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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38 自覺的重要

為普門佛光青年團開示

時間:二○○七年三月廿五日

地點:佛光山傳燈樓集會堂

早期,佛光山就是由青年開山的。

我一生沒進過學校,沒念過書,更沒有領過一張畢業證書,所以對讀書人非常尊敬、歡喜。

四、五十年前,政府不允許民間舉辦青年活動。照理說當初我們舉辦大專佛學夏令營,是會被取締的,但是當時我向救國團借來幾面團旗,掛在山門口,發揮了「姜太公在此」的效用,警察看了也就沒過問了。那時候,台灣的大學生總加起來不到十萬人,但是這個夏令營,最多時竟有一萬多人報名參加。

兩個星期的活動,學生都不能下山。辦了好幾期之後,又舉辦短期出家,活動時間也是兩個星期。一般人在世間上過的是「有」的生活,讓頭腦空無一物會是什麼樣的境界呢?這個活動也吸引了不少年輕人報名,來山體驗出世的生活。

一直到現在,短期出家還持續在舉辦,已經辦了幾十期,也歡迎各位來參加,目前活動時間只有一個星期。這個活動引度了好多青年學佛,甚至不少學校的老師、校長在本山召開教師會議、校長會議之後,也引導很多學生來這裡學習,使得佛光山能一再與青年結緣。

不過現在我老了,總是力有所不及。所以,妙凡法師辦理大專院校「香海社團」,我給予很大鼓勵。各位都知道,我已經宣布封人。「封人」,不是把自己封閉起來,只是不做繁重的事,例如佛光山要我陪客人吃飯,我可以不要。我從開始封人後,就沒有出來與客人見面,但是昨天聽到你們上山的消息,我很高興,就主動說我願意和各位講話;在佛教裡,這叫做「不請之友」。

世間上的金銀財寶能養我們的身體,佛法裡的佛、法、僧三寶則能養我們的精神慧命。今天送給大家三樣東西。第一樣,大家照照這面小鏡子,你們看到自己了嗎?自心即佛,自佛即心;此心是佛,此佛是心。自己就是佛!這叫「三重明鏡」,不同於一般的玻璃鏡,它內含深遠的意義。一般的鏡子是照面孔,三重明鏡是照心,所以它是佛寶。第二樣是《佛光菜根譚》,裡頭的句子都採排句,對大家的做人處事,或許有參考的價值,所以它是法寶。第三樣,叫做《星雲模式的人間佛教》,是滿義法師寫的,因為寫的對象是我,我是出家人,就稱它為僧寶,以上提供各位參考。

我要向各位說一個道理,希望對大家不只是獲益一時,而能終生受用。我現在八十多歲了,憑著八十多年的經驗,告訴你們幾句有用的話,應該是適合的。

我一生受兩個人的影響最大。出家前的十二年,受母親影響最大。母親不是讀書人,不認識字,只是一個平凡的村姑,雖然沒有錢,但是他有富貴命,不用做事,經常和一些有程度的婦女混在一起,天天打牌、遊玩。

我們家很貧窮,在我八、九歲時,偶爾跟著母親出門,見他連買米、買菜的錢都賭輸了,當時借貸困難,我經常會從自己的腰包裡,掏出幾個錢給他用。當然母親也會很懷疑地問我:「從哪裡來的?」總之不是偷來的。那時中日戰爭,在戰火中倒塌的房子很多,建築上的釘子、小鐵片沒有人要,我就撿來賣錢。或是有人吃了桃子、杏子的果肉後,將籽朝地下一吐,不要了,我就把它撿起來,拿去賣錢。

另外,養牛人家會牽牛出去吃草,吃過之後就開始排泄,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別的小孩不會去管,但是我家裡窮,我就把牛糞一堆一堆地撿起來帶回家,累積到相當程度,再將稻草和牛糞混合,然後用我這個小小的身軀在上面踩踏,踩到兩者混合了,再把它做成像大餅一般,一坨一坨地貼在牆上;這可以當木炭燒火,所以也能賣錢。

甚至早上天色要亮不亮的時候,各家養的狗都出來大便,我就把那些糞便撿來賣;狗糞便能作肥料,所以也能賺錢。

家人不知道我做了這許多事,甚至我母親也不知道自己生了一個勤勞的兒子,但我確實幫助母親度過了一些難關。

我從小就很勤勞,不像其他小孩要求念書、遊玩、享受,這都得感謝我的母親,是他賜給我做人的基本條件。

舉幾個例子。佛光山大雄寶殿前面的成佛大道,鋪有一塊一塊的水泥地,那是我早年做的。當時天氣不好,深怕下雨而導致水泥流失,所以在匆忙中完成,也因此做得並不平整。不過,我告訴佛光山的人可以重做,再把它做好一點。

山下滿香園旁邊,有一座停車場,停車場上的格線,是有一年的除夕夜,正當全山大眾在過小年夜,參與上燈法會時,我一個人默默在那裡畫成的。因為隔天就是正月初一,人潮洶湧,深怕到時信徒、遊客沒地方停車,所以得趕緊把它畫好。當時畫到天亮才完成,但是看到一部一部的車子都能順利停車,真是滿心歡喜。

工作是快樂,忙碌是營養,有事情做就會忘記憂愁煩惱。所謂起早的鳥兒容易找到食物,即使黃金、寶貝隨著流水往下流,也得要人們起早將它撈起來;因為退潮是在早晨,太陽出來以後,漲了潮就找不到了。

起早、勤勞、幫人忙,是我母親生給我的很好性格,現在回憶起來,心裡就會想:「啊!偉大的母親。」

母親賜給我的第二個性格是仁慈、仁愛。我從來沒有和人發生鬥爭,也沒有罵過信徒。過去我和不少青年朋友相處,如果要他們舉出我罵過他們的例子,恐怕不會有,因為我不會和人計較。

我不但對人仁慈、有愛心,甚至連一隻小蟲子、小動物,我也都想方法來保護,不讓牠受到傷害。我在台北路上,看到路邊的桶子裡,放了許多小魚小蝦,供應給小孩子玩耍,見到牠們被玩弄到死的景象,心裡很感慨:「生命這麼沒有價值嗎?你把牠玩到死,有一天牠也會把你玩到死啊!」還有,蝴蝶、蜻蜓在天空飛翔,多麼美麗,何必致牠們於死地呢?

我只是出於一念的不忍,覺得應該愛護動物,究竟愛護牠們有什麼好處,我也不知道。蝴蝶沒有感謝我,蜻蜓也沒有送禮給我,但是我一生還是心甘情願這麼做。我深深感覺到,父母給我的兩樣寶貝──勤勞、愛心,讓我一生受用不盡。

因為家裡貧窮,生活艱難,我沒能念書,甚至連上幼稚園的機會也沒有,那時看到寺廟裡的大和尚、大法師,心想:「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和尚嗎?」果真十二歲那一年,有了一個因緣,我能做和尚了。記得那是農曆二月初一,我遇到了我的師父,我和他確實有緣分,緣分好在哪裡?別人的師父收了一個徒弟,就將徒弟視為一份財產、一位眷屬,寺裡又多一個人可以做事了,但是我的師父不是,他要我出家不是希望我來孝順他,而是希望我能夠弘揚佛法,普度眾生,為佛教服務。

我的師父是大寺院的住持,很有權威,雖然我是他的徒弟,但是平常還是見不到他,久久才能在公共場所他擔任法會主法時,遠遠地看見。即使偶爾見了面,他也從來不給我一塊錢用,甚至一年一年過去了,我年紀漸長,衣服嫌小,他也不讓我換。他不是沒有衣服可以給我,縱使沒有,別人穿過的也可以呀!但他就是不給。我只好自己想辦法,哪個老和尚往生了,我就跑去幫忙,就會有人把老和尚的衣服分給我穿。

我十七、八歲的時候,有一次遇到師父,他跟我說:「你很窮、沒有錢用……」確實如此,往往我寫好一封信,要寄給媽媽,從今年到了明年還是寄不出去,因為我沒有郵票可以貼。他指著茶杯繼續說:「其實我買茶葉的錢省下來就足夠給你用,甚至還用不完,但我就是不給你。我說的話,現在你不懂,將來就會懂了。」很慚愧,那時我的確聽不進他這一句話,非常不以為然。心想:不給我零用錢就算了,不必說得那麼好聽!但是我現在真的懂了。懂什麼呢?

我一生沒有購買的習慣,各位幾曾看到我跑 SOGO、7-11?又幾曾看過我到哪個商店買東西吃?當然,過去是因為沒有錢,所以不買,但現在我要錢,怎麼會沒有?只是我已經養成不購買的習慣了。就因為沒有購買的習慣,往後寫文章,有了一點稿費、版稅,會覺得:「糟糕!這些錢怎麼處理?」對金錢感到很害怕。後來有人建議我,可以用來辦出版社、佛學院、建道場。所以,有人問:「怎麼會有佛光山?」佛光山是從無而有,是不要而有的,倘若我當時要了、用了,也就沒有現在的佛光山了。

現在回想起來,我的師父不把錢給我,心裡一定很痛苦。當初他只要給我一點錢,他快樂,我也快樂,但是為了我好,他就是不給。不給我錢,我只要一點小小的忍耐,事情過去就算了,但是他卻需要很大的忍耐力。

不怕大家笑,不光是一封信寄不出去,我也從來沒穿過兩隻相同的襪子,襪子都是撿來的。甚至鞋底破了,我也只能找個紙板把它墊起來,又再繼續穿。

初到台灣,我穿了一雙日本人留下來的木屐,鞋跟好厚。當時我替一座寺廟看顧山林,每天穿著那雙木屐,上山下山,如履平地,最後連木屐的後跟都磨到沒了。才穿三個月的木屐就這麼壞了,讓我有所體悟:世間無常,什麼都會壞,重要的是我的心不能壞,我的信仰不能壞,我的信念、人格不能壞。

在台灣,與我在中國大陸做過同學的,大概有十個人,他們的年齡跟我差不多,有的比我大一些,但是現在他們的生活過得很艱難。我現在很好,走到哪裡,徒弟對我都很好,當然不是現在才好的,從幾十年前,我就開始培養今日的緣分。就好比過去南部的球隊從未打敗過北一女,而我們普門中學女子籃球隊卻打敗他們了。這個勝利也絕不是在球場上造就的,是平時練習就下工夫的,是流了多少汗水才得來的。

總而言之,我出家以後,師父給我的教育,第一個就是「不給」。不給就什麼都沒有嗎?其實擁有更多,所謂「無中生有」,「無」是無窮無盡、無量無邊,從無裡能找出更多的東西。佛教講「空」,空不是沒有,空了才能有。茶杯不空,水怎麼倒得進去?眼耳鼻舌、腸胃不空,人怎麼活得下去?

「無」不要緊。例如,各位的家庭,有的優渥一點,有的平凡一點,都沒有關係,不要互相比較。我在童年時,同學、師兄們說我不會和人爭鬥,又不神氣,沒有出息!但我沒有因此難過,有出息、沒有出息,現在就知道了!有出息、沒有出息,是十年、二十年後才看得到的。

受之於我師父的恩惠太多了,他還教我不可以要求別人,要給人要求。不能老是對別人說:你怎麼不受教、怎麼不講話、怎麼不發心、怎麼不做事、怎麼不讀書……誰願意聽你的話?一味要求別人,表示你很貧窮、無能、幼稚。反之,你能接受別人的要求,別人要你慈悲,你就慈悲;要你明理,你就明理;要你勤勞,你就勤勞;要你有智慧,你就表現聰明、慧巧。能滿足別人的要求,才能做一個有用的人。

或許各位同學會想,國家究竟給了我們什麼?不能只是要求國家,我們還要為國家盡一分心力。國家是誰的?是我們的,我不為國家,國家如何生存?或許大家又想,社會給了我們什麼?社會這麼紛亂!就因為紛亂,所以更需要我們的幫忙。

這個階段,父母、朋友在物質上要求我們給予,很難做到,但是在因緣、勞力、智慧、知識上要求我們助他一臂之力,就要不慳吝。給人就如同播種,還怕沒有收成嗎?

我與大家第一次見面,講話的時間也有限,沒有什麼特別的道理送給各位,就送給大家四樣很平凡的東西。第一養成勤勞的性格,第二要有慈愛、慈悲的性格,第三養成自己什麼都可以沒有,但是要有智慧、人格和尊嚴。每個人心中都有寶藏,不要貪圖外在的東西,不要愛慕浮華。過去年輕人都曉得「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句話,但是現在這句話沒有人講了。所謂讀書,現在都只是讀個皮毛,應付考試,很膚淺,不能知行合一。第四是做一個能給人要求,不要求別人的人。

前不久,佛光山召開功德主會,一萬多個功德主,分兩梯次參加。我和大家見面時,開頭就說:「各位老師!」信徒們一聽,很訝異:「我們都是信徒,為什麼今天師父稱我們老師?」我說:「沒有錯!為什麼我要稱各位為老師?我今天說話如果能得體,都是各位教我的,因為你們在四面八方聽我說,所以我不敢亂說,要很留心;我今天如果有威儀,都是各位教我的,因為你們在四面八方看我,所以我不敢隨便亂走路,要像個樣子,甚至我不能隨便亂買東西吃,否則你們會看不起我。各位老師們!幸虧大家多少年來對我的愛護、監督和勉勵,我今年八十一歲了,最近經常聽到一句話:『師父,你很了不起!八十幾歲了,卻一點都不彎腰駝背。』如果我彎腰駝背,大家會看不起我,所以我一定要豎直脊背。」

「自覺」很重要,自己要覺悟、要學習,讓老師、父母來教我們,已經是等而下之了。美國的教育很進步,老師是不教書的,老師一到課堂就說:「第二十一頁到五十一頁,大家看了有問題嗎?今天星期二,後天星期四考試。」一堂課就這麼結束了。在美國,讀書是學生讀,不是老師讀,在中國則是老師讀。不能自主、自動、自發學習,學的東西都不會是自己的。

大家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

提問一:吃素就是素食,為什麼還要有素鴨、素雞、素肉?

大師:這些都不是為出家人製作的,出家人看到這些東西,也會感到討厭:「吃素就吃素了,還吃什麼素雞、素鴨!」這些都是為了引導在家人吃素而施設的方便。實在說,這不究竟,也不是最好的辦法。不過,修行人只要修到眼根、耳根清淨,看到也像沒看到,聽到也像沒聽到,就不介意了。但這也要視個人的功力深淺。

大家都知道,我從小就是素食者,聞到一點葷腥的味道,會覺得很難受。但我吃素,不是吃來作怪的,我是用「心」在吃素。有一次到日本訪問,有個寺院招待我們,首先端出一碗麵,拿起來一吃,腥味難聞,原來是小魚熬成的湯。但是這是正式的宴會,豈能不吃?不吃就失禮了。所以我閉住氣,一口氣就把它吃掉。這能說我們是開葷嗎?不是,我們還是吃素。

記得有一次,宜蘭中學溫麟校長邀請我和南亭老法師到他家裡吃中飯。大家談話談到下午近一點,校長趕緊下廚煮水餃,等到水餃煮好端出來,吃下第一顆,發現是包雞蛋、韭菜的餃子。老法師看看我,我也看看他,他不講話繼續吃,我也繼續吃,最後,這一大盤水餃都被我們三個人吃完了。沒想到校長又說:「不急、不急,還有水餃,我再去煮。」這時,南亭法師跟我說:「好像是包雞蛋、韭菜的餃子。」我就說:「嗯!包雞蛋、韭菜的餃子。」他說:「那我不吃了。」我也說:「那我也不吃了。」因為吃飽了,當然就不再吃了。

提這些事情,主要是告訴大家吃素不要作怪。在各種場合,我看過不少素雞、素鴨、素鵝,也很能適應,但是有一次在美國某家餐廳吃飯,餐桌上擺出一道素雞,那形狀與真的雞像極了,令人見了毛骨悚然。從此,讓我體會到眼睛也不能隨便亂看、耳朵也不能隨便亂聽,因為六根是互用的,不只嘴巴能吃,眼睛、耳朵也能吃。

為了避免自己起心動念,有的修行人會謹慎出入的地方,當然也有功行高的修行人,他不擔心這些,例如大菩薩維摩居士,「雖處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要達到這種修行境界很難,那麼就「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吧!

提問二:我是獨生子,父母擔心我會出家,所以不讓我學佛,那麼我該如何學佛?

大師:在家學佛!大概是媽媽對佛教不太了解,所以反對你學佛。在西方,當神父、牧師很有前途,在中國,當和尚、出家人,別人看不起,因為過去佛教沒有人才,哪個人出了家,就被認為是「呷憨菜,很甘苦啊!」(台語)但現在不是了。以佛光山來說,今年初本山召開「護法碩博士聯誼會」,光是在各個大學教書、在社會各個領域服務的佛光會員,就有兩千多位碩、博士。甚至目前佛光山學僧在各地留學得到博士學位的就有三十位左右,得到碩士學位的也有兩百位左右。

目前教育部讓我們在佛光大學成立佛教學院,設有學士班、碩士班,並有學歷認證。所以,今後出家人的教育程度將大為提升,恐怕沒有大學畢業是不容易出家的。

說句明白話,一個人出了家,頂多就是男人少一個太太,女人少一個先生,但擁有更多啊!擁有世界、擁有一切眾生、擁有常住、擁有更多的道友、更多的興趣。難道年輕的比丘、比丘尼,他們不快樂嗎?或許大家會想:「真可憐,男生沒有太太,女生沒有丈夫。」但他們心裡所想的是「男女婚嫁真是苦惱,可憐、可憐!」看法不一樣,總之各得其所,各取所需。

提問三:佛門有很多的宗派,青年該如何選擇適合自己又不會偏離佛陀真理的佛教?

大師:這個問題很重要。好比投胎要選擇有緣的父母,結婚要尋找有緣的對象。佛門裡有大乘、小乘,密教、顯教,各種思想、各種派別,也很複雜,如同投胎,萬一投得不好,遇到固執的父母,日後就很難相處;如同結婚,遇到一個不明理的對象,日後相處就很難堪。因此,選擇佛教道場,要看它的正派、看它的多樣化。

以佛光山為例。佛光山不是我的,是別人的,因為我早就退位了。佛光山的人有時住在山上,有時住在都市,有時在國內,有時在國外,有時做文化,有時做教育,有時傳教,有時辦慈善,有時負責行政,有時負責法務,有時從事音樂、藝術……投身到這裡面,出路比較多。倘若到一般的寺廟出家,裡頭沒有多少人眾,也沒有什麼事做,每天就是早晚課誦、念經拜佛,除了出家人每天要做的功課之外,還能做什麼呢?如果那時候才懊悔,已經太遲了。所以事先要多一點了解,不要輕易出家,再說也不一定要出家,所謂「青年創造時代,時代創造青年」,年輕人也可以在社會上成家立業,男婚女嫁,為社會服務,讓人生過得轟轟烈烈。

提問四:如何消除內心的欲望?現在很多人追求名牌,如何讓自己看到名牌而不會想買?

大師:即使把名牌送給我,我也不要。不少信徒要送我凱迪拉克、賓士、Volvo汽車,我總想我是一個出家人,坐名牌汽車會讓人譏笑,因此一再婉拒。就是掛一個名牌皮包在膀子上也很危險,沒有掛的時候還能保住膀子,掛了之後,土匪、強盜為了劫走皮包,一刀就把膀子砍下來。有的人戴著金光閃閃的鑽石戒指,走到哪裡都搶盡風采,但這也很危險,強盜趁沒人注意,一刀就把那戴戒指的手給砍下來,連手一起帶走,再慢慢拔下戒指;真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東西並非價錢高就稱作名牌,假如買了個假名牌,進入歐洲還會被海關扣留、治罪呢。我覺得人不要愛慕虛榮,有的人穿戴名牌,被人稱讚:「這位小姐穿高跟鞋,好時髦啊!」「那件旗袍好漂亮!」他就更加要展現穿高跟鞋、穿旗袍的高雅、高尚。其實,高跟鞋與旗袍的精美,與你有什麼關係?所以,對身心、前途、修養、學問、道德有幫助的,我們才需要它,沒有助益的,即使是名牌,也不需要。

什麼叫做名牌?(大眾:很貴的。)買一件名牌就可以買五、六件普通的東西了。其實現在最好的牌子是「彎腰牌」,例如台北道場附近的五分埔商圈,賣的都是彎腰牌。甚至夜市買來的,也能當名牌呢。

大家還是做個勤勞的名牌,做個仁慈的名牌吧!

提問五:我很好奇大師要「封人」,封人後的大師要做什麼?

大師:做和尚!所謂「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封人後,還是一樣要寫文章、吃飯、看經、念佛、打坐、修行,不過生活會更加豐富,因為多了一點時間,可以靜靜地思考問題。人生有很多問題值得我們去探討,不是光用眼睛看就能知道的。如同大家看《佛光菜根譚》,第一次看,或許不明白,第二次看,就能看出一點意思,念個五次、十次,體會就更加不同了。

我一天可以寫二十篇的「迷悟之間」,雖然寫完就忘記了,但是偶爾再把它找來看看,一方面看有沒有錯誤,一方面回顧,有時也會有意味深長的體會:「這句話說得好,當初是怎麼想到的?」

所謂「以聞思修入三摩地」,由聽、看得來的只是一種知識,是浮面的,還要透過思考:為什麼?怎麼會?左右、前後的因果關係如何?甚至懂還不夠,要透過實踐,才能達到修所成慧。例如:念「阿彌陀佛」確實可以斷除煩惱,但是有的人不相信,他說:「我也念阿彌陀佛,可是我的煩惱還是沒斷啊!」那是因為方法錯誤,如果他肯接受別人指導,「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連續不斷地念,念到「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最後通了、懂了,世界也就不一樣了。

提問六:佛光山有一千兩百位出家法師,還有百萬信徒,請問大師是如何管理的?‭ ‬

大師:佛教就是一部管理學,有戒律的管理學、叢林的管理學、原始佛教的管理學,甚至《阿彌陀經》、《普門品》也都是管理學,可以說管理的方法太多了。實際上,一些管理的學問、方法都不是真的有用,對機說法才是最高的管理學。

我的管理法就如道家所說「無為而治」,「無為」是佛教的出世法,但兩相比較還是有程度上、解釋上的不同,不過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好方法。

昨天《聯合報》副刊,高希均教授發表了一篇文章,叫做「人間藍海的領航者──星雲大師」。紅海充滿殺戮之氣,彼此鬥爭,血肉模糊;藍海清淨、美麗、仁慈、柔和。所以,在慈悲的領域裡,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就是最好的管理學。

提問七:得知大師十二歲出家,我很好奇。請問大師,您十二歲出家,是自願的,還是父母送去的?

大師:小時候覺得人生沒有希望,除了種田、放牛、撿牛糞、幫忙家務、掃地之外,就沒有用武之地。自己也想讀書,但是家裡窮,讀不起,再說,兄弟姊妹好幾個,怎能我一個人去讀書?實在說,那時真是無路可走。要做揚州三把刀:剃頭刀、修腳刀、菜刀,心裡不甘願,還是做和尚吧!和尚上與君王同坐,下與乞丐同行,可大可小。

童年時,我長得小小、胖胖的,大人都滿喜歡跟我玩,看到我就叫我「小和尚」,無形之中,心裡有了「做和尚」的概念。雖然如此,對於了生死、斷煩惱的事,我是一概不知。

抗戰期間,汪精衛成立和平軍,正在做第三次訓練,那時正逢我父親在南京大屠殺中失蹤,我和母親到處尋找。途中,遇上軍隊在訓練,我佇足觀看,忽然有個和尚朝我背後說:「小朋友,來做和尚嗎?」因為被稱「和尚」的話聽多了,我隨口就答:「要啦!」原本只是為了打發對方,要他不必囉嗦,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來了一個人,說道:「剛才某某人要你出家當和尚,你答應了,現在師父叫你過去!」我一聽,糟糕,當真嗎?既然話已出口,只好硬著頭皮過去。

問我話的人就是我的師父。他說:「聽說你要做和尚,那就跟我出家吧!」在不能懊悔的情況下,我說:「好啊!」於是他立刻要我留下名字、住址。

由於出家需要得到父母允准,師父就說:「你去跟父母說一聲好嗎?」我趕緊去找母親,告訴他我要在這裡出家的事情。母親聽了,說道:「那怎麼行!是我帶你出來的,要是家裡的人知道你在這裡出家了,我怎麼對他們交代?」那時候年紀小,聽了媽媽的話,眼淚就不住地流下來。「不行,我已經答應別人了,不能反悔的!」母親看我如此堅決、難過、無奈,就說:「那讓我見見你的師父!」我說:「你不能跟他亂講啊!人家可是個大和尚。」他一再想把我帶走,但是家師很會說話,他說:「你的孩子聰明伶俐,在家裡頑皮很可惜,不如到這裡來讀書,將來可以做大和尚、大法師!」後來我母親終於被師父說服,讓我留下來了。

才剛談過,隔天早上我就剃頭了,下午就送母親坐火車回家鄉。這一幕一晃已經六十九年,至今還是歷歷在目。這是人生的際遇,如果我不出家,現在可能是個農人或工人,就因為出了家,所以我的人生價值、人生功用跟在家不一樣。當然出家也不絕對都是幸福、成功的,也是要一步一腳印,耐煩的走下來。

提問八:現代人如何消除焦慮?面對焦慮該怎麼辦?

大師:面對焦慮該怎麼辦?不焦慮就好了嘛!為什麼要焦慮呢?(眾笑)

幾十年前,我有能力購買汽車,雖然買了汽車,我還是不會開。為什麼?那是時代的產物。就是科技這麼發達,到今天我還是不會使用電腦,明知電腦找資料很快,我還是習慣查字典。總覺得,我有我的世界,但我也不妨礙別人的進步,人人各取所愛,各取所需。

生命很可貴,為何要焦慮呢?難道美好的世界,你都沒看到,只看到痛苦、焦慮嗎?你連死都不怕了,為何要自殺呢?

既然是大學生,心地應該是很開明、開闊的。人生不只為自己、為一家,為世界才是我們的任務。全世界的生命需要大家共同來傳承,千萬不可輕視生命。《法華經》說:「我不敢輕視汝等,汝等皆當作佛!」人人皆有佛性,你能看到自己的心,就是看到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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