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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40 說「心」

《 TVBS 看板人物》專訪

時間:二○一四年一月九日

地點:佛光山大悲殿

主持人(方念華女士):星雲大師!新年平安!

大師:方小姐!你也是新年快樂!

主持人:大師!我們今天所在的這個地方,來之前就有佛光山的朋友告訴我說很特別,因為大悲殿是最初開始的地方。大師可不可以跟我們談一下大悲殿對您的意義、對佛光山的意義?

大師:我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出家人,從大陸來到台灣,無親無故,後來有一些年輕人要跟隨我學佛,甚至要跟我出家,我都沒有可以給他住的地方,沒有能教他的環境。後來有個日本人撰寫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講話》,我把它翻譯成中文,出了好幾版,也賣了不少錢。我從來沒有用過錢,忽然有了這些錢,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想:開山辦教育吧!

只是說,要找一塊有價值的土地,錢還是不夠的。後來終於找到一塊地,但是交通很不便、土地很不好,也就是現在的佛光山。最初我要來的時候,信徒來看了都說:「哎呀!這個地方連鬼都不會來。」我就說:「鬼不來不要緊,佛來、菩薩來就好了!」先建個什麼殿呢?這塊地是《觀世音菩薩普門品講話》的版稅購買的土地,同時觀世音菩薩對這個社會的應化,也是大家普遍認識的,就想從觀音殿開始建起吧。畢竟我力量不夠,還是要借重菩薩,讓每一個人來發心裝設菩薩像,那時候裝設一尊是五百塊錢。

主持人:那個時候五百塊。

大師:在五十年前,大家就各自拿出五百塊錢,一共有四、五千人,把這個殿給蓋起來了。

主持人:所以,大悲殿可以說是在那個物資很貧乏的時代,大家發心發願一起蓋成的。

大師:在佛教裡,有所謂「四大名山」,講慈悲的是浙江普陀山大悲觀世音菩薩,講智慧的是山西五台山文殊菩薩,講地獄救苦救難的是安徽九華山地藏王菩薩,講行門的是四川峨嵋山普賢菩薩。所謂「悲、智、願、行」,也就是以大悲觀世音、大智文殊菩薩、大願地藏王菩薩、大行普賢菩薩為代表。

「悲」是慈悲,是悲、智、願、行之首。佛光山也是一個小型的四大名山,當年我就是從慈悲的觀世音菩薩開始建造佛殿。

主持人:大師您剛剛提到悲心是悲智願行之始,請問大師,這個悲心在我們人性跟良心上的重要是什麼?

大師:我常說:一個人在世間上什麼都能缺少,就是不能缺少慈悲。因為對人而言,愛是最重要的,愛的昇華就是慈悲。我從小生長在貧窮的家庭裡,家徒四壁,什麼都沒有,但是父母給了我一個金錢都買不到的好性格,就是慈悲的性格、勤勞的性格。真是感謝我的父母,讓我一生都覺得過得很充實。

主持人:師父!您是十二歲出家,那個時候,您跟母親在路上遇到那位出家人,他問您願不願意出家。您是因為不懂呢,所以點頭答應,還是因為慈悲心受到啟發,就出家了?

大師:我從小跟隨外婆,他是很虔誠的佛教徒,我受到他的影響,四歲就吃素,並且跟著他跑佛堂。當然我不懂什麼是出家,我還只是一個小孩子,也沒有讀過書。到了十二歲的時候,因為父親在中日戰爭初期,忽然在途中有了變故,家裡很著急要找父親。就這樣子,才第一次和母親到了南京棲霞山。

主持人:就兩個人上路。

大師:所以這就是緣分了。就有一個人,也不認識,問我要不要出家。那一個寺廟是叢林,叢林就是十方,等於政府公有的,不允許私人出家的。

主持人:那他怎麼會邀請您?

大師:他忽然跟我說:「小朋友!你要做和尚嗎?」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做和尚,只是因為那時候很入神地在看軍隊下操,想讓他不再囉嗦,就隨便說個:「要啦!」原本以為這樣就打發他了,沒想到過了一會兒,我師父的侍者就來叫我,說:「這裡的大和尚說要找你去談談話。」我想:「哎喲!這個問題嚴重了,我不認識他,他怎麼會找我呢?」

我就跟母親說:「這裡的人要找我,我要去一下。」我一去,見到師父,他的慈眉善目不禁讓我尊敬起來。他說:「聽說你要做和尚,就拜我做師父吧。」我一聽,「哎喲!成為事實了。」不過我並不後悔,我確實是說「要」的。就是一個「要」,讓我永不退票,所謂「一諾千金上棲霞」,就在那裡出家做和尚了。

主持人:大家提到星雲大師跟佛光山的時候,都會想到人間佛教。可是在您開始弘法的時候,我們就講來台灣的時候好了,那時候的社會跟政治都非常複雜,您怎麼敢把佛教帶到人間?

大師:我初到台灣時,人地生疏,當然是先要求得生存、吃住的地方。在大陸很簡單,可以到大寺廟裡掛單,但是台灣沒有這個制度,那個時候都是神道教的寺廟,佛教的寺院很少。

不過後來又是一個緣分。有一間寺院,什麼人去他都不接受,但那一次我去了,那個老和尚見到我就跟我講一句話,他說:「你不要離開了,就住在我這裡吧!」我不要求要掛單,他卻接受我了,他就是妙果老和尚。後來我為了感念他的慈悲,為了報答他,就幫忙看守山林、做苦工,當然就讓他更欣賞我了。他是台灣的老和尚,有權威,到處都跟人宣揚、讚美我,說我是大陸一個很好的青年僧。後來人家陸續請我教書、寫文章,宜蘭也請我去講經,就這麼樣結下了一個緣分。

主持人:可是從宜蘭的講經班開始,我們都看過那張照片,用白紙寫了黑字,「大家來聽經」,然後就開始開班。然後您又加了哪一些設計跟努力,讓僧人跟信眾之間的界線可以慢慢融和,讓人間佛教可以在那個時候的台灣慢慢踏出第一步?

大師:從新竹到宜蘭不是簡單的路,過去很有名的是新竹風、宜蘭雨,竹風蘭雨。所以我也覺得我從風城到了雨地,下雨的地方。那個時候當然什麼都沒有,有人就警告我:「你不要到宜蘭去!那個地方連住的房間都沒有,連要用的廁所都沒有,你去恐怕不容易有人接受你。」但是我說:「已經有人請我去啊!」是一個在家居士請我去的。這個居士也很有緣分,後來跟我出家,甚至他的女兒、孫子,全家好多個人都跟我出家。

這一位名叫李決和的居士,把我請到宜蘭去以後,由於他自己也窮,不是很有辦法,就把我送到一間神道的小廟裡面。到了那裡,一看,「哎喲!好多神明!」有幾百尊的神像供在那裡。他們在神像旁邊弄個板子,隔了一塊地給我,並且弄來一張竹床給我坐臥。每次只要我朝那張床鋪一坐下來,床就開始唱起歌來,聲音很響。甚至只要我做一個動作,四面八方都能聽得到。不過,我依然睡得很安然。為什麼?我很有本領。什麼本領?我一坐不動,坐下來就不會亂動,你要想從外面聽到我動作的聲音、竹床的響聲,是不容易聽到的。比較不便的是,這裡沒有廁所,不過這也沒關係,我知道火車站在哪裡,那裡有廁所。

主持人:要去火車站上廁所?

大師:到火車站要走十幾分鐘。

房間的蚊蟲之多,都是往你的臉上貼,加上窮困,也沒有電燈。不過,因為我從小在寺院裡生活,苦生活已經很習慣,倒也不以為苦,不以為這樣就不能住,總覺得:不就是睡個覺而已,蚊子多,就跟牠結個緣嘛。

主持人:結緣?

大師:我很健壯,給牠吸一點血不要緊,也是布施嘛。所以,我就很安然地住下來了。沒有多少天,這裡的青年就逐漸多了起來,像慈惠、慈容法師,就是六十年前的宜蘭青年。我在宜蘭六十五年了。

主持人:六十五年啦!

大師:這許多年輕人,男男女女的,就來找我。找我做什麼呢?那時候我會舞文弄墨、寫文章,就為想學文藝的人開設文藝班。雖然我五音不全,但是我知道他們青年人愛唱歌,所以就自己作詞,再套上別人譜的曲,配合起來,供給他們唱歌。就這樣,人愈唱愈多,文藝班也愈開愈大。

在宜蘭這個地方,讓我感到很安然,每一次到宜蘭,沒有人來接我,要離開了也沒有人送我,很自在。尤其在這間神道的雷音寺裡,既沒有桌子也沒有凳子,大家講話、辦公都是在丹墀、路上。

剛才你說到,用白紙寫:歡迎你們來聽經聞法。

主持人:對,我看過那張照片。

大師:那個白紙,得到一張都不容易,就只有這一張,寫了就掛起來。但是那時候的人很單純,看到一張白紙上寫了字:「請聽佛經」,就紛紛跑來。現在再寫,即使用黃金寫字,他也不一定要看,這就是緣分。

主持人:剛剛師父的談話裡面,我聽到「安然」兩個字,師父有一顆安然的心,而那個時候的信眾則有一個黃金般的心,所以彼此能有共鳴。可是觀眾朋友知道嗎?我們剛剛聽到師父講,那時候在宜蘭開始講經的苦,其實師父只講了一點點。師父來台北的第一個晚上,有風有雨,那時候沒有人讓師父掛單,師父縮在現在善導寺的大鐘下面避風雨,度過第一晚,真的是非常難以想像。您碰過這麼多困苦的情況,為什麼還能保持希望?

大師:人生不能怕苦。我也不希望佛教徒一開口就講苦,什麼「苦惱」、「世間苦海」。我覺得苦是很好的,苦是一種教育,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們要能承受苦,要能超越苦;苦也是一種力量,你能吃多少苦,就會增加多少力量;苦也是一種營養,吃了苦就好像吃了營養。你能吃苦,別人也會很歡喜,我剛才不是講嗎?父母生養我,雖然沒有給我多少金錢,但是他生養了我一個吃苦耐勞的性格,我很感謝他們。

主持人:師父!您是一個很樂觀的人,一生有這麼多的挫折跟辛苦,然後什麼事您都要自己開創,可是您後來都一一成就了。為什麼您可以保持這麼樂觀的態度,相信會成就?

大師:我童年的時候,家裡三餐不繼,但從來沒有感到家裡貧窮、我是窮人家的孩子、我家裡很苦。我感覺到自己堂堂正正地為人處事,雖然是小孩,但正正派派的,窮沒有關係。大概在六、七歲的時候,我就想幫忙父母賺錢,早上天還沒有亮,就出去撿狗屎。

主持人:為什麼要撿?

大師:把狗屎堆到一起,累積多了就能賣給人作肥料,也能賺個幾毛錢。甚至晚上村莊裡的牛群要回家了,牛回家也是有規矩的,會先在外面大便,我就趁這個時候去撿。

主持人:牛糞。

大師:牛糞很重,我就在地上拖著走,拖回家後,堆到一旁晒乾,人家就會來買,也能賣幾個銅板。賺得的錢交了給父母,父母當然很歡喜,我也很高興。所以,父母家人要互相鼓勵、互相讚美,家庭才會幸福,我感到自己生長在一個幸福的家庭裡。

至於後來人生的種種酸甜苦辣,就不去談了。不過到了現在,人家都說我很富有,擁有大學好幾間、寺廟幾百間,還有電台、電視,我卻忽然感到貧窮,覺得那些都不是我的,那是屬於大家的、十方信徒的、佛教的。這時候我才感覺到原來我是窮的。

不過,人窮,志不窮。我雖不上街買東西,不貪圖要什麼,不好吃東西,也不一定要什麼辦公桌、茶几,但覺得自己還是很富貴的。所以,人要打從心裡覺得自己不窮,只要心裡擁有智慧、慈悲、忍耐、自強,這個世間的一些小財小利,又算得了什麼呢?

主持人:大師曾經在談到有跟無時說過,我們看待「有」,不妨是享有,而不用擁有。能不能跟我們多談一下您這個體悟?

大師:我今年八十八歲了,我沒有擁有寺廟,也沒有財產登記在我的名下,更沒有說住持非要我做不可,這都是大家的,不是我的。你說不是我的,可是我心中又感覺到,這個世界統統都是我的。你看天地日月,我要溫暖,可以晒太陽;我要清涼,月亮供我欣賞。你建公園,我可以去散步;你建大樓,下雨了,我在你的大樓下面騎樓躲個雨總可以吧。你擁有,我可以享有。甚至,在這個世間上,花草樹木供我們欣賞,山河大地供我們遊走,人間到處都很美,哪一樣不是我的呢?我要它,它就是我的。但是我不一定要占有它,不一定要把它登記在我的名下。這個世界本來如是,我們就像旅客一樣,到這個地球上來,只是路過一下,把自己當過客,好好去欣賞人生。

主持人:師父您在大陸還是小沙彌的時候,我覺得您好可憐。您的師父教導您,一個竹板打下來,「不要聽外面的!」「不要看外面的!」在那麼幼小的年紀不聽不看,然後要您看住自己的心。您可不可以跟我們分享這一段。後來您到什麼時候才了解,這個教育的過程對您的心有多重要?

大師:我認為寺院的教育在各種教育中具有特殊貢獻。太順的教育沒有力量,上等的人才要能禁得起打罵,禁得起千錘。當然,不敢說自己是什麼人才,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好在我禁得起打、禁得起罵,那時候只要眼睛瞪開,就要挨上一記耳光,「你看什麼!什麼東西是你的?」當然那個時候也感到不服氣,「好!都不是我的,不看!」索性賭氣不看了。

主持人:賭氣啊!

大師:他打我,叫我不要看,我就不看。

主持人:您就把眼睛閉起來。

大師:是的,我就不看了。不過,我終究還只是個小孩子,不看實在很難過。當然,老師也會教:「你看自己嘛!」自己有什麼好看呢?「你看心嘛!」心看不到。心裡有什麼東西?想了一想,哎喲!問題來了,心裡貪欲、嫉妒、瞋恨、怨恨、愚痴,我的心很骯髒。我的心裡面像是個垃圾堆,怎麼辦呢?雖然是小小年紀,也想到要修行,我要洗心革面,要清淨我的心。當然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要付出很多的代價、耐煩。

主持人:所以您這一生的修持,是不是都是一個洗心的過程?

大師:人有眼、耳、鼻、舌、身、心,稱為「六根」。過去說「非禮勿視」,眼睛不亂看,眼睛也要修行;「非禮勿聽」,耳朵也要修行;「非禮勿說」,話不能亂說;不是自己的,就不要貪,就不要隨便動心。不要看到錢,就動心要那個錢;看到愛情,就動心要那個愛情。這個世界這麼廣大,這個也要、那個也要,你負擔得了嗎?所以就想到「不要」的重要。

「不要」並不是「沒有」,就像空氣,我們沒有貪圖,但它還是供應,讓我可以活命,乃至地球大地給我行走,季節、時差為我調節,讓我能自由自在地活著。所以,我覺得凡事「不要而有」,有很多東西不必強求,它就會是你的,你硬是要去貪求,反而不是你的。

這個「空」,境界很高深,空即是色,空就是有的意思。色即是空,色也是空的。空和有不是兩個對待的,例如你口袋不空,錢放到哪裡呢?你口腔不空,腸胃不空,能活著嗎?沒有這個空間,我們怎麼好講話呢?所以虛空萬有,虛空裡面才能有,空才能有。也就是說,空無的生活,不是沒有,是更高一等的,是大眾的有,是不貪圖的有,是享受的有,不用說天天想什麼辦法主意去獲得,自然就會來,是自然的緣分。

主持人:觀眾朋友!聽到這裡有沒有覺得,聽師父講經真的是很殊勝的緣分,師父從觀心提到我們平常覺得好深奧的境界:空即是有。我們來之前一直在想,師父有要送我們字,會是什麼字?大師跟我們分享的是「不忘初心」四個字。請教大師,為什麼是這四個字?

大師:這是《華嚴經》裡的一句經文。它告訴我們每一個人,像做記者的,不可以忘記最初做記者的發心。縱使做記者很辛苦,如果你能忍耐,不忘記初心,就會有力量。又例如夫妻結婚,不要忘記當初你儂我儂的談情說愛,縱有挫折,也就能夠很快妥協。無論從事什麼職業,士農工商都好,如果你能不忘當初所立下的目標,不達目標不肯罷休,就是不忘初心。

我自己做和尚,如果我常常忘記了我要做和尚,身分就變來變去的了,我不是別人強迫我做和尚,父母也沒有叫我做和尚,是我自己甘願的。我沒有忘記做和尚最初的願力、願心,所以什麼苦難、什麼不當都視為小事。

我覺得「不忘初心」給我們很大的力量。例如交朋友,「哎喲!這個不好,不要交了!」不必這樣,所謂「友直、友諒、友多聞」,朋友之間,要互相包容、互相幫助、互相諒解。我想,「不忘初心」對社會大家都能起到鼓勵的作用。

主持人:大師!那我再請教您,您剛剛用我們每個人的社會角色或者用人生角色,提醒我們進入這個角色的初心。請教我們生而為人,眾生之所以會投身到這個世界上,我們共同的初心是什麼?

大師:我們在世界上,個人不能獨自存在,沒有農人,你飯怎麼有得吃?沒有工人,怎麼有衣服穿?沒有駕駛員,你怎麼能從台北跑到台南、跑到高雄來?所以人必須要有很多的條件、很多的人緣來幫助我生活。因此所有一切世間的眾生,我都應該感謝他們,他們都是我的有緣人,不是我的仇敵,彼此不要對立,否則兩個人就不容易融和。時時心存感謝,感謝你把茶倒在這裡,感謝你搬了凳子給我坐。用感恩、感謝的心在人間生活,會比較快樂。

主持人:所以慈悲跟感恩的心,是我們的初心。您從小到年輕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營養不良,後來就有糖尿病,視力比較不行,但是您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人需要您。請問您怎麼跟病苦一起相處?

大師:我對病不介意,與病為友,把病當作是我的朋友。只要它不給我找麻煩,不要給我太痛苦,它警告我一點,跟我少許要求什麼,我會和它配合。朋友嘛!大家要互助。那麼我的糖尿病,人家說糖尿病不能吃飯、不能吃麵,我都沒有忌諱。我也不會挑食,有什麼就吃什麼,照吃下去,這樣也有五十多年了。恐怕不容易有人糖尿病活五十多年的。當然,我沒有討厭它,但也多少要節制一點。與朋友相處,不能太任性。比方少吃一點,不要貪吃不應該吃的東西。不過像我們素食者,吃得簡單,一碗稀飯、半碗飯,再加一點蘿蔔乾、青菜,就很滿足了。

我覺得有兩句話很好,福建人問你吃飽嗎?都是說:「呷飽未?」「呷飽了。」客家人不是,「你食飽嗎?」他回答:「足了。」這有意思,我不但吃飽,我還很滿足。

所以我覺得,人生在這個世界上,要活得很滿足,我有一個家庭,家裡有妻子、兒女、眷屬好滿足;我有多少朋友,好滿足;我為人服務,人為我服務,好滿足。你處處都好滿足,這個人生的意境就不一樣了。

主持人:大師!您剛剛講到空跟有之間,一個互動的、很奧妙的關聯性。您現在講「滿足」,我們的心念裡面,能夠時時感恩、滿足,跟我們能夠保持一個純淨跟空的意念和心境,是不是也有關係?

大師:除了滿足以外,感恩是我們這個社會和平幸福的動力。人一定要感恩,不是感恩父母而已,感謝老師教我,感謝長官提拔我,感謝朋友輔助我,感謝天地日月、山河大地、地水火風成就我。感恩就肯付出,就肯為你犧牲一點,沒有感恩的心就是貧窮,什麼都要人家的,「你給我、你給我!」好像人家都欠他似的,那就是貧窮。所以寧可做個感恩的富人,也不要做個不滿足的窮人。

主持人:大師!在馬年來臨之前,過去的這一年,台灣社會共同選出一個代表我們社會的字,很不幸,是虛假的「假」字。因為太多假的東西被揭露出它的真相。大師您覺得今天的台灣社會是不是有信任的危機?

大師:「假」是人間的一半,還有一半是「真」的。不能說全部都是假的,人家夫妻結婚了,親親愛愛,不能說是假的嘛!也是有真的。因此,我覺得這是一半一半的世間,好的一半,壞的也一半;善的一半,惡的也一半;白天一半,夜晚一半;男人一半,女人一半。我們在這個一半一半的世間,如何讓我這個好的、善美的一半去影響比較醜惡的一半,使他變得更好?我想凡是有心於建設社會、改善社會的人,都應該抱著這一種「我多給社會一點」的想法。

主持人:大師剛剛提到一半一半的人生,很有意思。在來訪問大師之前,我曾經問過別人說,要訪問聖人,我覺得好難喔!也有法師開示我,說大師最特別的就是平常心。用平常心去跟大師親近,就可以得到最聖的那一面。大師,我很好奇,您跟我們說過:「擒山中之賊易,捉心中之賊難。」大家都說您就像一個在世的聖人,您有沒有捉心中之賊的過程?

大師:說我怎麼好,慚愧、不敢當。確實「捉山中之賊」是很容易,警察搜山就能抓住壞人了,但是「捉心中之賊難」,經常聽人說:「你都不聽我的話!」其實,自己又哪裡有聽自己的話呢?連自己都把握不住、控制不住了。我想,很多人之所以不能進步,就是因為藉口、理由太多,自以為有理。假如能帶著一種慚愧懺悔的心,覺得我們在人間,享受人間的共有、社會大眾的護持、國家的保護,慚愧、感恩不盡,沒有這種憤世嫉俗、不滿的心理,我想自己就會多一點快樂,社會也會多一些安寧。

主持人:所以這個心中之賊的範圍,其實是非常的廣,你如果不覺察的話,它可能就在你心裡面胡作非為。

大師:「心」有好多種,心可以做賊,也可以做國王,命令眼、耳、鼻、舌、身做什麼、做什麼。當然心也可以有慈悲、有善念,善惡就在一念之間,要懂得掌握好的一念,不要犯錯誤。

主持人:心的境界有高有低,有深有淺。在這裡我想請教一下大師,二○一三年您有機會見到中國大陸新的國家主席習近平先生,您送習主席四個字「登高望遠」。為什麼是這四個字?

大師:這也是無意,不是很有心。想到這許多政治人物,既不能送他有錢的東西,又不能增加他的負擔,「秀才人情紙一張」,就寫幾個字表達敬意。尤其他們的地位那麼高,登到那樣的高位,更要能看得更遠。所以,「登高望遠」人人都需要,政治人物更需要。我常常寫字,總不能老寫過去什麼人的句子,要有一點創新。我是這一個時代的人,覺得這一個時代的年輕朋友、政治家,甚至於企業家,「登高望遠」很重要。

主持人:大師!您說小時候因為家裡貧窮,從小到大沒有進學堂讀過一天書,可是到目前為止,您有十四個榮譽博士學位,這就是肯定大師的人生智慧。大師!我想請教您,您是怎麼樣去精進跟自修的?可以詳盡地讓我們了解嗎?

大師:「佛陀」的意思,就是有三種覺悟:自覺、覺他、覺行圓滿。現在的人讀書缺少一個「自覺」,讀書好像是為別人讀的,但是耳目不經心,就是看一次、兩次、三次也都記不得,所以考試就不能考到好的分數。我雖然沒有讀書,但是也能說有讀。怎麼讀呢?那許多老人家或者學長在講故事,或者講什麼人,我就用耳朵聽,以「聽讀」的方式,他講我聽,也能有所得,「喔!這樣的。」在思惟的過程中,為什麼這樣、為什麼那樣,聽久了、想久了,觸類旁通,慢慢地理路也就通了。

我要感謝觀世音菩薩。我在十五歲受戒的時候,忽然變成一個愚笨的孩子,因為那時候受戒,要燒十二個戒疤,我的師父看我小小年紀,深怕將來我在佛門靠不住,或者還有其他顧慮,就拜託替我燒戒疤的戒師,把戒疤的記號燒大一點。這一個戒師沒有經驗,當十二個香珠往下燒的時候,原本是應該讓它自然熄滅的,他卻「呼」地一吹,把火吹得都脹起來了,十二個戒疤就燒得變成一個,頭蓋骨都凹下去了,之後很久剃頭都不好剃,從此也沒有了記憶力;用現在的話來講,或者就是腦神經受損了。

不會念書了,當然要挨老師的打。有一個老師在打罵我的時候,說:「你好笨喔!拜拜觀音菩薩求智慧。」我一聽,「太好了!」世界一片光明,我又有了希望。拜觀音菩薩!

那時候沒有二念,一心就是拜觀世音菩薩。但是要想禮拜也是不容易的,沒有地方可以給你拜。在大叢林裡,殿堂並不是我們這些小沙彌可以隨意進出走動的,尤其到了晚上,殿門也都關閉鎖上了。不得辦法,我就偷偷地找了一個小禮堂,裡面供奉有一尊觀世音,我就進去禮拜。

古寺深山,靜靜地,我記得自己每天沒有別的希望,就只有拜菩薩。過去有人說觀音菩薩會為你摩頂,為你灑甘露,但是我都沒有。不過,大概三、四個月以後,忽然間,我什麼都懂了,連書都不用念,幾乎看一下就會了。甚至後來,煮飯、做衣服、起房子,也都不用學、不用老師教就會了,無師自通。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要感謝觀世音菩薩,這對我們有宗教信仰的人來說是很重要的。尤其「一心」很重要,如果心有雜念、有二念、有其他企圖,那就雜亂了。水要完全沉靜下來,月亮才會在水裡顯現出來,否則你稍微搖動它,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主持人:大師!其實剛剛舉這個例子,讓我想到,很多人問您:為什麼您這一生裡面,很多事情可以迎刃而解?您常常送我們七個字是「有佛法就有辦法」。

大師:「有佛法就有辦法」這句話一般人都會說,但是所謂「有佛法」,什麼是佛法呢?慈悲是佛法、智慧是佛法、靈巧是佛法、忍耐是佛法、擔當負責是佛法、尊敬是佛法、不要執著是佛法,你要融會貫通,要把這許多佛法都擁有,才有辦法;否則,你沒有慈悲、沒有智慧、沒有忍耐,怎麼會有辦法呢?還是沒有辦法啊!「有佛法就有辦法」這不是一句話,這是一個修行,這是一個動力。

主持人:所以它不是一個我們講的「撇步」,或者是竅門,它是一個過程、一個修行。大師!我相信很多朋友都來過佛光山,我們俗家的人第一個感覺就是看到它的規模。大師!我想請教您,佛光山目前弘法的規模,是您從一開始弘揚人間佛教的時候就立定的一個志願或計畫嗎?您怎麼樣看規模這件事?

大師:所謂「人間佛教」,就是佛教!既然是「佛教」,為什麼要加個「人間」呢?表示過去的佛教不在人間,它在山林裡面,到深山裡面才能找到寺廟、佛教。現在我要讓山林的佛教走到社會。過去的佛教要到寺廟裡面才能看到菩薩、佛像,現在佛教不應該在寺廟裡面,要走到家庭裡。過去的佛教是出家人的,要找出家人問道,現在是從出家人的佛教到在家人的佛教。甚至現在的佛教,是從講說的佛教到服務的佛教,從山林到人間來做服務的工作,救苦救難,為人設想,以人為本,我認為這才叫做「人間佛教」。

比方說我們的佛陀紀念館,有人說佛陀紀念館有幾「多」,第一個就是廁所很多。內急的時候找不到廁所在哪裡,會很苦,所以要有好多的廁所。再來就是凳子多,走路很辛苦,玩也很辛苦,佛陀紀念館坐的凳子很多,有上千個凳子,讓旅人都有椅子坐。我們的書也很多,佛陀紀念館到處都有書可以看,書中寫的都是佛法,你也可以去了解。甚至於我們服務多,老人家來了,有輪椅;小朋友來了,有換尿布的嬰兒室。我們都有這樣的設備,讓人方便,所謂人性化的佛教,我們就勉強說「人間佛教」吧!

主持人:我看大師您的書,覺得人間佛教最根本就是提倡每一個人心裡都有佛性。在這一世,我們發覺了自己本心的那個佛性,就可以成佛,而不用累積這一世的忍耐跟苦難,然後期待下一世,或是我們的肉體生命終結之後才能夠成佛。這是不是人間佛教一個很大的突破?

大師:對的!你就是沒有修行,也沒有信佛教,但你就是佛。「佛」,就是一個佛性,一個佛心,每個人都有成佛的性能。假如我現在承認我是佛,我有了這個性能,你罵我,我就不能罵你,因為我是佛,怎麼能罵你呢?你欺負我,我就不能欺負你,因為我是佛祖,怎麼能欺負你呢?我反而要幫忙你。如果每一個人都肯承擔自己是佛,那麼這個國家、這個社會上,就不會有所謂的壞人,我們都是佛,不能對人不好,對人不好是凡夫,是地獄、餓鬼、畜生。這個人是佛,他就要對人慈悲、對人服務、對人幫助,所以人間佛教就是要替人間解決苦難,就是這個意思。

主持人:大師在您一開始提倡人間佛教的時候,要讓我們一般人從外求、拜佛,到發現自己的佛性,然後願意自己成佛,成為一個幫助別人的人,這個過程在一開始的時候,有沒有非常困難?

大師:這要看個人的善根,所謂「頓悟」、「漸悟」,有的人立定志向直下承擔,很快地就成功了,也有的人透過慢慢學習,最後完成目標。像佛教的六祖惠能大師,他沒有讀過書,是一個苦工,一下子大徹大悟,開悟了,因為他敢承擔「我是佛」。所以人間佛教,我們也推動普世的大家,所有的有緣人,自己能許個心願:「我是佛!」就算現在不覺得自己是佛,也能告訴自己:我「似」佛!似乎是佛,我像佛。你有這樣子的觀念,慢慢就會與佛靠近了。

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夜睹明星,開悟的時候,第一句話就說:「奇妙呀!奇妙呀!大地眾生皆有佛性,只因妄想煩惱執著,不知道自己是佛。」我們現在倡導人間佛教,也希望人間的大家都能是佛。

主持人:其實大師剛剛談的,我覺得很有顛覆性,顛覆我們一般在民間信仰裡面,很多人喜歡說的「因果」,就是我這一世所累積的善根福德,是希望來世能夠有好的結果,或者這一世的生命結束之後,可以羽化成仙,或者成佛。如果我們這一世就認出自己的佛性,這一世就能做人間菩薩,那麼大師請問您,生命終結的意義是什麼?

大師:我剛才跟你講的是理,道理。理上,佛與眾生平等;事上,在事相上還是有分別,還是要修行的。比如因果,有的人這一生修,即身成就;有的人要多生多世修,不是一生,不是來生,等於花草樹木,有的春天種,秋天就有果實;有的今年種,明年才能收成;有的今年種,三年、五年、多少年後才開花結果。因果就是這個道理。但也不能錯亂因果。你說:「哎呀!我有拜佛,但我沒有發財呀!」發財有發財的因果,你要勤勞、要去賺錢,才有可能結發財的果;拜佛只是一個道德信仰的、修身養性的因果。「哎呀!我吃素,身體又不好。」你要身體好,就要運動、要營養,你靠吃素怎麼能身體好呢?所以一般人錯亂因果,如是因變成想要別的果,我種瓜要得豆、種豆要得瓜,這個不可能。種瓜只能得瓜,種豆只能得豆。

主持人:大師可不可以幫我們再分析得更多一點,因為因果在一般人聽來,可能有懲罰的意味,如何在因果論裡面,去保持自己的所有作為不踰矩,您是不是可以幫我們再說明一下?

大師:有很多的惡人富貴榮華,老天為什麼不懲罰他?這就好比說一個壞人,他在銀行裡有存款,不能因為他壞就不給他用,但是等他用完了、消耗殆盡了,就麻煩了。而我有善心、好心,怎麼都不發財?這就好比你欠銀行債務,不能因為你是好人,就不用還債。

因果不會錯的,你可以不信佛教,但是不能不信因果。這個因果是一個理則,道理的原則,如是因如是果,好心好報,這是必然的,不是不報,只是時辰未到。當然這個因果當中計算的方法,恐怕現在電腦也無法算得清楚,因果的道理比電腦還要細密。

主持人:我們很多人在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時候,常常心裡面最不平的,就是在我們眼睛所能看到的時間裡面,覺得怎麼看不到那個善惡因果,按照它應該有的邏輯出現果報。不過大師您剛剛說了,就是這個時間跟時候,不是我們人類的智慧可以計數的。

大師:人因為愚昧,沒有智慧,而不能通達因果的道理。要學習般若智慧,如果能讀通《金剛經》、《般若經》,他對這個因果的道理大概就能認識。

主持人:在我們最後的這個階段,我想請教一下大師,我們對於一生一世或是生生世世這個看法,應該怎麼樣去看待,使我們能夠更珍惜這一生,同時面對生命的結束,也不會過於恐懼跟悲哀。

大師:一根木柴燒火,燒完了,再拿第二根木柴,第二根又燒完了,接著拿第三根木柴……木柴一段、一段、一段,就好像人的生命也是階段性的,這一期生命死了,並不是結束。一個小豆子、小菜籽、樹的種子掉到地上,經過陽光、土壤、空氣的助緣,它都能成長,人怎麼會死呢?人死不了的,他還會再受生,只是來生和今生,有一個隔陰之迷,是隔了一付軀體,什麼都不知道了。人就是很可惜,不知道來生的富貴、窮苦,不過如果讓他知道了也很麻煩,假如他做了壞事,來生定要受苦,他現世就不能安心做人了,還是不知道比較好,到時再說。

平日有警覺的人,就曉得要小心謹慎,所謂「三世因果」:「欲知未來果,今生做者是」,今生怎麼做,就知道來世的果;「欲知過去因,今生受者是」,我過去做過什麼事?看看自己今生就能明白。像你身為電視界的主持人,擁有多少榮華富貴,這麼優秀的人生,是你過去培植的因緣,讓你今生有這樣的福報;而你今生又結了這麼多的緣,來生又會更好了。人生就是這樣,所謂「品種改良」,一代一代,就是要進步。

主持人:所以我們生而為人,生生世世,是有一些善因會不斷延續的。因此生跟死之間,它其實沒有那麼明確的界線,而是一個奧祕。是這個意思嗎?

大師:生死其實都是一個。有很多在生的人,雖然沒有死,但是跟死差不多,甚至比死還要更壞,生得沒價值。有的人雖然死了,但雖死猶生,像史可法、岳武穆(岳飛)、文天祥,他們都是被敵人用刑而死的,但是我們不認為他們死了,雖死猶生。像我到了這種老年,自己心裡就有數,我就是死,也要做一個死的活人。

主持人:這怎麼去理解?

大師:什麼叫做「死的活人」?我一定要讓我的言論有益於大家,我一定要讓我的事業能造福大眾,我一定要讓我的行為、所做的什麼,讓人家常常想念我、不會忘記我,我雖死猶生。如此,對生死就不太介意了。

主持人:大師今天說:「你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在一個報導裡面看過,其實大師有準備自己的遺書,但是這個內容是最高機密。我只是想請教大師,當您在提筆寫遺書的時候,您心裡面的回顧跟省悟是什麼?

大師:我是偶爾想到,很多的企業家到了死的時候,喪葬的事情都沒有人聞問,兒女都不管,兒女只顧著爭財產,這個何苦呢?我們出家人不會。所以,我想留一份遺書,這也不是不能公開。我最近跟替我執筆記錄的人說,乾脆把它拿來修改一下,發表好了。為什麼?我沒有財產可以給人啊!沒有說這一塊田給我的大徒弟、那塊地給我的二徒弟,我沒有,我全部都是佛教的,都是公家的,都是大眾的,我不能分配呀!我生不帶來,死也不帶走,空空而來,空空而去,我很瀟灑呀!不拖泥帶水。

所以這份遺書,主要就是讓未來的教團能得到我的法語勉勵,比方說管理應該怎麼樣、人事應該怎麼樣、財務應該要怎麼樣等等,是一種佛法教育。這個為什麼不能公開?當然可以給大家知道,照做都會很好的。

主持人:在今天的訪談裡面,大師好多次提到出身貧窮,現在也形容自己一無所有。大師您覺得,您到底是一個……

大師:富有大千。過去就有人常常舉例子說:「哎喲!星雲大師,好在你出家,如果不出家的話,你就是王永慶。」我說我怎麼能跟王永慶比?王永慶是經營之神,他很會賺錢。但是你說我窮嗎?不如他嗎?也不見得。我在世間的財富,不能跟他比,但是思想上、心內的寶藏,我比他富有。怎麼比他富有?他不過有幾個台塑、六輕,我們出家人,富有三千大千世界,這個世界都是我們的呀!我窮什麼呢?我不窮,不羨慕王永慶,做好和尚就好。

主持人:不擁有的、富有的大師。大師!駿馬奔騰之年開始,一上佛光山就看到您今年題的字,去年是「曲直向前」,今年是「駿程萬里」。您是不是能夠給所有分享今天《看板人物》的觀眾朋友,一個新年開示?謝謝大師。

大師:去年是蛇,蛇向前走,牠必須要彎曲才能向前。我們提倡人要耿直,但是有的時候也要彎曲,這裡沒有門,你就必須要找另一個門走;這條路不通,就要換一條路走。人和人相處,如果對立了,大家稍微讓步一下,曲直就是彎曲,方便一下,就能向前了,不要兩個人都敵對在那裡,道路就不能通。

今年是馬年,人家說「馬到成功」,太俗氣了,我就想稍微意思把它更新一下,叫做「駿程萬里」,千里馬日行萬里,做人當作千里馬,不怕路途遙遠,照著目標往前進!希望來年這一年,大家都是駿程萬里。

主持人:非常非常謝謝星雲大師。在這麼美好的一天,在這麼美好的清風和陽光之下,讓我們分享星雲大師一生的智慧。我要偷偷地跟觀眾朋友講,剛剛休息的時候,星雲大師說我們下次找一個時間來談「空」,然後大師笑笑說,我們來考驗一下台灣電視觀眾的智慧跟程度。我們一起期待包含所有的「空」。

大師:因為空就是有,要高程度才能了解。

主持人:是,準備好接受挑戰了嗎?觀眾朋友,一起迎接、一起期待。大師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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