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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10 佛教與文學

與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會員座談

時間:一九九七年八月十二日

地點:美國洛杉磯佛光山西來寺

天主教、基督教,到哪裡都是一家人,只要大家有心。沒有心,就是一家人,也不成一家人,甚至視同水火。有心,千里因緣來相會,也會成為至交好友。

感謝會長的好意,尤其黃美之小姐,每次最熱心。我也是受歷史的感動,從幾十年前,就有心為過去曾受到苦難、委屈的人盡一點心。就像各位在洛杉磯成立文藝協會,以一枝筆做供養,貢獻給讀者。

由於我不會念經,也不會唱佛教的讚偈,想到自己出了家,不能做一個傑出的和尚,因為做和尚要會念經,那麼我的出路在哪裡呢?我就想,也許可以寫文章。所以我在青少年時期,感覺到假如我不寫文章,就沒有前途、沒有出路。但是,寫文章不是想寫就能寫,又沒有老師,連報紙都不得看,也不准看,我是受這樣的教育,怎麼寫好文章呢?

記得最初寫文章的時候,就是寫作文。一學期開始,寫了一篇作文交給老師。到了學期結束,作文簿都沒有再發還,去向老師討,他說找不到了。我就是受這樣的教育。

我的老師學問很好,偶爾寫個文章,會替我們批個批語。記得有一次,他出了一道題目給我們寫,那個題目很少見,叫做「以菩提無法直顯般若論」,意思是把般若的道理表現出來。到現在,我對這題目都感覺不懂,當然我也不記得內容寫了什麼。只記得老師在我的作文上批了:「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這兩句詩很容易懂,兩隻鳥在樹上叫,一行白鷺鷥在天空上飛翔。我一看,「老師對我這麼好,在我的文章上寫了詩。」心裡好高興。

後來有一個同學跟我講:「這是老師在罵你。」我說:「怎麼是老師罵我?」他說:「兩個黃鸝鳥在那邊叫,牠在叫什麼你知道嗎?」我說「不知道。」「一行白鷺在天空上飛,牠就是有聲音,你知道牠叫什麼嗎?」我說:「不知道。」「你不知道,不就很明白了嗎?他說你『不知所云』啊!」我當時聽了真的是慚愧、慚愧,這個不知所云,我就認了。不過,我也沒有因為這樣的打擊就不高興寫文章,我承認下來就繼續努力,總有進步的時候。

後來老師又出了一個題目,叫做「我的故鄉」,這就比較好寫了,因為任何一個人都有一個故鄉。童年對故鄉特別的依戀:「我的故鄉有彎彎曲曲的流水,小橋,農莊翠麗。」就這樣對環境描寫了一下。我也希望得到認可,因為很有內容。哪知道,老師替我下一個評語說:「如人數他寶,自無半毫分。」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說:你這個文抄公,只會把人家的文章照文描寫一番,就像是銀行裡的人,數人家的財寶,自己哪裡有呢?雖然如此,也打斷不了我寫文章的熱愛與興趣。

在這裡附帶一說,如果一個老師像這樣不提拔後進,反而去打擊學生的初心,學生的心慢慢地就會萎縮下去。好在我後來離開這位老師,到焦山佛學院讀書。那裡有一位國文老師,大家都不喜歡他,因為他像一個羅漢。所謂羅漢的樣子,就是不拘形式、放浪形骸、邋裡邋遢的。有的時候,甚至鼻涕流下來,也是用衣服一抹。他是這麼樣的一個老師,哪一個看得起呢?

不過,他是值得尊敬。因為這位老師,不單有學問,也很有愛心。我寫了文章以後,他常常把我的作文私下抄謄起來,送到報紙的副刊發表。等到文章發表了,他才把報紙拿給我看。當自己的作品被印成鉛字,在報紙上刊登出來時,那種興奮、歡喜,真是比什麼榮華富貴都覺得更好。這一位老師叫聖璞法師,他讓我覺得教書,愛心、鼓勵是非常重要的。在海峽兩岸交流以後,我多次到大陸找他、供養他。後來他老病,我也盡了一點心,聊表當初年輕時受到他的鼓勵。

我在二十三歲到了台灣,那時已經不寫文章了。因為寺廟的環境不准許我寫文章。我記得有一位老太太,還走到我的旁邊跟我說:「法師,你要做工作啊!你不做事,會沒飯吃啊!」我想,讀書、寫文章在寺廟不受重視,因此我就為寺廟挑水、拉車,做種種的苦工。

不寫文章之後,長年累月的做工,我想,我出家的目的何在呢?那時候,也有人偶爾在報紙上看到我寫的文章,要我去雜誌社做編輯、寫文章,或者到報社當記者,不過我不喜歡。為什麼?一來,我沒有這個本領,二來,我想我和尚都做不好了,還做什麼記者、作家呢?我一定要把和尚做好。

後來,與一些文藝界的朋友,像郭嗣汾、林海音、公孫嬿,常有接觸來往,我就鼓勵大家在佛教雜誌上刊登文章。所以佛教界和文藝界,在四十多年前的台北,偶爾也有一點關係。不過最近三十年來,我創建佛光山,到處行腳、奔波,也沒有時間舞文弄墨,大半都是弟子替我記錄,像講演稿、小文章,都只是雕蟲小技,不值得一說。

今天有這個緣分在這裡,黃會長要我講一個題目。講文學,你們各位都是文學大家,不敢在你們的面前班門弄斧;講佛學,也不一定大家都有興趣,所以我就講一個「佛教與文學」。關於佛教與文學,我分四點簡單介紹:

一、佛經與文學

我一直有一個想法,文學是彩色的,是美化的,它必須要有另外的內容、另外的生命,因此說以哲學做為生命。你看,佛經從印度傳到中國,唐朝三藏玄奘大師是何等的學問、何等的功力,但是他翻譯的經典,幾乎都不太流通。現在大家誦的《金剛經》,就不是玄奘大師翻譯的,而是鳩摩羅什法師翻的。像《彌陀經》也有許多譯本,但都沒有流通,因為翻譯的文字不夠美、不夠流暢。我們讀鳩摩羅什譯的《金剛經》、《彌陀經》,朗朗上口,像「是故般若波羅蜜,即非般若波羅蜜,是名般若波羅蜜」,很好念,好像唱歌、朗誦詩詞一樣。像我們接觸到的好多翻譯文學作品,如果沒有很好的文字,就算有再好的內容,也沒辦法表達得讓人接受。

因此,佛教發源於印度,能夠在廣大的中國傳播,是得力於多少文字造詣深厚的人翻譯佛經。在佛經當中,其實每一部佛經都與文字、文學有關係,舉其重要的說,像《維摩經》,胡適博士曾經品評過,《維摩經》是世界上最長的一首白話詩,一共兩萬六千字左右,內容描述維摩居士的在家生活。

經文裡提到維摩居士度眾的方法,你是辦學的,他就到學校講學;你是在酒家的,他也到酒家跟你喝酒,酒足飯飽之後,就和你說佛法。國王大臣,他也去交往,販夫走卒,也和他們稱兄道弟,他就是這麼樣一位居士。我想,主要這一部經不光是說維摩居士,也是說明一位在家菩薩,應該要能隨緣應化,不拘於社會沉痾,要能通權達變。

我選幾段簡短精采的說明,比方「天女散花」。維摩居士生病了,他想,釋迦牟尼佛知道我有病了,總該派個人來看我一下。確實,在另外一邊的釋迦牟尼佛要派一位弟子去看他。但弟子說:「不行,我不能接受這個任務。因為這個老居士講話很高明,會給他說得不得話講。」佛陀一再換了幾個人,都沒有人要去。

後來找到文殊菩薩。文殊菩薩說:「這個維摩是個大德,很有學問道德,雄辯滔滔,很難應付。雖然如此,總得有個人要去,承佛威力,那我就來去吧。」

這樣一講,萬萬千千的弟子都要跟隨著去。維摩的丈室很小,卻全部都容納進去了。這是佛門形容一個大乘的道理:「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大小互通。因此一個小小的方丈室,也能容納幾萬人在裡面,同時還有許多的寶座。

其中,有一個年輕美貌的女郎,在這裡面走來走去,這些大羅漢都很古板,看了不順眼,心想:這麼重要的集會,怎麼讓一個小女孩在這裡繞來繞去?這個女孩子知道有些羅漢的心理,就從空中撒落很多花瓣,花落在菩薩的身上,自然就掉在地下,而落在羅漢身上的花,卻拿也拿不掉。

這時,舍利弗心想:「這不行啊!我是個修行的人,怎麼滿身都給這些花蓋住了。」天女就說話了:「舍利弗,因為你心中有花,這個花才在你身上。你要想把花去掉,必須要像大菩薩、佛一樣心無掛礙,才可以去掉花。」假如你心中沒有花,就像「本來無一物」,又「何處惹塵埃」呢?舍利弗就問:「你是從哪個地方來的?」天女說:「我從某某地方來的。」再問:「你在這裡多久了?」他說:「我在這裡十二年了。不過,我也不知道我的時間,我也看不到我的空間,我無來無去,我不在這些對待裡。」佛法就是說明要超越這許多形相,超越這許多對待。

我看到了這一段內容,也感到好痛快,因為這些大果羅漢、十大弟子,在一個小女孩前面的表現,說明了真理的至高無上,講權位、力量,是不合乎真理的。

接著大家在談話裡,談到「不二法門」。維摩居士說:「大家都在座談會上,請發表對不二法門的意見。」有一個菩薩說:「生死,我們都把它看成兩個,實際上,生了會死,死了也會再生。生、死是一個,不是兩個。」另有一個菩薩說:「有、空,看起來是兩個,其實﹃有﹄,不一定是有,是﹃因緣有﹄;空也不一定是空,你看空間不是成就我們的聚會,虛空不是包容萬有嗎?所以空不是沒有。有和空是一體兩面,不要把它看成兩個。」這就是不二。

這就好像我在佛光山建的一座「不二門」,為什麼叫做「不二門」呢?佛光山面向朝南,如同東方的太陽升起,升也未必升,傍晚就從西邊落下去了,明天一樣會再升起、落下。又如同過去常講東西方文化,假如能以東方文化為體,西方文化為用,東西方文化融和交流,就不至於互相排斥。這都是「不二」。

大家各談自己的看法,最後大家問文殊菩薩什麼是「不二法門」?文殊菩薩說:「沒有文字,沒有語言,無示無說,沒有心思的攀緣,是超越一切的。」文殊菩薩說過後,再問維摩居士:「老居士,你也說一下不二法門吧!」維摩居士眼睛一閉,不再開口。所以後來有一句話:「維摩一默一聲雷。」

別以為維摩不開口是不會講,其實是為了文殊菩薩說的「沒有語言文字」,所以他就不開口了,講也等於不講。這個時候,文殊菩薩讚歎:「妙啊!這正是不二法門證悟的境界,表達無遺了。」《維摩經》的意思大致是這樣。

從「天女散花」到「不二法門」,這種文字的美麗、情境的生動,這種哲學理論的發揮,真是歎為觀止。讀《維摩經》,和莎士比亞戲劇有同樣的感受。

另外在佛教裡,像《佛所行讚》也是一首詩。它是八世紀馬鳴菩薩讚美釋迦牟尼佛一生所做的一首詩。過去的佛教發揚於東方,東方人的性情保守,很多作品都儲存在石窟裡。像敦煌寫經、變文,都有很高的文學價值。由於戰爭,所以沒有流通,這是很可惜的。

佛教裡有一部《百喻經》,也是非常富有文學的價值。《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集》,都曾受到《百喻經》的影響。甚至俄國托爾斯泰的作品裡,都引用了很多《百喻經》裡的故事。在佛經裡的譬喻非常奔放,可以說把生命的意義都傳達出來了,很有警世的作用,所以世界上有一些文學家,經常拿這一百則《百喻經》裡的白話故事來運用。

像「愚人看門」,主人交代僕人把門看好,僕人要去看戲,竟把門拆下來揹著去看戲,以為這樣就叫做「看門」。又如「畫符作記」,有一個人不小心東西掉到水裡,他卻說:「沒關係,我已在船上做記號,回程有空再去找。」甚至有一個人到富商家做客,看到富人在菜裡放了一點鹽,覺得非常好吃,心想:「菜放一點鹽就很好吃,鹽不貴嘛,可以多放一點。」結果太鹹了,難以下嚥;這是說過與不及都不好。又有一則故事,一個村莊裡的人,每挑一擔水要走五里路,於是向國王抗議:「路太遠了,很辛苦。」國王就說:「好吧,這條路以後不叫『五里路』,改名『三里路』。」大家歡喜踴躍。這都說明人的愚痴。

除了佛經裡的譬喻文學,另外《華嚴經》、《大寶積經》就像《儒林外史》的小說一樣,一個故事接著一個故事;《經律異相》、《法苑珠林》,就像佛教的百科全書。我感覺到,我們今天放下這許多寶藏不去探討,很可惜。其實文學就是「大塊假我以文章」,材料很多。

二、文人與佛教

古代有學問的人,大部分都重儒家,不和佛教接近。像唐朝韓愈,在《古文觀止》裡收錄一篇他寫的〈諫迎佛骨表〉。韓愈以儒家的道統自居,他不要佛教。我在一九八九年到中國大陸,曾到過供奉佛骨舍利的西安法門寺。過去定都長安的皇朝,經常到法門寺恭迎佛骨禮拜,韓愈非常反對。由於他寫了這篇〈諫迎佛骨表〉,觸怒了當朝天子,把他貶到潮州。在當時,潮州是個邊疆荒野之地,韓愈很苦,找不到朋友,沒有談話的對象,聽說有一位大顛禪師很有學問,雖然他不喜歡佛教,不過實在無聊,也就勉強去找了大顛禪師。

大顛禪師知道韓愈對佛教的成見、我慢,就把腿子一盤,眼睛閉起來,一動也不動。韓愈一看,這人打坐入定了,於是慢慢等,等了好久,禪師還不出定,韓愈便不耐煩起來。大顛禪師的侍者看到韓愈走來走去,就用引磬在禪師的耳邊輕輕一敲,等禪師眼睛微微張開,就說:「先以定動,後以智拔。」意思是,你的禪定已經打動、折服他,教他不要傲慢了,現在要用你的智慧、講話來度化他、提拔他。後來韓愈和大顛禪師兩個人成了方外之交,交情很好。

歷史上的文人像詩聖杜甫、詩佛王維,文學家如歐陽修、王安石等,都與佛教有因緣。甚至王安石都曾說,不皈依三寶的人,不要投胎到我家做兒孫。歐陽修自號「六一居士」,白居易自號「香山居士」,尤其白居易還作了一首詩:

余年七十一,不復事吟哦;看經費眼力,作福畏奔波。

何以慰心眼?一聲阿彌陀;行也阿彌陀,坐也阿彌陀。

縱饒忙似箭,不廢阿彌陀;日暮而途遠,吾生已蹉跎,

旦夕清淨心,但念阿彌陀。達人應笑我,多卻阿彌陀。

達又作麼生?不達又如何?普勸法界眾,同念阿彌陀。

宋朝蘇東坡和佛印禪師之間的典故很多,他與佛教的因緣很深。我覺得蘇東坡對佛教是有開悟境界的。唐朝青原惟信禪師說:

參禪之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參禪以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到了悟道了以後,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了。

意思是,平常沒有覺悟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這是形相上的山水,常識上的山水。到了參禪後,才發覺這個山不是這麼簡單,透視了山水。等於科學研究,顯微鏡下很多東西都不是原本的樣子,形相已經變了。等到悟道了以後,才感覺到山還是山,水還是水。為什麼?因為道,不破壞宇宙萬有,甚至空,也不破壞宇宙萬有。空是成就世界的,空是建設性的,同樣一個東西,悟道前後,境界就不一樣了。

而蘇東坡在沒有悟道之前,他說: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等到參禪以後,心境又不一樣了。他又作一首不同的詩:

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

及至歸來無一事,廬山煙雨浙江潮。

悟道以後,又是另一番境界,所謂:

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

昨夜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

這說明了一個悟道者的境界,都是為人著想的,不是好奇,也不是自己遊山玩水的境界。「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說明本體和大自然現象的融和、和諧,山的顏色,都是諸佛如來的法身。

蘇東坡和佛印禪師來往的掌故很多,我再舉一則說明。有一天,蘇東坡和佛印禪師在打坐。蘇東坡忽然問佛印禪師:「禪師,你看我坐在這裡像什麼?」佛印禪師看一看,說:「好莊嚴,你打坐的樣子像佛祖一樣。」蘇東坡聽了很高興。後來佛印禪師也問:「學士,那你看我坐在這裡像什麼?」蘇東坡心想,這個老和尚,平常講話都討我的便宜,今天讓我逮到機會,我也來和他開個玩笑。他說:「你坐的樣子像一堆牛糞。」你們看過鄉村的牛糞嗎?不就像一個人打坐的樣子?佛印禪師聽了也很高興。蘇東坡逢人就得意地說:「我今天總算出了一口氣,贏了佛印禪師。」

哪裡知道,蘇東坡的妹妹蘇小妹很聰明,他一聽,說:「哥哥,你輸光了。人家禪師心中是佛,所以看你是佛。你心中是牛糞,所以看的是牛糞。」所以一個人的道德學問修養,不是嘴上說的,它是有另外的真理評價的。

近代學人,像康有為、譚嗣同、梁啟超等都對佛教很好,就是不從信仰上入門。對佛教抱著懷疑態度的胡適博士,對佛教也是相當注意,尤其他的《中國哲學史》,上冊出版了以後,下冊一直不見出版。為什麼?因為到了隋唐時代,談到禪學,是比較困難了解的。

三、佛教與民間故事

佛教傳入中國後,佛教信仰與數千卷的漢譯佛教經典,向來和文學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像《維摩詰經》、《百喻經》等,鼓舞了晉、唐小說的創作。另外,佛教的俗講開示與佛經變文,對後來的說書、小說戲曲等中國通俗文學的形成,有一定的啟發作用。禪宗語錄不僅為宋明理學家所仿效,也影響到後來的民間文學創作。例如民間故事中的閻羅王、十殿閻羅、三世因果等,都與佛教有很密切的關係。明朝傳奇神怪小說《西遊記》,是吳承恩從唐朝玄奘大師的《大唐西域記》中所得到的靈感。到了明代,《西遊記》更成為戲劇的話本。《西遊記》很妙,一般人看到的是孫猴子、豬八戒,實際上,它描寫的是一個人的心,在一天之中,上天下地,天堂、地獄來回跑好多次。可以說,《西遊記》的章節,都是一個個的經典故事。

另一個在民間廣受歡迎的,就是觀世音菩薩的靈感故事。觀世音菩薩以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精神及廣大靈感、尋聲救苦的威神力,受到民間普遍信奉,人間都把家裡最好的位置留給他,所以有一句話說:「家家彌陀佛,戶戶觀世音。」甚至民間廟堂供奉的觀世音菩薩,大多也都不稱「觀世音菩薩」,而叫「觀音媽」或「觀音佛祖」,主要是觀世音菩薩在人們的心目中,就像母親一樣慈祥和藹,聞聲救苦,給了眾生依賴和信任,一般人民對觀世音菩薩的信仰,也不亞於佛弟子。

為了度化眾生,觀世音菩薩經常應化各種身,像媽祖在海上救度眾生,如同觀音慈航普度,可以說媽祖也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在佛教中,可以把他定位為佛教的護法。乃至關雲長,他是佛教的伽藍尊者,在三寶座旁也有他的寶座。

其他像《紅樓夢》,有人研究「紅樓夢與禪」,提到一個人的禪機不深,世道看法不深,佛法不透澈,是無法寫到這麼透澈的。

四、佛教與中國的成語、詞彙

佛教與中國的成語、詞彙非常密切,它擴大了中國文化、語言的內容。光是佛學的名詞,就不知道多少萬個,深深影響了中國。根據統計,佛教傳入中國,增添了三萬五千多個新詞彙,看到這個數目字,實在讓人大吃一驚。仔細想想,在生活中,的確有許多是從佛教傳來的用語。好比「因緣果報」是佛教最重要的主張,引申出來的有「前因後果」、「廣結善緣」、「宿世因緣」、「緣分」、「有緣」、「無緣」、「隨緣」、「報應」等,都是今天常用的詞彙。

甚至我們吃的菜,胡蘿蔔、胡椒、胡瓜、胡桃等,也都是過去的高僧大德,他們傳教時將種子從西域帶過來的,因此就以「胡」稱之。佛教對中華文化影響之深厚,不可言喻,所以我們不要把它當作宗教,而是將它視為中華文化。

有時不了解佛教語言,生活上很多東西是難以理解的。例如:「盲人摸象」、「空中樓閣」、「心心相印」、「衣缽相傳」、「善有善報」、「因果報應」、「水中撈月」、「四大皆空」、「自作自受」、「拈花微笑」、「拖泥帶水」、「一頭霧水」……都是出自禪門。我自己也慢慢在體會。

例如有一次我在金門,就像這樣的天氣,出太陽,前一天沒有下雨,是個好天氣。大家坐到一棵小樹下,微微的風一吹,到處都是水,可是沒有下雨啊,怎麼有水呢?原來是風吹動了霧水,因為很細,看不出來,掉到頭上,根本不知道從哪裡來,所以叫做「一頭霧水」。

我到西來寺的時候,在附近跑香,知道那裡有一個水塘,因此走到那裡就曉得要跨過去,但是有一個徒弟不是那麼細心,一腳就把它踩了下去,不僅水塘上有了一個腳印,當他再往前走,一路都留下腳印。我跟他講:「你看,拖泥帶水啊!」意思就是說不乾脆、不完美、打擾人家的環境。

佛教詞彙的貢獻也不只是增加數量,像歷代高僧大德在講述佛法時,活潑自在,信手拈來,把本來的名詞賦予新義,對文學意境的提升,也發揮了很大的助力。

從這些看來,其實佛教對中國,不但文學、藝術、音樂、會話,對美學方面的貢獻也是很多。

今天在各位專家面前班門弄斧,講了這麼多,非常過意不去,就講到這裡,謝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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