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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58 關於《百年佛緣》

《百年佛緣》新書發表會

時間:二○一三年四月十三日

地點:佛光山如來殿大會堂

各位佛光有緣人:

非常感謝你們出席《百年佛緣》新書發表會。這一套書我並不是要賣錢的,是要送給人的,我已經以五千萬元印了三萬套,今天來的每個人都可以拿一套回去。

大家來,難免對這套書或者對我這個人有一些好奇,或者還有一些不了解的地方。例如剛才朗誦的《百年佛緣》後記詩,我說到「太虛大師不是印光」,意思是什麼?印光大師是淨土宗的大德,但是過去我說太虛大師不是印光,他們認為我是在傷害淨土宗,而要趕我離開台灣。還好沒有成為事實,不然現在我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了?

甚至唱戲的人,戲的內容有侮辱到佛教,我也是不惜一切表達不滿。佛教很可憐,總是任人欺負、宰割,當初我雖然年輕,但是為了保護佛教,也不計生命,勇敢地護持佛法,向權威抗爭。當然這當中還有一些內容,難以把它一一說明,也因為人多,不好一個個地來詢問,現在我請慈惠法師代表大家提問。

提問一:聽說《百年佛緣》這套書很大部,一共有多少本?多少字?

大師:《百年佛緣》一共是十六本,一百六十萬字。我初步計畫是印三萬套,大概要五千多萬元。

提問二:十六本書,一百六十萬字,您是花多少時間完成的?

大師:去年六月,台灣國史館要我口述歷史,不到兩、三個月,我就口述了八十萬字,他們也在去年的十一月出版了《百年佛緣》。但是有徒眾跟我說:「師父,還有很多事情您都沒有寫耶!」我說:「好吧!大家提出問題,我年老了,記憶不太好,難免掛一漏萬,你們再想一想還有一些什麼事?」

之後我再口述,由書記室幫我再記錄了八十萬字,這樣下來,就有了一百六十萬字。聽說現在大陸的人民出版社、三聯書店都爭相要出版這套書。這套書主要寫的是一百年來的佛教,是現代的,並不是全部的歷史;內容包括文化、教育、社會、宗教。百年來中國的變遷,百年來中國的戰亂,經由我記下了一些蛛絲馬跡,我想也可以提供給未來的人略微知道這個時代的情況。

現在我覺得還是有很多的遺漏,可以再寫一百六十萬字,但可能是無法完成了。人生難免有一些缺陷,對於那許多幫助過我,協助我經過很多困難的人,雖然我沒有辦法一一在書中向他們道謝,不過各位若是看了我的書,就會知道,那是我的告白,沒有一句謊言,不打妄語,是這本書最重要的,我希望大家在這本書中看出我的誠實,看出我認真的一面。你說我是「星雲大師」,實在說,有時候不是,我像小孩子一樣,也很幼稚,也很好玩;你說我怎麼樣慈悲、怎麼樣為佛教,有時候還是有一些難免的煩惱、無奈。不過人間就是這樣。

當然,我也有一些革新的、得意的地方,那是今天講不完的,假如有機會,將來你們從書裡面就能看到,若是看不到,有機會再來告訴大家。

提問三:大師很喜歡寫作,一下子就寫了一百六十萬字,甚至從《人間福報》創刊那一天開始,十幾年來,每天的專欄寫作從沒有斷過。您這麼喜歡寫作,在佛光山有沒有一個專門寫作的地方?

大師:我一生很奇妙,才來台灣的時候,替一位妙果老和尚看守山林。山上有一間茅蓬,我就伏在茅蓬的地上撰寫了第一本書《無聲息的歌唱》。聽說現在還有許多學者要表揚這一本書,說這本書對佛教的理想、改革,已經做了很多的註解和說明。

我的第二本著作是《玉琳國師》,現在電視上經常播放的《再世情緣》,就是從我的書裡翻拍的。過去我到日月潭的一個農村,住在一戶人家的農舍裡,因為臥處就在尿桶旁邊,味道難聞,到了晚上實在睡不著覺,就坐起來。跟我同行的同伴煮雲法師很會講故事,我就說:「老煮、老煮,講個故事聽聽好吧?」於是他就講了第一章,也就是「千金小姐,萬金和尚」。我一聽,覺得很有趣,就說:「我回去要把它寫成一本小說,不會辜負你今天這麼辛苦為我講說。」

後來我寫《釋迦牟尼佛傳》,是在裁縫機上寫的。我到宜蘭的時候,並沒有辦公桌,就是到現在也沒有,像佛光山的建設,是我用一根竹子在地上比一比,要多高、多長,就這麼把它建起來的。甚至我一生沒有用過鎖匙,也沒有用過抽屜。

說到寫作,我在《人間福報》的專欄已經有十三年了,每天都要供應稿子,但是我從沒有拖過一天稿。那麼我的辦公桌在哪裡呢?在汽車、火車、飛機裡,無論走到什麼地方,儘管人家在那裡講話,吵吵鬧鬧,但是我馬上就能把文章寫好,也可以說,我的大腿就是我的辦公桌。所以,假如算一算我這一生寫了多少字,應該不只二千多萬字了,人家說「著作等身」,著作跟身體一樣高,那麼我應該是超過了。

提問四:您說您有時候是在吵吵鬧鬧中寫作,我確實發現到,您在等會客的那麼一點時間在寫,在吵吵鬧鬧、旁邊聲音很多的地方也在寫,到處都在寫。請問您在吵鬧中怎麼寫文章?

大師:我寫文章不打草稿,也沒有太多的構思,這要感謝胡適之先生。我在大陸的時候喜歡新文學,他書中的兩句話幫助了我一生。他說:「一切語言文字的作用在於達意表情,達意達得妙,表情表得好,便是文學。」甚至他又說:「寫文章就如同講話,話怎麼講,文章就怎麼寫。」我一聽,喔!這麼簡單啊!寫文章就如同講話一樣呀!那麼我把話記下來,不就是文章了嗎?就由於這樣的關係,我深得寫文章的巧妙,我不做作,不引經據典,也不談玄說妙,只是把我所知道的話說出來。說來就是這麼簡單,要謝謝胡適之。

提問五:我們凡事都講究靈感,寫書、畫畫、做什麼事情都要靈感。您寫這麼多文章,靈感是怎麼來的?

大師:沒有什麼靈感啦!在我年輕的時候,才剛學習寫文章,就受到老師的打擊。這個老師不會教書,他出了一個作文題目,我那時候才十幾歲,就是現在叫我寫,我也寫不出來。什麼題目呢?「以菩提無法直顯般若論」。

各位大眾,你們聽聽看!菩提沒有法,還要說出般若的道理來,怎麼說得出來?我既不懂菩提,也不懂般若,不得辦法,我總是個學生,還是得交卷,那麼只有這裡東湊湊、那裡西湊湊,胡說八道一通就交稿了。

寺廟的老師們也不懂得人情,看了以後就批了兩行字:「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你們聽了也會覺得:這是什麼意思?當時我還很歡喜,「哎喲!你看!老師弄了個詩句來評論我的文章。」

「兩個黃鸝鳴翠柳」,兩隻黃鶯在柳樹上叫,牠叫什麼,你聽得懂嗎?聽不懂!「一行白鷺上青天」,牠發出聲音:「呱!呱!」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也不知道。所以他是罵我「不知所云」啊!不知道說的什麼意思。但是我還是很歡喜。

不過,有時候他提出的文章題目也很淺顯、好懂,比方要我們寫一篇〈我的故鄉〉,這並不難,「我的故鄉有小橋、流水,有農村、垂柳,有小山、河流……」就是這麼把它描寫下來就好。但是他又批評我:「如人數他寶,自無半毫分。」

總之,他認為我是寫不出來的,只能像在銀行裡數錢,數著人家的寶貝,自己一點能力都沒有。也就是所謂「文抄公」,文章是抄襲而來的。

這對一個青年人的打擊很大,還好我個人有很強烈的韌性,你打壓我、欺負我,我並不會自暴自棄。為什麼?我不振作就沒有未來啊!打也好、罵也好,都是當然的,最重要的是,我要上進、我要努力、我要向上、我要爭取未來。

提問六:大師從小生長在貧窮的家庭裡,現在卻有很多人說:「星雲大師很有錢。你看!他大學蓋了一間又一間,電台、報紙、寺廟這麼多……」您怎麼看待貧與富?甚至貧富之間,您如何去調適?

大師:問我有錢嗎?實在沒有,我常常一年半載窮得身上一塊錢都沒有。我沒有跑過銀行,沒有記過帳簿,也沒有經手過錢財,因為我有一個「不要」的習慣,我不要錢。

那麼人家就說了:「佛光山怎麼做得起來?」就因為我不要錢。我若是要錢,把錢存放在口袋裡,也就建不起寺廟了。

說一個趣談給大家聽,這恐怕也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

有一次,過境香港的時候,因為要等待兩個鐘點才有飛機,覺得無聊,就想:到免稅店去看一看吧,看看有什麼東西,了解一下社會民生。之後我看上了一個文具,就想:「咦!可以買一個。」不過現在記不得是什麼了!

多少錢?五十塊港幣。可是我沒有錢啊!看到慈惠法師走過來,真覺得救星來了,我就說:「你借五十塊錢給我好嗎?」他說:「做什麼?」我說:「我要買這個……」他去看了看,就說:「這在我們台灣多的是。」說完便揚長而去,把我給愣在那個地方。最後我也只有不買,算了!

我就是可以這樣忍耐。不過,你說我沒有嗎?也不見得。三千大千世界都是我的!但也不是我的,像這許多寺廟、學校都是大家的,是別人的。所以,我經常都是在感謝別人、感念別人,自己不要。例如剛才說存在銀行裡的十億元公益基金,就是要回饋幫助這個社會的。

但是我也有一件事情要說。佛教界看我這麼做,應該大家一起來響應公益,多一點基金積聚起來,可以做好事啊!不過直到目前,雖有幾個人來幫忙,也還是少數。我想,這是因為佛教的風氣還沒有開。沒有關係!我們總是想為這個世界做好事,開風氣。

我存在銀行裡的十億元,個人是不可以領取的,全都要交由銀行來管理;因為那些錢是用來做公益的,只有按照章程,幾個委員簽了名才可以動用。所以,說來那也不是我的。

總之,佛光山有一個特產,我自己也是佛光山特產的製造者。什麼特產?歡喜。什麼事都是歡喜!你們到佛光山看,到處都是歡喜。你來要我們的什麼,我給你,你就歡喜;你多少給了我,我也歡喜。歡喜來歡喜去,就這個歡喜!

提問七:師父很忙,剛剛從香港回來。在紅磡香港體育館有一定的年度活動,而今年在活動中又穿插了一個到博鰲的行程。所以,這當中真是分秒必爭。您如何處理這麼忙碌的生活?

大師:佛法說:「有佛法就有辦法。」這句話一般人會說,但是他不懂。什麼是「有佛法」?你有什麼佛法?例如:你有慈悲嗎?你有忍耐嗎?你能無我嗎?你懂得緣分嗎?佛法就是這許多智慧。你說你有佛法,但是卻沒有這許多東西,還是沒有辦法。

說到「博鰲」,多少的國家領袖都曾共同在那裡開會。過去,台灣的吳敦義、蕭萬長先生也曾經率領代表團參加。今年的大會,他們一定要找我去開,但是我已經有了香港的行程,天天要陪信徒們參加梁皇、大悲懺、三時繫念、講演、皈依,實在是沒有辦法去。他們說:「哪怕你今天早上來,晚上走,就來一下嘛!」好!就來一下。可是哪裡去找交通工具呢?竟然有兩個人說:「我有私人飛機,我送你去!」既然這樣,好吧!或許這就是「有佛法就有辦法」!

這兩個人並不是信徒,只是企業家,由於過去到佛光山的時候,看到「三好」,覺得這個太好了,所以回去以後就開始推動,兒子結婚了,就告訴兒子、媳婦:「你們要行三好,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他講過了之後,才回想起這是佛光山的話,我要感謝佛光山的星雲大師!怎麼感謝呢?聽說我要去博鰲,為了感謝我那三句話,就請我坐飛機。

提問八:師父剛才說,有佛法就是要有慈悲、喜捨。也說到,我們是凡夫,難免會有煩惱。請問師父,您有沒有動過貪心、貪欲?

大師:問我有沒有貪心?當然有!我也有貪心,但不是為個人貪,是為佛教貪,為佛光山貪。不過,你們有的人到佛光山來,一捐就捐多少錢,我並不高興。那麼多的錢,來處不容易啊!好可惜!不需要一下子捐那麼多,細水長流就好。我並不要人家統統都給我,我沒有這個貪心。甚至有時候,覺得有些東西對自己沒有大用,就多一點給人,得到的人也很歡喜。

可以說,佛光山藉由這個「給」字,得到了很多的幫助;從「給」當中得到的妙處,或者怎麼給,真可以寫一本厚厚的書了。所謂「捨得、捨得」,佛光山怎麼來的?給出來的;佛光山怎麼來的?捨得而來的。

我有很多這類的內情,但是內心的世界,別人總是不容易了解。外面的人對我星雲或者論長論短,或者說好說壞,唉!他們怎麼了解我?我也不計較了。不過總想,人還是要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

提問九:有人說出家人很孤單,所以有的人在孩子選擇要出家的時候,都很捨不得。請問大師,您出家七十五年的生活,很孤單嗎?

大師:出家不孤單啊!普通一個人,要交到你們那麼多的朋友並不容易。但是你們那麼多的人卻都跟我結了緣,做了我的朋友、做了我的信徒,這很不容易啊!

我有一千多個出家徒弟,縱然我現在殘障,中風後走路不方便,但是我坐個輪椅,總有四、五個人在旁邊搶著要幫我推輪椅。假如我是在家人,哪裡有這麼多兒女來歡喜、孝順?各位不要見怪,你們雖有兒女,但是跟我有徒弟相比,還是比不上我的。

現在天下為人父母者也很難當,我常舉一個例子,所謂「人生如球」,父母在兒女心中就是個球。小孩在童年、少年的時候,把父母當作籃球,「我的爸爸、我的媽媽!」如同在球場上高喊:「My ball!」「我的球!」

到了三、四十歲,孩子在外面談情說愛,朋友也多了,父母在他的心目中也就不是那麼要緊了。這時候,父母是什麼?是排球,一味地要把他們推到其他地方去,「你不必來管我!」

等到父母年老,六、七十歲了,他們又是什麼?是足球,一腳就踢出去了。「老大,你去養爸爸!老二,你去養媽媽!我是老三啊!」父母就成了足球,被踢來踢去。

不過跟你們比,我是橄欖球,人家都把我抱得緊緊的。所以,做和尚不孤單。你們當中也有子女在這裡出家的,我想他們不會孤單的。如果一個人覺得自己孤單,這就麻煩了,表示他出家沒有出得好;出好家,自己幸福美滿、快樂無比,怎麼會孤單呢?

提問十:有人說看到您這麼多的成就,說您去做和尚實在很可惜!

大師:你們認為不做和尚,那做什麼呢?

慈惠法師:有人說,如果大師不做和尚,就做企業家。

大師:企業家能跟我比嗎?你們會去拜企業家做師父嗎?不會吧!你們認為做政治家好嗎?政治家能跟我比嗎?政治家明天就要下台、後天就要下台,我做了七十五年的和尚不下台啊!

提問十一:剛才大師提到您老了、殘障了,過去也曾說自己患糖尿病四十幾年,以致現在眼睛看不清楚,手也發抖。在這樣老殘之下,大師您的生活有沒有受到影響?

大師:我眼睛看不到,所以在今天的這個場合,每個人看上去都只是霧濛濛的影像。不過不要緊,你們在我的心中就好了,我心裡看得到。

我的手,十年前就抖了,但是有時候也不抖。你看!現在要表演給你們看,它就不抖了。這對我並不造成妨礙,我一樣可以吃飯,沒有掛礙的。雖然中風了,手不能動,腳也不能走,不過現在慢慢訓練還是可以走動,剛才我就走上來給你們看了。總之,不喜歡我的人,我就坐輪椅給他們看;喜歡我的人,我就走路給他們看,這裡面是有哲學的、有道理的。

或許有人說:「你現在手腳不方便……」沒有不方便啊!為什麼?人家替我推輪椅,我坐在上面很舒服。有時候我也想,他推了那麼久,很辛苦。但是他們總會說:「哎呀!師父,很高興啊!我運動啊!」他也很歡喜。那麼,你歡喜、我歡喜,大家歡喜就好了!

提問十二:人家說佛光山的教團很現代化,可是大師您是從傳統佛教裡成長起來的。傳統與現代如何融和呢?

大師:過去的佛教是不准出門、不准講話、不准開眼睛,要打就打、要罵就罵,早上三點鐘起床,晚上十一點鐘睡覺。所以,有時候拜下去都不知道要起來了。但是往往這個時候,老師就會踢你的頭,叫你:「起來!還睡覺啊!」

甚至於在叢林裡要隨眾睡廣單,有時候半夜醒來上淨房,回來之後就沒有空間了,只有慢慢地擠、擠、擠,把兩邊的人稍微擠到旁邊,才能再睡。

說到傳統,出家人的生活是很辛苦的。不過,這個世間有春夏秋冬,哪一棵樹木花草不是從土地裡經過種種的煎熬才成長的?哪一隻小鳥飛禽,不是經過寒霜雨雪、躲藏,慢慢地奮鬥,才能存在的?同樣的,人遭受苦難是免不了的,不能經過苦難的人,是不能成功的;苦難是我們的營養,有苦難才會增加我們的活力。所以到了現在,我已經八十七歲,但是不瞞你們說,不管怎麼殘障,我心裡的快樂、歡喜還是無限的。

《百年佛緣》出版了,有人問我:「應該如何感謝大家?」實在難以感謝大家,只有說一句:祝福你們,願佛陀保佑你們平安吉祥!

一人一套書,不要忘記領了,假如準備得不夠,可以拿個證明,下次憑證拿書。不過,我也要告訴各位一個例子:這幾天有兩個人寫信給我,說:「聽說《百年佛緣》出版了,送我一套嘛!」聽了這個話,你們說,應該怎麼處理?我說:「你要我送你,我當然歡喜送你一套,不過現在出版界出書很困難、很辛苦,下次還是買別的書來多看一點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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