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96　球員的生命價值

為佛光大學、普門中學女子籃球隊開示

時間：二○一四年三月十七日

地點：佛光山傳燈樓客堂

各位球員：

你們辛苦了！說起我看籃球的歷史，從民國三十八年（一九四九）、三十九年（一九五○）台灣有籃球克難隊「七虎隊」，我就開始看。至今多少年呢？六十五年了。（大眾鼓掌）我從國內籃球看到國外籃球，像過去美國 NBA「湖人隊」的比賽，我都到現場去看過。

我看球看出一個什麼經驗呢？球賽一開始的前兩、三分鐘，從球員的表現，我就曉得今天哪一隊會贏。當然，我並不是從這一隊得到五分，那一隊還沒有得分，就判斷大概得五分的這一隊會贏。

我舉兩個例子：第一個例子，有一次我們佛大女籃隊和北京大學女籃隊比賽，第二場交手是在爭奪冠亞軍的時候。實在說，那時候佛光隊是有條件獲勝的，但是我心裡並不希望如此，因為從兩岸關係來說，自家贏了，就好像在自我陶醉，自以為什麼都是我們好、我們大，尤其對方都是我們邀請來的客人，光采分一點給他們也是應該。再說，面對強勁的對手北京大學，就算輸給他們，也不是沒有面子，因為我們已經贏過他一場了。所以，我心裡就想：輸給他！

那一場球賽，現在想來，也真是莫名其妙，人家有投必進，我們佛光隊卻是有投不進，球明明可以進去的，也從籃框跑出來，就這麼輸了。

昨天你們能打敗文化大學，得到亞軍，應該是值得讚美的。事實上，對台師大的比賽，原本也應該贏。為什麼會輸呢？因為打到最後，我們三分球、二分球幾乎都不進，假如能再有三個三分球進去，情況就不一樣了。這有兩種原因，一種是人家說的球運不好，一種還是怪自己技術不好，訓練不夠，結果也就差那麼一點。

無論是對初中、高中、大學的籃球隊，一個看了六十五年籃球的人，今天跟你們見面，有一句話要說：「要拚才能贏！」籃球生涯是拚命的，要拚才能贏。

我看美國的籃球訓練，他們是怎麼訓練的呢？球員每天都把一個球帶在身上，要去吃飯，就一面打了去吃飯；要去做什麼事了，就一面打了去，因為他要把籃球打得能隨自己的心。等於駕駛一樣，會開車子的人，他不用心，自然車子隨心轉；不會開的呢？即使心裡很用力，也開不好。所以，大家要把籃球打得隨心，我的心要它怎麼樣，它就可以怎麼樣。

第二個例子，有一位不是很老的球員洪濬哲，才剛退休，他每天從台北圓山山腳下打球打到圓山飯店，那裡有幾百個坡，一個不小心，籃球從手上滑下山，就要回頭去撿。從山上跑到山下撿球？當然他很不甘願，而不甘願，也就要好好地把球打好，不能讓它掉了。所以我想，他就是要讓籃球能安穩地隨自己的心走。

過去，美國「歸主籃球隊」球員連在床上睡覺的時候都在打籃球，我覺得他們對籃球的愛好已經到了夢魂顛倒的程度，好像世間上再沒有什麼東西讓他沉迷，只想打籃球。為什麼？因為他們要想獲得勝利！唯有勝利，才有掌聲；唯有勝利，才有歡呼；唯有勝利，才能贏。

怎麼樣才能贏呢？還是我剛才那一句話：「要拚才能贏！」各位球員，你們有沒有這種個性呢？不能完全依賴教練指導：「你投籃投十次！」「你投籃投二十次！」「你今天投三十次！」我不必等人教，自己就要靠自己。

昨天你們和台師大打球輸了十分，在還沒有輸十分之前，中場的時候，我們的妙廣法師也很喜好籃球，不斷地替你們轉播：「啊！我們得分了！」「啊！我們又得三分了！」我說你不必報，今天能輸在十分以內就已經不錯了！因為我看你們的球技、球運，看球的「風向」，就可以看出結果來了，不需要看到底。

有一次在台北，你們和北一女打球，原本應該是要獲得冠軍的，到了最後一刻，裁判卻判你們輸了兩分。事實上，那是輸在總統夫人去看球，裁判把勝利做了給他們。裁判也不公平，這一場球賽是有關兩隊多年的苦練，不應該為了一個總統夫人來，而有偏袒，這沒有公義。當時我也替你們抱不平，不過你們學慣了忍耐的功夫，都能忍受下來。

在我們的球員當中，有自發自動個性，生命血液裡有「要拚才能贏」性格的，能找得到嗎？

如果團隊裡面，沒有一半以上的人有這種精神，是不夠力的。當然，不能要求各個都成佛，難免會有一些人是二等的、坐板凳的。

我講這句話，不是讓你們吃虧，是要讓你們榮耀的，凡事必定「一分耕耘，一分收穫」，討巧不來的。當然，打球也有所謂「打聰明球」，我聰明一點，就能討巧一點。

我和你們一樣是鄉村長大的孩子，我沒有讀過書，一度自覺沒有前途。後來怎麼辦呢？一來我想：出家吧。日後我就是選擇走上這一條路。如果不出家呢？我自己也預備好了，還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路是當警察，以我的程度，頂多將來在鄉里當個警察，不過，如果讓我當警察，絕對不是像現在的警察。老實說，現在很多警察沒有警察的性格，當警察一定要公平正義，而我相信我是有公平正義的，我能當一個好警察。

第二條路呢？不當警察，我還可以做什麼呢？那時候我年紀太小，才十一、二歲，就想：當游擊隊吧！因為中國和日本作戰，一開始就死亡多少萬人。可是我一個小孩子，沒有知識，又能做什麼呢？就是去當兵，人家也不會要我，嫌我年紀小。游擊隊不是正規的部隊，我就跟到雜牌軍裡，幫忙跑腿、拿槍、拿子彈、搬運吧！我要抗日！我要愛國！我知道自己的血液細胞裡有愛國的成分，為了愛國，我不怕死；為了愛國，我不怕犧牲。不過，游擊隊也不要我，嫌我小，如果那時我十五歲，大概就可以了。

後來不得辦法，十二歲的我，覺得實在不能成天在家裡等待因緣，我要找到我自己。可是自己在哪裡呢？在佛教！做一個和尚！我知道我會把和尚做好。

做和尚是很辛苦的，每天被打被罵，我不也舉過例子嗎？像磕頭拜佛，一拜下去就不知道要起來了，為什麼？睡著了。睡眠不夠，甚至小孩子的營養也不足，別說寺院裡不吃肉，連菜都沒有，菜湯真是清淡得可以用來洗衣服了，實在談不上吃這一回事。因為肚子餓，我一餐飯大概要吃上七碗才能飽。別人怎麼生活我不知道，他們頂多吃個三碗、四碗就飽了吧，而我則要吃上七碗。吃七碗飯所需的時間更久，所以我一定要吃得比他們快，才能趕上。因此，也就養成我一下子吃飽飯的習慣，甚至一分鐘就可以吃完了。我無論做什麼事，都是用這個習慣來做，「拚」是我的習慣，即使受打罵、委屈、冤枉我都不計較，總覺得「那是當然的」，因為我比他們小。老師要打我，學長要修理我，只有忍氣吞聲。總之，要有「現在我不跟你們算帳，但看將來天下是誰的」的志氣。

如果你們不能自我期許，從初中、高中，甚至於到了大學，永遠都在四名之外，就沒有獲得冠軍的機會。文化大學打了十九年的冠軍，這是很不簡單的。反觀自照，我們的條件會比他們差嗎？素質會比較差嗎？我們的意志會比他們差嗎？

我還是重複這句話：「要拚才會贏！」不需要教練一直教我們，不需要老師一直指導我們，大家要有自動自發的個性。我老了，最近睡覺不容易入眠，昨天一夜，就在那裡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似乎還做了夢。夢到什麼呢？我一定要練到站在中線出手就得三分！不只站到三分線上能投籃，還要能在中線投三分球。像沒有人練過中線投三分球，就我來啊！練中線投三分球，如果球跑出去就要去撿，心裡想：哎呀！這樣不行啊！光是撿球，就要花好多時間，體力也費了好多，一天又能練幾次呢？找一個人幫忙我撿球好嗎？將來成功了，榮譽和他分享。

大家要發心、立志，既然我已經走在這條路上，就要一心一意：志在打球！志在贏球！不做別的想法。不要跟別人一樣想：到國泰、到台元、到台電……我都不要！佛光大學就是再窮，我也跟定了！就像我做和尚，寺廟再窮，我就是一定在這裡；等於女人嫁了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或許有人會說：「哎呀！佛光大學沒有什麼了不起！」但是你們每一個人都要有志氣：「是沒有了不起，不過，球隊就是要靠我！」

光依靠教練是沒有希望的，大家要把球投進籃框裡才有希望。你們有多少練球的時間我不知道，但是要懂得利用零碎的時間，讓球在你身上滾、在你左右轉，練習久了，眼睛不要看，手滑一下，球就投進去了。當然才開始打球，是需要技術與接受訓練的，教練替我們做基本訓練一段時期之後，就不是依靠教練了，要靠自己的功力、自己的力道，如何讓球和籃板、籃框相應，力道要不多不少，剛剛好。

我愛好運動，十二歲以前經常游泳。我在三、四歲的時候就下水游泳了，因為家裡旁邊是揚子江運河，有時家中悶熱，撲通地，就往水裡跳。但如果被媽媽看到了，他抓住了就要打，因為常常有小孩淹死，他深怕我發生意外。儘管可能淹死，我還是愛水，我講過，我能在水裡走路的呀！家在河的北邊，我時常要到河的南邊買東西，買過以後，兩手把東西舉起來，就涉水回家去了，不然坐船要花錢啊！

甚至於我在水上還能睡覺，睡上十幾分鐘也沒有問題。我那麼小，為什麼能練成這個功夫？因為當時我沒有其他的運動愛好，就只有喜歡水。我這麼愛好水，不過十二歲出家做了和尚，住在山上，山上連水塘都沒有，等於魚沒有水，痛苦不堪呀！但是這不重要，我就想：不游泳就好了，何況游泳能有多少出息？我要做和尚，我已經看清楚目標了！

後來，雖然做了和尚，一樣也愛好運動，自己就到山上去砍柴做籃球架。當時心裡想：即使沒有衣服穿、沒有鞋子穿，都不要緊，就是要買一個籃球來打。那時候我們打籃球給老師看到了，可是不得了、大逆不道的事情，「某某學生今天去打籃球啊！」我就是這樣被開除的。但是我無怨無悔，心想：這一家不要我，就到那一家，還是可以打籃球，可以說籃球已經是我的生命了。所以到台灣來之後，你們都聽過的老球員，像黃國揚、陳祖烈、賈志軍等，我和他們都很熟悉，只要他們來，我就請他們吃飯，為他們端飯、端茶，對他們恭敬、崇拜。

那時候，球員的生活條件很差，也不曉得那許多球員怎麼過日子。不過我自己呢？是感到痛苦的。怎麼痛苦呢？當時就算我人在台北，也一定要在四點鐘前趕回佛光山打籃球，儘管在路上因開車超速被警察罰錢，我還是要打籃球。但是才上場打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全身大汗，就忽然來了一通電話：「師父，台北立法院某某立法委員、內政部部長、次長來找你，要跟你講話……」我心裡就想：唉！怎麼這個時候來呢？我大汗淋漓的，但是為了廣結善緣，總得要克制自己，讓大家皆大歡喜啊！

雖然滿身的臭汗，我還是趕快把大袍穿起來去會客。一面會客，一面心裡就想趕快結束：「快走嘛！快走嘛！讓我有一點時間再回到球場上嘛！」（大眾笑）就這樣多少年過去了，但是我沒有改變打籃球的喜好。我講這些話，就是希望大家要自我練球，自覺才能成功。大家要有責任感，視打球為任務。

慈悲有兩種：一種是尊重你，隨你怎麼樣我都不計較；另外一種是大慈悲，我就是打你、修理你，非得要讓你成功。

在訓練期間，不可以和教練談條件：我們要怎麼樣、我們要怎麼樣……假如要跟教練談條件，就只能要求教練對自己嚴格訓練，你打我、對我不客氣、打到我跪在地上、甚至把我打傷，傷好了，我還是會跟著偉大的教練你打球。

過去我們東方的球員因為個子矮，經常沒有贏球，真正能為東方球隊爭光采的很少。在亞洲，日本、菲律賓、韓國的球隊都超越台灣，特別是日本有一個排球隊，叫做「東洋魔女」，表現得非常優秀。魔女隊那許多球員要求教練：「我球打不好，你就用腳踢我！」看他們那個被踢的樣子，真是連血都要流出來了。

所以，「嚴」才能出人才，你們應該要求教練嚴格訓練，不能想著：少投幾個球、多睡覺、多放假、多玩，那麼只有永遠停滯在八名左右了。再說你離開佛光大學以後，籃球的生命也沒有了，你要把籃球當作生命，像我們做和尚，信仰就是我的生命！

我並不是來對你們做精神講話的，是因為「賴爸」會長做得很辛苦，李教練和其他教練也教得很辛苦，希望大家今天能因為我的話，受到鼓勵。總之，我看出有一個字很要緊，這個字就是：「拚！」要拚才能贏！祝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