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28　世界就是一座博物館

兩岸博物館新能量價值論壇

時間：二○一六年四月十三日

地點：佛陀紀念館佛光樓國際會議廳

尊貴的各位館長、館務人員：

今天你們能光臨佛光山，讓我們感到非常榮幸。我三十八年前已從佛光山退位，對於本山大大小小的事情就不管了，但是聽說各位館長蒞臨不容易，特地前來與大家見一面。

你們能夠與這個歷史長河裡流傳的文化生命常在一起，是很令人羨慕的。在我的感覺，這個世界就是一座博物館。釋迦牟尼佛說「三千大千世界」，這一個世界、那一個世界，內容各有不同，但是他還有一句話，叫做「不捨一法」，也就是說，世間上每一樣東西都很寶貴，不可以任意捨棄。由此，也就可見佛教對文物的愛護了。

其實，對於佛教，不應該說它是宗教，應該說它是文化。自古以來，叢林寺院可以說就是一座博物館。記得我童年做沙彌的時候，就知道在大陸很多的寺廟裡，收藏有許多的古董寶物。甚至不只寺廟裡有古董寶物，往外發展，還有各種的歷史創造，如敦煌、雲岡、龍門、大足、寶頂、麥積山的繪畫、石刻、寫經等等。我常想，假如我們沒有這許多文物，中華文化在世界上必定失色。

從古到今，流傳下來有千年以上的建築物可能不多，但是其中，佛教寺院的建築還是不少。為什麼呢？因為佛教徒有信仰，對文物的收藏保護願意奉獻。例如幾十年前，西安法門寺的一顆佛指舍利，險遭紅衛兵破壞，據說就是一位老和尚不顧被打死、燒死的危險，把它搶救下來的。

我個人在佛教裡，耳濡目染，看到師長們對文物的愛護，也深受影響。舉例說，我在江蘇鎮江焦山佛學院念書時，除了揚子江中心的一座寺廟，四周還圍繞了一些小型寺廟。可以說，這許多小廟，每一間就是一座小型的博物館。居住在裡頭的許多出家人，既不靠念經，也不靠化緣，就只是靠著字畫維生，每當有人去廟裡參觀，購買書法畫作，就能有道糧收入。不過，現在中華文化發展推動得力，內容多了，反而人的關心程度就比較不夠。

記得抗戰勝利的那一年，我在焦山念書，經過八年的抗戰，既沒有人有心去關心文物的保藏，也沒有人展覽文物。那時候我還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青年，就與院方商量，說：「我們能否辦一次佛教的古物展覽會？」寺廟的住持雖然收藏有不少文物，卻不太懂如何籌劃展出，就說：「既然學生有興趣，好啊！讓你們來辦吧。」

有了住持的允諾，我們開始計畫要辦一場小型的展覽會學習、學習。接著，我們就到各個寺廟裡，把蘇東坡的玉帶、文徵明的書法、歷代皇帝的龍袍、伏波將軍的戰鼓，甚至連秦朝的磚頭、漢朝的瓦也都借來了。

展出前，我們到鎮江的街道上張貼了幾道標語：「秦磚漢瓦出現了！你看過蘇東坡的玉帶嗎？」焦山位在長江的中心，到了展出這一天，幾十條船來來往往，運送著多少萬人前來參觀，把焦山擠得滿滿都是人。看到這一幕，我嚇了一大跳，心想：不得了了！這下子會不會給寺廟的主持人責怪，把焦山搞得這麼亂糟糟，熱鬧哄哄的，幸好大家都很歡喜。從這次的展出中，也讓我深有所感，所謂「物以稀為貴」，古物少就顯得格外寶貴。

目前台灣的博物館，大大小小就有幾百間，就是佛光山，在世界各地也成立了二十幾間美術館。不過，我們所收藏的物件，以字畫為多，舉凡西洋畫、國畫、漫畫都有，這當中也有豐子愷的畫、弘一大師的字等等。過去我們收藏書畫有一個原則，每一種系列的作品，至少都要有一百件以上，方便將來做一次性的展出。假如各家博物館有意願和我們交流往來，這些收藏也都可以提供給大家觀賞。

文物是全人類所有的，是社會共有的，不應該屬於私人。再說，人的生命短短幾十年，哪裡能與那許多文物的生命之久長相比呢？

如常法師是佛陀紀念館的館長，我們在世界各地成立的美術館，也是由他擔任總館長。他年紀很輕，很有才華，善於管理。甚至我個人也蒙受他的提拔，我今年九十歲，在七十多歲時，因為罹患糖尿病數十年，視力模糊，百病叢生，還歷經兩次中風，幸而不死。面對眼睛不大看得清楚外物，既不能看書，也不能看電視，百般無聊之下，想到自己手還能動，雖沒有練過書法，手力不足，就靠心力幫助吧，於是開始寫起字來。

一般是師父提拔徒弟，父母提拔兒女，老師提拔學生，但我很感謝徒弟們提拔我這個師父。至今我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會寫字，而十多年前，如常法師就將我寫的許多字，送到了馬來西亞國家畫廊展出，一時間，還引起大家的注意。後來，又將我的字送往世界各地展出，慢慢地，也就讓我的字知名度愈來愈高，愈來愈為人所知道了。所以，佛光山能有今天的發展，不全然是師父提拔徒弟，而是徒弟提拔我、幫助我，我們可謂是「三分師徒，七分道友」。

在這一千多位出家弟子當中，大約有兩百多位博碩士，其他的也都是從大學畢業，甚至還有不少人在各個大學教書。因此，佛光山開山之初，我們既不靠香客，也不靠化緣，就是靠徒眾在學校教課，領了薪水，拿回來奉獻給常住。因為在寺院裡，凡所有物，都不是只給一個人使用，必須利和同均，就像共產黨，利益平均分配，大家統統有份。

那麼慢慢地，發展的事業愈來愈多，地方也愈來愈大。像現在坐在我邊上的慈惠法師，今年八十五歲，跟隨我學佛有六十五年以上了，這六十多年來，他幫助我辦理教育事業，在美國、澳洲、菲律賓、台灣辦了五所社會大學、十多所佛教專科學院，以及好幾所高中、初中、小學、幼兒園，目前是南華大學的董事長。

慈莊法師也八十幾歲了，他從十幾歲就跟著我學佛，至今也有六十四、五年歷史。就像跑江湖一樣，他在世界各地闖蕩，幫助我建設了三百多間寺廟。

可以說，像我這麼一個從大陸來到台灣，一無所有，連衣服、鞋襪都不全的貧僧，就是靠著大家彼此的緣分，眾緣和合，才成就這一切的。所以，各位看佛光山，要看一個「緣」，這個「緣」，是兩岸的緣，是歷史長河裡五千年文化的緣，以及現在我們彼此來往、文物交集的緣分。所謂「緣聚則成」，有緣，就能成功；有緣，就會友好友愛。

這一次各位到佛光山舉辦論壇，發表高論，在我是感到很榮幸，尤其讓我們佛光山的弟子也能有機會向你們學習。

今年五月十六日，是佛光山開山第一個五十年紀念日，我們沒有辦理什麼紀念儀式，就只是連續舉行三天「話說佛光山」的談話會，做為紀念。我還特地把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一千多位比丘、比丘尼徒眾找回來，告訴他們：佛光山第一個五十年，有我跟隨大家合力完成，但是現在我這麼老了，人生的歲月畢竟是有限的，下一個五十年，就要靠大家來繼續完成使命了。

世間上，無論什麼東西的生命都是有限的，但是文化的生命是無限的，藉助一些文物的交流，以文化才能創造人間的真善美，以文化才能創造人間的和平、和諧、和樂。文物不是個人的，所以假如各位不嫌棄，我們館藏的二十位名家各一百多件作品，都可以借給你們展出。

也承蒙現在許多博物館，無論是台灣或大陸，願意將珍貴的收藏品，提供給我們展覽。尤其自佛陀紀念館開館以來，如常法師與大陸文化部有一項五年為期的簽約，每年大陸方面都會運送文物到這裡展出。舉凡明清水陸圖畫、《紅樓夢》畫冊展，以及地宮出土的文物等等，都曾經在佛館展覽。

台灣各博物館的同仁們，我們同在台灣，距離很近，希望你們可以經常來利用我們、運用我們。我覺得，凡事能給人運用，才有價值。

而大陸各博物館的館長們，這一次你們能夠光臨佛陀紀念館，對我們來說是不容易的，日後假如你們有什麼特殊的文物，也希望能夠送到佛館展出，我們也很願意將收藏的作品送往大陸展出，加強文化交流。

過去兩岸由於一水之隔，使得人民的思想、行為有所不一樣，不過我想，藉由文化的往來，慢慢地，雙方就會有共同的認識，何況在中華文化裡，我們有著共同的語言、習慣、生活，尤其是血緣關係。所以，發展文化交流，對於促進兩岸和平，所謂「兩岸一家親」，必定是有幫助的。

由於明天我將在宜興進行三天講演，今天上午要搭乘十一點鐘的飛機前往。在此，向大家告假。

各位都知道，在大陸，一個和尚要在公共場所或者學校裡講演是不容易的。不過，承蒙大陸對我不嫌棄，給我很多機會，明天在宜興講座三天後，接著就到揚州，也是講演三天，跟後再到南京。尤其就在這個時候，上午九點多鐘，據徒眾給我的訊息，在葉小文先生的陪同下，賈慶林主席到中國博物館參觀我在北京的一筆字展。我也把這個訊息與大家共享。

歡迎大家來到佛陀紀念館，謝謝你們。在這裡，假如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可以吩咐如常法師好好接待服務。

如常法師是大樹人，從小就對藝術有興趣，他是美術研究所畢業，對布置、編輯、文物的收藏管理有專長，去年還編輯了一套二十本的《世界佛教美術圖說大辭典》，將送給來此參加會議的各博物館每所一套。

如常法師：向師父報告，湖南美術出版社會先為這一套《世界佛教美術圖說大辭典》出版簡體中文版，然後明年人民出版社再出版中英文版，現在正在洽談版權。到時候，會送一套給在現場的各家博物館。

大師：感謝大陸人民出版社，繼上次《獻給旅行者‭ ‬365‭ ‬日——中華文化與佛教寶典》那本書發行後，許多人在世界各地的飯店看到這本書，都很興奮，覺得中華文化佛教寶典竟然也能像基督教的聖經一樣，放在旅館飯店裡。在讀者熱烈反應之下，現在人民出版社有意願繼續為我們出版這一類有意義的書籍。

其實，佛教不是宗教，佛教是我們的文化。假如沒有佛教裡的那許多名詞，例如「煩惱」、「善惡」、「因果」、「業報」等等，可能我們連說話都說不出來；假如沒有佛教與印度的交流，我們恐怕要吃到素菜都很困難，舉凡大家現在吃的胡瓜、胡豆、胡椒、胡桃，之所以帶有「胡」字，就是過去佛教從印度傳到中國，經過胡人的地方，輾轉運送而來的。

甚至佛教所謂「八正道」，原本意義是好的，現在卻變成了罵人的話。大概是過去佛教初傳時，經過胡人的地方，胡人講說「八正道」，語音不清楚，讓人難以理解，而有了「胡說八道」這句話。

我們這裡也有來自二十六個國家的人士，語言種類很多，假如各位有興趣聽，大家可以互相交流。所謂「交流」，有語言上的交流、有文物上的交流、人我之間的交流，尤其我們兩岸之間來來往往、往往來來，你來我往、我往你來，到最後誰來誰往都不知道了，不就是一家了嗎？我們希望國家能永遠地兩心相接，友誼永固。謝謝大家的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