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70　書中的寶藏

上海圖書館講演

時間：二○一六年七月三日

地點：上海圖書館大報告廳

上海圖書館的何（毅）副館長、各位嘉賓、各位朋友們：

大家平安吉祥！大家都聽說過，我這一生沒有在學校裡念過書，童年的時候，家庭貧窮，也沒有力量讀書；出家後，在寺院裡面也沒有什麼書讀，但是我有一個很好的機緣，就是接觸到大量的圖書。我記得那一年我十歲，還沒有認識幾個字，眼睛想看也沒有書可讀，不過平時聽家鄉父老們講話，有聽到一點故事，文字也還認識幾個。

那時候，七七盧溝橋戰爭很快擴展到了上海，也就有四行倉庫八百孤軍的那種感人事蹟。旋即日軍打到了南京，我家鄉離南京不遠，不幸地，我父親在南京大屠殺中殉難了，所有的學校，都遷移到大後方去，學校裡的圖書館沒有人要了，圖書散落滿街滿地，到處都是書，我不認識太多字，當然也不知道書很寶貴，不過我看到水溝裡有一本書，是彩色封面的《精忠岳傳》，岳飛跪在地上，由母親在他背上刺寫「精忠報國」，在那一刻，這個畫面震撼了我的心靈，「啊，太好了！做人當如是也，應該精忠報國！」

其實，我告訴各位一個祕密，我從小並沒有想做和尚，倒是在十歲那一年，有心當游擊隊員參加抗日。因為鄉村裡的人說，日本人來了，為了捍衛國家，大人教我們排班、遊行、唱歌，我還記得童年時的歌聲：「只有鐵，只有血，只有鐵血可以救中國……」所以，那時我心裡想：對的，我要當游擊隊員！

但是想要當兵，我不夠年齡，游擊隊也不要我，因為一個十歲的小孩子拿東西也拿不動啊！在戰爭中也跟著一些難民逃亡流浪、流浪逃亡，到了十二歲，因為父親沒有了，心裡總感覺到父子情深，就在南京的棲霞山出家做了和尚，那是七十八年前的事情，那時候我十二歲，今年九十歲了。

向各位報告，我有幾十個圖書館，但是跟上海圖書館不能比，我幾十個也比不上一個上海圖書館，上海商務印書館的《萬有文庫》、《王雲五大辭典》是發明「四角號碼檢字法」的王雲五先生編印的，他所有收藏的圖書後來都送給我辦的大學，我還特地設了王雲五圖書館，我對圖書館是如此的重視、有緣分。

話說有一個讀書人來到寺廟裡，在客堂坐下後，由知客師父接待，他看到客堂有一副對聯「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認為這許多出家的和尚沒有好好讀書，理路不通，須彌藏芥子，須彌山藏一顆芥菜的籽，這個容易懂，但芥子納須彌，一顆小小的芥菜籽能把須彌山容納下去嗎？

他就對這個知客師嘲笑說：「你們不通文墨！」

這個知客師也不是等閒的人物，就說：「先生，儒家不是有『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不錯啊！」

知客師再問：「萬卷書讀到哪裡去了？」

那個讀書人說：「當然是讀到我肚子裡面。」

於是知客師拿來一本書，就說：「請你把這一本書放到你肚子裡去吧。」

「那怎麼能！」

知客師回應說：「讀了萬卷書，一卷書也放不到肚子裡，但是萬卷千卷書的道理，以及那無窮無盡的道理都可以讀到我的頭腦裡。」

讀書可以改變我們的氣質，可以增長我們的智慧，當母親生下我們以後，我們等於是一張白紙，父母希望我做什麼人，就在我這張白紙上計畫著：讓我的兒子女兒將來富貴榮華，或者讓我的兒女將來做達官貴人，讓我的兒女將來成為企業家，但也有的父母希望：我的兒女做個讀書人、做個君子，所以讀書是為了做一個好人，改變我們的氣質、做個君子。

讀書要有學校的老師教我們讀書，不過那教的是知識，還不算是真正讀書的意義，真正的讀書人是自己讀，要自學，所謂「吾日三省吾身」，要自己思考、自己自覺，自己要覺悟覺醒地讀書，以聞思修進入三摩地，不是眼睛看而已，要聽聞，讓宇宙間所有的理路在我的心上都有通道，能和世界的遠近十方做種種的交流。

讀書給我們最大的功用就是改變我們的觀念。人像一張白紙，在上頭畫什麼就是什麼，我們讀書不是為了要賺錢、做企業、做大官，我想讀書最大的意義是成聖成賢，最重要的是讀書要能改變自己的觀念，人都有很多的執著、自私、愚昧，藉由書中的道理幫忙改變自己。

人都想改變別人，「唉，你不聽我的話呀！」「你要怎麼怎麼樣……」但你可曾想到自己有聽自己的話嗎？你可想到自己要有所改變嗎？所謂「超凡入聖」、「轉迷為悟」，就是要不斷的昇華，不斷的增高，要提升自己，所以讀書對我們很有幫助。

過去有一位老太太每天都在哭，有人就覺得很奇怪，說：「老太太，世間很快樂，做人很好啊！為什麼老是哭呢，怎麼做個哭婆呢？」

這個老太太就說了：「你有所不知啊！我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嫁給了雨傘店的人家做媳婦，每次我看到連續幾天出大太陽，不下雨，就想我大女兒的生活要怎麼過，你說我怎麼能不哭呢？」

接著，老太太又說：「我的二女兒嫁給了一個米粉店的人家做媳婦，我看到下雨，不出太陽，想到米粉沒有太陽晒就沒得賣，二女兒的生活怎麼過，我怎麼能不為二女兒哭呢？所以，出太陽時，我為大女兒哭；下雨時，我為二女兒哭，已經哭得很習慣啦！」

這位人士聽了以後，說：「老太太！不要這樣想，你可以改變一下，以後看到出太陽不要想大女兒，你想二女兒！太陽這麼大，二女兒的米粉賣得多，生意很好一定賺錢，日子很好過，到了下雨天，就想大女兒，下雨了，大女兒的雨傘店生意一定很好，你就為大女兒歡喜啊！」

這個老太太一聽，懷疑地問：「觀念能改變嗎？」

「當然能改變！像我們讀書人就是從書中的道理不斷地改善自己、改變自己。」

老太太聽了以後，看到出太陽，想到二女兒的米粉店可以晒米粉，就笑逐顏開；看到下雨天，想到大女兒的雨傘店生意很好，也笑逐顏開，從此老太太不哭了，天天都笑，從哭婆變成笑婆了。

讀書就是改變觀念、改變自己的執著，可以把很多不通的、不明的、不了解的錯誤觀念一改，人生真是其樂也無窮啊！可見讀書之可貴，中國過去有一句話「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只是膚淺的說法，書中不只是黃金，也不只是美貌，書中有寶藏，書裡面藏有無限的寶藏。

比方說四書五經，是過去中國讀書人一定都要讀的，我在童年的時候也聽過別人講說四書五經。光是孔子的一部《論語》，有人說，半部《論語》可以治天下。這半部《論語》有什麼了不起？《論語》裡面的道理，講的是忠孝仁愛信義和平、禮義廉恥，一個從人到達聖賢的道理。

有謂「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成仁取義，其中「仁義」這兩個字就夠我們一生受用無窮。仁，要能像個人，仁愛的「仁」這個字很微妙，一個人字旁再兩橫，怎麼叫做人呢？不用講得很深奧、很難懂，就是你心中要有人，要能容納兩個人以上，那就是仁愛的心，如果你自私、傲慢，心中只有自己，那是不成的。

記得九○年之後，我九十多歲的母親，有一次從大陸到美國洛杉磯與我會面，那時我在當地講《金剛經》，美國是賣門票的，每位聽眾一天收六十元美金，大概有好幾百人來聽經，我不知道母親也在後台聽我講經，講過以後，我對母親晨昏定省，在他睡前就去探望，他說：「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和尚，怎麼不會講經啊！」

我一聽很奇怪，不識字的母親竟然說我不會講經，我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母親說：「你講《金剛經》，說無我相、無人相，講錯啦！『無我相』可以，不要執著、不要自私，可是怎麼說『無人相』呢？沒有人，這個世界還成世界嗎？沒有人給我們幫忙，還能活下去嗎？所以怎麼可以說『無人相』呢？」

我聽了以後，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道理！《金剛經》裡的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當然有它另外微妙的道理，不過母親的話站在世間法上說，確實是有道理的。我們眼中要有廣大的眾生、廣大的社會，何況我們的衣食住行不都是人家給我們的嗎？很多的方便都是大家給我的，如果沒有別人就不能成了。

什麼叫做「仁」？殺身成仁、捨生取義嘛！過去釋迦牟尼佛割肉餵鷹、捨身飼虎，不都是仁愛慈悲嗎？我想孔子講的仁，就是用我們的心來揣摩聖賢孔子的心。

有一家布店，有人來買布，「老闆，這一塊布多少錢一尺啊？」「三塊錢一尺。」「替我剪八尺。」「八尺剪好了。」「多少錢啊？」

老闆說：「這三八二十四啊！三塊錢一尺，八尺布就是二十四塊錢。」

這個買布的人：「這你算錯了吧！三八哪裡是二十四呢？三八是二十三啊！」

這個老闆就說：「三八二十四是常識，每個人都懂啊！怎麼會變成三八二十三呢？」

兩個人就在那裡討價還價，吵鬧起來了。旁邊有一個人是孔子的弟子顏回，他聽了以後，覺得買布的人太無賴了，三八二十四怎麼跟人家說三八二十三？他上前去，說：「喂，不要胡鬧了！三八是二十四，不是三八二三，給人家二十四塊錢吧！」

買布的人生氣說：「嘿！要你來多管閒事，你是誰啊，你算老幾？」

顏回：「我是孔子的弟子顏回，三八二十四我還不懂嗎？」

「哦，你是顏回啊，孔子的弟子，那我跟你打個賭，我們一起去問你的老師三八究竟是二十四還是二十三？如果你的老師說三八二十四，我頭就給你！假如你的老師說三八二十三，你要輸給我什麼呢？」

顏回心裡想，這麼一點小事還賭個頭，未免太嚴重了，就回答說：「那這樣好了，假如我的老師說是三八二十三，我就把帽子輸給你！」

「好！」

兩個人到了孔子面前，如是說了一番，孔子想了一想，就說：「顏回，你輸了，三八是二十三，不是二十四，把帽子給人家。」

顏回一聽，真是天崩地裂，說：「老師啊，你真老糊塗啦！三八二十四你都不知道嗎？你怎麼也說三八二十三呢？」不過，顏回一生都沒有反對過老師，還是把帽子給了買布的人。經過這件事以後，顏回就茶飯吃不下，睡覺睡不著，想著老師糊塗了，怎麼三八會變成二十三呢？

終於到最後，他忍耐不住，跑了去問老師：「老師，三八究竟是二十三？還是二十四啊？」

孔子就說：「顏回啊，我現在問你，是頭重要呢？還是帽子重要？」顏回一想，終於懂了，對的，不能讓老師說三八二十四，否則讓對方把頭給我，這也太嚴重了。

道，有正道，有方便道，道裡面要有一點方便，要權衡輕重。凡事不能不權衡輕重。像文天祥，在宋朝滅亡的時候，元朝要請他做宰相，他拒絕了。

文天祥說：「我要什麼？你們給我一死吧。我是宋朝人，我要為我的宋朝盡忠報國。」

最後，元朝也沒有辦法再勸了，名利他都不要，唯求一死，只得成全他。文天祥很高興，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而今而後，他庶幾無愧了。他做人對得起國家，對得起他做為一個大宋子民的身分了。

因此，我們要復興中華文化，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以無我，不可以無「人」。尤其現在我們每一個人，要覺得「我在眾中」，我一個人是不能活著的；在家庭裡有眷屬才快樂，在社會上有長官同事才有趣，生活中也有很多朋友互相幫忙來往的人情，如果我獨來獨往，不像個人，沒有人情、仁義，人家就不會接受我。

佛經裡有一個小譬喻：一座山林失火，鳥雀四處奔逃飛散，要避開這場火災，但有一隻鸚鵡牠不逃，牠銜水救火。只是這一山的大火，就憑一隻鸚鵡來銜水，能救得了嗎？有一個神仙就說：「你太愚痴了！你銜的水哪裡能夠救火呢？」

鸚鵡說：「我知道我銜的水不能救火，可是失火了，我不能不去救火啊！我要盡我的心，盡我的力。」

我想，這樣的精神大概就是人性吧！所以，我們復興中華文化，全中國十幾億的人這麼多，現在我們也提升為一個強國了，不再是過去的東亞病夫，我們先把自己的人性提升，大家相互的仁愛，相互的慈悲，相互的包容，相互的互助，相互的服務。

每一個人都不是我們的仇人，縱然有對不起我，沒有關係，我包容一些，諒解一些，人和人將來總要彼此見面。世界不是分裂的，在佛教認為，世界是一體的。現在我們的總書記，他的一句話，對於全中國十幾億的人口，不重要嗎？他昨天講：「我們要不忘初心，繼續前進！」全中國的人民都很興奮，是的，我們不要忘記自己最初要愛國愛民的心，繼續努力為國家奮鬥。

孟曰取義，除了「仁」，還要有「義」，要有情義。所以，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意思是說，老先生您打那麼遠來，想怎麼對我的國家有利呢？孟子回答說，曰「義」就好了，何必要利呢？

義比利重要，利有爭執，利有罪惡，利當然好壞都有。不過，義都是好的，沒有壞的。錢用了就沒有了，義是用不完的，仁義永遠都存在。就如同三十年前，你對我有一份情義；或二十年前，你對我有過什麼情義，我要感謝你。所以書中的寶藏，仁也好，義也好，你能取得其中的寶藏，成為自己的，那書中就不只是黃金屋，不只是顏如玉而已了。

義，要怎麼樣表示它？我也沒有辦法說多少道理來讓你們明白，不過在《戰國策》或《古文觀止》裡，說到孟嘗君接待一個叫馮諼的食客。那時有人向孟嘗君介紹：我有一個朋友很貧窮，不得辦法生存，孟嘗君你擁有食客三千，收了很多人做門下食客，我把這個朋友介紹給你。

孟嘗君也很好，就問說：「你介紹的這個人，有什麼能耐嗎？」「哦，他沒有什麼能力。」「他有什麼嗜好嗎？」「咦，他也沒有什麼嗜好，就是一個平常人。」

孟嘗君聽了，就笑著說：「好，就叫他來吧！」馮諼就這樣做了孟嘗君的食客。

可是馮諼做了食客不久，就拿出寶劍來舞蹈，他對寶劍說：「長鋏歸來乎！」意思是說，寶劍啊寶劍，我們還是回去吧，我不要在這裡做食客了。為什麼呢？食無魚啊！你看他這裡的客人，都有魚肉可吃，我沒有啊，我吃的都是比較次一等的，食無魚啊！

孟嘗君的家人心想，這個人怎麼這麼不知趣，竟然要吃魚，就報告孟嘗君。孟嘗君是很有度量的人，就說：「給他吃魚吧！這是小事，他要魚就給他吃好啦。」

過了不久，馮諼又在舞寶劍：「寶劍啊寶劍，我們還是回去吧！出門都沒有車子坐，人家都有車子坐，我卻要走路。」門人覺得這個人太不知足了，不過還是告訴孟嘗君。孟嘗君也真有度量，說：「哎！給他車子吧！」

有車子坐了，再過了不久，他又舞寶劍，說：「寶劍啊寶劍，我們還是回去吧，我要養家啊！我在這裡有魚吃，有車子坐，但我沒辦法養我的家。」

大家就很討厭，覺得這個人真的太不知足了！孟嘗君知道後，就問他：「馮先生，你家裡有什麼人啊？」「家裡有母親。」「哦？好，我幫忙你，需要多少錢給你母親？」此後，馮諼駕了車子，拿著寶劍，周遊街道，心想，現在孟嘗君把我當成上等客人看待，不單給我車馬，還幫助我養家，就不舞劍了。

後來，孟嘗君被封了地，在上海。兩千幾百年前，那時上海叫「申」，是四君子春申君的封地，當然上海這個地方的歲收，就要歸他。孟嘗君也是四君子之一，封地在薛，他想收稅，可是派誰去收稅呢？「各位門人們，你們誰學過會計啊？你們學過經濟嗎？你們什麼人能幫我到薛國收稅、收租啊？」

大家都不會，馮諼就舉手說：「我會！」孟嘗君一聽，說：「哎喲，你真有能耐啊！你真了不起呀！我都辜負你、對你不起，根本都沒有好好地待遇你。你果真有這個能耐，能幫我到薛國去收租、收債？」

馮諼點點頭，說：「孟嘗君先生，我到那邊收債回來時，你看要順便買一些什麼東西帶回來啊？」

孟嘗君：「這兒不缺少什麼，你看著辦就好了。」

馮諼到了薛國，招呼薛國人民：「你們來哦！孟嘗君說不要你們的租稅，債券把它燒了，他要送給你們。」老百姓一聽，有這麼大的利益，都高呼「孟嘗君萬歲！」「孟嘗君萬歲！」

馮諼這兩句話一講完，就趕快驅車回去了。孟嘗君一看，問說：「這麼快就回來了？你替我收租、收債，都收完了嗎？」「收完了！」「那你買了什麼東西回來啊？」「買了『義』！」「『義』是個什麼東西啊？」

馮諼說：「我想，你的牛馬、侍女、寶物那麼多，什麼都有，就是缺少『義』。我就把許多百姓都叫來，說你要把債券燒了，送給他們，我就替你買了人民的心││情義。」孟嘗君一聽，這還得了，我損失這麼大。不過，他還是很有度量地說：「好啦，先生休息吧！」他心想，算了，是我用錯了人。

不久，齊王不再任用孟嘗君做宰相，他就回薛國了。

馮諼對他說：「孟嘗君先生，過去我替你買了個義，這是狡兔的一窟。你看現在回到薛國，萬民歡呼啊！」

孟嘗君也很高興地說：「馮諼你替我買義，我過去都不懂，今日終於看到了人民對我的情義。」

馮諼：「還不行，狡兔有三窟，我替你再做兩個窟。一個是要齊王的宗廟建到薛國，讓人以後不可以欺負、壓制薛國，因為宗廟在我們這裡，這是第二窟。」

馮諼接著又說：「第三窟，你給我大馬車，要很氣派的（過去的車子，有兩匹馬拉的，有四匹馬拉的，有八匹馬拉的），讓我帶到各國宣傳：齊國現在放孟嘗君出來，哪一個諸侯能迎接了孟嘗君，國富民強！」

大家聽說孟嘗君的賢名，各國都想請他做宰相，後來齊王又將孟嘗君請回去做宰相，多少年一點禍患都沒有，這就是馮諼為他設計的買義。

上海，這一個地方是十里洋場，過的是金錢世界的生活，我出家的寺廟祖庭在宜興，今天早上從那邊出發來到這裡。宜興大覺寺邊上有一面雲湖，我就作了一首歌；我也想為上海宣傳，上海過去稱十里洋場，現在是百里洋場，更大了。如果以大覺寺的位置來說：向東是百里洋場的上海，向西是六朝繁華的金陵，南有杭城，北有揚州。

上海在今天，先不說是中國的金融重地，在世界上，上海是不輸給紐約、倫敦的。所以，今天做一個上海人很神氣，是很了不起的，上海有錢啊！不過上海除了有錢以外，還要再能有仁有義，甚至所謂忠孝仁愛信義和平。

人類精神的寶物，都集聚在上海圖書館。剛才館長說這裡有多少藏書，在那許多書裡，隨便一句話，你若能懂得它的道理，比擁有黃金、人民幣，百萬千萬以上的價碼都還要更高，黃金、人民幣是有形的財富，書裡則有無形的財富。財富有私有的財富，也有公有的財富，而書中的道理是公有的財富，大家都可以有的，只要你肯得看書，就可以擁有。

過去我鼓勵人讀書，都說「要讀明一個人」，要把人了解；「要讀通一點理」，不光是知識，道理也很重要。多年前，湖南嶽麓書院送我一套《曾國藩全集》，書裡講到打敗太平天國的彭玉麟，讓我對這個人有一些了解及敬重；後來，又有人給我另一本彭玉麟的書，讓我對他更加了解。

曾國藩、左宗棠、彭玉麟是平定太平天國三位偉大的中國人。彭玉麟，我為什麼很崇拜他？十三、四歲的時候，他在湖南衡陽與外婆同住。有一天在河濱，看到一個小女孩，半身泡在水裡，半身浮出水面，奄奄一息。他一探，覺得還有一點氣息，就把他揹回家。

外婆看他忽然揹了一個小女孩回來，就為他抹藥，等小女孩醒來，看他很美貌、乖巧，外婆一歡喜，就說：「小姑娘，你有沒有家，拜我做媽媽吧？」小女孩原本要被賣到妓女院，他在隔壁聽到正在談價碼，趕快出走、逃亡，不得地方去，心想死了算了。沒想到後來卻被彭玉麟救起來。

外婆認小女孩做女兒，彭玉麟多了一個姑姑。他們都是十三、四歲，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這麼一相處，感情自然增長。可是彭玉麟覺得，我不能娶姑姑做老婆，對於中國的禮法、中國的文化，我應該要遵守。我雖然愛他，但他是我的長輩，是我的姑姑，我不能討他做老婆。

到了十六、七歲，父親叫他回安徽安慶幫忙，兩人從此分別。可是他到了安徽以後，天天牽掛著梅姑。後來，因為他對海軍很熟練，曾國藩賞識他是個人才，讓他做了海軍都督。由於平定太平天國有功，清朝想頒給他兩江總督、南洋巡洋大使、兵部尚書、國防部長等職位，他都不要，為什麼？

梅姑後來嫁給別人，難產死了，他覺得功名富貴於他，都沒有梅姑重要。只想著，我要怎麼樣來紀念梅姑，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情意、對他的心意。於是他就發願畫一百萬張的梅花。你們各位都知道，一張梅花就不容易畫了，何況是十萬張的梅花、一百萬張的梅花？

在那個時候，鄭板橋的字和彭玉麟的梅花，在中國社會裡面，都是相當出色。他不要做官，起了一個小茅蓬，清朝知道他不要做官，還是硬要他做，官職不斷加高，但是官位再高，他還是不為所動。最後，讓李鴻章得了機會；彭玉麟不要做官，李鴻章要做，所以彭玉麟的官位，就都給了李鴻章。

彭玉麟建了一個草屋，旁邊都種梅花，天天晚上都在畫梅花。他心中有義，名也好，利也好，都沒有趣味，這個情義很夠回味，透過畫梅來懷念梅姑。像彭玉麟這樣，就屬於有情有義的人。

我覺得，書中不但有財富，最重要的是有智慧財，這財富不是一個人的，是天下的。一本書裡，不只是你我，連虛空都在裡面。我能讀通這一本書，我就能把世界都容納到我的心裡來，我能讀透這一本書，我就能把所有人類視為我心中的人，各個都是我的心上人。

物，是我的，也不是我的，不過我都能包容它。情愛，我不貪圖、不執著，我可以擴大。我不只愛一個人，我不只愛我一家，我愛國家、愛社會、愛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是我的心上人。虛空，沒有嗎？不是的，整個虛空都是我的。

最近，我講到我的信仰，近八十年的出家生活，你說我有開悟？我不敢；你說我得道？我也不敢；你說我八十年的歲月，就這樣隨它過去了，那也不是。例如：我十二歲出家以前，並不懂佛教的教主叫釋迦牟尼佛，只懂得佛教有個觀音老母，觀音老母救苦救難。

當我懂得釋迦牟尼佛是我的教主，他才是我的生命，他才是我的信仰，他才是我的靈魂，我不能沒有他，但是我要認識他呀！我向各位報告，我八次到印度，因為佛陀出生在印度，現在還有很多他的古蹟、很多的道場，我看到那些地方，能不能找到他一點蛛絲馬跡。

我記得大概在五十年前到了印度，當時我跪在最高的大寶塔前面，想著這時候就死了吧，讓我能可以常伴佛陀。有這身肉體不容易見他，如果我成為精神的世界，應該就會和他相應。我跪在那裡不起，為什麼？佛陀啊，您給我看一下好嗎？我把一生都奉獻給您，您給我看一下好嗎？

當然，我沒有看到佛陀，我八次到印度都沒有看到，只是在道場附近流連、圍繞，轉個幾圈還是要離開的。我遊走世界，在飛機上，空中的白雲飄飄，我就在想：佛陀啊！你從雲端裡面，給我看一下，好嗎？當然也沒有。

我有好多的機會坐軍艦，甚至於潛水艇。那時候，他們要我去講經傳道，藉此機會，我在太平洋、大西洋，「佛陀啊！您可以凌波虛渡，在海上出現，讓我看一下您嗎？」當然也沒有。

我向各位報告，我出家快八十年了，我沒有看過釋迦牟尼佛。難道沒有看過，就沒有釋迦牟尼佛嗎？不是的。問佛在哪裡？在心裡。會嗎？心裡面嫉妒、瞋恨、貪欲、愚痴……佛祖能和這些在一起嗎？這個不對呀！伊斯蘭國恐怖分子，他們心中有佛嗎？梵蒂岡那許多大主教、樞機主教，他們心中有佛嗎？

那麼，佛究竟在哪裡呢？你說沒有，那我們信他做什麼？我是感覺到有的。譬如我說，坐在我旁邊的這個人是釋迦牟尼佛，你們會相信嗎？你會說那是慈惠法師，替星雲大師辦了好多所大學，他是大學的董事長，不是釋迦牟尼佛。

或者我說，你們當中的哪一位是釋迦牟尼佛，你會說那個人怎麼會是釋迦牟尼佛？你不會相信的。可是我現在弄一張紙，畫一尊釋迦牟尼佛，你們就會讚歎：「哎喲，畫得好莊嚴哦！佛祖啊！佛祖啊！」這只是一張紙，因為你信仰，他就是佛；倘若你不信仰，就是佛來了，也沒有用。

假如我弄一塊木頭，雕刻出一尊佛像，你們看了，「好莊嚴啊！」就會禮拜這尊釋迦牟尼佛。可是這是木頭啊，你拜它做什麼？你說我不知道這是木頭，我看到的是佛祖。你能把紙和木頭當成是佛祖，可見得佛祖確實是在你心裡，在你的信仰裡。你有信仰，相信他，他就是釋迦牟尼佛。

從這裡可以推展到虛空宇宙，「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青青翠竹，皆是妙諦；鬱鬱黃花，無非般若」。我有信仰，虛空之中，到處都有佛祖；如果我沒有信仰，就是佛祖來到面前，我也不相信。

在兩個月前，上海有一位先生，打電話到台灣說：「我要拜訪星雲大師。」我的徒弟都知道，我年老不見客人了，再說我在佛光山早就退居、退位了，也沒有什麼身分在佛光山會客。但是這位先生還是到了佛光山，我記得那天上午，還有慈惠法師在場，因為我耳朵不好，由他幫我翻譯。

我見到這位先生，問說：「你貴姓？」「姓王。」「王先生，你請坐。」

他看我待他這麼禮貌，他就趕快說：「我是不信佛教的！我是仰慕你，想跟你會見一下。」

我聽了，就說：「王先生，你很了不起啊！」他聽我讚歎他了不起，他也愣住了。

我說：你竟然信仰一個「不信仰」，不信也是一種信仰，信仰「不信」啊！

這就夠他深思了。我說：「你可以不信佛。你信佛，佛祖不長一塊肉；你不信，他也不少一塊肉。所以，佛祖不需要你來相信，但是你不能不相信自己啊！你不相信你能愛國嗎？你不相信你能愛主義嗎？你不相信你能愛家人嗎？你不相信你能愛朋友嗎？你不相信你能、你可以、你做得到、你辦得成，難道你對自己都沒有一點信心嗎？」

他聽了，沒多久就說：「我要拜你做師父。」這位王先生是某家公司的董事長，很聰明，有頭腦。

佛祖沒有相，《金剛經》說：「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不是在木頭上、石頭上、紙上，你認為那個就是佛祖，不是的。你用音聲稱：「阿彌陀佛、釋迦牟尼佛、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求聰明，拜智慧，請你給我平安吉祥」，這也不對的。

自己就是佛，你要相信自己是佛。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悟道成佛，他是人，不是神，他是一個修煉過、超越人間的一個超人、一個智者、一個覺悟者，通達了所有人心、人性、人格、人道，他全都懂了。在開悟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話：「奇妙啊！奇妙啊！大地眾生，皆是佛祖啊！」

這一句話，現在向你們各位說，你們不會相信的。我自己有相信我是佛，為什麼？我學佛，我若不成佛，我是不會甘願的。所以我叫你們講「我是佛！」但是你們敢說嗎？你們會說：「不敢，我們是凡夫嘛！」所以，釋迦牟尼佛才說，只因妄想執著不敢承認。

如果你承認，這個經文裡面、書籍裡面的「我是佛」，你相信這三個字，即刻就有了大利益。你說信仰有什麼利益？你既然承認是佛，你回到家，夫妻可以吵架嗎？假如另一半和你吵架了，你就想到，我已經是佛，那就不吵了。

因此，你們大家敢不敢跟我大聲講一句：「我是佛！」你們講過「我是佛」以後，回家就不會吵架了。你會想到自己在上海圖書館，已經承認「我是佛」了，還跟另一半吵什麼架呢？吃香菸的，回去就不吃了，你們有看到佛祖吃菸的嗎？喝酒的，你有看過佛祖在喝酒嗎？

所以，菸酒也不要了，偷啊、摸啊、拐的、壞的，我都不要了；你只要肯得講我是佛，你馬上就超越。上海儘管有一千多萬人口，多少大學，多少的教授、博士、學者，假如我們今天這裡有幾百人，都說我是佛，這下不得了了，上海有這麼多的佛祖耶！

信仰不是要信佛，是信自己。你要相信我能：我可以做到聖賢，我可以做到孔子，我可以做到孟子，我可以做到文天祥，我可以做到彭玉麟，我可以做到孟嘗君，我可以做到春申君……我相信我可以，大家人人都可以。

發財、功名、富貴、金錢、愛情，這都是小兒科，還怕沒有嗎？「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現在我要告訴你們，上海圖書館的圖書裡面，有般若、有智慧、有佛祖，可以超脫人生，沒有苦難，沒有迫害，沒有障礙的，有光天化日的人生、覺悟的人生。

在上海圖書館裡，希望大家都能讀書。

主持人：今天非常感謝星雲大師給大家帶來的精采講座，我想聽了大師的話，大家肯定感受到：在圖書館是很幸福的，那能夠在圖書館聽大師講課，是更幸福的。下面我們留出一些時間，給現場的聽眾，和我們的大師進行互動。剛剛我已經收到不少的紙條，在這裡我挑選幾個問題，向大師提問：

提問一：請問大師您身體狀況如何？弘揚文化與保養身體，您如何平衡？

大師：我在四、五十歲的時候，有一個願望：我的人生要三百歲。人哪裡能活到三百歲呢？不過，我一生沒有放過假，沒有禮拜天、禮拜六，也沒有過年過節，每天都工作十六小時以上。我一天有五個人的工作效率，我二十歲出來服務，到了八十歲，就有六十年的工作時間，五乘以六是三百，不就有三百歲了嗎？

結果到了八十歲，又沒有死。其實我身體不好，不過我沒有想到身體如何，因為是出家人嘛，過去做過種種的苦行：煮飯、擔水、過午不食、刺血寫經……我這一生，也沒吃過什麼好的菜，什麼好的衣服，都沒有啊！不過沒有關係，我覺得我很富有。

我童年的時候，家裡貧窮，父母沒有給過我一件新衣服，因為我上面有一個哥哥，他不能穿的衣服才輪到我。可是我並不覺得貧窮。總想父母給了我很多好的東西，給了我這個身體，我能勤勞，我能慈悲，我能為人服務；我眼睛能看，耳朵能聽，我手腳能動，我不是殘廢。

我從童年六、七歲，早晨就起來撿狗屎，現在講是環保，不過那個時候我並不懂。我把狗屎聚集成一堆，可以賣個幾毛錢給爸爸媽媽，他們很歡喜地讚美我，小孩子得到讚美就高興。到了黃昏，牛群回家了，牛回家也有規矩，牠在外面先大便，牛糞我拿不動，就一路拖著回家，然後混合著草，貼在牆上，可以當柴燒，也能賣到幾塊錢，給父母幫忙家用，父母歡喜得不得了。

所以，我從小在貧窮裡、歡喜裡、讚美裡，慢慢地長大。出了家以後，也是過著專制、苦行，可以說非人的生活，但是我修行學道，不吃苦就如沒有十年寒窗，哪裡能金榜題名呢？你沒有吃得苦中苦，怎麼能為人上人呢？

我覺得自己很幸福，父母讓我有這樣的想法，我師父給我的千錘百鍊，讓我有機會承受人世間的苦難，沒有寒冬的霜雪，哪裡有梅花的撲鼻香呢？我從小就沒想過要愛護身體，一生都有毛病，但是你們看到我是這麼高、這麼壯。

我沒有大病，但是小病不斷，有五十年以上的糖尿病。我眼睛看不到，耳朵慢慢退化，兩次中風，半身不遂，我一點都不介意，為什麼？與病為友啊！病，不是不好，佛經裡講，出家人帶三分病，才知道發道心，能知道有病，趕快加油努力，因為人間的光陰有限，要好好地多做一點好事。病不是不好，要能「與病為友」，把病當作朋友，你愛護它，它也不會太找你麻煩。

我現在九十歲了，生死對於我一點關聯都沒有。很多人念佛，你問為什麼念佛？因為要到西方極樂世界去，讓阿彌陀佛來接引。假如現在阿彌陀佛來了，「某人！跟我到西方極樂世界，我帶你去。」你肯去嗎？你一定會說，「阿彌陀佛！我的兒子還沒娶媳婦，我的女兒還沒有嫁人，我現在不能去，我還有丈夫（妻子），我還有什麼事情未做……」你不會肯去的。

可是我會，假如阿彌陀佛來了，哎呀，高興！等於一同出遊，一同升空，一同坐飛機。放得下，才能提得起；提得起，也要放得下；所謂提放自如，提得起，放得下。書裡面這許多妙法、好的道理，實在太多太多。

我覺得從古到今，古聖先賢留下來的古今智慧，是人類的瑰寶，你不來讀書，實在可惜啊！心裡面有寶藏，能源在心裡，可以到心裡面找，書裡面也有寶藏，可以到書裡面找。能可以把書讀懂、讀通，讀得有實用，那人生就不只擁有一棟大樓。你把書讀通，不只擁有一個上海，虛空世界都在你的心中，因為真理已經與你的心相應了。

虛空，空就是有。上海如果有一塊空地，馬上就可建大樓；你的腸胃不空、鼻孔不空，不空就不能活下去。所以，空是建設有的。

最近聽說上海建了迪士尼樂園，我在台灣也覺得好奇，上海還有這麼一塊大的地方可以建迪士尼樂園？上海了不起啊！但是想一想，迪士尼樂園不算什麼了不起，我們心中可以建立一個虛空世界，但是你要在心中建立世界，你必須要讀書，你必須要對自己有信心，要覺得自己能夠做得到，這是必然可行的。祝福大家。

提問二：過去有人說：「讀書能改變命運。」請問大師，讀書真的能改變命運嗎？

大師：不要說讀書能改變命運，一個念頭，「前念無知，後念有悟」，就能改變！我前念錯了，後念沒有再錯；我過去愚痴執著，現在讀了書，「哦，我懂了，原來是這樣啊」，懺悔我錯了，認錯才能進步，認錯就是美德。

書中給予我們的，不單是良師益友，不單是財富，書中給我們的是真理，是般若智慧，不是普通的知識。老師教我們讀書是知識，我們自己讀書是讀智慧，把智慧讀到我們的人生裡來，這比知識更超越、更高尚。

縱然遇到人間的一些老病死生、生老病苦，不過，在我的智慧之前，在我的慈悲之前，在我的忍耐之前，在我的廣結善緣之前，有佛法就有辦法。大家要相信書中有佛法，佛法就代表道理、真理，真理會解決我們一切的問題。

提問三：您的書中一字一句，都如同聆聽您的教誨。煩惱，是現代人的苦，大師可有良方解苦、解憂、解煩惱？

大師：誰給你的煩惱啊？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煩惱，都是自己找自己的麻煩，你自己不要找自己的麻煩，就沒有煩惱了。人家講我一句話，他都忘記了，可是我聽了這句話，連覺也睡不著，飯也吃不下，一直煩惱著，就上當了！‭ ‬

假如人家講了一些你不高興聽的話，心想，我才不上你的當呢！我不要煩惱，你欺負我、壓迫我，對我不好，我才不上你的當，因為我有力量擔當，苦惱、武功、法術，儘管來吧！我有我的對策，所以只要你自己有信心，有力量，有書中的知識，有學問智慧，你擁有十八般武藝，還怕敵不過煩惱嗎？

像貪欲、瞋恨、愚痴等煩惱，可以用般若智慧，用忍耐的力量，用人我一家的思想，用緣起中道，用種種好的道理來對付。煩惱沒有來由的，都是我們莫名其妙、不懂。就像你們問：「大師！你有煩惱嗎？」如果說沒有煩惱，這個話你們不會相信，說有煩惱，我自己又不覺得，為什麼？

有煩惱，我會把它排遣；有煩惱，我會把它消滅；有煩惱，我會認知這個煩惱的內容是假相；有煩惱，我會懂得化煩惱為力量，把煩惱當成肥料。沒有汙泥，哪裡能有蓮花的清香撲鼻呢？沒有煩惱，哪裡能有甜美的味道呢？

你們吃過菠蘿、橘子，最初吃的時候很酸、很苦澀，但是經過春風、陽光以後，酸苦都成甜蜜。「哎呀，這個菠蘿這麼甜啊！這個柑橘這麼甜啊！」從煩惱可以變菩提，你們自己能從書中、心中，把煩惱轉為無煩無惱，超越、解脫，這都是自己可以做得到的。所以要讀書，讀書最好。謝謝！

提問四：年輕人在當今多元的世界中，學習中國傳統文化，究竟有什麼意義？

大師：什麼是中國文化？過去說，諸子百家是中國文化，四書五經是中國文化；現在，諸子百家、四書五經，都已經慢慢沒有人懂得了。其實，中國文化很簡單，謙讓是中國文化，那麼不排隊、不謙讓，就是不懂中國文化。

比方有人說：「我不信佛教！」當然你可以不信佛教，因為信教自由嘛！但是即使你不信佛教，卻不得不講佛教的用語。像煩惱，是佛教的話，你不能再講煩惱了；善惡，是佛教的話，你不能再講善惡了；愚痴，是佛教的話，你不能再講愚痴了。所以，你一面講不信佛教的話，一面卻又講佛教的用語。

最近，我為了復興中華文化，光是佛教的成語，就找出一千多條。日常應用的語言，假如沒有佛教的語言，我們講話都講不起來，很多中國的詞彙，都是來自佛教的語言，佛教文化可以說是中華文化的主流。

文化，一直隨著這個時代錯亂。佛教從西域傳來中國，到現在保護中華文化的，就是我們和尚，你看我穿的這件衣服，就是中華文化，你們都沒有延續了，我還在保護中華文化。中國唱戲的出來，穿的就是我們這種衣服，這就是漢服。

佛教從印度傳來的時候，經過西域，經過胡人居住的地方，胡人就是過去講的北方民族，他們對於佛教，很有信仰，很有貢獻。過去的敦煌、雲岡、龍門石窟，都是身為少數民族的胡人們，最初他們信仰佛教時的苦心貢獻。

胡人講說佛法，在佛教裡最普遍的稱八正道，也稱八道：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胡人講話可能不太清楚，大家聽不懂胡人講的八道，所以現在變為成語「胡說八道」，反而是罵人的意思，其實原本是指胡人說的八道。

所以，我們現在對中華文化要做一番省思、檢討。中華文化裡也有不當的，例如戰爭、欺壓、欺騙、詐財等很多的陋習，這也要改良。要復興文化就是壞的要革除，好的要保留，這大概是我們現在共同的責任。

提問五：大師您對未能親臨現場的聽眾，說幾句話嗎？

大師：各位沒有見到面的朋友們，沒有關係，眼睛看不到不要緊，耳朵聽到也是一樣的，耳朵比眼睛有用。眼睛要有光才看得到，沒有光就看不到，耳朵沒有光，還是聽得到聲音。隔了牆眼睛就看不到，但隔牆有聲音，耳朵還是聽得到。

所以佛經裡說耳根圓通，修行六根：眼、耳、鼻、舌、身、意，我是六根共修，但耳朵比較好，耳朵比較容易修，它的長處很多。你們能可以聽到一句話，聽到一句音聲，你能生起一點信仰，有一點信心，對你自己就能獲得無限的寶藏，你就有機會獲得你的寶藏。

所以，有讀書就有成就，有佛法就有辦法。雖然你們沒有在現場看到，不過我們心心相印。我用真心祝福在樓下沒有看到我的人，你們都能開智慧，大徹大悟，將來開悟。

主持人：謝謝星雲大師，兩個小時與我們的精采分享。書中有無限的寶藏，真能讀書的人，能讀懂生命，讀通生活和人事，處處通達，無所窒礙。大師能夠來到上海，也是我們的緣分，這也是大師在公共圖書館第一次公開的演講。

今天我們以書結緣，用書傳道，從書中尋找生命的真諦，從書中尋求人生意義。感謝星雲大師和大家的精采分享，也感謝各位聽眾的盡心聆聽和陪伴，今天我們的講座，就到此圓滿的結束了。謝謝大家的參與，我們下次活動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