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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38 做世間人的靠山

術後懇談會

時間:一九九五年六月十八日

地點:台北陽明山中山樓

各位長官、各位功德主、佛光會的大家好!

我們今天上午唱歌,下午講話,唱歌有一、二十個人,一、二十個節目,下午講話也有一、二十個人。一般說「唱的比講的好聽」,所以把唱的擺到上午,這個上午真是精采到極點,但是現在我要再告訴各位,下午等一會兒講話的人,講的也會比唱的更好。

今天所以舉行這場懇談會,是因為我上個月在台北榮民總醫院開刀手術,這本來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卻承蒙不少信徒關心,有的到榮民總醫院去看。榮民總醫院好大,找來找去,找了好半天,終於找到了門口,但是護理人員甚至我們的法師,知道院方不准許探望,便給予委婉拒絕。信徒聽了就說:「我們不要講話,看一下就好了。」他們還是說:「也不可以。」我覺得這太無情無義,看一下有什麼要緊嗎?

有時有人從好遠的地方打來一通電話:「讓大師的聲音給我們聽一下!」我坐在旁邊聽到了,也說:「你讓我聽一下嘛!」他們卻說:「不可以講話。」我就說:「我能講話,為什麼不讓我講呢?」他們說:「你講得太多了,不行!」我沒有遇到過這麼無情無義的人。(眾笑)當然,也要感謝他們,他們還是一片好意。

因為大家對我有太多的情、太多的義,所以我就帶著無限的抱歉、愧疚,心想一定要和大家見面,最後就請佛光山的職事們訂了這個見面的時間。

現在我要告訴各位,這一次我在經歷榮民總醫院心肌梗塞治療,接了六根管子之後,也有一些心得要說。當然話說來很長,這裡就簡單地向各位報告。

我為榮總醫院創造了很多的奇蹟。第一個奇蹟,這次的手術,是從胸口剖開、心臟暫時停止,到把腿上的靜脈割下來、接起來。至今我都不知道它堵在什麼地方,不過醫師一直都還在管理我,限制我很多的自由,為什麼?怕我的傷口裂開,會有很多併發症產生,儘管我跟他說:「不會啦!」

從手術的那天到今天,我要向各位報告,我沒有痛過。有一次醫生問我:「你現在怎麼樣?」我說:「哎呀!好舒服。」他就罵我:「不痛就不痛,怎麼說很舒服?」(眾笑)我說:「事實是很舒服。」真的,開刀手術我想不到這麼舒服。

事前我也害怕,看病人鼻孔裡插了管,嘴巴也插管,這裡一條、那裡一條,我心裡就想:「我這一關很難過了。」死不怕,人生自古誰無死呢?但是痛,這個肉體忍耐是有極限的,萬一我不能忍耐了,眼淚流下來了,甚至還叫一聲:「哎喲!好痛!」我不是要給醫生、護理人員看不起,說:「這個出家人沒有用!」當然,我事先在心理上也做好了準備。出家的時候,有兩句話說:「色身交給常住,性命付予龍天。」色身,我出家了,就不是我的了,是常住寺院的;性命,也不是我的了,是護法龍天的。

那時候我在榮總,承蒙院長、副院長、多少醫師開會,也找我去聽。我們佛光山好多的大職事不敢聽,我是沒有不敢聽,不過聽不懂,因為講的都是專門術語。但是我心裡有預備,我的色身交給醫院,我的性命付給醫師,後面就不關我的事了。過去,有很多的責任壓迫,讓我放不下;有很多的事務紛煩,擾亂著我的心,哪裡知道進到醫院要開刀了,心頭忽然覺得:「管它啦!」就放下了,很舒服、很好過。

尤其我經過了八個半小時的手術以後,在恢復室的二十四小時,承蒙陳(履安)院長(監察院院長)關心,聽說他也在門口看了很久,但是這我不知道。這一次手術的體會,真是妙不可言,如我剛才說不痛、不苦,為什麼不痛、不苦呢?就是因為「不知道」。你們各位在家庭、在社會裡,有時候會感到苦、感到難、感到煩惱,為什麼?就是知道太多。所謂「眼不看,嘴不饞;耳不聽,心不煩」,我們在佛門裡,應該知道的就要知道,不應該知道的就不一定要知道,有時候讓人生、人性、人心單純起來,真是很舒服。

我替榮總創下了一些紀錄。術後第三天,他們把我送到加護病房,待麻醉藥過去了以後,我第一個知覺就是我要下床、我要走路、我要回去,把醫師、護理人員都嚇了一跳。

承蒙榮總張燕大夫的醫術,他曾參與南非首次換心手術,所以這次就由他主持開刀,最大的幸運就是恢復得很快,沒有併發症。在榮總醫院,每天都有個死亡會議,因為那麼大的醫院,常常有一些人因為併發症,變成植物人;或者是心臟要它再跳,它不跳了,就送到後面去了;所謂「後面」,就是太平間。不過,醫師、護理人員對我都很有信心,相信我不會到後面去,還會到前台來和你們見面。

除了醫師的技術之外,我也有一個感受。在那間恢復室的夜裡,我一直望著對面的時鐘,六點了、七點了、八點了……因為沒有東西可想,只有望著時鐘在那裡走。不過,有一個護士,我看不到他長什麼樣子,但是他對我健康的恢復有很大的幫忙。我記得那個夜裡,只要我眼睛一動,他就在我耳邊問:「你要喝水嗎?不用講話,點個頭或搖個頭我們就知道了。」偶爾我手一動,他也在我耳邊問:「哪裡不舒服嗎?我為你翻個身,為你哪個部位動一動。」我覺得,佛陀「四攝法」中,所謂「愛語」,給人關懷、慈悲,在世間上是很重要的,這是精神的鼓勵。這個時候我就感覺到,在人間好美,永遠不寂寞,因為有很多人在幫助我,我有很多靠山。所以,我也很希望我們的功德主、佛光人,大家要慈眼、愛語,要做世間人的靠山,做世界、社會的靠山。

我現在還在榮民總醫院復健,醫師對我的管理也很嚴格,一再交代:「到時候做什麼、到時候做什麼……」不過,如我剛才講的,我創了他們的紀錄。比方說,醫生很怕我肺裡積血、積膿,併發症引發肺炎,但我老早就告訴他我是不吐痰的,所以他就教我練習吹氣,「你要吹到二千毫升以上才能開刀,沒有二千就要住在醫院裡慢慢練習。」我不曉得什麼是肺活量?要吹什麼氣?就想:好吧!試一試吧!我真是不費力,吹到最高四千五。醫生看了,就說:「你有特異功能。」我說:「我沒有。」他又說:「這是你參禪打坐、練習數息、吐納的功夫。」實在慚愧,我自從腿子斷了以後就不能打坐了。後來我就想:為什麼我吹氣的數值比他們高?忽然有所悟:我知道了!因為我從小念經。

剛剛我們聽到從澳洲回來的兩位小朋友,一口氣就把《般若心經》念完了,其實我過去就是這樣的,一口氣念完《般若心經》,甚至也可以一口氣把《大悲咒》念完;因為我天天念佛,念得我氣很長。這就讓我想到,各位信徒們,你們在佛門裡念佛、誦經,這是健康之道,能練習你的肺活量,讓你的氣變長,你的氣長,壽命也就長。所以,這個修行還是很好的。

復健醫師也叫我跑步,甚至儀器還顯示要我爬坡。一般人一爬坡就喘氣,氧氣或者從九十幾慢慢地就降下來,可是我一爬,氣卻愈加地往上升,甚至到達一百以上。我記得負責復健的周大夫,也很奇怪地說:「你有特異功能。」我說:「我沒有。」他又說:「氣只有愈來愈少,你怎麼愈來愈往上升呢?我們榮總沒有看過這種病人。」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

不過到了前幾天,我去做復健的時候,就告訴他:「周大夫,我告訴你,我十幾歲就出家了,面對人間好多的事情,比如聽的話聽不慣,就要想方法忍耐;看的事情看不慣,就要想方法忍耐,甚至老師打我、罵我,我也要激勵自己看今後、看明朝、看有一天。就這樣,慢慢地激發出我心裡的力量,愈挫愈勇。」

我認為忍耐有很大的力量,外面的境界不如意,我要能忍耐,忍耐是接受、擔當、負責、處理,甚至抗拒、化解。我這一生在佛門裡修行,運用「六度波羅蜜」裡的「忍辱波羅蜜」面對這個世界,已經習慣了,因此,你一壓迫我,一給我刺激,就會把這個功能越發提起來。我的意思就是說,娑婆世界、人生苦海,難免遭遇困難,不如意的事十常八九,你怎麼辦?靠哪一個人來幫忙你?就是親人也不容易的,要靠自己,要激發自己內心的力量,增強自己心的力量。人是萬物之靈,世間上任何的力量都不能跟我們比。

我替榮總創下許多紀錄。比方第二天,我的醫師就帶我出去散步了。當然他也很掛念,在路上不斷地替我把脈,替我做一些護衛。我記得那一天走了幾千步。有一天,我跟慈惠法師、慈容法師他們說:「那一棟房子是福利社,那一棟房子是西餐廳,另一間是中餐廳,那是門診部,第二門診、第一門診……」他們就說:「師父,你怎麼知道的?」我說:「醫生告訴我的。」因為我有一個習慣,無論到了哪裡,就覺得那個地方是我的。所以,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這個世界就是我的,我不能不關心;我在榮總,對榮總又怎麼能不關心呢?因此,我當然很快地就能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那裡是什麼地方。

今天我也要奉勸我們的信徒、佛光會的大家,如果你關心這個社會、國家,不一定要買土地建大樓,甚至只要你關心這個地球,那麼這個地球、這個世界統統都是你的,你會很富有的。

我覺得一場小小的病,很有趣味、很有意義,只是說給別人太多的關心、擔心和掛念了。像今天上午好多人跟我說:「你的身體這樣子、那樣子……要走更長的路,就要健康。」我現在告訴你們,榮總醫師會診了以後,得出一個結論:「星雲某人的身體,除了這一次開刀以外,其他身體器官的功能,大概只有四、五十歲的樣子。」所以你們要放心,我暫時不會死,還有得活下去。人生是很有趣的,不怕什麼,再說,我的心臟曾經停止過,可以說已經死過幾個小時,還有什麼可怕呢?沒有什麼可怕。

其他種種事情,因為時間關係我就不講了。今天很難得,佛光山的功德主、朋友、佛光會的大德們都在,我想由他們來跟各位說一些心得,星雲個人這一點小事,不值得花那麼多時間。

世界佛學會考

現在舉辦的世界佛學會考,光是國小、國中就有這麼多人應考。過去我也一直希望年老的人參加佛學會考,這有什麼好處?等到將來百年後,兒孫、親人寫傳記,上面寫著:「嗚呼哀哉!先考先妣過去參加佛學會考……」這會是個榮譽,所以大家要參加。甚至今後兒子、女兒到了哪間寺廟,朝那裡一坐,一個出家人來談話,就可以跟他講:「我爸爸過去曾參加世界佛學會考。」這真是很不得了的。

陳(履安)院長一再幫助我們推動世界佛學會考,我想未來會更有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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