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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66 體會「我是佛光山」

對勝鬘書院學生開示

時間:二○○三年三月廿四日

地點:佛光山傳燈樓法堂

各位同學,吉祥晚安!

我昨天下午在台北參加「禪淨密三修法會」,驅車回山已經晚上七、八點,要跟你們上課來不及,所以改到今天。你們經過這一段時間的上課,聽到的「佛光山」三個字想必已經不少。不過,佛光山是什麼?這是值得思考的一個問題。

心無罣礙

我個人對於生老病死並不放在心上,可以說一向心無罣礙,不會計較什麼。三月十一日在加護病房內(因急性膽囊炎住院切除膽囊),我不自覺地就吹起口哨。青少年吹口哨表示天真浪漫、得意的心情。我一向講究莊嚴、威儀、精神的人,以七十七歲的高齡,在病床上竟然還吹口哨?我的意思,我一生提倡歡喜、快樂,我自己體驗到歡喜、快樂,也無時無刻不在規劃自己的歡喜快樂。人生到了任何時候都是歡喜、快樂的心情,是很有意義的。再認真一點說,修行修得不快樂、不歡喜,成道又有什麼用?平凡、淡泊,感到安然自在、感到喜悅安樂,這是人生的享受呀!

佛光山是什麼?

就如今年過年,有一天我在這裡講,我忽然覺得「我不是我」。那我是誰?我是佛光山!這一句話,縱使你們敢講,但是你們並沒有那個體會。我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真的都是佛光山。我不知道我在哪裡?我不知道我有什麼用?我只想到佛光山的功德利益。佛光山是什麼?先拿四大宗旨來說,「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教育培養人才,以慈善福利社會,以共修淨化人心」,什麼叫做「共修」?佛光山、佛光會在全世界辦的文教活動、各種聯誼、各種集會,那就叫做「共修」。

像昨天二萬人的集會,那不就是共修、淨化人心嗎?表面上,你們看到的佛光山都是跟人要錢、托缽化緣……但是我看到的佛光山都是「給」──給人信心、給人希望、給人服務、給人方便、給人歡喜,因為我們的目的並不在「貪」,目的是在「給」。如托缽行腳,是利用托缽的機會,讓你參與行善、讓你得到歡喜、讓你感覺到你是人間的善人。你能奉行「四給」,以後想到:「我的手做過布施,我還能夠去偷錢嗎?」

所以,你們要看什麼?你要看佛光山。不要說自己不容易做到「我是佛光山」,你要看懂佛光山也是不容易的。我曾說過,不要光看佛光山的建築,要看它的內容;不要光看它的外表,要看它的精神;不要光看它的事業,要看它的意義;不要光看一時,要看它的歷史;不要看佛光山的個人,而要看佛光山的大眾。甚至你也不要光看佛光山的榮耀、輝煌,你要看到佛光山簡單、困苦的一面,佛光山是不容易了解的呀!

建最高之大佛

今晚學院前任院長依恆法師也來了,他現在擔任紐約道場住持。就以他為例,他上佛光山三十多年了。我記得那時候正在蓋大悲殿,依恆法師是德學長,每天下午出坡,不只是掃地、掛燈籠,還要搬水泥、挑沙、挑石、挖土……東山大佛落成的時候,我說:「取西來之泉水,採高屏之沙石;集全台之人力,建最高之大佛。」工程需要拌石子,沒有水、沒有沙,我們就到普門中學的「西來泉」去取水、到高屏溪去取沙子;又集全台之人力,建最高之大佛。依恆法師真了不起,一陣雨來,全身淋得像落湯雞,他回去換一套,又來一場雨,前一套還沒有乾又再穿上。

應變建築

不要完全看佛光山好的一面,還要看困難的一面。例如開山之後,懷恩堂樓下,現在是學部的電腦教室。你看那個房子,砌了磚頭後,上面又是一層窗子,哪裡有人房子是這樣建的?窗子都是一整體的,頂多中間隔起來,哪裡有人把磚頭砌到窗子和窗子之間?那是因為最初沒有錢,只好把房子砌矮一點啊!等到工程進行到一半,突然有人來幫助,臨時有了錢,就想:「哎!把它蓋高一點。」但是工程人員說:「這沒辦法!窗子都裝好了,如果你要再加高,窗子在下面,上面的牆壁空間那麼大,不好看。」我常常在最困難的時候,會有應變辦法,我說:「上面再加一個窗子。」於是成就了那個很特別的齋堂。

不是說事事有辦法,有時也是沒辦法,尤其才到佛光山來的時候,沒有自動電話、公用電話,打一通電話,不是跑到大樹市區,就是到九曲堂;每天只有十班像以前糖廠的小火車,要看好火車班次搭乘。從磚仔窯到旗山這條道路,我跟公路局第三區管理處建議了三次修路。大家都沒有錢,政府也沒有錢,第一次才建好不久,就給山洪沖走;第二次建好了又流走,因為本來路旁要做水溝排水,沒錢做,水一來就又把它沖走了,現在這條道路是第三次才建好的。

一個小小的放生池,一共也建了二、三次,才把它做好。一場大雨沖毀,「沒關係,再來一次!」我們沒有找很多工人做,因此做得不牢固。如果你們看過學院西上廁所旁邊的擋土牆,那是鋼筋混凝土做的,當時一場大水來就把牆沖得沒有了,你們看水的力量之大。

佛光山開山幾乎是移山倒海,像不二門前這塊小小的平地,是二座山、三條水溝,硬是把尖尖的山頭剷平,填到溝裡去,才變成平地的。

學部觀照堂原本也是深溝,為了讓整個學部建起來能夠四平八穩,只能填土。當時都是依靠學生每天挑土,填了半年以上才建觀照堂。

朝山會舘最初也只有一半的土地,另外一半土地是將現在男眾部(過去都是山)的山頭剷平後,土填到朝山會舘、麻竹園前面的深溝所成就的。那個時候,土不夠就到外面買砂石,一卡車一卡車地填,前後填了八千卡車。為什麼?一旦過去填的土被水沖走了,就得重新填入。

建淨土洞窟的時候,沒有辦法,只有依著地形建設,因為那裡原本是個大水溝,免得再挖、再填就更麻煩。

寶橋連接學院往朝山會舘,靠學院那一邊的平地,原本至少還會再出來十幾尺,也是被大水沖走。有一次,半夜豪雨來襲,沒有辦法,我只有叫(慈)惠法師、(慈)容法師將被單拿出來擋水。

我記得開山的時候,都是與水土奮鬥。我們沒有經驗,也沒有錢做水溝,工程人員就教訓我:「你不懂啊!你不會啊!」不過,我最後也學會了用路面做水溝,用路面排水。

買地建寺

有人說:「大雄寶殿好可惜,深度再深入一點多好!」我何嘗不知道?只是現在如來殿的地,當時還不是我們的,而我已經等了十年,等不及了,不建不行,但是要建,地又買不下來,只能將就。

建大雄寶殿的時候,屋簷要延伸出去,必須用一根柱子支撐才有力量,哪裡知

道柱子占到人家的地,就是現在大雄寶殿連接淨房、大齋堂的那塊地,對方就將柱子打斷。後來跟他協調:「你把地賣給我好了,一分地多少錢?」「十二萬!」「太貴了吧!哪裡要到十二萬?」實在不甘願,可是我很需要,就下定決心:「十二萬給他好了!」他卻說:「不賣!要二十四萬。」才一個星期就漲了一倍,不買。又生了一個星期的氣,想到常住實在需要,還是去跟他買。他又開口:「四十八萬。」這次有了決心,錢都準備好帶去,「啪!」四十八萬放在桌上,「給你!」就是要用這麼大的勇氣、魄力。

佛光山最早是有十一甲土地,從雲居樓到大佛、到山門、大悲殿。除此之外,都不是我們的。慢慢買、慢慢建,現在都不是以「分」來買了,而是以「坪」來買,像頭山門彌勒佛前面那塊地,一坪是十萬元,那是農地啊!全台灣的農地一坪一萬元,地理位置好一點的,像在路邊的也只是二萬元,我們卻要花十萬元買一坪。我想:你要敲竹槓就儘管敲吧!土地也只能賣一次啊!

我「讓」你們敲竹槓,我「給」你……沒有關係,佛光山是「給」出來的,現在不是愈「給」愈大嗎?

有一次東山的竹林失火,當時彌勒佛前面有一個池塘,我們要去舀水救火,山下的居民他們都不准。這不像人啊!不過沒關係,不要寄望這一代,寄望他們的下一代。我們辦幼稚園、辦初中、高中、辦診所,現在關係慢慢地友好了,像如常法師就是興田村子弟來跟我出家的。我們要能看到過去的艱難。

自己健全

我們也曾經被他們圍山,幾天沒得東西吃,不准我們出山門。當時是由監察委員、做過立法委員的尤宏,他是台北縣縣長尤清的弟弟,領導山下民眾圍山,不准我們進出。為什麼?他們要佛光山妥協,讓他們經過陳列館、麻竹園(現在的菩提路)去採收後山的荔枝。我說:「不行,我可以另外做一條路給你走。」我在普門中學活動中心(現在的福慧家園)旁邊做過一條路,但他不走;我妥協,做了靠近擎天神公司這條路,他們也不走,一定要走菩提路。為了本山的整體性,常常會有客人來,老是採荔枝車子經過,發出「碰碰碰」的聲音,成何體統?不像道場。所以勢必不能在中間做路,再說我們的地,又不是公路。我曾跟政府申訴,但那時警察的公權力不受重視,警察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那我們就只有遭殃了。

台灣失去公權力,後來才有民進黨社會運動,但至今可以說都沒有社會的領袖、沒有社會的公理、沒有社會的凝聚力、沒有社會的倫理了。

佛光山可以很自豪地說,我們沒有領過政府的一毛錢。路燈自己裝、水井自己鑿、路自己開,政府也沒有補貼過我們,為什麼還要被批評為「政治和尚」?我自己也不懂我哪裡政治了?我哪裡懂得政治?我想,不管這個社會有什麼力量,邪惡的力量是摧毀不了一個人、一件事的,只要我們自己健全,別人是打不倒的。

過去有人檢舉我們,說佛光山藏有二百支長槍。二百支?我說:「二百支棍子都沒有。」什麼莫須有的理由都能傷害你。甚至稅捐處的人坐在朝山會舘旁邊,看到人家來吃飯交多少錢,就一定要強迫我們繳稅。繳稅原本是人民的義務,但是全世界的宗教都是不用繳稅的,他卻說:「你有營利的行為。」我說:「我們朝山會舘是隨喜添油香,也有人吃過了不給錢啊!」這個叫做「樂捐」,政府不應課稅的。可是政府官員卻騙我們:「你只要簽個字,意思、意思一下就好了。」假如當時為了息事寧人、省麻煩而跟他妥協,那我就成了台灣宗教的罪人,以後連媽祖宮、指南宮、南鯤鯓都要交稅了。藉口就會是:「佛光山星雲法師都有繳稅。」

真的,一路走來非常辛苦。有一次,我去為一位信徒證婚。有一位警備司令部的人和我同一桌吃飯。他說,告你的密函恐怕不只幾十尺高。我記得最危險的一次是章嘉活佛到宜蘭弘法,他是總統府資政,都是坐在蔣介石旁邊的,我請他到宜蘭,他怎麼會肯到小小的宜蘭?因為他欣賞我們,所以一定要來宜蘭。我就貼標語:「歡迎章嘉活佛」。警察看到了,這下不得了,認為我要以章嘉大師作「活佛」推翻蔣介石。真是白色恐怖。

像台東海山寺的修和法師,只為了吳泰安隨意寫個「任命修和法師為台灣總司令」,自己都還不知道事情始末,就坐了牢。那個吳泰安沒有武力、群眾,只是自己的妄想症,任命了好多人,像「任命余登發」,結果余登發也遭逮捕。最後修和法師羞憤而死。

像我的情況,當時也是很容易就被逮捕的,還好標語下方有個「宜蘭念佛會」的印章,我說:「這是宜蘭念佛會歡迎章嘉活佛的。」才沒有事情發生。

三十幾年來,佛光山就是在狂風暴雨中慢慢奮鬥、成長。不要讓艱難、困苦屈服了。當時剛開山,我只要想到在佛學院圓門前面還有一個小平台,可以在那裡講話、表演,我還能有這麼樣一塊地,就覺得人生有無限的希望。

學習擔當

昨天下午中華總會總會長吳伯雄先生在「禪淨密三修法會」,面對二萬的群眾,提到:「一個人進出醫院,事實上不是什麼事情。大師一向也是很低調,但是為什麼這一次大師的一點病,卻震動了台灣?我們平常不覺得,現在感覺到了,因為大師是社會的道德、社會的良心、社會大眾的希望。」

我在危險邊緣的事情太多了,經常都要學習有擔當。像我當初是不願意建壽山寺的,因為我不要寺廟,我只要隨緣、雲水就好了;但是信徒需要,他們要有一個共修、維繫法身慧命的地方,那就由他們自己建了。建起來以後,高雄司令部來了一封信,以妨礙軍事目標為由,下令拆除。這會給人家批評:「星雲法師沒有福氣,廟建好了,軍方還要把它拆除。」信徒很緊張,提議找議員協助。但是議員是民間代表,如何管到軍方?我說:「我來。」

我上了壽山軍營找上司令部,那時防衛森嚴,我拿出身分證登記,並且把身分證押了給他。我說:「我要見你們拆除壽山寺的承辦人。」那是由一位上校主辦。我對他說:「我是壽山寺住持,你要拆除壽山寺,對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因為和尚四處為家,這個寺廟不能住,我就住到另一家。我不是來要求你不能拆這個寺廟,因為軍事第一,我也不敢妨礙軍事。只是有幾件事,我不得不告訴你。第一,越南政府反對佛教徒插佛教旗,結果信徒鬧事把總統殺了。現在由信徒發起修建的寺廟,是他們第二個家、是法身慧命的家,你要拆除,就等於拆了他們的家一樣,是否會像越南的教旗事件,後果實不堪設想。第二,現在大陸毀滅佛教,假如你們拆除這個寺廟,被拍一張相片拿到國際上宣傳,台灣不是也一樣在毀滅佛教、拆除寺院嗎?台灣現在要爭取國際友誼、國際形象,這樣不好的形象後果如何,請上校先生深思一下。」他一聽以後,反問我:「怎麼辦?」我說:「很簡單,只要再下一個指示:『不要拆』就好了。」「我照辦,我照辦!」這麼麻煩的事情,我也不要遊行、示威,不用找信徒集眾,就解決了。

壽山寺在壽山公園裡,有五、六個坡台,車子沒有地方停,很不方便。我請人將坡台改建,讓車子可以進來停車。現在壽山公園可以停車,那些人都不知道我的奮鬥過程。當時,正在打水泥,警察來了,就要逮捕工人:「誰叫你們做的?」我正在壽山寺二樓舉行皈依三寶典禮,趕快請總務洪呂淑貞師姐先跟警察說明一下。

那時台灣人都怕警察,一見警察就躲起來不知怎麼辦。我結束皈依,披著大袍(海清)就馬上衝下來。警察問我:「哪一個敢在這裡動工程?你沒有經過同意,就改變公共設施?」我說:「你知道嗎?前幾天蔣夫人到這裡,要到後面『婦女習藝所』參觀,車子上不去,只有停到外面。他還要走那麼長的一段路,假如安全出了狀況,你能保證嗎?我花錢,就是為了讓政府官員來這裡,不致有安全上的問題,你竟然要逮捕我?」他態度軟下來,只說:「好啦!好啦!」就走了。那時候真是無明行事,我雖有一套道理,實在說也是歪理,你們不要學。但是在那時候,為了弘揚佛法,不這樣也不行。

有一次在花蓮布教,警察很兇地說:「你敢在花蓮聚眾集會?」我說:「弘揚佛法啊!」對方說:「你私自集眾。」當時私自集眾是違反社會集會法,是不可以的。我最後還是說了理由:「我在台北到處都可以講經說法,現在到花蓮來,花蓮是什麼化外之區嗎?」他一聽我是「從台北來的」,猜想我大概有後台、背景,萬一有事,他也要下台。於是改口說:「你在台北做,來這裡也要知會嘛!」我說:「我現在跟你知會,不也是一樣嘛!」

我這樣常常跟警察往來,慢慢地才有佛教的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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