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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82 為什麼要學佛

為佛光山叢林學院學生開示

時間:二○○三年八月廿九日

地點:佛光山傳燈樓集會堂

開學之前,我想和你們做一些了解。要了解你們很難,因為你們的生活、行為、語言、想法,我全不知道,沒有一點具體。不過,我還是有幾點意見提供給你們。

第一、要認識自己

你們上山,是想要了解佛教,認識佛光山,這是很不容易的。比較需要做的,是先認識自己。你們有認識自己嗎?這不是說我身高一百六十幾、什麼學校畢業、台灣哪裡人、我家庭什麼情況……不是指這一些。

你能認識自己的心態狀況嗎?認識自己心裡擁有什麼嗎?你認識你的親人有多少?你認識自己具備的正負、好壞觀念有多少?對自己都不了解、不認識、不明白,怎麼會認識佛教,認識別人、大眾,認識佛光山、常住呢?自己不認識,永遠也沒辦法認識別人。

所以,第一點就是要認識自己、明白自己。

第二、要知道現狀

到佛光山來了,你知道佛光山現在的情況嗎?在學院裡,是一種生活;到了齋堂,又是一個樣子;到了佛殿,又是另一種狀態。佛光山也是一個社會,這個社會目前的現狀是什麼?你要去適應環境,認識環境,配合環境的需要。對現狀都不了解,就會感覺格格不入,不會有法喜、禪悅,不會感受到很親、很近,為你所擁有。因為如果住到一個茫然無所知的地方,是不會得到快樂的。

所以,對現狀要了解:多少同學、老師、課程、什麼樣的生活、飲食、作息。你能知道現狀,生活在裡面,奉行起來就不為難;你不知道狀況,就會給人批評這裡也不對,那裡也不是,不相應啊!

第三、要預算未來

你們來到這裡,也要預算自己的未來。在生活上,我要早起,這是一個大眾的團體,有大眾自由,沒有個人自由。這裡是一個道場,我要學習,然後在道上成長,在佛法裡面生根,乃至將來參與弘法、參與歷史,甚至我的未來是一個在家眾呢?還是出家眾呢?我是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你都要想好,不能前後猶豫、矛盾,永遠找不到自己的歸屬,找不到自己的道路。人家說「既入寶山,垂手嘆空歸」,空手而返,划不來,浪費了青春,浪費了生命。所謂「學以致用」,到最後,學了沒有用,很可惜!

第四、要擁有信仰

你沒有來之前,怎麼懷疑,怎麼不信,都不要緊。已經來到這裡,沒有「信」,等於沒有手、沒有腳。信心門裡有無限的寶藏,你沒有手、沒有腳,寶藏怎麼帶得走?怎麼拿得起來呢?信仰裡有般若智慧,但你根本不相信,又怎麼會有般若智慧呢?你有真心自性,但你根本就不相信你是佛,怎麼有真如自性呢?你有慈悲喜捨,但你根本就沒有相信,怎麼會有慈悲喜捨呢?

佛法如大海,所有的佛法、法寶,要有信才能進入,才能暢遊。《華嚴經》說:「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信心是道的源頭,是功德之母,它會生長善根,生長我們的慈悲、智慧。在一個佛教學院,在一個道場、僧團、教團裡面,假如信心不具備,是不會得到你所想要的東西。

剛才講的四點:

第一、要認識自己;

第二、要知道現狀;

第三、要預算未來;

第四、要擁有信仰。

現在,讓院長滿謙法師代你們問些問題。不過,問題要切身的,要很簡單、扼要的,不要太抽象、太空泛。假如你們現在問我,怎麼樣才有慈悲心?這就很難解釋,要費時間,因為慈悲心要靠自己養成。你說怎麼開悟?我怎麼能幫你開悟呢?我講了也沒有用。所以要問對你們有關係的,能幫助你們在目前的生活、狀況中安住身心的,能增加自己對生活認識的。

提問一:馬來西亞華人只有百分之二十一,而且又是回教國,有三大民族與其他民族,形成多元文化的風俗習慣,尤其馬來西亞的印度人很特別,他們除了信仰道教、南傳佛教、印度教、基督教等之外,也有不少印度人信仰北傳佛教。我們如何讓佛教在馬來西亞扎根,讓大家接受,認識正信的佛教、佛法?未來如何實踐、推動人間佛教?

大師:這個問題要等到你們畢業回去才問我,因為還沒到那個階段。現在馬來西亞有很多大德在那裡推動佛教,也不勞駕你們。只要自己學得文武全才,還怕將來沒有用嗎?也不要只關心馬來西亞,整個法界都是我的家,世界都是我的家,並不是我來自馬來西亞,就只關心馬來西亞;來自新加坡,就只關心新加坡。地域觀念是有限的,而你的法身慧命是無限的;你擁有的法身,是橫遍十方,豎窮三際,是十方世界,比虛空還要大的;在時間上,也是從過去到現在,現在到未來,生命是永恆的。

有人說:我今年二十歲、三十歲……我是澳洲人、歐洲人……何必要把自己局限在哪一個地區呢?你們要想如何把自己擴大,像佛的法身遍滿虛空、充塞法界,不要只念自己,只想我、我的家、我的故鄉,太眇乎小哉!應該要以整個虛空、宇宙做為你的思想、你的心,關心宇宙、人生、生命。十法界眾生、所有物質、三千大千世界、日月星辰、山河大地,所有的知識、知見,一切法都是佛法,大家不可以太眇乎小哉,要把自己擴大起來。

我初到台灣,文章盡寫佛教青年的問題、佛教寺院的生活、我們的前途在哪裡?佛教怎麼改進?我們生活合法嗎?我們……後來給一位老師教訓:「沒有出息!天天都是『你』,你的朋友、你的生活、你的佛教、你的家、你的寺廟、道場,都是你的、你的……難道你看不到世界嗎?你不知道有天地嗎?不知道大地山河?不知道幾千年的文化、歷史嗎?」

我給他這麼一個當頭棒喝,如飲甘露,醍醐灌頂。「真的!我太眇乎小哉,念念都想到『我』,為什麼不想到眾生呢?念念都想到現在,為什麼不想到未來?念念都想這一個空間,為什麼不想到廣大無邊的法界呢?」

你們剛才提到馬來西亞的問題,我不是不知道,我對馬來西亞很認識,我也以馬來西亞為我的故鄉,一樣地愛護它,但是說法要有因緣,因緣未到,不說。

提問二:很多法師認為現在青年人問太多「為什麼」,尤其是國外的孩子,他們在學佛過程當中,都喜歡問為什麼這樣、那樣,您會認為他們問太多為什麼了嗎?‭  ‬

大師:當然,「為什麼」很要緊,要問「為什麼」。佛教和其他宗教不一樣,其他的宗教,只要你信就好,不要疑惑。但佛教不是光從信入門,也可以從疑入門,禪門「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你怎麼能沒有疑問呢?學問、學問,「為什麼」就是問,有問才是學。

不管什麼簡單的問題,只要問三個「為什麼」,你就回答不出來。「你為什麼要吃飯?」

「因為要吃飽才不餓,才有力氣。」

「為什麼吃飯才飽,才有力氣?」

「因為有營養,人的身體需要。」

再問:「為什麼要這樣呢?」

「啊?」很難回答。

所以,「為什麼」是一個探討下去會很深的問題。當然,佛教不怕探討,「一句隨他語,千山走衲僧」。有人問趙州禪師:「宇宙有成住壞空,要是有一天,火燒初禪,水淹二禪,風吹三禪,世界毀壞時,我們在哪裡呀?」他回答:「隨他去。」那個人聽不大懂,趙州禪師忽然就自省:我回答的對嗎?為了一句「隨他去」,心頭不是很坦蕩,於是千山萬水去訪問,找尋答案。走過千山萬水以後,再回來,什麼都沒有增加,什麼也沒有減少,他終於知道,本來就是這樣!沒有「為什麼」。所以,你們也可以從「為什麼」到「沒有為什麼」。

你們為什麼要來學佛?為了斷除煩惱也,為了了生脫死也,為了弘法利生也,為了找出安身立命也,為了「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也,為了……真的嗎?其實根本就不是「為什麼」。有了「為什麼」,當不能滿足你的「為什麼」時,你就退心了。像我,假如有人問我為什麼出家?我不懂、不知道,我沒有「為什麼」,就是一個因緣,我就出家了,不為什麼。其實,什麼都在當下就有了,真正講,是久遠以來的福德因緣。

為什麼出家?為什麼學佛?為什麼……我認為,要從複雜的人生,問「為什麼」,回歸到一個自然的人生,「不為什麼」,你們將來能到「不為什麼」,也是一種成就。

提問三:學院的制度不斷改變,如果我們的院長需要常住的支持,從而爭取學生實習的機會,您會全力支持嗎?如果會的話,會怎樣全力支持?

大師:學院制度改、改、改,變、變、變,這就是進步。不過要改得好,改得進步。不改、不變,像死水一灘,沒有流動,不是理想的世界;理想的世界充滿了生氣,充滿了生機,生意盎然。大地山河都在變;一隻小毛蟲可以變成蝴蝶;一滴水流到大海裡,可以和海洋集合在一起;一堆骯髒的砂石、鋼筋、水泥,醜陋得很,卻能美化房屋,多好!就是要變。

中國有一句話:「黃毛丫頭十八變。」變得這麼漂亮,這是成長;少年英雄,成功立業,變得真快。這個世間就是「無常變化」。「變」,很有意思;「變」,很有內容;「變」,合乎真理;「變」,是一種進步。至於,要變得怎麼樣?院長讓大家去實習,這是院長本來就有的權力,他要怎麼變就怎麼變,孫悟空七十二變,他七十三變也不要緊,不需要支持,他就有這個權力。

不過,「變」要合乎學院的目標,合乎學生的學習。你要變嗎?把他們帶到陸軍軍官學校去投手榴彈,要這樣變嗎?帶到果園裡種果樹,帶到農田裡去插秧,這也是學習,但這不是你們的目標。在學院的生活裡面,「學道」才是我們的目標。叫我去煮飯,很好,煮飯裡可以學道,很多祖師菩薩們不都是從廚房裡面成長的嗎?去鋤草、澆水、掃地,當然也很好,這是生活教育。沒有生活,哪裡有禪?哪裡有佛法呢?

過去,我常到日本去,日本的禪很盛,我常看到大叢林裡面,多少的出家人出坡、勞作。像韓國草長起來了,他就拿剪刀把枯黃的部分修剪一下。我心裡就想:「這許多日本人怎麼這麼不聰明?現在已經有除草機,速度那麼快,可以多爭取時間啊!日本是這麼進步的國家,連這個都不懂嗎?」他們有一個老師就說:「我們寺廟裡有好多台除草機,但那是科學的世界,是物質的世界,沒有禪,沒有心,不是佛法。我們就是藉由草的枯黃,對準它,一株一株反復地修剪,讓心意集中,心定於一境,漸漸體會到一生萬法,萬法歸一,一心周遊在無限的法海裡面,這就是修行。」科學有科學的世界,修行有修行的世界,所以,今後你們要在生活的勞動、生活的作務裡體會。

或許有的同學,你讓他去實習煮飯,他煮了一個禮拜,就會怨恨:「要煮飯,我回家去做就好啦!我到佛光山是來煮飯的嗎?」(同學齊聲答:「不會!」)青年人做一行怨一行,沒有在當下肯定自我。一法即一切法,當下肯定,每一樣都是好事,每一樣裡面都有無限的生命,每一樣都有很大的空間學習。從一沙一石裡面,可以看到三千大千世界,從一草一木裡面,可以知道無限的生機。我講是沒有用的,要你們體會出來才有用。

提問四:身體常生病,帶給清潔輪組的組長或組員起煩惱。因為多念佛、拜懺,所以身體的狀況有改善,但生病的頻率還是比一般人高,還是會帶給人家麻煩,比如說,做得比較慢,該怎麼辦?

大師:學佛的人太閒,閒得沒什麼事情的時候,就要生病。有很多的病不一定是從身體而生,有時候是從妄想生的病,疑心造成疑心病,嫉妒、瞋恨、發脾氣等,所以,心也會生病。身體上的病好治療,多運動、注意飲食、保暖,或者給醫生看一下,不難;但心理的毛病可就麻煩了。

五十幾年前,我初到台灣,每一間寺廟的出家人,都是一個人一個飯碗,那時候是學日本人,自己洗、自己收,比較衛生。但是,一個人煎藥的藥罐子就有兩、三個,大部分都是中藥,他們不吃西藥。這個醫生說吃這種藥、那個醫生說吃那種藥,所以他們今天吃這種,明天吃那種,後天再吃別種,用不同的藥罐子煎,到了晚上飯後,滿桌都是藥味。

我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他們那麼歡喜吃藥?我慢慢發覺到,他們確實營養不足。因為他們不吃菜、不吃油,寧可吃藥,當然身體就不調和。所以過去我寫過這樣的文章:把吃藥的錢買菜吃,營養充分,身體不就好了嗎?何必一定要吃藥呢?就是吃了,營養充足,人也還有一個心理的毛病:妄想顛倒、是非人我看不開,那是見解上的愚痴、思想上的愚痴。

人可以自己心理建設,從心不苦做到身不苦;從心理沒有病,不計較、不比較,沒有瞋恨、貪欲、無明、煩惱,心中自在,影響到身體也少病少惱;就是身體有病,我也要心裡不苦,與病為友,明白生、老、病、死是很自然的。

東晉的僧肇大師是鳩摩羅什的弟子,著有《肇論》,在哲學界很有名,卻只活了三十一歲;顏回繼承孔子,也只活了三十一歲。世界上很多科學家英年早逝,很多很美麗的女孩子,紅顏薄命。雖然是曇花一現,卻很有意義。

生命不是一定要活幾百年,活了幾百年,「老而不死是為賊」,有的人老了固執、老了保守、老了守舊、老了教人討厭。所以,我覺得生、老、病、死要看淡一點,對我們學佛的人,這沒有那麼要緊。不過,說是很容易,做是很不容易。

提問五:很多在家眾說出家眾的過失,如何減少、解決這樣的問題?

大師:在家眾批評出家眾,說出家眾不好,因為出家眾還沒有成佛啊!不過,出家眾比在家眾好,這是必然的。為什麼?因為他沒有頭髮。你有勇氣把頭髮剃了嗎?基本上,你有頭髮,就沒有他勇敢,他把人人最愛的頭髮都剃了,這種決心不就很偉大嗎?他有過失,他也好吃、懶做、愛睡覺、有脾氣、待人不好,他是人嘛!你不要把他出家,就當成佛,他只是為了提升自己,所以出家,認真來學佛。

所以,即使出家人吃魚、吃肉、喝酒,都比在家眾好,為什麼?他吃魚、吃肉、喝酒,敢給你們看到嗎?他不敢。他一定端著酒杯,偷偷躲在一個地方喝,喝酒的時候是什麼心理呢?「慚愧、慚愧!我出家了還喝酒,罪過、罪過!」他有這個懺悔的心,喝酒的罪過就比較輕。但是在家眾他不知道,「來,再來一杯,乾杯!」他連犯罪都不知道。所以,出家人有一個很偉大的地方,就是有慚愧心;他知道懺悔,就不一樣了。不過,也有的出家人說:「我只喝一點酒,有什麼要緊!」不知慚愧,這個就有罪了。

你們在同學裡,對出家人的要求不要那麼嚴格,有時候他在行為上雖有一些過失,不過,也有時候會發心,發慈悲心、菩提心。一念淨心能滅八萬生死重罪,發心是很偉大的。

太虛大師曾經舉過一個譬喻,有一次他到上海,上海的居士們批評上海出家人不守戒、不守道德,不像出家人,認為沒有人能跟太虛大師比,比不上太虛大師的佛法、修行、弘法……講到最後,太虛大師不歡喜,就說:「出家人犯了戒,就像在白布上染了一個斑點,大家會一直指責這個地方髒了。但是你知道你們在家眾是什麼嗎?是抹布。抹布很髒,髒得說不上嘴了,但沒有人嫌髒。出家人髒,只是白布上的一個斑點。」

所以,過去有一些在家眾看出家眾,不以為然地說:「哼!你是什麼東西,有什麼了不起,雖然沒有頭髮,脾氣那麼大,私心、執著,還不如我們在家眾!」看起來說得有理,實際上分析起來,如果他有勇氣把三千煩惱絲剃了,就很了不起。

因此,無論在家、出家,大家相互尊重。十個手指有長短,你說出家人不好,不見得全部不好,出家人很好,也不見得統統很好;在家眾不好,也不是統統不好,在家眾很好,也不一定統統很好。再好的良田,總有幾根草,世間上沒有十全完美的人、事、物。在我自己,心淨則國土淨,你好不好,不是那麼重要,但是,我的心很好,這很重要。

提問六:佛光山在各地的別分院,男眾道場比例稀少,請示師父,將來是否會有更多男眾負責的道場?

大師:為什麼都見到男眾、女眾呢?出家人剃頭,就沒有女眾,都是現丈夫相的。我是一個比丘,從來不輕視女眾。我有時也感嘆女眾比我們好,他們學道比我們更認真;做錯事、犯戒的,男眾比女眾多。所以,不要在名位上計較男眾多、女眾少。

最早是女眾出家多,女眾大師兄比較多,很多男眾就受人挑撥:「男眾在佛光山出家沒有前途。」其實不會這樣,是你的道行還沒有到。你看現在佛光山的宗長,乃至佛光山的都監院、西來寺、南華寺、鹿野苑、哥斯大黎加、北海道場、男眾佛學院、禪堂……男眾很多,都是佛光山的佛門龍象,一等職事。

不要問佛光山的別分院,將來男眾怎麼樣住持?怎麼樣增加?現在佛光山最需要的是「佛光山的宗長」。你們每一個人要發心做佛光山宗長,這不需要革命,也不需要動刀槍,只要自己正常學習,立志有一天在佛光山當選宗長。現在佛光山宗長是由男眾擔任,假如男眾不爭氣,不得已,只好女眾也可以做宗長。所以,假如問男眾有什麼前途?「宗長」是我們的目標。

提問七:如何讓自己更具備大眾性格?

大師:大眾性格是什麼性格?隨緣、隨和、隨眾、男女平等、利和同均。甚至於我是男眾,體力強一點,就多做一點,苦一點,這也是大眾性格。大眾的性格是與人為善。大眾的性格是如同佛陀說的:「我是眾中的一個。」我念念在眾生,念念在大眾的喜樂、福利,就是大眾性格。我有供養心、發心,這就是大眾性格。我有服務奉獻的心,這就是大眾性格。觀音菩薩大慈大悲,就是大眾性格。

大家要「以眾為我」,不要做大眾裡的逃兵,不要做大眾裡面的古怪分子,不要破壞和合的大眾,不要挑撥離間,不要破壞別人的好事,要成就人家的好事。

一個人身處在大眾裡面,就不會做不好的事情、說不好的語言。像我是十目所視、十手所指,不論走到哪裡,身邊都是一群人。所以我常說,我沒有個人的時間。甚至你們如果看到車子裡面只有我一個人,任何人都可以跟我說:「大師!車子怎麼只有你一個人?讓我們也來坐一下。」我即刻歡迎你上車!不過,我從來沒有一個人坐車,我的車都是滿滿的人。

過去從佛光山出發要到台北普門寺,佛光山這邊必定先打電話到普門寺告知:「師父什麼時候已經出發了。」到台北要四個半鐘點,就是我想要到哪個地方看望信徒一下,或是多吃個飯、喝杯茶,都不行的,因為台北的徒眾知道我什麼時候要趕到,他們在等我。偶爾車子拋錨了,「師父今天怎麼這麼久才到?」我也要向他說明:「我在彰化、在員林,車子輪胎爆破,車子拋錨……」他就怪司機:「怎麼輪胎都不檢查呢?」所以,我只有「限時專送」就沒有事了。但現在不是「限時專送」了,是「快遞」,要更快、更早到。

這對我的成長,對我的人生,也有很大的用處。離開了大眾,就像離群的小鳥,不知道方向在哪裡,不管你是什麼小動物,沒有爸爸媽媽帶領,會走錯了路。

另外,無論男眾和男眾、女眾和女眾、男眾和女眾、女眾和男眾,不可以一對一,都要一群人。在大眾中,絕對是安全的,你歡喜一對一,麻煩就不遠了。「小人閒居為不善」,君子要坦蕩蕩,凡事攤在陽光下。

今年弘法五十週年,跟隨我弘法五十年的長老師兄們很多,男眾有心平法師;女眾更多,有出家的慈莊、慈惠、慈容、慈嘉、慈怡法師,還有在家的吳寶琴師姑、蕭碧霞師姑等,可以說,當初他們都是千嬌百媚的女孩子,他們每一個人待我很好,我也待他們每一個人很好,所以大家和平相處五十年。他們有瞋恨、嫉妒嗎?會說我不公平嗎?我從來沒有聽過哪一個說:「師父,你待哪一個好,待我不好。」根本沒有時間講這個話,因為都是一群人在一起。

所以,你看佛光山,你能看到這種因緣嗎?這個因緣,是成就佛光山最初發展的奇妙因緣──就是「無我」,只有大眾,只為常住,不為自己,我們每一個人在佛光山都以無我的心情在這裡奉獻,這就是「眾」的好處。

提問八:為什麼學佛很難?為何有此說法:學佛一年,佛在眼前;學佛三年,佛在天邊?

大師:我出家至今六十五年了,佛還在我的心裡,佛怎麼會跑走呢?我們念佛,自己就是佛,自心即佛。我們觀想的時候,要把佛觀想得不能變化,是真的佛,你體會得到嗎?一個修行學道的人,我喝茶,佛陪我喝茶;我睡覺,佛陪我睡覺;我走路,佛跟隨我一起走,如影隨行。我心中有佛,佛就在我的心中。

「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就在汝心頭。」為什麼學佛一年,佛在眼前;學佛三年,佛在天邊?這是自己沒有出息。這種人必定知見不正,他想要佛給他東西,一年以後,「你都沒有給我,我不要你了!」「我向你求東西,三年都沒有滿足我,我不要你了!」所謂「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佛不是求的,佛不是要的,佛是當下的自己,「自心是佛,即心即佛」。

我們對佛要無求,不求而有,不要而有。很多人說「我退心了」,都是因為有利害關係,那不是真正的信仰。「我對這個失望了!」為什麼要失望?佛法是真理,很迷人的。人家說出家人迷信,我承認我很迷信,我很迷佛法,為什麼迷?迷就是我都不問為什麼,我都不要懂,不要知道,我就是信佛,我不為什麼。

生命很可貴,你為什麼要為三民主義去犧牲?不為什麼,我就是相信三民主義,甘願為它犧牲,為國捐軀。為什麼?因為相信國家,因為我愛我的國家。匈牙利愛國詩人裴多菲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為了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因此,不自由,毋寧死。現在我們是「生命誠可貴,親人價更高,為了信仰故、真理故,什麼皆可拋」。我寧可以什麼都沒有,但是我不能沒有一點慈悲心;假如我慈悲心都沒有了,我真的就是窮人,真的就不像個人了。所以,成佛可能不是那麼容易,但至少要做得像一個人。

雖然你們程度不齊,思想不一樣,但這不重要。在佛門有所謂「醜僧俊道」,不識字的惠能也可以成為一代祖師──禪門六祖,所以到了佛光山,學歷是大學也好、中學、小學也好,都不要緊。

其實,政府早就要我們叢林學院立案,是我不要,為什麼呢?因為立案以後的學歷,到社會上就能找工作;現在不立案,叢林學院畢業,就在佛教裡面找工作,佛教會承認你。我這麼說,是因為我在佛法裡得到大利益,也希望你們能獲得。

民國三十四年(一九四五),我十八歲,中日戰爭結束,中國勝利了,從重慶還都到南京來的許多學校、教授很多,就住到我們的棲霞山來,他們看到我很年輕,才十八歲,跟我說:「我保送你進國立教育學院。」相當於現在的師範大學。我對教書很有興趣,心想,很好啊,這要去跟師父說一下:「有位教授跟我說,要保送我去念教育學院。」我師父是很耿直的人,他一聽到這個話:「混蛋!讀什麼教育學院!」被他這麼一講,「對!我混蛋,幹嘛要去讀教育學院?」就沒有話講了,我就不去讀教育學院。假如當時從教育學院畢業,我就等於現在的教授了。那時候是連考試都不要的,因為才剛剛光復。

我二十一歲從焦山佛學院畢業,二十三歲來到台灣,最初掛單也掛不到,跑寺院,也沒有人要我,在萬分不得辦法的時候,如果有人要我教書,我是國立教育學院畢業的,就可以教初中、高中,也不是壞事啊!我教書的能力很好,做個高中校長,也可以啊!可是,一個高中校長能跟「星雲大師」比嗎?為什麼有星雲大師?就是因為沒有教育學院畢業。所以我不要教育學院畢業,我要安分守己地做和尚,做星雲大師,不要做高中教員,也不要做校長。能悟到「以無為有」,以不要為有,無形無相,才是真形真相。妙不可言!

提問九:如何才能把經論讀會、讀懂、讀通、讀透?

大師:先要會背五百個基本名相,在南傳的佛教國家,他們要背大辭典。你們只要能選出五百個名相,不會背也沒關係,你用筆記本抄:三寶,佛法僧;五戒,不殺、盜、淫、妄、酒;六度、四聖諦……

現在要我對這些佛法的名相,一、二、三、四排序,我都不會錯的,我不會把第五個說成第三個。像十二因緣,順序不能錯,一錯,三世就亂了。人生的三世是從過去到現在,現在到未來,怎麼能錯呢?你能會五百個名相,你就不一樣了。道德可以冒充,但學問冒充不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所以大家要把做學問的基礎打好。

佛法的名相有了,你們還要懂得「理」。在管理學裡面,做一件事情,要知會這個團體,知會那位長官,知會相關的人。知會,就是融會貫通,融會才能貫通。我講苦、集、滅、道四聖諦,這是小乘的佛教,但是我融會了,它跟大乘的四弘誓願是有相關的。眾生因為苦,所以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是集,所以煩惱無盡要誓願斷;道,法門無量誓願學;滅,就是涅槃,佛道無上誓願成。原來小乘的苦、集、滅、道,就是大乘的四弘誓願,一旦貫通,就把大、小乘融和了,沒有什麼大乘、小乘,就像上樓梯,一層樓、二層樓,都是樓。

提問十:將來我們也許會有上台布教的機會,我們要怎麼樣建立自己在面對大眾的時候,能夠擁有自信,而不會怯場?

大師:‭ ‬這個方法,我沒有辦法教你們,功到自然成。因為我自己本身是在叢林裡面受關閉的教育,我的同學都是學長,年齡都比我大,像煮雲法師和我是同學,他比我大八歲,我是很小的小孩,跟在這許多大學長的後面,我看不到外面的社會,也不知道外面的什麼事物。

記得在十七、八歲的時候,師父叫我坐一段火車到南京代他拿一樣東西。在火車上,我看到有人吃冰棒,覺得真是了不起,夏天還有冰棒,也不知多貴,看到人家拿一毛錢去買,今天師父給我買火車票的錢裡,還多幾毛錢,也去買了一枝來。一咬!冷得牙齒好似統統要掉下來一樣,就不敢再吃了。

我二十六歲到宜蘭講經之初,如果是熟悉的聽眾,就覺得自在一點;假如有人請我到學校、軍營、監獄裡講,聽眾一換,就全身發抖。我就警告自己:「怕什麼!他們能殺了我嗎?他們是請我來講的,我當然講給他們聽呀,不要怕。」但是手腳還是一直抖,開口講第一句,聲音就發抖。這不行呀!我才來講話,就被人家知道我怯場,人家會看不起我。所以我就想,怎麼樣可以不怕?一開始先用手把桌子抓緊,不要抖得給人家知道。像我現在因為手抖的症狀,用左手抓麥克風,不抖,但改用右手就會抖,我到現在這麼老了,也還怕人家誤會我講話害怕,趕快就換回另外一隻手。

你們慢慢地去用心體會,說話的語氣也要肯定:「各位先生女士,我講的話,大家聽得懂嗎?」(同學回答:懂!)下面有了聲音回應,後面就不抖了。怕的是他們都沒有動作、沒有聲音,等到大家有聲音,我就不怕了。現在只要說:「各位早安,阿彌陀佛!」下面就回應:「阿彌陀佛。」如果早一點發明這個,對我就很好。

自信心要具備。所謂「大眾威德畏」,一遇到人多就會害怕。像我到現在,害怕人多嗎?多多益善!幾千人、幾萬人,我根本就看不到人,現在我「目中無人」,不過要達到目中無人也不容易,需要經驗。現在的人比較好,因為從小訓練在人群裡面表現,小孩上台都能講得頭頭是道。我們不是,我們在人前不敢講話的,在老師前面也不敢講話,容易畏怯。

最早期,徒弟替我開車,那時候司機比較少,開車的人脾氣很大,常常都把我放鴿子,他一生氣:「我不替你開了!」不替我開,我怎麼辦呢?後來我自己學開車,學會了以後,徒弟都很乖,為什麼?他不敢講不替我開,因為不替我開,我自己開了走,他們就沒有車子坐。所以,還是自己健全了,自己學會了,比較好。

提問十一:我來讀學院,一半是媽媽逼的,媽媽對我愈是嚴苛,我愈是叛逆,學生也知道學佛是一件很好的事,如何才能將古板的媽媽變得開明一點,讓我們有更好的溝通方式?

大師:不可以要求媽媽。媽媽很柔軟,你就跟他柔軟,媽媽很執著的,很嚴苛的,你也要跟他柔軟,為什麼?因為他是媽媽。改變你自己,不能改變他,他是媽媽,他不要改變了。所以,做兒女的人,應該自己要認分,認識自己。我是兒子、女兒,怎麼能跟媽媽一樣呢?怎麼要求他順著我呢?

順,很難,不過至少要有孝,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只要想一點好方法去應對他,得到諒解,不要求他來順著我們。你叛逆,只會讓父母更加跟你對立,還是依著父母,順從父母,他也會對你柔和一點。

例如,自己有強勢的一面,那是內在的,不能表現到外面來。我很有個性,但是我表現在外面的都要很隨和、隨眾、隨緣。我不一定要大聲講話,也不一定要表現我很了不起、很威武、很傲慢。像我出家以前,家裡面的長輩,幾個舅舅、舅母是什麼人都罵、都怪,吵架、打架都有的,我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孩,但我一到,統統都不得聲音。他們怕我嗎?現在回想起來,他們確實是怕我,為什麼怕我?我想,就是因為我正直、正派。

在父母前面,不要叛逆,叛逆是不合法、不合道的。只要你正派,父母、親人、長輩,都會為你屈服。就是在學院裡面,只要你們正派,老師都會尊敬你。「佛法無量義,應以正為本」,所以八正道,從正見、正命、正語、正思、正念……一正走遍天下,不可以走旁門左道,寧可正而不足,不能斜(邪)而有餘。

提問十二:對於錢財的擁有,應該建立什麼觀念?

大師:你要知道,在佛光山,我們的政策是個人不要紅包,如果人家一定要給,就說:「我替你給常住好了。」

在佛光山,我們的生活是很簡單的,甚至你們在這裡讀書、吃飯的花費也很有限,我們要錢做什麼?

尤其,我有一個政策,多少年來大家都不懂,就是以不要而有,「以無為有」。我從小一直到現在,沒有跟人化過緣,我覺得人要錢是次等的,要名還好一點,三代之前唯恐好名,三代之後唯恐不好名。要道、要德、要形象、要未來的緣分,不要只看錢。

佛光山初創的時候,雖然建寺院需要經費,但是我也沒有跟人家說你要出多少錢。甚至人家出三百塊,我也不會說:「你再加兩百塊,就是一個平安燈了。」這會讓人很不歡喜。另外,你們的家長來山,很不容易,有的是一年來一次,有的是幾年來一次,甚至有的是不來。為此,過去每年舉行親屬會,我真的是把你們的父母,看成是我的父母一樣。在佛門的倫理,如經典裡說:「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我們應該要尊敬天下的父母。

父母來到這裡,對子女出家不放心,是我們的罪過。但願天下的父母,對於來我們這裡修道的兒女,都能很安心。我們至少要有一點願力,做到這個程度。不過你才一年級,剛進來,有所不懂,以後慢慢再告訴你。

你們有困難可以跟我講。大家認識的佛光山,是大家所想的佛光山,並不是我創立的佛光山。我心中的佛光山,你們想要來認識、了解,要把分寸拿捏得很準確,是很不容易的。常常我把人度到佛光山來,又給我們佛光山的職事趕了走,因為待人家失禮、不好,我只有慚愧,覺得很對不起,但懊悔也來不及。信仰、信心難生,佛法難聞,破壞人家的信心很罪過。

大家好好用功!人生好像永遠忙不完,這一波過去了,又是另外一波,不過我希望你們多準備一點問題,時間允許的時候,我可以再來跟你們上課。我今天跟滿謙法師說,要把叢林學院辦好,你不辦好,我就在你旁邊再開一間佛學院,我會和學生講佛學概論,讓學生很快進入到我的佛法世界裡面,我也可以跟學生講文學,讓學生很快進入到我的文學世界。我說,到那時候,你叢林學院的學生會減少,我傳燈學院的學生會增加。當然我不希望跟你打對台,希望我們兩家合一。

不過,跟你們上課,你們要給我一個信心,我講的話,你們要聽!現在感覺到,我講的話,大家沒有聽。剛才有一位同學說,我講的都很淺顯,確實是的,我不講高深的道理,因為講深的,你們聽不懂,那有什麼意思呢?講話就是要給人聽得懂。釋迦牟尼佛講話也是要給人懂的,只有學者在那裡談玄說妙,甚至不是談玄說妙,是莫名其妙。

隋代的智者大師講《法華經》,九旬談「妙」。一旬十天,九旬就是九十天,在三個月裡,他只講了一個「妙」字。人的生命才多久?花三個月才講一個字,在我是不可以九旬談妙了,我要三分鐘談「妙」就好,要言簡意賅,化繁就簡。我的管理學是化繁就簡,但是思想也很重要,你們要有思想,要會聽,聽出這句話裡面包含了些什麼。

你們有什麼心裡的話,可以和常住講,常住不把你們看成是學生,而是看成自家的子弟、兒女,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但就是自己的兒女,也要條件具備,沒有條件,給你畢業也不行。因此,大家要好好準備本身的條件。在佛光山,成就的道路很多,也快,也容易,資源很廣,但要學會溝通,對現狀要了解,你都不了解,糊里糊塗,就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學習認識常住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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