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52　出家乃大丈夫之事

為甫出家徒眾及其父母開示

時間：二○一六年六月二日

地點：佛光山傳燈樓梯形會議室

聽說你們落髮出家，這是人天歡喜的事啊！出家這一件事情，跟在家成家立業、結婚比較起來，在家不是沒有幸福、沒有快樂，但是煩惱、憂愁、痛苦、擔當，不容易啊！所以世間人都慨嘆「人生是苦」。出家乃大丈夫之事，比做將軍、做宰相，還要更難得。甚至於順治皇帝，他連皇帝都不要做，要出家；梁武帝在做皇帝期中，四次不要做皇帝，在南京雞鳴寺，也就是過去的同泰寺出家。歷朝也有很多的帝王出家，就是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他也是太子，即將馬上就要做國王了，但他不要做，要出家。

出家，有那麼好嗎？在西方的天主教，如果家中有一個子女去做神父、做修女，這一家就會受人尊重，地位就會高起來。

我在想，今天你們的家長到場要來看你們出家，我們就用個簡單的調，把〈順治皇帝讚僧詩〉唱了給家長聽一下。

（慈容法師以黃梅調帶領大眾唱〈順治皇帝讚僧詩〉）

站在我邊上的慈容法師，他出家已經六十多年了，現在也八十多歲了，假如他不出家，會有條件坐在這裡嗎？就是一個平凡的老太婆啊！（大眾笑）我記得他十幾歲的時候，本來是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身體有病，出家了以後，慢慢地，身體變得這麼好？還到日本去留學，做到國際佛光會的署理會長，在世界上建了好多佛光山的寺院，真是「五湖四海為上客」，到處都受人尊重。

在我這一邊的，是叢林學院的、你們的院長妙凡法師，嘉義人，也是大學碩士，非常有思想、有見解，現在台灣、大陸的好幾百位學者，都是交給他負責跟他們聯繫。假如他不出家，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能可以和兩岸的那許多學者、專家來往嗎？出了家以後，忽然這個身分就提升了。

現在你們有一些家長，覺得兒女出家捨不得，這是錯誤的想法。在我所有接觸的信徒當中，許多想要出家的，我也不大主張人人都出家，因為出家要有出家的性格，出家要有出家的緣分，出家有出家的目標、有出家的未來，你要能先確定自己的心意，才好談到出家。

我常舉在台北市做佛光會會長的趙翠慧的例子，現在他應該也有六十六歲了。在佛光山開山初期，我們舉辦了「大專青年佛學夏令營」，有一個師範大學二年級的女學生，穿個紅色的衣服，非常漂亮，遠遠地看到我，就叫我：「師公！我的爸爸媽媽叫我問候你。」四十幾年前，我也還很年輕，也才四十多歲，我心裡想：怎麼有人叫我師公？（大眾笑）頂多說「師父」，怎麼說「師公」呢？

我說：「你爸爸媽媽是誰？我不認識欸。」他說：「我媽媽叫什麼……我爸爸叫趙寰村。」我一聽，回憶起二十年前，他的媽媽要剃度出家，妙果老和尚找我們去為他引禮、做儀式。六十年前台灣沒有年輕人出家，老和尚很歡喜，就問我們：「法師，這一位小姐是國民小學的老師，他說要出家，好不好？」當然一般都是講好。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說：「不好！」他們站在門口，那個小姐聽下來，就跟老和尚講不出家了。這個典禮就沒有舉行。

吃過飯以後，他就問我：「你為什麼說出家不好？」我說：「不是的，出家很好，但現在這裡的狀況，你出家不好。你做一個小學教員還可以為社會服務，出家了，在這個寺廟裡面，你要做什麼？所謂青燈古佛，砍柴挑水，沒有什麼出家的意義欸！」當然，他還講了好多話。他不出家了以後，回去結婚，嫁了給中興醫院的院長趙寰村，後來就生了這一個女兒，叫「趙翠慧」，二十幾年後，女兒念大學了，就到佛光山來參加夏令營。

我平時也沒有和他們的父母來往，但是這個小姐聽了爸爸媽媽講說很多與我的因緣，就說：「師公，爸爸媽媽叫我問候你。」我了解了以後，就說：「喔，二十年前假如我沒有那一句話，你可能就不能到世間上來啊。」（大眾笑）

他說：「我媽媽說他出家出不成，叫我跟你出家。」我說：「大學念完再說吧。」我是一個不主張隨便出家的人。

後來又有一段時期沒有來往，隔了二十年，國際佛光會成立，我們要到世界各地去成立分會。到了加拿大溫哥華，要集合信徒成立佛光會，需要找一位會長，大家就推薦說：「我們這裡有一位中華學校校長趙翠慧，請他出來做會長！」我一聽「趙翠慧」，也記不得了，因為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隔了二十年了。再次碰面，我說：「你是哪裡人？」那時候他大概也才四十歲左右。這時候他已經知道大家都叫我「大師」，就說：「大師啊！我就是當初參加夏令營的趙翠慧啊！」我說：「這麼多年來，怎麼都沒有聯繫、沒有來往呢？」他說：「我都在加拿大呀！」

他是有錢人家，住在華屋大廈，後來得了肺腺癌。我記得那時候正逢宋楚瑜要競選總統，他要想投宋楚瑜一票，但是他說：「看起來不能了，肺腺癌很快。」我說：「不要這樣子想，對生命要有勇氣，對生命要有希望。得了癌症也不是說必定會死的呀，也可能會好的啊！」後來他的肺腺癌好了。這也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他在最近的十幾年，做佛光會的檀講師，在全世界講座說法、講演，快樂一生。我們就不去談了。

我今年九十歲，出家七十八年了。在我貧窮的家庭裡，有兄弟三人，但是家人都認為他們沒有辦法，只有我最優秀。連外面的鄰居，也經常地能聽到說：「李家的一棵桃樹，就看這一顆的桃子會成長！」為什麼？那時候我才十歲、十一歲，我的親人，舅舅、舅母……有好多個，他們在吵架的時候，我一到，他們都不敢再吵。為什麼？我是一個晚輩，也只是個小兒童。不過我想，人生要正派，正能克邪。

我沒有讀過學校，也沒有念過書，十二歲的時候，因為父親在「南京大屠殺」當中殉難，我尋父不著，就跟母親說：「我就在棲霞山出家做和尚吧。」當然母親也是一樣，捨不得：「三個兒子，就是你這個兒子最好。」我說：「不行了，我已經答應這裡的師父，說我預備要做和尚的。」他說：「不要緊，讓我去跟師父說：『不可以！我把你帶出來，如果不跟我一起回去，我對家人、對親屬怎麼交代啊？』」我說：「不行，你要去見我的師父，就要承認我做和尚，你不承認，就不可以去見他。」不過我在想，我能了解我的母親，他是一個見識很開通、開明的人，讓他見一見我的師父也好，以後等於是佛門親家，母親要把我這個兒子送給他做徒弟，就給他們見個面吧。

見面的時候，母親當然不捨，不過師父跟他說了一些話之後，他也就很歡喜。

自從我出了家以後，在叢林裡生活，我們母子就沒有再見面。一直到了我到台灣幾十年後，兩岸交通了，我才有機會把母親接到台灣來。

有一次，在現在「福慧家園」的那個體育館，正在舉行信徒大會，有二萬多人集合，我的徒弟們跟我母親講起，也帶著他一起來到了現場。那時候他也有八十歲左右了，看到他，我就說：「怎麼你也跑來這裡啊？」我又說：「現在我要和二萬多人講話，你敢跟他們見面嗎？」他說：「有什麼不敢？」（大眾笑）我說：「你和大家見面，能跟他們講幾句話嗎？」「那也沒有問題啊！」我想信徒一定很高興，所以一上台我就說：「各位信徒，這是我母親。」大家都鼓掌歡迎。接著他講了兩句話：「各位信徒們，佛光山是一個成佛的地方，我到這裡來，看到你們真高興，我沒有什麼禮品、也沒什麼東西可以送給你們，就把我的兒子送給你們吧。」大家掌聲又是如雷。他的這一句話，後來在台灣也很有名。

過去我就在想：「母親你怎麼和師父見了面之後，這麼快就答應我出家了呢？是什麼樣的一個原因讓你忽然改變，從不願意讓我出家到答應我出家？動機、動念是什麼啊？」這在我心中疑惑了幾十年。

有一次在美國，閒談的時候，我就問他：「那時候你答應師父給我出家，是為什麼啊？」他就說了：「我想到媽媽沒有力量培養你念書，無法讓你發展。我知道你從小就有作為，現在你師父跟我說要讓你讀書，有這樣好的機會，母親不忍心誤了你的前途，當時就覺得你做和尚也好。」

我一聽，哎呀！不錯！你講的，跟我多少年來擺到心裡的答案是一樣的──出家了，師父會培養我。

當然要在佛門裡面學習，也不是那麼容易。過去中國沒有學校，一般的士農工商都是學徒制，那種艱難辛苦，難以言說，而出家更是不容易的啊！可以說我是通過了上等出家人的教育。什麼是上等？艱難困苦、委屈忍耐、專制難堪……非人的教育；「非人」就是不像是人。

在千錘百鍊、千生萬死裡的十年，我沒有離開寺院，師父也沒有給過我一塊錢。他是大和尚，他跟我講：「我把吃茶的錢給你，你也用不了，但我就是不給你！」正因為他養成了我一個很好的習慣──不購買、不用錢，所以今日我才能建設佛光山。

我覺得，我有很好的緣分，也知道好的緣分要珍惜。假如我不知道珍惜這個緣分，哪裡會有今天？例如，我在十八歲的時候，適逢中日抗戰勝利，多少大學教授從後方重慶要回到南京來，但是大學要復校，一時也沒有那麼容易，那許多教授就暫時住在棲霞山。時間久了，跟我認識了，他們一看到我，就說：「你到我的大學來念書吧！」我聽了，就說：「我小學都沒有念過，中學也沒有念過啊！」教授要叫我去念大學，他們當然有條件推薦我、提拔我。我心想：「出家人能夠有個大學畢業也很好啊！」很歡喜地就去告訴師父：「師父！某某教授叫我去念大學。」我師父是一個很直心的人，他聽到我這麼一講，雖然距離還好遠，這裡我就學他的口氣，他說：「混蛋！念什麼大學啊？」我一聽，「奇怪！忽然自己也覺得跟師父說的一樣，是的，混蛋！為什麼要念大學啊？」我就走了。

感謝偉大的師父，他了不起，有先見之明，假如我去念大學，佛門的清苦也會變得很難適應、生存啊！念了大學以後，就是我做中學教員，或者我很能幹，做校長、教育局長、教育廳長，甚至教育部長，不客氣說，哪裡會有我現在做和尚好呢？所以，我有很好的緣分，我守住道，我守住佛法。

昨天屏東大學古（源光）校長，送了我第二十一個榮譽博士學位，他跟我講了一句：「大師啊！在你，給，你也不增；不給，你也不減啊！」我也直下承擔說：「確實，你給我一百個榮譽博士，我也不增加；你不給我，我也不減少。」

慈容法師：現在師父已經有二十一個大學榮譽博士學位。

大師：我沒有見過學校，但是在大陸上的大學，如：北京大學、交通大學、復旦大學等，都是名校，他們頒給我的名譽教授，也有好幾十個。假如我不是和尚，就是一個學者，我想也不會獲得什麼榮譽博士、名譽教授。正因為我是一個和尚，身分不同，教化的力量、意義不同，才受到他們的尊重。

你們有十八位女眾、五位男眾出家。在過去，佛教有十八羅漢、五比丘啊！（大眾笑、鼓掌）不過印度的十八羅漢，從開始到最後，沒有少一個，沒有說十七羅漢（大眾笑），都是「十八羅漢」；五比丘也沒有說四比丘，都是「五比丘」。你們十年後、二十年後、三十年後，還是十八羅漢、還是五比丘嗎？（大眾：是。）這很難講。（大眾笑）

今天早上，我不曉得和哪一個徒弟談到，我說我很喜歡徒眾讀書成功，好多的博士也都讀回來了。可惜有些人我培養他念到博士，他的學位很高，地位很高，在社會有辦法了，就不回來了。其實在我看來，那才是迷途的羔羊，迷失了方向、迷失了道路，博士有什麼了不起？就是皇帝，又有什麼了不起？出家人是人天師範，出家之道是世間不能比的。

這個社會有很多的誘惑，在座的各位家長，都比你們的兒女懂得人間社會、懂得家庭。一個女孩子，很漂亮，男人追求他，他們有情人成眷屬了，但是半年後、一年後，這個男人看不到他的漂亮了，要求這個女生：「你要會做家務、你要會煮飯、煮菜，你要會對我的朋友很好、要對我的父母很孝順……。」就算是這個女生能做到，但是做到了以後，他也還不滿足，「你要會讚美我、要會給我歡喜啊！你不給我歡喜，愛情不夠，我就到外面去找別的女人。」

甚至生兒育女的苦痛有多少？生了孝順的兒女倒也還罷了，像基隆有一個女士，老年得子，父母歡喜得不得了，認為這是觀音送子，就去拜觀音菩薩感謝。沒想到，小孩子長到兩歲多，很好玩，不知怎麼地死了，女士傷心欲絕，「菩薩沒有用啊！我以為你是送個兒子給我，怎麼兒子又死了，菩薩有什麼用呢？」心裡就想：「討厭！我要打壞這尊觀音老母的像！」

這一天夜裡，菩薩來了，他說：「你明天要來打壞我？」又說：「你生兒子干我何事？你來拜我，說是我送你的兒子，我給你感謝了，總要對你有點幫忙。我一看，哎喲！你這個兒子不是來做孝順的子女的，是來跟你討債的，甚至今後會危害你們的家產、危害你們做父母的生命，我為了幫忙你，就勸他不要討債，冤仇宜解不宜結啊！我幫你這麼大的忙，你怎麼還要打壞我呢？」

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當然，父母、子女有的是善因緣、好因緣，也有的是惡因緣、不好的因緣。在人間，緣好則聚，緣不好則散，緣來了就來了，緣去了就去了，這個道理妙不可言。

我母親九十五歲在美國過世的時候，我趕了去，到了火葬場，要有一個人去按機關按鈕焚燒，等於佛教的荼毘火葬，當然是由我來按。按下去不到五分鐘，母親就化為一堆骨灰了，就像煙、雲霧一樣散去。那時候母親九十五歲，我七十歲，我說：「七十年過去，母親的身體就在他生養的兒子的手下火化了。」

他真的死了嗎？沒有。在我想，他是移民到別的地方去了，假如有緣分，未來我們母子還會再有來往。沒有緣分的人，在一起也是冤家聚頭啊！

現在你們出家的學生，要好好地思量〈為僧之道〉，這是我自己出家的心得，出家人要慈悲、出家人要廣結善緣；出家人要發揮能源、要發心；出家人要有力量、要能忍耐；出家人要有般若智慧，出家人要有廣大心胸。宇宙都在自心裡，你能做到，整個在家的世界，哪裡能比得上你們？

人家說「一子出家，九族升天」，兒女孝順父母有三等：小孝，甘脂奉養；中等孝順，光宗耀祖，家族增光；大孝，要讓父母入道，甚至於將來仗著我們的力量生天、提高層次。所以，出家是孝順父母的事情啊！這麼歡喜、寶貴的事情，要珍惜。

出家也要有福德因緣。在佛門裡，你們平常要廣結善緣，為人服務，有福德因緣，出家一帆風順；沒有福德因緣，就是生到天上，也會墮落。你們都聽過「五衰相現」。什麼叫「五衰相現」？天人到了要墮落的時候，坐在位子上不安心，身體一直出汗，甚至頭上的花都萎謝了。意思是，福報沒有了，他就開始起煩惱。

出家學佛，先要把自己的我執、煩惱，心中的貪、瞋、痴、嫉妒去除了。還要懂得「和眾」，跟大家共生共榮，我在眾中，大眾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你們能這樣做到，父母、家人對你就會放心：「出家出得好，不錯！」如果你不懂得培植福德因緣，也就會讓父母掛念你的不成熟了。

當然，據妙凡法師告訴我，你們是在很多人當中，經過挑選、經過考驗之後，才給你們這一個機緣的。佛光山給你們這個因緣，讓你們入道，讓你們進入佛光山的中心、核心，就像是讓你們進入這個世界宇宙的中心，未來你有多少本領可以發揮呢？

在佛光山，你口才好，就講經說法；你頭腦好，就著書立說；你說我口才不好，頭腦也不好，沒關係，可以做慈善事業，養老育幼，努力做社會服務。甚至在佛光山，你要做大學教授嗎？你要做中學教員嗎？有的是機會啊！你在社會上做個教授、教員很困難，但是在佛光山，我們是捨不得讓你去做教師、教授，出家人很寶貝，他發揮的地方很多啊！你要做記者嗎？我們不是有雜誌、有報紙、有電視台嗎？你要做社會事業嗎？我們有養老院、育幼院……好多的慈善事業。乃至於佛教寺廟裡面，人來客往，不但能結交天下的名人賢士，將來「一缽千家飯」，還有機會周遊世界啊！

出家沒有一點不好，大家要珍惜。你能珍惜這樣難得的因緣，因緣會幫助你成就。你不珍惜因緣，就算是很好的緣分來了，也會失去了機會，很可惜啊！

你們以我做師父，不過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師徒觀念，佛教說「三分師徒，七分道友」，我把你們都看成是佛門的道友，再說，「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個人」，就是我把你們度到了，入門了，未來的前途也要靠你們自己，不是靠我啊！

現在你發心出家的這一念，就等於在家人舉行結婚典禮，走上了紅地毯，這是一生一世的。出家在三寶、大眾的前面，宣誓：「我落髮了！」也是一生一世的。你不能中途改變。中途改變，這在佛光山過去的歷史裡也有很多，但是只要你一走，一切就沒有了。這句話你們聽得懂嗎？

慈容法師：只要一離開就沒有了，所有的因緣就斷了。

大師：假如你離開佛光山，一切都沒有了，天地不是你的，社會也不是你的，你說「信徒對我很好」，那也是一時的，最後都不是你的。

我再舉一個小例子給你們聽。有一個長老居士跟我說：「蘇春這個女孩子很矮小，沒有人緣，人家都欺負他，他也出家了，可以到你的門下來嗎？」我想，再沒有用的人，看看門、掃掃地，都有用。佛光山剛剛開山不久，我就說：「來吧！」

他來了以後，我發覺他還有專長，會得煮素菜。幾十個人吃的菜，他能做得出來，這實在是佛光山的寶貝呀！我們的客人很多。「你天天都把菜煮得那麼好吃……。」他在這裡十年，我們常常讚美、恭維他，待他也很好。但是十年後，他卻忽然說要離開了。為什麼要離開？到哪裡去呢？三、四十歲了，你要離開，哪裡有比這裡更好啊？那時候院長是慈惠法師，我說：「你開示、開示他，不能隨便一走，這一走很麻煩的呀！」慈惠法師有二、三次奉我的命令跟他講，但是他一句都聽不進，非要離開不可。這就沒有辦法了，我們也沒有什麼法力，就只好讓他離開了。後來聽說他在社會上還結婚，有二個兒子。

過了大概十年後，他寫信來給慈惠法師，說：「院長啊！我實在不得辦法了，生活過不下去，請你救救我。十年前，我要離開佛光山，你跟我講的話，我一句都聽不進；十年後，你過去講的那許多話，在我耳邊如同雷聲一樣，我才明白那是金玉良言。不過我現在才懂，已經遲了，如果十年前聽得懂就好了。現在我過不下去了，請你救救我。」

慈惠法師就來告訴我：「叫他到台北普門寺做典座，去大寮煮菜，每個月的薪水給他高一點吧，因為他還有二個小兒子，救他一命啊！」後來弘法忙碌我也沒有再問，總之是很可憐，很悽慘。

身在福中要知福啊！等到福報沒有了，等於電力沒有了，燈光熄滅了，黑暗可怕呀！希望你們在佛光普照之下，人人精進發心，在光明照耀之下，能有所為，不辜負人生，讓人生的價值發揮到最高點。

我是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你們都知道的，我做和尚，不出外化緣；五音不全，也不會念經；我沒有特殊的能力，沒有什麼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我很平凡，就是本本分分，為眾生服務，為佛法宣揚。

我今年九十歲，七十八年的出家生活，六十多年的弘揚佛法。在六十年當中，寺廟就建了三百多間，哪一個人能在全世界建三百間寺廟？另外，大學也辦了五所。辦一所就不得了，何況辦五所大學？每一所大學都要花費上百億，我哪裡有那麼多錢？我就是以「不要」為「有」。

我不要錢，怎麼辦大學、怎麼辦電台、怎麼辦報紙、怎麼建設天下這麼多的寺廟？我就是因為沒有錢，所以所有的信徒都來擁護我，虛空天地也都是我的，但也不是我的，這是大家的，我不執著是我的，是我的也是大家的，我沒有分別。

大家在佛光山五十週年的這個時候，有這麼一個因緣出家，未來五十年，希望你們再來創造、增光佛光山。每一個人內心都有無限的能源，你們要發揮你的能源，或者說發揮你的人緣。現在我問你們出家的人：「佛光山是誰的？」（大眾：是我的。）真的嗎？（大眾：真的。）佛光山是你的嗎？（大眾：是。）對的，你要很肯定。

假如是五星級大飯店，讓你在那裡面住一個月、二個月，住得下去嗎？住不下去。因為「桃源雖好，終非久戀之鄉」，它不是我的。佛光山，我也不跟你們說好不好，只要你們記住佛光山是你的，每個人常常講「我是佛光山的，佛光山是我的」，所謂「金角落、銀角落，不及自己的窮角落」，你能把佛光山當作是你的，你就富有；假如你認為佛光山是星雲大師的、是慈容法師的、是妙凡法師的、是別人的，你就貧窮，就「沒有」啊！

慈容法師是我的！我的師兄、我們的長老；妙凡法師是我的！我們的院長、老師、師兄；星雲大師是我的！我的師父；佛光山是我的！你們不也看到嗎？在佛光山的剃度典禮上，多少人來為你們歌唱（〈為僧之道〉）。」

我到法國巴黎、英國倫敦，你說你不認識我，也沒有見過面。不要緊！只要我告訴你：「我是從佛光山來的！」這個緣分是去除不了的。你在倫敦、巴黎，我在佛光山，今天我們見面了，這是多少年來的緣分啊！普世的信徒只要相信佛光山，它都是我們的。你們擁有了全世界五大洲的這許多「財富」，可以說，只要你有多少願力，就能成就多少發展的前途。

我來跟你們講話，我這麼老了，也沒有要你們給我什麼，我不要你們孝順，不要你們供養，不要你們對我讚美，我都不要，我只為了你們！你要有未來、你要有希望、你要有目標，最重要的，就是剛才講的：佛光山是你們自己的！祝福你們，阿彌陀佛。

謝謝各位家長，你們來這裡觀禮，要把你們兒女剃度出家的歡喜帶回去，這是世間最吉祥的事情。祝福你們。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