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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46 法治與人情

警政署心理諮商專題演講

時間:二○○四年七月廿一日

地點:警政署

敬愛的謝(銀黨)署長、各位警察先生、各位警界小姐們,大家早安。很榮幸有機會跟大家在這裡講話,謝謝你們!

今天我要和各位講「法治與人情」,因為警察的任務是替國家執法,讓社會有法治,但是往往民間跟你們要的是人情。太講法治,民眾不服;太講人情,又失去國家的次序、責任。

假如你們到過寺院,一進門就是一尊彌勒佛,歡歡喜喜地迎接你,用愛、用慈悲來攝受你;進到寺院以後,彌勒佛的背後是一尊將軍,叫做韋馱天將,拿著金剛降魔杵,雄糾糾的,意思是什麼呢?先是以慈悲待你,你如果不能明白,只有用力量折服你。

在世間上,我們的學習是從家庭開始,母親對待子女比較慈愛,父親對待子女就比較嚴格一點。但是太多的慈愛,就成了溺愛,兒女容易馬馬虎虎,不覺得人間的珍貴;如果太嚴格,兒女又不服氣。因此,所謂「父嚴母慈」,有時要用愛的攝受,有時要用力的折服。

我想各位警界同仁們,在你們平時的任務裡面,最感困難的就是常常在法治和人情之間煎熬,有時候講法治,老百姓說我們太嚴,跟他講人情,國家的次序、法治又不能完全不管,所以,法治、人情之間,應該有個權衡。在人情裡面,我們不能違背法治;在法治裡,也要留有一點人情。

回憶民國三十八年(一九四九),我初到台灣的時候,大陸共產黨廣播,說派了五百個出家人到台灣做情報員,其實從大陸到台灣的出家人不到一百個。當時包括慈航法師,以及一位中將黃臚初將軍,後來也出家了,即律航和尚,也是台灣第一位中將和尚,都跟我們在一起,政府把我們集中管理。那時候台灣的監獄很少,忽然增加幾十個和尚,就把我們禁閉在一座工廠裡面。

被關以後,最難受的就是吃不飽,因為沒有事做,便老是想吃。有一位警察先生從我旁邊經過,他用關懷的眼神看著我們。我跟他說:「我肚子餓了。」我看他沒有反感,就再跟他說:「你能買一碗麵給我吃嗎?」他說:「沒問題!」於是就到外面買了一碗麵給我吃,這是我一生很難忘的。當時我心想,警察不是來管我們,就是來限制我們,我竟然有辦法叫他替我買一碗麵。他來看看我們這裡安全不安全是他的責任,但是他幫我服務買了一碗麵,留個人情也不違法,所以我一直懷念那位警察先生,他是誰呢?就是樹林淨律寺的住持廣元法師。他從警察退任後,因為和我們在監獄裡做了朋友,就來找我們,跟我們出家了。

佛教也講法治,多少的戒律,都是說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那樣,什麼可以、什麼不可以,但是釋迦牟尼佛也是很講人情的,一個僧團裡,佛是最尊、最大、最貴,我讀他的經典、讀他的傳記時,也感受到他的慈悲。例如見到一位老比丘要穿針線補衣服,卻老是看不到針,佛陀就走到他旁邊說:「我來幫你。」幫人不犯法,這也是人情。有時候看到有病的比丘,佛陀也問他:「要喝水嗎?我倒一杯水給你。」甚至於尼提要挑糞,「好重!」佛陀從旁邊經過,也說:「我來幫你挑一程好嗎?」除了公共的法治以外,也表現了他個人的人情、人性。

又例如,他派十大弟子之一的優婆離到某處調解紛爭,優婆離竟然說:「佛陀!我不去。」佛陀說:「為什麼?」他說:「現在是雨季啊!路上下雨,我只有這一身衣服,淋濕以後很不好受。」過去出家人只能擁有一件衣服,佛陀聽了這話之後,便制定以後一個人可以有兩件衣服更替換洗。他也講究人情,並不是什麼都不可以!

阿難尊者出差不在家的時候,有一位信徒供養他一個名貴的缽,佛陀想,阿難不在,這時候如果把缽接收下來,照僧團已訂的規矩,一個人只可以擁有一個缽,不可以有兩個,如果你有兩個,一定要把另一個送給別人,吃飯用兩個缽做什麼呢?可是這個缽是送阿難的,阿難也可能會歡喜這個缽。佛陀很愛護弟子,好吧!替他接受,以後所有僧團裡,一個人可以有兩個缽。他就把戒律修正了一下。所以,法裡面也留有一點人情味。

我們最近在台中縣埔里鎮辦了一所均頭中小學,很多人不了解為什麼要叫均頭小學,不叫埔里小學、慈愛小學呢?「均頭」是一位小沙彌的名字,佛陀的弟子舍利弗,收了一個小孩出家,就叫「均頭」。在遠方傳教的舍利弗,派他回到佛陀這裡來報告事情。佛陀聽說後,就下了一道命令:「今天弄一張床鋪來,鋪在我旁邊,給均頭睡覺吧!」

有人心想:「這是多大的殊榮,我們要想這麼靠近佛陀,哪裡有可能?一個小沙彌算什麼,竟然佛陀令他睡到旁邊!」當然佛陀沒有為這件事情多做解釋,但是這必然是佛陀對沙彌的關心。沙彌回去以後,向師父舍利弗報告佛陀待他的方式。對於自己的徒弟能有這樣的榮幸,受到佛陀的重視,舍利弗在外面傳教,還會不熱心、不更加努力嗎?所以,即使在戒律嚴格的教團,也是講究人情的。

法治我不是很懂,人情也很為難,所以今天我選擇以佛教的五戒和大家談,可能今後對大家在處世上會有一些幫助。

五戒就是戒殺、盜、淫、妄、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喝酒。五戒主要的精神就是不可侵犯人,要尊重別人的自由,比方說不殺生,是尊重別人生命的自由;不偷盜是尊重別人的財產自由;不邪淫是尊重別人的身體、名節;不妄語,對你們的信用、名譽,我不侵犯;不喝酒,延伸來說就是不吃毒品,就拿酒來做比喻,不飲酒裝瘋、不因酒醉闖禍、不因吃酒失去理智而胡言亂語、不因吃酒而得罪別人、不因吃酒而傷害健康。

「不什麼、不什麼」,這還是很消極的戒律,就如宗教法一直不能通過,原因是政府常常從消極面看民間立法,「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人只要一聽到什麼不可以、什麼不可以,心裡就不喜歡。我認為在法條裡要給一些「可以」,可以做什麼、可以做什麼,有了空間,我想法條就容易通過。就例如五戒,不可以殺生,要護生;不可以偷盜,要布施;不邪淫,要尊重你、服務你。

這社會充滿殺、盜、淫、妄、酒,可以說各位每天為這許多案件忙碌不已。所謂「殺生」,舉凡殺人、過失殺人、傷害、鞭打,都是犯罪,屬刑事案;「偷盜」,例如:綁票、竊盜、侵占、貪汙等;「邪淫」,例如:妨害家庭、妨害風化、重婚、婚外情、販賣人口等,可以說今天社會的混亂,與邪淫,對名節的不重視,關係重大;「妄語」,就是說謊,見到的說沒見到,沒有見到的說見到,是的說非,非的說是;「喝酒」,恐因為你喝得酩酊大醉,在路上出車禍,傷害到別人,而造成他人家庭的不幸。

社會對佛教的五戒可能覺得太嚴厲,其實戒律像法律一樣,有重罰也有輕罰,重的戒叫「波羅夷戒」,波羅夷戒就等於不能上訴,已經宣判為無期徒刑,甚至死刑,不給機會了,但是也有「突吉羅戒」,犯的是小過失,可以懺悔,重新來過。

基本上,一般人如果具有一般的道德,犯戒是不容易的。五戒的不殺生戒,指的是不殺人,自殺、叫別人去殺人、自己去殺人,見到人家殺人而歡喜,都是殺生,犯的是波羅夷戒。至於說打死蟑螂、老鼠、蚊蟲,這沒有犯到根本戒條,叫做「突吉羅」,可以將功贖罪、懺悔認錯。不偷盜戒也有個標準,在戒律裡,偷五錢(約今日的五千元)以上是嚴重的罪,如果不是那麼多,可以認錯、懺悔、賠償。

淫戒,目前社會上有許多人不知道邪淫對一個家庭、社會造成的嚴重性,逞一時之歡而喪失倫理道德。佛教准許夫妻關係,但是不在應該的地方,不是應當的對象,佛教認為不是正淫,叫做邪淫。邪淫不但妨害名譽,也造成家庭不和、夫妻離散、子女教育不健全,罪惡較重一點。

說到婚外情,有的人是自作多情,「不是我愛他,是他硬要找我,我如果不答應的話,他會尋死路,我不得已呀!」其實,這是錯誤的,愛有很多種,何必一定要這樣子的愛?君子愛人以德,應該要有道德。

人從哪裡來呢?從愛而來的,父母沒有相愛,我們就不會到這個世間上來。佛教不是完全排斥愛情,而是認為要正當。愛是一種奉獻,愛可以增加,但欲要減少。愛也不一定愛人,可以愛興趣、愛名譽、愛讀書、愛旅行……何必對一個人愛得你死我活,弄得大家不歡喜?愛情應該以智慧來化導,以慈悲來輔助,不必用欲望,欲是占有的、自私的,佛教比較排斥這樣的情欲。

人生的快樂不是從金錢、愛情來獲得。社會上的企業家、有錢的大老闆多的是,但是他們快樂嗎?不見得。他們在高樓裡,連數鈔票的機會都沒有,只有數支票、蓋印章,我們小老百姓還比他們好一點,數數鈔票,這是一千塊的、這是五百塊的……。

要在世間上講道理、講法治很難,所以今天就用五戒的法治與人情,來跟各位結緣。

日本有一位楠木正成將軍,他被冤屈判罪死亡以後,在身上留下五個字─「非、理、法、權、天」。

這五個字有什麼意思?經過大家研究,他的意見是:「非」,就是你不對、你不可以、你錯了、你不是,「非」當然不能勝過道理,我有理,你沒有理;「理」不能勝過「法」,老百姓在法院裡,甚至在各位警官前面講道理,或許你們就說:「我知道你有道理,但是你不合法。」所以「法」勝過「理」;社會講法很要緊,但是「法」不能勝過「權」,有權力的人可以改變法律,我們台灣是民主社會、法治社會,但法治的社會裡沒有人為的弊端嗎?所以有權的人勝過法,但無論如何,最終勝利者是「天」,天理昭彰,絲毫不爽。天是什麼?是因果,無論什麼人都不能違背因果的道理,所以我們有時說:「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惡人怕天不怕。」最後,因果會為我們裁判。佛教界也好,警界也好,對因果道理體會應該很深,我自己雖然出家做和尚,我在年輕時,也想做警察,我要做什麼警察呢?我要做刑警,我覺得做刑警很刺激,當然,現在我已經出家,那些都不談了。

我覺得打抱不平、維護正義、支持公理,是優秀的人應盡的責任。我現在給各位一點法治與人情的意見。

好多年前,在台南,有一個殺人魔姓許,你們應該有人記得,殺了七個人,後來在台東被逮捕,在台南監獄等判死刑,但是台南監獄沒有執行,為什麼?因為沒有殺過人,不敢執行槍決的任務,後來不得已,只有到國防部申請四位憲兵,到台南市行刑。我們國家、社會的公務人員甚至警察,大家都很善良,都不願意殺人。到底這樣的殺人有沒有罪?其實這是在執行國法,不是我要殺你,也不關我的事,所以要殺或不殺,必須清楚這不是人情,也不是法治,沒有違背法治,也沒有違反人情,這是國家的責任。

假如有人問我:「佛教可不可以殺生?」過去我們說兩軍對陣,為國家打仗,為國家、為民眾、為主義衝鋒陷陣而殺人可不可以?在我的了解,可以!為什麼?我不是因仇恨來殺你,我是救民於水深火熱之中,我是慈悲救人才殺人的,就好像殺人魔不被社會所允許,只有發心殺了,當然業障、罪過會有,不過比較輕,也會有另外的功勞。所以,行為的後面對與不對,還有些要琢磨的地方。

各位看過《雍正王朝》,張廷玉的弟弟為了科舉的案件,舞私作弊,被判處死刑,哥哥是當朝一品宰相,但是不能徇私,行刑的時候,康熙皇帝要張廷玉坐到旁邊,怕他激動,緊緊抓住他的手說:「我是愛護你,也愛護你弟弟,不過他犯法了,我們救不了他,犯法了,王公大臣與庶民在法律面前平等,法律救不了他,人情也不能徇私。」像諸葛亮,六出祁山,失去街亭後,愛將馬謖負荊請罪,諸葛亮流著眼淚斬首馬謖。為許多人在法治、情感裡掙扎,相信各位警察先生應該遇到很多。

十一月十七日是佛教的阿彌陀佛聖誕。宋朝有一位修持念佛法門的永明延壽大師,本來是一個太守,他信奉佛教,很慈悲,喜好放生,經常買魚、買鳥來放生,名聲一傳遍,捕到鳥、捕到魚的人就賣給他。一個官員一個月能有多少錢?雖然錢不夠用,但是看到那些小鳥、小魚不放生,又很難過,於是他就先借用了國庫公款。最後,放生一多,還不起,虧空公款,他被逮捕下獄,擇期問斬。行刑的這一天快到了,他心想:「觀世音菩薩,在國法上我貪汙犯法,在佛法上我慈悲救度眾生,沒有違背佛法,我就這樣被國法行刑,那佛法就沒有用了,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請您來判一判。」

砍頭的時間一到,劊子手一刀下來,刀子斷了,頭沒有受傷,換一把刀還是一樣,這就奇怪了,皇帝知道後,也覺得很奇怪,調查了真相,為了平衡法治與人情,強迫他出家做和尚。我想這位宋朝皇帝應該是法外開恩。

第二個講盜,各位抓住小偷、綁匪,心情是怎麼樣?當然會覺得很慶幸,無愧於做一個警察的責任。有人問死刑值不值得存在?因為有些先進國家已經廢止死刑了。我並不贊成廢止死刑,為什麼呢?這個人殺了很多的人,而他卻不用被殺,這不合因果,你只要不殺人,例如綁票沒有撕票,罪過還可以緩和一點,你如果把對方撕票了,罪不可赦,代表公平、公正的法治就要依法執行。但是,偷盜的行為可以感化,這就要靠人情。

在一個一、二百人參禪的禪堂裡,常常有人發現錢少了、東西少了,當大家知道是某某人偷的時候,紛紛起鬨:「開除他!趕他離開禪堂!」但是禪堂的大和尚只有應聲:「嗯!嗯!」並沒有開除的意思。過了不久,又有人東西掉了,「唉!又是他,要開除他!」老和尚還是:「嗯!嗯!」卻沒有開除。第三次又再發生了,「再不開除他,我們統統要離開,讓小偷留在禪堂裡好了。」老和尚就說了:「你們各位統統離開,讓他留下來。」

這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判決,老和尚說了:「你們各位都是健全的人,離開禪堂,到哪裡都可以維生,這是一個小偷,怎麼能到社會去,還要叫他去偷嗎?他在社會上已經沒有做人的條件,我這禪堂都不能容他,普天之下什麼地方願意容他呢?你們都走,他留下來。」小偷聽了,終於良心發現,跪下來痛哭流涕懺悔:「老師!我從此再也不偷了。」後來也做了一個了不起的出家人。所以法治不一定成功,有時用感化的反而成功。

有一個禪師在佛殿裡打坐,小偷打開門一看,禪師眼睛正閉著,心想應該是在睡覺,於是偷偷摸摸的進了門,拿了油香錢就要走,正走到門口,打坐的老和尚忽然喊:「站住!」小偷嚇一跳,站住了。「你拿了佛祖的錢,不說一聲謝謝就走嗎?」小偷一聽,喊了一聲:「謝謝!」就走了。但是賊性難改,他又在別的地方犯案被抓,也招供曾經偷過廟裡的油香錢,警察就把他帶到寺院裡,問道:「老和尚,他偷過你們的錢,請您作證,有這回事嗎?」老和尚說:「他沒有偷!他是來跟佛祖借錢的,不信可以問他,他還在門口跟佛祖說謝謝的。」小偷一聽,非常感動老和尚替他脫罪,感激涕零,從此不做小偷。

有部電影叫「法外情」,一個風塵女郎生了一個小孩後,把小孩送給孤兒院,並交代院方不讓小孩知道媽媽的身分,他會定期送錢來養小孩。小孩長大以後,到美國留學,讀了法學博士,回國當律師,正逢媽媽遇上冤案,已經判幾次死刑,兒子律師還不知道這是他的媽媽,總覺得他應該有冤屈,就開始找證據替這女人脫罪。後來別人知道他們有母子關係,不能做辯護律師,要避嫌疑,但是別的律師總說他有罪,應該被判死刑,該怎麼辦?誰能證明這女人是不是他的媽媽呢?當時孤兒院的老院長及老修女都還在世,法官問修女:「那位是他的兒子嗎?」老修女內心如天人交戰,回答:「不是。」因為「不是」這句話,那女人就此免去死刑,方便妄語救了這個母親。

淫欲裡的是非很難成定論,例如可不可以墮胎?很多道德人士反對墮胎,可是話說回來,一個母親懷了殘障兒,卻因為你反對墮胎,生下來後,一生的辛苦就為了這個殘障兒。又例如先生出門上班,壞人跑進屋裡強姦婦女,導致女人懷孕,怎麼樣告訴丈夫呢?小孩生下來以後,天天和一個賊人的兒子生活在一起,是何滋味呢?以世間法來說,別人是無法代替這個母親承受結果的。佛教講業力,身體做的、口頭說的、心裡想的,發生了行為,行為就是殺、盜、淫、妄等,它有一定的結果、一定的報應,但報應、業力很複雜,什麼時候受報應?可以有代替嗎?可以懺悔嗎?有的可以,但是這很複雜,也不是一下就可以分析清楚,我們也就不去談了。

談到淫欲的罪,佛弟子蓮花色女,身相莊嚴,十幾歲的時候,他的媽媽因為只有蓮花色女一個女兒,就找了一個男人回來做女婿,這對年輕夫妻很恩愛,也生了一個小女兒,但在生養期中,蓮花色女的丈夫和他的母親有勾搭,蓮花色看到後,心想:「怎麼可以母女兩人共有一個男人!」一氣之下,便把小女兒丟下,離家出走。他到了印度的南方,經過十幾年,又跟一位商人結婚,後來先生晚上常常不回來,在外面有了外遇,他問:「那女人在哪裡?你把他帶回來,我有容他的心量。」商人就把女人帶回家,蓮花色女和他談談問問之後:「哎呀!竟然是我的女兒,我過去的小女兒長大了!」蓮花色女難忍這人間的醜陋,生起報復心,對任何男人什麼手腕都使得出來,就是要讓對方身敗名裂。

有一天,目犍連尊者經過,蓮花色女一樣不放過,要讓尊者名譽掃地。目犍連神通第一,他說:「蓮花色,你不可以動不好的心念來對待別人,你這樣的心是很罪惡的……」蓮花色只有說:「尊者,沒辦法了,我已經走上這條路,豁出去了,我不管了,我感受到人間太醜陋,沒有真善美。」目犍連說:「蓮花色!其實你是一個好人,最好你出家吧!」蓮花色說:「我這罪業一身的人,哪裡能出家呢?」「佛法的淨水可以洗清我們的罪業,過去不是問題,要緊的是今後怎麼辦!」目犍連因此度了他。

男女情愛有很複雜的關係,包括倫理的、家庭的、說謊欺騙、玩弄的,尤其現在到大陸包二奶、外籍新娘在台灣生小孩,因為教育不夠、智能不足等問題,對台灣社會將造成很大的問題。仔細研究人類社會歷史,未來值得關心。

這個社會光靠警察是不夠的,家庭裡的每個人也要自覺,所以我現在提倡「自覺的教育」、「行佛的教育」。

妄語是說謊,「是言不是、不是言是」,給人家錯誤的判斷,大者罪業很重。但是有一種叫做「方便妄語」,比方說現在一點鐘,你到我這裡,我問你:「吃過飯嗎?」你怕我麻煩,就說:「吃飽了!」我就不用辛苦替你準備,這不是說謊,這是善意的,叫做「方便妄語」。

釋迦牟尼佛過去生中,有一次一個獵人打下一隻兔子,兔子受傷了,跑到佛祖的袈裟下躲避,隨後獵人來問:「我的兔子呢?」佛陀說:「我不知道。」「還我!在你這裡。」佛陀只有說:「兔子的肉有多少?我割一塊肉跟你換。」他為了慈悲護生,願意負責、擔當這個責任。

說到五戒中的妄語戒,今天社會上也有許多犯大妄語戒的人,大妄語是什麼?就是我有神通、我開悟了、我證果了、我是活佛、我是無上師,我能可以算出你的未來……招搖惑眾,誘引人家崇拜,這是邪命、是大妄語。一般人信佛教,受了五戒,大妄語比較不容易犯,小小的犯戒是有,不過透過感化、人情,也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

例如:過去我在一間寺院裡,經常有鴿子從天空飛下來,愈聚愈多,我們就特地為鴿子起了小房子。沒想到,小偷什麼都偷,就連鴿子也要偷。半夜聽到鴿子籠裡吵吵鬧鬧的,我前去察看,發現:「哎呀!是個小偷。」那個小偷也真是沒有用,現場只有我一個人,他大可以窮追不捨的,按理說是我很危險,但是他卻反而害怕我。看他這樣,我就把他叫過來。我心想,把帶他到派出所,辦了案至少也要關好幾天,可以不必這樣做。剛好看到旁邊有照相機,其實裡面並沒有底片,我就說:「來!我替你照個相,以後不可以再偷了,我這張照片也不會給人看,如果你再偷,我會向警察報案。」事情過後,鴿子就再也沒有被偷過。我這樣做也不曉得對不對,在法治上,我是應該要把他送法嚴辦,但是又不想增加警察困擾,畢竟民間雞毛蒜皮大的事已經多的不得了。

有一位青年利用暑假去登山,他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為了隔壁人家的樹葉子飄到他們的院子裡,而去跟鄰居吵架,兒子就說了:「爸爸、媽媽,您們是教授耶!這樹葉飄過來只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幹嘛跟人家吵架!」兒子因為登山的關係,眼界放寬了,就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不必要計較。

說到酒,一般人會認為,好朋友聚在一起,喝個兩杯酒能增加情誼,其實也不一定要喝酒,可以喝咖啡、飲料。酒必定是不好的,從歷史上看,因酒誤國、誤事、傷身亡國的例子不勝枚舉。舉一個喝酒誤事,而犯了殺、盜、淫、妄的例子。

有一個人喝酒,發現沒有下酒的菜,聽到隔壁人家的老母雞咯咯叫,就把牠抓來殺了,等到隔壁鄰居的女主人從外面回來,發現雞不見了,就問:「先生!你有看到我家的雞嗎?」「沒看到!」他說了謊。酒後看到女主人的美色因而動心,又犯了邪淫。就因為一杯酒,殺、盜、淫、妄統統都犯了。

我時常勸人家不要醉酒、不要勸酒、不要藉酒裝瘋。類似的刺激品,廣泛地說,像毒品,在監獄裡坐牢的人,有不少都是因為男人販毒,而讓太太坐牢,這實在不公平。再說,因為吃毒品而把祖宗八代的榮譽給毀了,把自己的健康給吃了,把很多朋友的緣分給斷了,把職業給停了,真是划不來。

殺、盜、淫、妄、酒,從法治上來說,當然要受社會的處分,不過處分是永遠處分不了的,因為愈來愈多。就像現在社會上辦了多少搶劫的案子,但是即使歹徒被槍斃了,社會就會因此沒有搶案了嗎?

國父孫中山先生說:「……佛學為哲學之母……佛法可以補法律之不足。」法律防患於已然,佛法可以防患於未然。所以,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警察,教人不要犯罪,當然,如果他還是犯罪,不得辦法,也就要勞動警察來處理了。今後社會很需要宗教和警察密切的合作與聯繫,法治才能解決的問題就找你們,人情能解決的問題就找我們,社會也可以養成一種用鼓勵代替責備,用友誼感化罪業的風氣,法治與人情雙管齊下,對未來社會的淨化比較有希望。

我只是舉一些通俗的例子,有很多我也不太懂,不當之處請各位原諒,尤其感謝署長多年來看得起。我很歡喜和警察講話,或許社會上的人對警察存著嚴厲的印象,但是大部分的警察都是慈悲的,只是出於很多案子的無奈。

下面還有一點時間,請各位不用客氣,可以對我所講的給予批評或詢問。我別的長處沒有,但知無不言,尤其在佛教裡很重視問問題,佛經也好、禪門語錄也好,內容都是問答的。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各位有什麼問題,可以提問。

提問一:大師、謝署長、各位同仁大家好,有兩個問題請教大師。因緣自台中市警察局兩位偵察員因公殉職,家屬非常悲淒,現在署長在推動永續關懷因公殉職遺眷,及因公重殘員警的行動,祈請大師在佛教界給予呼籲、給予協助,來安撫警心跟人心;第二個問題是,警察面臨社會快速的變遷,案件層出不窮,工作壓力造成身心不安,部分員警出現了憂鬱、躁鬱的症狀,甚至發生遺憾的事情,警政署及各縣市警察局除引介精神科醫生診治外,祈請大師開示,以何善方便可以疏解工作壓力?心境憂鬱如何調伏?報告完畢。

大師:你剛才說的第二個問題,警察的任務太多,實在說壓力太重是真的,在台灣做一個警察,天天在外奔波破案,不眠不休、晨昏顛倒,很值得同情,老百姓的芝麻小事,員警得花上幾個小時處理,一個管區能有幾個警察?警察的任務多、待遇少,我自己曾經想過,假如我做一個女人,要不要嫁給警察?(眾笑)不要!不要嫁給警察!為什麼?嫁給警察好像沒有丈夫一樣,丈夫在外面出勤,真是把性命提在手上,尤其台灣社會風氣敗壞,更是感到很不安全。亂世用重典,對於輿論不讓警察用武器,這是顛倒,執法的人不能用武器,卻讓非法的人用槍對付我們。我認為警察用武器,當然要小心,避免打錯人,不過我倒是贊成,先打傷嫌犯,好逮捕他,不讓他逃脫。

我主張人人做警察。在國外,有一次東方小孩喝完汽水,習慣將罐子朝路邊亂丟,一位老太太看了,說:「撿起來!」「干你何事?」「怎麼不干我事!你把我們的社區弄得髒亂,房子會跌價啊!沒有人來買房子,怎麼會不關我事!」連老太婆都要做警察。東方孩子不懂節約能源,睡覺也開燈,有人敲門了,「睡覺要熄燈,要愛護能源!」「這是我拿錢租的,不要你管。」「怎麼不要我管?我的國家沒有多少能源,不能用盡的,大家要愛護。」

所以,全國上下都做警察的義工,警察就好做事。警察的福利,輿論也要給予關心,過去我們認為警察好厲害,現在不是,有人說:「弱者!你的名字是警察。」過去我自己就是弱者,所以心有戚戚焉。「和尚還這麼大聲講話」、「和尚還要戴手錶」、「和尚還在飯店吃飯……」和尚為什麼不能?和尚不是人嗎?警察也是一樣的情形,過去警察是人民的保母,現在警察卻是人民的勞工。我追求的是世界大眾人人公平的人生觀,因此覺得這些問題都要能改進。

對於台中兩位殉職的小隊長,我們都覺得遺憾,但是案子已經發生,要再去補救,安慰、鼓勵都是消極的了,我們要積極地防範,不只警界、宗教界,甚至輿論或者民意代表、政府,都要齊心合力棒喝社會的犯罪行為。這不完全是警察的責任,社會安全牽涉的關係很多。警察要有聲音,不要做弱者,你們的修養很高,對於人家的批評,總想:「唉!算了,不要講。」有時候菩薩低眉,也要有降魔的精神,法治和人情共同使用。

提問二:大師,不管您所處的環境如何困頓,您總仍能盡心盡力,我想最重要的是您心裡有喜悅。

大師:「活在當下」是禪宗的一句話。有些人常常被環境所左右,環境能影響我們、改變我們,人情、金錢能影響我們、改變我們,即使有的人想要提起精神,克服外境、人我是非的煩擾,卻是「講時似悟,對境生迷」,境界一來就沒有力量、就受誘惑了。金錢來你不會被買動嗎?愛情來你不會被它誘惑嗎?威力來你不會畏懼嗎?禪師們要我們活在當下,這是一種心理建設,看透人世間就不為外境所干擾、誘惑、恐嚇,八風吹不動,即所謂心無恐怖、意不顛倒、心不貪戀,正見當下的一念、當下的決定、當下的尊嚴、當下的自我、當下的肯定,知道自己的人格、自己的風範要堂堂正正。

人難免會有遇到難堪的時候,佛教裡教我們一種修行,叫做「忍」,一般所謂的忍,就是忍苦、忍餓、忍難、忍氣,但是這還不夠,要學習讓忍成為一種力量,把忍看成是一種負責,把忍看成是一種智慧,要知道能可以當下了悟,甚至忍是一種認識,忍是一種處理,忍是一種化解,唯有能忍,認識它、了解它、負擔它、處理它、化解它,心頭就有力量了。所以,我們在生命、生活、生存中要有「生忍」,要認識、接受、負責、擔當,要把忍化成智慧,就好像身邊有很多武器,才能應付這個世間。

除了生忍,還要再修行,修到「法忍」。要生活、生存,就要有方法,方法是什麼?我要認識世間上的東西,它的功用、內容、成就、利害、得失,我認識它、我了解它、我處理它、我擔當它,任何東西我都能對待它,好壞、榮辱都能對待,你就能活在當下,不為環境所轉。

生忍、法忍,再到「無生法忍」。無生法忍的境界很難做到,我不是看不起大家,像我出家六十幾年,有時也覺得力量不夠、勇敢不夠、直心不夠、坦蕩不夠而不能活在當下,還是感到很無奈,但是不能因此洩氣,因為逃避是逃避不了的。

「活在當下」就是敢於面對,面對這一切問題、處理這許多問題。或許你說:「我不會處理,處理的力道不夠。」當然這就要研究,才能增加心力,將精神力、慈悲力、忍耐力都發揮出來。「活在當下」就是不受外境干擾,比方升級、獎賞,都是輪到別人,沒有輪到自己,這不要介意,運氣來了就會找上你,運氣不來,煮熟的鴨子也會飛了走,不是你的要能看得破、熬得過,有了力量,遇到事情就能處理了。

除了力量,也要有智慧。例如說,有人叫你跪下來,「什麼!你叫我跪下來,還得了!你太欺負我、太冒犯我了、太藐視我了。」但是回到家,小兒、小女叫著:「爸爸,跪下來給我騎馬!」你可能會很歡喜,「來!來!到爸爸這裡來。」人家叫你跪,你就很痛苦,小兒女叫你跪,你卻很歡喜,同樣是跪,但是意義不同。同樣地,我們要如何將世間上的許多事情異中求同、把複雜的問題單純化,智慧、認識是很要緊的。

提問三:何謂「甘露」?甘露的意義為何?這是我十幾年來的問號,請大師開示。

大師:佛法如甘露,甘露是什麼?它具有滋潤的功能。常常有人問:「什麼是佛法?」佛如光,光又有什麼作用?光可以提供照明,光可以給人溫暖。佛就像光一樣,具有普遍性,可以給人光明、給人溫暖,你信仰他,心中就有佛。法如水,水有什麼功用?水有滋潤、止渴的功用,口渴,喝了水就不渴了;水可以洗滌,將髒骯的衣服洗乾淨;水可以生長,好比花有了水,樹有了水,就可以成長了。同樣地,佛法如水,可以消除我們的業障、洗滌我們心內的塵垢、為我們解渴,幫助我們明白道理。

每個人要能有幾個小悟,悟不難,悟就是我懂了、原來這樣、我知道了,每天有好多我知道了、我懂了、我了解,有一天就會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是什麼境界?遠處的東西,慢慢會集中;過去的東西,浮現在眼前;你不明白的,它會來找你。成佛很難,不過悟的人生不難,常常要覺得自己天天都在進步,今日新、明日新、日日新。人生要活在希望裡,活在進步裡,人的生命是活的、有動源的,動源、忙碌就是生命的意義,想要偷懶、安閒就會感到力道不夠,就不會快樂。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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