,就會由心創造出來,這個東西原本只是一時的,但是慢慢被神化了,就慢慢成為一個真相。

楊瀾串場第三段:

星雲大師經常說,他從未進過學校,但是卻酷愛讀書。當年,他在南京的棲霞寺學佛,因為年少,對於原典佛法經論,有如鴨子聽雷,不明其意。但是他卻發現,寺廟裡的圖書館有很多文學書籍可看,少年時借閱的第一本書,就是《精忠岳傳》。此後,星雲大師對小說的偏好一發不可收拾,什麼《七俠五義》、《封神榜》、《儒林外史》、《水滸傳》、《三國演義》,簡直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再後來,他又迷戀西洋文學:《莎士比亞全集》、《戰爭與和平》、《茶花女》、《基度山恩仇記》等等。據說,當年因為讀這些「閒書」,星雲大師被師長納入「黑名單」學生之列。時至今日,不管別人如何評述,星雲大師始終認為,這些世間閒書為他帶來廣博的見識,與佛法經論同等重要。

大師:從歷史故事到武俠小說、西洋小說,我幾乎都無所不看,也看這個社會上相關宗教、社會、國力的書。

主持人:您看過企業管理的書嗎?

大師:我從佛教的書裡發現到佛教的管理法,佛教對社會的關懷,甚至佛教裡講的「普度眾生」,就是要為社會服務。今後的社會是服務的社會,如果不服務,是絕不可能的。

主持人:現在佛光山就有一千三百位的僧侶,這麼多人,其實也是一個很繁重的管理,在管理制度的建立上,您做了一些什麼樣的突破,相對於傳統寺院的管理是如何?

大師:我覺得來信佛教的人,基本上有一些道德觀念,不像社會上的人的想法,欲望那麼多,他們是很安然,很願意服務的。所以在我這裡出家的,無論男眾、女眾,大家都是以服務為目的。你問到這一點,我就順便告訴你,佛光山有四十五年了,開山以來,我們這裡沒有人吵過架。

主持人:沒有人吵過架?這很難讓人想像,是不是人家吵架,您沒聽見?

大師:不會,我很關心所有的人。不但沒有人吵過架,甚至替我建佛光山的工人,四十五年來,原班人馬,也沒有換過。

主持人:關於寺院宗教領袖的傳承問題,您也是很早做出一個改革,比如說改變了終身制,用一種比較民主的方式,來完成這樣的一個交接,您當時是怎麼想的?

大師:我從出家的時候,就想過去的祖師都認為寺廟是十方的,應該給大家,我們也應該以交接為榮耀吧。過去唐堯、虞舜不也是把國家交代給賢能的人?「萬人施、萬人捨,同結萬人緣」,寺院不是我們的,人家給了我們,我們也再給大家吧。

主持人:您為什麼要放棄呢?那個時候您年紀還不大,就是還年富力強的時候,應該可以繼續做?

大師:我不能一個人守住這個路,還要有別人來走。我看到一代一代的傳承,現在佛光山已經是第七任住持了,我很放心,因為沒有紛爭。英國的邱吉爾講過,一個偉大的人物,不是自己創造事業,最主要是要有繼承人。所以我對中國能從鄧小平到江澤民、到胡錦濤、到現在國家的領導人,真的為國家感到慶幸。為什麼中國有辦法?就是如此。

主持人:您怎麼看待有些人認為您是「政治和尚」的說法,不僅是因為您的很多在家弟子從政,包括您也不忌諱政治,甚至有時候還會在選舉前發表自己的意見。出家人不是應該不問世事嗎?

大師:政治是壞事嗎?政治是要關懷社會嘛,出家人也要關心社會,所以佛教主張「問政不干治」。

主持人:但是他們都跑來做您的弟子,像吳伯雄先生就是您佛光會的名譽會長,是吧?

大師:他是一個信徒代表。他也是人,我不能不要他呀!基本上我不會排斥人家,政治人物也是我們要度化的,不必說避開政治為清高,我不以為這樣。

主持人:如果遇到您自己的弟子正好是競爭的對手,都要您支持,您怎麼辦?

大師:現在有啊,就在高雄這裡。

主持人:那怎麼辦呢?

大師:我最近請了他們兩個人一起來。我說:「好吧,你們兩個人互相合作。」

主持人:怎麼合作?他們是對手呀。

大師:他的票多,你就支持他;你的票多,他就支持你,你們都要選舉,就互相合作。

主持人:師父不站哪一邊?

大師:我不為哪一邊做評語。

主持人:但是我也發現很多重要的政治人物,在他們政治生涯或者人生決策的重要時候,會來聽取您的意見,您這時候抱著什麼樣的心態來跟他們交流您的看法?

大師:無我。

主持人:無我?

大師:無我,就是我沒有個人的想法,轉化成為對他最有利益的,對他最好的意見。像吳伯雄先生,國民黨選主席時,原本他不要參選,我說你去選,最後他去了。

主持人:那麼在進退之間,這個尺度到底是怎麼掌握的呢?

大師:之前他和宋楚瑜先生競選省長,兩個人都是國民黨的親信,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太可怕。再說宋楚瑜先生有很多的政要支持,如果吳伯雄先生也參選,會傷和氣,退讓一點好。

主持人:那為什麼選國民黨主席,您又讓他去了呢?

大師:國民黨正逢災難,我說你去選,他就參選了,也當選了,後來他也幫忙國民黨發展,這就是吳伯雄先生的成就。

主持人:我看到您寫過這樣的一句話,您說自己不想成佛作祖,不欲升天堂,也志不在了脫生死,那您志在何處呢?

大師:我志在人間做和尚啊!因為我做和尚,可以做很多事,做和尚可以結很多的緣。假如說成佛,成佛太安閒了、太安靜了,暫時沒想到,我先把人做好,把和尚做好。

主持人:謝謝您。

楊瀾女士串場尾: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星雲大師似乎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一種特別的修行方式,那就是忙碌。現在他和他的弟子們正在佛光山建設佛陀紀念館,這一組宏偉的建築將於二○一一年十二月分落成,我想在我們這個快速變化、紛繁嘈雜的社會當中,同樣需要建設的是我們每一個人的精神家園。感謝您收看這一期的《楊瀾訪談錄》,我們下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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