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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24 青年的生涯規劃

國際佛光青年會議

時間:二○○二年十二月廿九日

地點:美國洛杉磯佛光山西來寺

各位青年朋友們,大家晚安,阿彌陀佛!

在青年階段裡,什麼是人生最重要的問題?你們會想到讀書、愛情最重要,但是讀書也好,愛情也好,都還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對整個人生而言,最大的問題是生涯規劃。

在中國,孔子十五歲立志向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這就是他生涯的規劃。印度一般的修道者,以二十年為一期,二十歲以前是學習的時期,二十歲到四十歲是事業的時期,四十歲到六十歲是傳承的時期,六十歲以後就是雲遊行腳參訪的時期。

所謂「人身難得今已得」,我們既然已得到寶貴的人身,數十年的歲月,要怎麼利用才是最有價值?要做生涯規劃。各位青年朋友們!你們來自不同的地點、不同的家庭,做不同的學習,當然會有不同的想法。不過,不管怎樣不同的想法,總之計畫人生是必要的。

我在身分證上的年齡,應該是八十一歲。回顧八十年的人生,是怎麼樣子走過來的,現在我把自己的人生,規劃為八個時期。我講我的一生,也不是絕對好或不好,只是說出來給大家參考。

第一個十年:一歲到十歲,成長的人生

我出生在中國江蘇省揚州一個貧窮的鄉村,從小沒有受教育的機會,當時不懂事,只是身體、年齡隨著歲月成長。我記得,家人外出工作的時候,我就在家裡打掃,甚至,我把廚房爐灶裡的灰,小心地耙乾淨,常常因為年紀太小不會做事,弄得滿地、滿灶台都是灰,我就慢慢地再把它清理乾淨,為的就是讓大人回來一看,「哦!好乾淨喔!家裡好像忽然開光了一樣,變得這麼乾淨、整齊!」雖然那時候我只有七、八歲,但我很樂於這樣做,希望得到父母的歡喜。因為這樣,也就養成了我勤勞的習慣。

另外,童年的時候,我很愛護小動物。記得有一次,有一隻小雞被雨水淋濕了羽毛,很可憐,怎麼辦呢?天氣又冷。當時我還是小孩子,不懂事,就把牠擺到爐灶旁邊烤火,希望幫牠趕快把羽毛烤乾。哪裡曉得,牠看我動手動腳,一緊張就跑到火裡面去了。我趕緊伸手把牠從火裡搶救出來,我的手當然也因此燙傷了,而牠的羽毛也統統都燒掉了,尤其嘴巴下喙都燒了,只剩下上面的一半,從此牠就再也無法啄米了,雖然牠殘缺了,但是我很細心地照顧牠,後來還是把牠養到可以生雞蛋。我很慶幸從小就養成對小動物、對人的愛心與慈悲心。慈悲所到之處,沒有敵人。

所以,我回憶自己的一生,從小就有這樣良好的習慣,這種勤勞、感恩、慈悲的性格,對我往後的人生,助益很大。

第二個十年:十歲到二十歲,學習的人生

這個時候,我慢慢懂得應該要學習什麼了,於是就把這個階段叫做學習的時期。當時,我沒有學校念書,依家庭的環境、經濟,也不知道能送我到哪裡去念書,我沒有看過學校,所能知道的就是養牛、種田,不過我知道人應該要上進,應該要爭取前途。但是我的前途,根本就看不到,因為只是在鄉村種田、做工而已。我心裡頭很不甘願,那怎麼辦呢?在十二歲的時候,有一個機緣出家了,出家以後,有佛教學院、有圖書館,就這樣二十歲之前有了機會念書。

學習時期,由於自己沒有基礎,也不很聰明,沒有遇到過什麼高明的老師,指導我的學習基礎,只有靠自己去求。佛學院「有理無理都接受」的打罵教育,養成了我認錯的性格;一封信從今年放到明年,連買郵票的錢都沒有,貧窮的生活養成了我「不買」的習慣,襪子破了就用紙糊,鞋子破了就用厚紙板墊,因為沒有錢,反而激發內在的智慧。

那時候佛經、論典都看不懂,也聽不懂,但是在寺廟有很多時間,可以給我沉浸在讀書裡。很自然的喜歡讀中國歷史小說:《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七俠五義》、《封神榜》……幾乎無有不看。那時候正是中國和日本八年抗戰的時期,因為戰爭的關係,南京當地一所師範學校撤退到四川重慶,有很多書都沒有人要,我就把它們搬回到寺廟。裡頭有好多西洋的文學作品,讓我有機會接觸到西洋的文學、哲學。

二十歲的時候遇到幾位名教授,確實是不同凡響,但是那時候戰爭結束,社會狀況改變,我就離開了學習的階段,自己走出去,開始了參學的時期。

第三個十年:二十歲到三十歲,參學的人生

我雲遊過好多的名山叢林,在佛教的律下、教下、宗下,接受了完整的佛門教育,也曾擔任過鄉村國民學校的校長。中日戰爭的時候,我經常看到死亡的人倒在路邊、死在水裡,甚至一場戰爭以後,兒童沒有什麼遊戲可玩,就到戰場上去數死人,以數死人為樂。中日戰爭死亡的人固然很多,但是到了國共內戰的時候,死亡的人數更是在百千萬以上。

當時因為國民黨和共產黨戰爭,我幾乎每天都是把心捧在手上在教書。白天,國民黨的軍隊來了,他說我是匪諜,被冠上「匪諜」罪名是要殺頭的;晚上共產黨來了,他又說我是國民黨的國特,這也是隨時可以給你一槍的。很幸運地,我在共產黨的牢獄裡,只坐了十天,雖然很恐怖,還是被放出來了;在國民黨的牢獄裡,也坐了二十三天,後來還是有人把我給救出來了。

當時從南京到上海的京滬鐵路,兩旁死的人都沒有人收屍,都沒有人過問。我忽然動了一個念頭,像我這樣年輕的出家人,也不能為佛教做什麼大事情,不如去做僧侶救護隊,為死屍埋葬,帶傷患去治療。於是號召同輩出家的青年六百人組成一支隊伍,哪裡有戰爭,就去那兒救濟傷患。又想,這樣的一個組織應該要先受訓,有人說要到台灣,於是在我二十三歲的那一年,就隨救護隊來到了台灣。本來計畫是六百人一團,但是到了要出發的時候,有的人不上車,有的人不上船,有的人臨時改變,所以到了台灣大概只剩五十個人左右。

我們五十個人到了台灣,沒有教會支持,也沒有政府重視,事實上是沒有辦法生存的,五十個人就像烏合之眾一樣,後來就各自分散了。我們走到這個寺院,沒有人願意接受我們的掛單,走到那一個寺院,寺院也婉然拒絕。所以,在台灣不要說沒有辦法生存,想吃一碗飯,都很艱難。感謝台灣佛學院的院長慈航法師喊出「搶救僧寶」的口號,搶救沒有人收留的年輕出家人。

後來,我很幸運地在中壢圓光寺遇到妙果老和尚。他跟我很投緣,他是客家人,聽不懂中國話,而我從大陸剛到台灣,也聽不懂客家話,但是我們兩個人見面談話,卻可以交流互通。我在寺廟裡幫他拉車、擔水,幫他掃地、打掃廁所,甚至怕竹子遭人盜去,我看守山林幾個月。老和尚看到我很勤奮,就更加地肯定我,在這其中,我發覺到勤勞、為大眾服務,才能獲得人家的欣賞。這一位七、八十歲的妙果老和尚,因為欣賞我,還親自帶我遊走台灣很多寺院,讓我認識了台灣的環境。

我除了參學、教書、編雜誌、做工以外,後來有一個機會到台灣東北部宜蘭縣的一個偏僻小鎮主持念佛會。從一九五三年到宜蘭展開弘法之行,直至今天,已經整整五十年了。最初在宜蘭這個小鄉城,只有幾百個信徒念佛共修,我們雖有青年會、弘法隊、歌詠隊、學生會,但基本上還是很簡單的組織。

第四個十年:三十歲到四十歲,文學的人生

我把這段時間規劃為文學的人生,用心去寫文章。出家人過去都是在寺院裡面,所謂「青磬紅魚,燒香拜佛」,我感覺到佛教應該不止於此,佛教跟人生是有密切關係的,我應該要光大佛教!因此,我就開始寫文章、投稿。那時候台灣好幾個廣播電台廣播我的稿子,好幾家報紙也刊登我的文章,而我自己也編了好幾種雜誌發行。

五十年前,寫文章不值錢,沒有稿費,也沒有人要刊登,完全是靠自己的興趣、靠自己的理念,鍥而不捨。初學寫作時,我寫了《玉琳國師》小說,後來改編成電影、話劇,也在電台廣播,許多人見到我,都好像受到我很大恩惠似的,其實我應該要好好謝謝他們。

《釋迦牟尼佛傳》的撰寫是在一台裁縫機上;甚至看守山林的時候伏在地上寫作完成《無聲息的歌唱︾,因為我沒有一張桌子可以使用。我沒有看過電燈,一直到二十六歲那一年才有電燈的;我沒有一個箱子,我的東西沒有箱子裝,偶爾要搬家了,才用個布把它包一包。為什麼?買不起啊!有五百個人訂閱《釋迦牟尼佛傳》,要把書寄給人家看的時候,也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包裝,我就把它帶到郵政局,在郵政局客人坐的椅子上,慢慢地糊、慢慢地貼、慢慢地套裝,忙了一天,終於把這五百本書寄出去。

我義務為《人生雜誌》編輯六年,也幫忙寫文章,這段期間,既沒有用過他們一張稿紙,也沒有用過他們一張郵票。記得那位負責發行的老師對我說,你要感謝我們《人生雜誌》,你才有機會發表文章,不然你要到哪裡去發表呢?我無一語。

講這許多,只是要告訴各位青年朋友們,不要急功好利,不一定要有多少的報酬,只要你有興趣,你有歡喜,只要能為人服務,心甘情願地去做,耕耘了以後,必定會有收成的。

從小出家,對於外人批評佛教的文章,我都要去跟他抗議,甚至於我和台灣大學的學生,乃至台灣一個很有名氣的唱戲的,叫做顧正秋,他演出傷害佛教的戲劇,我也不管他是什麼人,就去跟他抗爭。我覺得那時候好像黃花岡七十二烈士中的林覺民,以國家、大眾為生命,個人沒什麼了不起,我想學習佛教的富樓那、目犍連殉道的精神,生死不計較。

為了喜愛文學,也有好多的心酸。比方印出來的書,送到書店去賣,店主不肯接受。像《釋迦牟尼佛傳》印出來了,拿到書店,我說:「給你賣啦,賣的錢就是你的,我志在弘揚佛法,不要你的錢。」他說:「沒有地方放,拿走啦!」雖然這樣,但是《釋迦牟尼佛傳》印到現在已經超過五十版了。常常有人問:佛光山怎麼有辦法建起來?我就說:「玉琳國師替我買土地,釋迦牟尼佛替我建佛殿,觀音菩薩替我建大悲殿。」

光是寫文章還不能解決問題,應該要建寺院。當時有很多年輕人要跟我學佛,甚至要跟我出家,但是想到我要養育他們、教育他們,而我自己都沒有住的地方、吃的地方了,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後來想到我既然要弘法,必得要建寺院,要跨出這一步,到各個地方弘揚佛教,為佛教寫下歷史。

第五個十年:四十歲到五十歲,歷史的人生

這段時間,我想到應該在歷史上留下什麼東西?中國人有所謂「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因此,我應該為佛教留下貢獻,為人間留下功德,為佛教留下歷史。

我第一個建的寺院是高雄壽山寺。一九六三年那年,越南正發生越戰,越南的總統對佛教不滿,而發生了鬥爭行動。猶記得當時壽山寺剛要建好,國防部就要來拆除寺廟,說是這個廟建得太高,五層樓會妨礙軍事目標。信徒們很緊張,怎麼辦呢?那時候政府要拆寺廟是很容易的事情,我想:唉!真沒有福氣,已經三十多歲了,好不容易建了一個寺廟,又要被拆了。

後來,我親自前往司令部,和那一位將軍說明:「我是為了壽山寺要拆除的事來跟你們見面講話。」對方說:「在軍事要求之下,人民什麼都應該犧牲,這必然是要拆的。」我就說:「我今天來不是要你們不拆除,我知道你們要拆,但是為了你們著想,有兩件事情不能不告訴你們。你們把寺院拆了,對我一個出家人沒有什麼關係,這裡沒有寺院住,我還可以到別處去。只是──

第一,你們拆了寺院,新聞記者照了相片到世界各個國家發表,說『台灣的政府也在拆寺廟,沒有宗教信仰自由!』這個你要考慮啊!

第二,你看越南佛教為了一個佛教旗的准掛、不准掛,鬧成大事,總統都被殺了。你拆壽山寺,就好像拆到高雄信徒的家一樣,因為這是他們出錢建的,後果如何,我可料想不到啊!」那位將軍聽了以後好緊張,問我:「那怎麼辦呢?」我說:「你只要不拆,不就沒有事了嗎?」他即刻就說:「我照做、照做,不拆、不拆。」

不單是這樣,我到哪裡去講經、布教,警察都跟隨著我。記得有一次在龍潭,已經站在台上開始講了,警察就在下面喊:「下來、下來!」那時候的警察是很有權威的,我心想:怎麼辦呢?下去的話,他一定不准我再講。那個時候,還沒有出家的慈惠法師、慈容法師,都已經參加了我的弘法團、歌詠隊,我就跟慈容法師說:「你現在代我唱歌給大家聽,我下去跟他交涉。」我下去以後,警察就質問我:「你怎麼可以在這裡集眾傳教?趕快解散!」我說:「警察先生,我是叫他們來聽我布教,他們才開始聽,我怎麼能叫他們解散?你要他們解散,請你上去宣布解散吧!」他當然不敢上台說解散。「你怎麼叫我去宣布?」「那這樣好了,我們就不宣布解散,你讓我上去講,講完了以後,自然解散。」我跟警察來往應對,有很多不曉得是對或不對,卻很有趣。

有一次到花蓮去布教,我記得那時候出去布教,沒有登廣告、刊報紙,大家不知道有這個消息,都是臨時到外面去敲鑼,「噹噹噹……各位父老兄弟姊妹,今天下午七點半,在某某地方講經。」都是這樣子的。

在廣播宣傳的詞句當中,有一句台灣話讓我難以忘記,「咱的佛教來了!」鄉村的民眾,在基督教、天主教,蔣夫人的壓制之下,沒有人敢講佛教,沒有人敢承認是信佛教的。當他們聽到「咱的佛教來了、咱的佛教來了」,大家心裡都非常感動,我聽到了也很感動。這時候,警察來了,「哪一個今天要在我們花蓮傳教的?到警察局來!」「當然是我啦,我來!」「好!到警察局去,誰叫你在我們花蓮傳教!」我說:「我是從台北來的,我在台北到處都在傳教,我不知道花蓮是中華民國的化外之區,不可以傳教啊!」他聽到我是從台北來的,台北是首都,他就考慮了,「這個和尚從台北來的,不曉得是什麼底牌?不曉得有什麼關係?」對我就不敢再採取行動,反而說:「這個程序很重要,你趕快補辦手續吧!」

那時候好多人都告我的狀,有人告我收聽大陸的廣播,好在到今天我連一個收音機都不曾擁有過。有人告我,說我歡迎章嘉大師,稱呼他為我們的領袖,是要造反了。又說我專門和青年朋友們在一起,青年裡面有很多的匪諜、有問題的人。後來有一位司令官跟我做了朋友,他告訴我:「告你狀的資料有好幾層疊啊!我們都還沒有辦理。」甚至建佛光山的時候,還有人告我在佛光山裡面收藏了長槍兩百支。事實上,佛光山很窮,連兩百根棍子都買不起,哪裡會有兩百支槍啊?

從壽山寺到建佛光山,我心裡就想,我要走向佛教的歷史,我要創辦佛教學院,我要辦學校,我要成立教團,我要到世界去弘法。要想做歷史的人生,就要建設道場,成立教團,制定章程、辦法。各位假如到過佛光山就會知道,佛光山是一個很有制度、很有內涵的佛教道場。

我三十歲到四十歲的期間,就想到要弘揚人間佛教,佛教不能不走向社會,不能不走到家庭,不能不走到生活裡面去,不能失去了青年、兒童、婦女。但這樣子一來,也有一些佛教界的長老們就批評我,搞的是世俗的佛教,都是很膚淺的。甚至於更多其他的批評隨之而來,如有時候台灣要選舉,其實我並沒有參加選舉,只是去投一張票,別人都能投票了,我當然也要去投,卻有「這個是政治和尚」的聲音出來。有的人到佛光山來玩,吃一碗麵、喝一瓶汽水,當然要付費,他卻說:「哎喲!不得了!佛光山現在在做生意。」

我出家以後有一個志願:「我佛祖都不要做,來生還是要做和尚。」有這樣的志願,連佛祖都不做了,還會想要做總統嗎?做立法委員嗎?做什麼代表嗎? 當然不會。所以,在我的觀念裡,完全是一個宗教的思想,沒有一點政治的概念。但是政治人物來了,像建佛光山的時候,蔣經國先生四次上佛光山,他是國王將相,我們當然要以適合身分的規格來接待他,這是禮貌,很正常。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們和政治講在一起呢?

「自由民主」這個制度很好、很理想。大家都可以去投票,我卻不能去,這是除非公權被剝奪的人,才不准行使投票權,而我又沒有犯罪,為什麼不可以投票呢?男生當兵的時間到了,政府就會點名要去當兵;繳稅金的時間到了,也會提醒什麼時候要繳稅,我們都要當兵、繳稅,難道投票權就沒有嗎?台灣是個自由民主的社會,官要民眾來選出,所以提升佛教的地位,這是關係重大的;這許多官員不能獲得我們佛教徒的支持,也是不能當選的。因為這樣的關係,政治人物對佛教也不得不尊重。

當初佛陀有一個弟子叫富樓那,他要到輸盧那國去傳教。佛陀就說:「那裡不能去啊,那個地方的民族性很強悍的啊!」富樓那充滿了信心說:「佛陀,你放心,我不怕那個地方人民的強悍。」佛陀說:「你一去,他們就會罵你的啊!」富樓那說:「罵我不要緊,只要不打我就好了。」「他們會打你喔!」「打我也不要緊,只要不殺掉我就好了!」「他們真的會殺掉你喔!」富樓那說:「那很好,我有機會把這一條命奉獻給佛教,奉獻給佛陀,正是我的願望啊!」佛陀聽了,說:「很好,你有這樣的志願,我們替你送行,我嘉許你到輸盧那國去弘法布教。」

我想,從事一個宗教運動,光是信佛、拜佛、求佛、學佛是不夠的,我們要行佛,行佛之所行,我們應該學習佛陀的精神,慈悲、無畏,將佛法普遍於世界各地。

我三十歲到四十歲弘揚人間佛教,創立道場,做一些通俗的講演,人家批評我很世俗,當然我知道自己不是,不過我想,我必須要改變風格。因此,就想要過一個哲學的人生。

第六個十年:五十歲到六十歲,哲學的人生

這段時間,我覺得應該要在學術、思想上努力創作。比方,佛光會不是制定了很多章程、辦法?在人間佛教的體系上,我從佛教的三藏十二部經典裡發揚人間佛教的理念。想起過去多少年來的弘法,最大的一個困難,就是要把佛法講給人聽得懂。但老式的佛教,傳統的佛教,不許我們把佛法講給人家聽得懂,甚至信徒也不希求聽得懂。

舉一個例子,今天聽了一個大法師講經,走在路上,人家問:「你到哪裡去啊?」他說:「我去聽講經的。」「那個法師講得好不好?」「講得好極了!」「怎麼好法?」「聽不懂啊!」所以,他的好就是聽不懂。反而你講給他聽懂了,再問他講得好不好?他就會說:「普通啦!都聽得懂。」

所以,我想,弘法的方式若只是想要給人懂,不見得很對機,因此我就想到著書立說,寫一些佛學論文。佛光山成立不久時,每一年都會有一本學術論文出刊,已經有好幾十集了。可是到了現在,一堆一堆地堆在那裡,心裡真是難過。

不過,我們現在還是要做哲學的論文,像我編的《普門學報》,現在大部分都流通於中國大陸,中國大陸對《普門學報》,如獲至寶。原本大陸很難接受我們的一本書、一篇文章,是我們想盡各種方法,才把這許多書帶到大陸去的。反而這許多書,在我們自由的社會沒有人要看啊!我到五十歲的時候,才知道要傳教,普通的人間佛教,容易奉行,容易懂,但那是不夠的,應該還要有一種學術性、研究性的,就像《普門學報》。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學術上揣摹、努力;當然,哲學的人生是還不夠的,好在我是一個出家人,在世界弘法,一面旅行、一面寫作,盡我自己最大的力量為佛光會、為人間佛教,在佛學思想上做一些建樹。

各位青年朋友們,雖然人生進步是逐漸逐漸的,我現在把我的經驗講出來,是希望能夠加速你們的進步,加速你們的成長。

第七個十年:六十歲到七十歲,倫理的人生

到了六十歲,我忽然感覺到這個世間不是我一個人的,應該要有一個倫理的人生。中國的儒家,過去發展君臣、父子、夫妻、朋友,認為天地君親師就是倫理,叫做「五倫」。所謂「倫理」,不只是講究天地君親師,或者夫妻、父母、兄弟姊妹而已。它是一種人間的次序,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規律,我提倡人間佛教,應該要有人間的性格,從人做起。甚至這個倫理,需要有佛法裡面的業力、緣起、因緣果報,各種關係總合的。主宰我們生死輪迴的是業力,把我們人和人的關係融和、調和,建立關係的,則是因緣、緣起。

因此,我自己以身作則,六十歲那年,我邀請了一千三百位六十歲的信徒一起回山祝壽;我為信徒成立「功德主會」,把信徒定位為「老闆」,替佛教報恩;我多次勸我九十幾歲的老母親到外國同住,或者家人喜歡到哪裡,我就替他們辦理手續到哪裡。像今天中午,我就把在美國的家人,一、二十個統統集合起來聚餐。除了家族的倫理,還是不夠的,我規劃佛光山所有徒眾的父母,兩年一次到佛光山參加親屬會,我說:「你們的兒女到佛光山來,就等於嫁來了,所以我們有親家的關係啊!你們一定要有時間來看看你們的兒女在這裡做什麼。」我的意思是什麼呢?出家不是不要父母,而是在仁義上再多加強。

第八個十年:七十歲以後,佛學的人生

到了七十歲以後,我想,若要世界和平、沒有種族的隔閡,我們一定要提倡尊重、包容,實踐倫理的思想。家族的倫理還只是一部分,現在我們也把倫理推動到佛光會,由佛光會再推動到青年、兒童,慢慢地我們成立了一個大家庭,思想是一個,精神是一致,心靈彼此相惜、共鳴,有著同樣的目標。接著,再將人生道路上,促成我們和諧的、歡喜的、美麗的事推向這個世界,讓佛光普照全世界的人類,讓大家也享受佛法的歡喜、佛法的和諧;讓這個世間成為佛化世界,大家注重倫理,彼此包容、尊重,如兄如弟互相幫助,成為一家人。儘管是回教、基督教、天主教都沒關係,等於你喜歡文學,他喜歡哲學,他喜歡理學,儘管不同,但「不同」的裡面有一個「同」,「同」的是我們都是人類。我們要建立人類的秩序,人的相互相依、慈悲、和樂,只要大家盡力闡揚,一代一代地傳下去,總有一天這個世界,會成為理想中的佛化世界。

我為佛光會在全世界的傳播,發起「同體共生」的觀念。在這個世界上,有國家的不同,有種族的不同,有性別的不同,有貧富貴賤的不同,有好多的不同;不同就是差別,差別就有爭執,差別就有比較。假如我們能同體共生,一切都只有一,「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所有人類的生命和諧,生活一致,心靈相依,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我認為這種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人際關係所建立的世界倫理,才會慢慢地促進世界和平。

聽說各位青年朋友們來到西來寺,因為天氣很冷,不少人感冒了。或許你們會想,早知道這麼冷,我們就不來了。禪門有兩句話:「冷,要到冷的地方去;熱,要到熱的地方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高處不勝寒」,我們人生要往上爬,雖然高處會比較冷一點,但是我覺得人生必須經過寒、熱,沒有經過這種所謂大冶洪爐,怎麼能成為鋼鐵呢?等會議完成後,到了大峽谷,到了迪士尼樂園,再回到各自住的地方,可能你們會比較習慣一點。

《禪林寶訓》上有兩句話:「姁之嫗之,春夏所以成長也;霜之雪之,秋冬所以成熟也。」這個意思就是說,春天和風徐徐,夏天細雨霏霏,花開了,樹木也成長了;秋冬一到,霏霜冰雪,萬物因此成熟,五穀豐收。所以各位青年朋友們,禁得起春風夏雨,也要禁得起秋冬的霜雪,冷的、熱的都要接受,無論什麼樣的生活環境都是讓我們成長、讓我們成熟。我們現在到佛門來,要禁得起寒霜的磨鍊,禁得起冷熱的煎熬,將來才能在社會上做一個坦蕩蕩、有為的人。大家辛苦了,祝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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