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級大小:

A-

A

A+

p188 佛教寺院的發展

第八屆台灣佛教寺院行政管理講習會

時間:二○○三年十一月十二日

地點:台北三峽佛光山金光明寺大會堂

各位法師、各位同參們,大家晚安!

這次寺院行政管理講習會,我想跟大家講「佛教寺院的發展」,這和各位寺廟的住持必然有很大的關係。我分兩段來說,一段講過去的寺院,一段講今後的寺院。

佛陀時代,佛教的寺院叫做「精舍」、「蘭若」,或者「講堂」。例如祇園精舍、竹林精舍、重閣講堂等。佛教初傳中國時,外國人士來到中國,中國就以類似現在的國際賓館招待他們,如迦葉摩騰、竺法蘭初到中國的時候,就是住在鴻臚寺,賓館就稱作「寺」。因為住下來以後,不會很快就離開,所以寺院慢慢發展成為出家人住的地方。

寺院有很多的名稱,稱作「寺」的,在中國過去,一定要集眾、接待大眾、准許掛單,才能稱作「寺」,就是叢林的意思;如果不能掛單的,只能稱作「院」,或者稱「精舍」、「道場」,甚至也有跟道教合起來稱「廟」的。女眾出家住的地方都叫做「庵」,「堂」就是齋公齋婆,在家信徒住的地方。以上就是一般所說的寺、廟、庵、堂。在台灣,因為寺院又再擴大,名稱也多了,又稱作「會館」、「道場」、「寺」、「院」等。

過去中國的寺院,屬於子孫相傳的,一般都自稱小廟,就是小的道場,是由師父傳給徒弟,徒弟傳給徒孫。稱作「寺」的,就叫做十方的,不可以私自收授徒弟,要把寺院交給十方的出家大眾。在十方叢林、寺的稱呼之下,又有好多不同,屬於禪宗的叫做「宗下」、「派下」、「宗門」;屬於律宗的,就是「律下」;屬於教學的,像辦佛學院的,就是「教下」。叢林寺院大部分都是宮殿式的建築,而一般小廟就不太計較規模。

在家信徒也有修持的地方,比如居士林,就是在家集眾的地方,或者也有叫做「念佛會」、「蓮社」的。另外,一般在家的齋公齋婆建社團,這是民間的社會善團,介於佛道之間。

過去的佛教寺院,有兩個大的功能,一個是蘭若比丘住的地方,「蘭若」就是精舍、茅蓬、小庵堂,一個人居住在深山或者郊區修行。在大陸,蘭若比丘為數不少,過去禪門的禪師也有在山林水邊,甚至崖石洞窟修持的,大部分的蘭若比丘不會下山,也不會接待信徒,都是由附近大寺院負責,每半個月或一個月送多少的米、多少的油鹽給他們,自己也在蘭若的旁邊種一些蔬菜自給自足。這許多人都有很好的行持,不樂於群居、不樂於繁華、不樂於走動,偶爾他也會請求下山,到供應他道糧的大寺院去聽某某法師講一部經,過去講經都是講三個月、半年、一年,他就在大寺廟掛單,聽完了經再回去。

除了「蘭若比丘」以外,有「人間比丘」。人間比丘有人間性格,在社會走動,弘法、利生、度眾,樹立佛教弘法的菩薩形象,但是這裡面賢愚不等,有的流於經懺佛事,甚至流於世俗語言。基本上,蘭若比丘也好,人間比丘也好,他們在佛教裡都各有功能。慧遠大師不出廬山三十年,但是國家社會卻以廬山做為中心,淨土宗就是從那裡開始興起。唐朝慧忠國師,在南陽一住,四十年不出寺院的大門,全國百姓,甚至朝廷恭敬供養。所以,他們雖然沒有出去弘法利生,但是他的身教、道德修行,一樣具有影響力。當然,人間比丘對整個社會,士、農、工、商各界人士的化導,尤其一些政治人物,因為三言兩語而受感化,開始護持佛教,這對佛教也是很大的貢獻。

每一個人在佛教裡都有功能,甚至做經懺,只要是正正當當地做,也是順應社會的需要。有的信徒信仰佛教幾十年,不斷供養、布施、護法,但是他最掛礙的就是死的時候,要有法師幫他念經。所以,經懺佛事恐怕在這個社會是免不了的。但是在我的看法,經懺是危險的深坑,不好深陷在這個深坑、不拔之地中,這會埋沒了佛教的人才,因為念經很容易,不傷腦筋又不費神。過去講經,人家不一定感謝你,聽眾還會跟你說:「法師啊,我來捧你的場,聽你講經啊!」你還要向他說謝謝。可是你要做經懺,替人念經,還沒到他的家門口,他的孝子賢孫就已經跪在地上迎接你、供養你。所以,念經在我們中國社會裡比講經更受歡迎。

講經很辛苦,研究佛學也不是那麼容易,但是現在,台灣除了經懺,也有法會,大部分的寺院都會集合信眾做法會,法會也很好,以佛法聚會,不過現在的法會也有缺點,都成為齋會,大家藉著佛菩薩的紀念誕辰,到寺院裡面來吃齋。齋要吃,如果再能說法,讓信徒除了拜佛,也能了解行解並重、福慧共修的重要,這樣就能名副其實成為「法會」了。現在,法會幾乎是台灣寺廟發展、生存所必要的,就如同生命線一樣。不過,法會也要如法。怎麼樣子如法?像慶祝佛誕節,有的人,甚至寺院不懂,念《血盆經》等許多偽經,這是不如法的。

除了經懺以外,現在台灣佛教也有供養的好風氣,不但是多少人合資建道場供養你,甚至信徒把住家的某一層樓供養你,每個月供養你多少錢。原始佛教時代,托缽乞食就是一個供養的制度,現在因為中國社會的環境、地理、氣候關係,沒有托缽乞食。信徒供養你,這也很好,因為一個出家人有道德、有慈悲、有修行,才能贏得信徒的供養,但是現在台灣的信徒都不以法供養,只是因為看到你,我高興、我喜歡、你對我很親切、你長得很莊嚴、你常常來看我,我就要護持你,他也不管你的道德、修行,因此養成一些懶惰的出家人、攀緣的出家人。過去在香港有很多的出家人,他寧可以吃一家飯,不吃千家飯,意思是什麼?我只要有一個信徒供養、能安住在一個地方,其他的信徒都不要、不管了。所以,有一些精舍、道場就好像成為某一些施主、檀越的家廟,不能為廣大眾生服務。因此,供養很危險,能讓人墮落。

供養能讓人墮落,但也能讓人成功。六祖惠能大師如果沒有安道誠供養他十兩銀子,沒有路費,怎麼能從廣東到湖北黃梅去參拜五祖弘忍大師呢?所以,這時候,供養等於是獎學金、資糧,很重要。

現在台灣的寺院,講到它的功能,有的是繼承過去傳統功能,現在慢慢地也在發展未來性。過去寺院的功能,一個就是佛殿。信徒來了,把所有的責任都交給佛祖,「你去拜佛!」就沒有第二句話了。在我的看法,佛殿裡面的佛祖是非常辛苦的,不要看他坐在那裡不動,各種人進來,他總會給你有所感受。除了有佛殿的功能以外,第二個功能,就是齋堂。齋堂供給大家吃,即使沒有齋堂,把佛殿裡面的蒲團收起來,就可以辦齋了。有的土地大一點或者是寺院寬一點的,它有很好的齋堂,信徒來了,除了拜佛、吃齋,也誦經。或者在客堂裡,法師跟他講幾句話,他就很滿足了。但是這樣的佛教,只能把信徒帶到信佛、拜佛、求佛的階段,他的信仰是建築在貪心上面,只會跟佛祖要求:給我發財、給我家庭平安、給我幸福,都是要佛祖來為他服務,對於信仰的犧牲、奉獻、超越、昇華卻不懂,而我們出家的人也沒有辦法引導他、提升他。

金光明寺還有一個名稱叫做「信徒大學」,是為教育信徒而設立,讓信徒不要把自己的信仰建築在貪心上面,慢慢把信仰從拜佛、求佛、信佛、學佛,提升到行佛。也不一定只是要信徒行佛,我們出家的法師也要先行佛,要慈悲、熱心度眾、對佛教的教育文化護持、對社會有所貢獻,讓社會對佛教有一個重新的認識。

有的信徒捐款很多、投資很多,是功德主,卻自認為我是董事、我是老闆,慢慢地就管起寺廟的運作,你還要看他的臉色。所以,「僧事僧決」的理念不容易達到,又因為需要在家信徒護持,只得遷就他。

意思就是說,現在台灣佛教僧信之間潛藏了好多的問題,怎樣來解決呢?‭ ‬

現在台灣的佛教看起來很興盛,到處都有寺院、到處都有信徒、到處都有自由,實際上,在我看來,佛教還是在發展的危險邊緣。比方說,政治人物不喜歡宗教、不喜歡佛教,但因為我們有信徒、有群眾、有票源,所以到了選舉的時候,他們就會來拜託,而實際上,他是不喜歡佛教太過發展的。宗教太發展,你有了群眾,會影響我的政權;你有很高的學問、道德、力量,會讓社會的群眾去崇拜你,我這個政治人物就沒有威風了。從有歷史以來,佛教金錢多了、寺院多了,就會因為有人嫉妒佛教的弘揚,引起政治力量來摧毀佛法。你說台灣沒有這樣的事情嗎?例如宗教法的立法不斷遭到阻止,經過六、七十年了,還是過去民國十八年(一九二九)的〈監督寺廟條例〉,這是一個不健全的法規,等同於沒有「法」。

有些佛教徒覺得「宗教自由,不要法」,其實,不要法就能自由嗎?縣政府、鄉公所,隨便一個科員就可以整你:「這個不對、那個不合法。」所以,要有法來保護,就像國家有法治,我們才有保障;沒有法,任那許多政治官員宰割,這不是很好。例如,現在多少佛教人士要在電視台設立佛學節目,卻備受刁難。他們不准宗教節目排在前面幾台,都是排擠到後面的時段,前面都是安排娛樂的、政治的、新聞的、體育的、股票的節目。過去多少年,我曾經在佛教會,看政府的作為,它只是希望佛教分派、鬥爭。過去政府人員對我們有一句很不好的話,他說:「讓他們佛教狗咬狗啊!」就是讓佛教內鬥、鬥得兩敗俱傷,他坐收漁翁之利,所以這都是屬於佛教的危機。但是,我們現在的佛教徒,只求能可以安全地做法會,沒有人干擾我;建個寶塔,能可以納骨塔不要繳稅,就很滿足了,不知道佛教未來發展的隱憂。現在就讓我們大家共同來了解佛教未來的發展。

佛光山在各個地方都有寺院道場,中國過去稱為「派下」,在日本稱「末寺」,現在在台灣就稱作「別分院」、「別院」。過去,開元寺、靈泉寺、苗栗法雲寺、觀音山,這許多名山都有幾十個別分院,散居在台灣各地,大部分都是因為徒眾或者人員多了,才給他一個別院去管理,他不受本山的管轄,或者說和本山只有法脈上的關聯,在行政、財務、經濟、弘法上都沒有建立關係,因此沒有團結力,在弘法事業上沒有執行力,沒有發展的力量,各自為政。

不管你的本山在哪裡、祖庭在哪裡,或者你是一個人一間寺廟,基本上,在佛門裡不能獨立。佛門的出家人叫做僧眾,「眾」,簡單的寫,是三個「人」,三個人以上才能成眾,是和合眾。我們不能一個人一間寺院,要有幾個人才能成眾。過去寺院稱「叢林」,就是要好多的樹木聚在一起才能成林,獨木不能成林,也就是說,叢林是很多人聚合的地方,等同於學校。其實,我認為世界上辦學最早的是釋迦牟尼佛,祇園精舍就是祇園大學,有一千二百五十多個學生,竹林精舍就是竹林大學,而釋迦牟尼佛就是校長,那許多的大弟子都是教授、老師。

佛教在印度流傳,在西元五世紀的時候就有那爛陀大學,一直到七世紀的時候,玄奘大師到印度那爛陀大學留學,裡面的學生就已經有三萬多人,不小於現在的大學。所以,有人說:「哎呀!你看美國的耶魯大學、哈佛大學都是一、二百年的歷史。」其實,佛教在一千多年前就有大學了。現在,日本說:「我們的駒澤大學有幾百年歷史了。」其實中國叢林在唐朝的時候,已經有八大宗派,在各地共同建立基地,可以說每一個宗派的本山道場都是一所大學。

鳩摩羅什法師在姚秦苻堅的護持下,譯場裡有一千多人。南北朝時代的道安大師,在長安主持譯場,等於是現在的研究所,他的徒眾都是一流的,也都有四百人以上。一千三百年前,唐三藏玄奘法師的譯場也有一千多人,光是翻譯的譯場就有這麼多的群眾。

佛陀涅槃後一、二百年,阿育王派遣一些有學問、有道德的出家人四處弘法,才有現在斯里蘭卡、緬甸、泰國等所謂的「南傳佛教」。佛涅槃幾百年後,佛教東傳到中國,至今也已經兩千零幾年了。在佛教發展的七、八百年前後,密教也東傳到西藏、尼泊爾,慢慢都有人開始傳教。

我有一個感想,有一次到夏威夷,每走到一個地方的一條街,甚至一個島,大家都說:「這是基督教的。」走到另外一個地方,又說:「這也是基督教的。」奇怪!基督教怎麼那麼多,這裡也是他們的,那裡也是他們的?因為國際法有一條:凡是這個地方,還沒有人管的,還沒有人到的,哪一個先到,那個地方就是他的。所以,現在世界上有很多的小島,雖然人口少,但也成立國家。我們出家人就是太保守,都很安住一方,沒有像天主教、基督教為了傳教往外發展。因此,我現在也提倡出家人應該「走出去」,不可以自私,只是為自己想。

此外,我認為信徒不是我們的,信徒是佛教的,我們出家人不可以分裂佛教徒,分這個是你的、那個是他的,這是我的徒弟、那是你的徒弟。

前天,我在這裡舉行皈依,大概有二千多人,佛殿、會堂、外面都是滿滿的人。我一年在各處舉行多少場的皈依、有多少人來皈依,但是我沒有一個信徒,那是「佛教徒」。

我記得那天跟大家講話,我說:「你們現在都皈依了,有的人是從其他寺院跑到這裡,寺院雖不同,佛祖是一個啊!你們大家不要以為今天來皈依三寶,是來拜師父,拜師父何其小哉!皈依三寶、做佛教徒,才是多偉大、多神聖!你說拜師父、拜拜、拜神,那是一時的恭敬;信仰、皈依,那是一世一生,甚至是生生世世的信仰。」我們不要覺得信徒是我的,信徒也要覺得我是佛法的、我是佛教的,不是哪一個人的。我們出家眾也要知道,我們不是寺廟的,否則在哪一個寺廟住慣了就不肯離開了,這是錯的。出家人雲水行腳,是行腳僧、雲水僧,你不行腳、不雲水,就會孤陋寡聞啊!甚至佛制戒律裡也提到,三十里路以內,若有施主請你去應供,你卻不去,你就是懶比丘啊!

出家人要走出去!我們不是屬於哪一個寺院的,寺院也不是我的,寺院是佛教的,即使寺院是我建的,也不屬於我的,不是私建的,都是募建的,是十方的錢財。就算用的是我的錢財,建好了,也是大家的。就像發心辦學校,大學辦起來了,也不是我的,那是大學的,是屬於教育的。

「信徒是我的、寺廟是我的」,這個想法太膚淺。你應該說:「世界是我的,三寶是我的,一切眾生都是我的。」要有這麼廣大的志願。你如果只要某一個信徒、某一個寺廟,何其小哉!甚至,佛教也是一切眾生的,所以我們要把信徒還給佛教,把寺廟還給佛教,連我們自己也都是屬於佛教的。出家人有所謂「一缽千家飯,孤僧萬里遊」、「天下叢林飯似山,缽盂到處任君餐」,我們是人間比丘,像是閒雲野鶴,要能隨遇而安、以法為家。你們去查佛學辭典,有一個名相叫做「法同舍」,意思就是說,佛法等同於我的房子、我的宿舍。因此,寺廟不應該作養老院,不應該作我們的寮房。過去建寺廟,大家都很掛念要建多少寮房,當然,人不住寮房,又要住到哪裡?可以建寮房,但基本上「住」不是重要,弘法才是最重要,道場是用來弘法的。

所以,現在講到台灣佛教的寺院,我想建築的形式都要研究。我五十年前來到台灣的時候,台灣的寺院大部分都是「一」字型的,好像你們前面的長條桌,是長條狀的,只要朝門口一站,就能對寺院一目了然,這是佛殿、那是住的地方、那邊是什麼……連我們的四合院都不如。所謂叢林,它有前殿、中殿、後殿,重重疊疊。

我前一個禮拜到江蘇揚州,揚州是我童年的故鄉,那裡有一個寺院,叫做大明寺,當年鑑真大師東渡日本弘法,傳去了衣服,也傳去了漢字、筷子文化、農業的種子、醫學的藥方,像日本的和服就和我們的海青很像。可以說,鑑真大師是日本的文化之父。經過了一千二百五十年,現在日本人把唐朝鑑真大師的像送回到揚州,在大明寺舉行紀念大會。大明寺旁邊的天寧寺現在也要歸到大明寺,天寧寺是什麼樣子呢?我把它大門的對聯說一下:「一寺五門天下少,兩廊十殿世間稀。」就是說它有五個門,兩邊的走廊有十個殿,重重疊疊。當然現在台灣這樣的寺院也不容易有。

過去的寺廟,拿韓國來說,代表佛寶寺的通度寺,土地有二千多甲;代表法寶寺的海印寺,土地有五千多甲;代表僧寶寺的松廣寺,土地也很廣。總之,大韓民國百分之四十的土地是佛教所有的,當然佛教發展就很有力量。

日本的高野山、比叡山……有很多寺廟光是一個走廊,就要走一、二十分鐘,橫濱總持寺的走廊,從這頭走到那頭就要十五分鐘,所以寺廟大,固然有功用,不過,小也沒有關係。我的意思是說,寺廟不要只有佛殿,什麼人來了,都一定要拜佛。現在的寺廟除了拜佛以外,也可以在齋堂吃飯,齋堂吃飯以外,也可以有圖書館、會議室、教室、客堂。現在的寺院,我認為要把它建成學校,所謂「寺院學校化」,可以有好幾間教室,大禮堂就是我們的佛殿。

我們出家人在寺院裡,不是做住持,要做校長,當然名稱上還是住持的名義,不過要想到「我是校長」,要請人來弘法、傳教,如果你說:「我不行,哪裡夠資格做校長?」其實,校長也不一定要什麼資格,校長只要有心量、有方法,只要會找人上課,這位替我講《金剛經》、講《唯識學》,那個替我講中國歷史、佛教歷史,講文學、教語文,甚至教素菜、教插花、教修理汽車、教電腦、教打字等等。

舉一個例子,台北道場地方小,我們就利用其中的一層樓的五分之一,隔成四、五間教室,做什麼呢?做兒童學校。我覺得不一定都要舉行法會才能發揮道場的功能,只要學校辦起來,有了師資、有了教學內容,一樣能夠發揮功能。

校長不難做。我過去這樣想過,做一個比丘應該要有做醫師的條件,要有做教師的資格,要能發心傳教,不必要有寺廟,要能延續佛教的慧命。做比丘尼的,要能做小學、幼稚園的老師,要能有護士護理的能力,至少也能做一些通俗的講座,這樣佛教才會有人傳教。

我剛到台灣的時候,初學台灣話,有一個居士教我用台灣話講:「有人講,就有人信。」我聽了這句話,覺得很有道理。經典裡面提到,出家人不講經就叫做「啞羊僧」,現在的社會是彩色的,要有音聲、要有動作,我們能可以不應付這個時代嗎?所以要做校長,校長怎麼做?這個不難,我能接受,反而要我教書、做教授,可能力量不夠。

我從小不僅沒有上過學校讀書,也沒看過國民學校,但是二十一歲的時候,我擔任白塔國民小學校長,我不覺得困難,因為我想只要找兩個老師來教書就好了。假如那時候是找我講經、找我教書、找我做音樂老師,那可糟糕!我唱歌都不會耶!叫我做美術老師,哎呀!畫圖我都不會耶!

所以,各位寺廟的法師,我覺得觀念要大大改變,至少我們要能做住持兼校長。或許你們現在沒有具備學校的規模,不過至少可以成立兒童星期學校、星期兒童班、星期天的童子軍、星期兒童才藝補習班,尤其現在週休二日,我們可以大大地做。

你說,我這是小廟,空間太小,沒有教室。沒關係!佛殿也可以運用。即使是佛殿很小,也沒關係,可以跟國民小學、國民中學借場地,給一點清潔維護費。現在有好多人到學校裡面辦八關齋戒,甚至辦短期出家、打佛七。因此,借教室來弘法有什麼不可以?只要有發心,有佛法就有辦法!

除了兒童以外,婦女也很重要,可以舉辦婦女法座會。有一次,我到日本東京都立正佼成會,裡面有一個大會堂,可以容納千人,但它不像我們這樣集合講經,而是八個、十個人一組,圍一個圓,坐在地上,總共有幾百個組,他們一團一團在那裡做什麼呢?舉行座談會,每個人說說自己的心事、說說自己的困難、說說自己不足的地方,其中,會有一個資格較老的人協助指導。大家志同道合、同一信仰,無話不談,所以這場談話解決了大家的問題。

他們討論的內容,比方一個婦女說:「我的兒子不乖、不肯讀書。」有一個師姐就說:「我的孩子也是不肯讀書,後來用了什麼方法之後,他很會讀書。」甚至有一個人說:「我的丈夫婚外情,在什麼地方金屋藏嬌,我很煩惱、我不要活了。」另一個師姐就說:「不要緊,有某某方法可以讓他回心轉意啊!」有的人說:「我現在失業,沒有『頭路』了。」「咦!你會什麼專長啊?我有一個機會,介紹你到某某地方去。」大家的問題就這麼解決了。

聽聽人家報告經驗、聽聽他們報告社會常識,大家訴說各自的苦悶。從參與婦女法座會,他們在道場裡面找到了安身立命的方法,問題得以心開意解,內心得到了禪悅法喜。即使在外面,人家說他什麼不好、怎麼沒有用,但是他在這裡可以感受到所有的好。所以,座談會也不一定都要法師來講,給大家自己講自己,法師只要懂得組織成員就可以了。

平常要叫男士來共修、來參與宗教活動比較難,因為他平常工作就很辛苦了。再說,男性一到寺院來,我們叫他拜,他也會覺得很為難。我認為現在很多佛教徒、知識分子,或者社會上的企業人士,就是因為要他拜佛,所以把他「拜」走了。拜佛當然很重要,但拜佛可以是以後的事情,不要他一來就叫他拜,要有比拜佛以外更高明的方法來吸引他,比方說討論會、座談會、講座,或者音樂、唱歌,每一個寺院成立的兒童歌詠隊、歌唱團、媽媽合唱團,像美國西來寺也成立交響樂團,雖然樂器都是要幾千、幾萬元的,出國表演的機票也都是幾千美金,但是,這些小孩的父母親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也都是同心甘願。

因此,我現在提倡,每一位法師,你不會講經沒關係,可以學習拉二胡、學習拉手風琴、學習彈小電子琴,和佛教的詩偈配合,就可以用音樂布教了。比如「佛教唱頌講座」,可以一面唱一面說,滿有趣味的,台上、台下也都能獲得共鳴。

天主教、基督教在歷史上遇到過好多危機,即使現在的梵蒂岡─羅馬教廷,也是最近幾十年才慢慢復興起來的。在巴西有一個小學教員,眼看著天主教沒落,信徒少了,他自己就發心傳播天主教,藉著拉手風琴、帶動唱,讓所有參加者感受到舒暢、快樂,每一場的布教都有幾萬人參加,很快地,巴西的天主教就復興起來了。再說,法輪功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為他拚命?也是藉由運動,讓大家感受到身心健康而主動加入組織的。

國際佛光會也成立了多少的童子軍團,是合法的組織,可以參加世界童子軍大會,很多父母希望他的兒女能出人頭地,所以都不惜一切地花錢。過去基督教傳到中國,辦醫院、辦學校,賺的是我們的錢,但是我們還要感謝他、稱讚他好,為什麼我們自己不來辦、不來做呢?因此我想,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做校長,在建築上可以蓋教室,或者跟人家建教合作,收來的費用,除了給授課老師,部分給寺廟添油香,也可避免寺院到處化緣。我的意思是,我們出家人生活的型態也需要改變,傳統的法會、經懺、素齋,當然可以保存,不過現在社會發展的型態轉變,我們一定要趕上時代。

除了做校長以外,我現在再講我們修行的二時課誦。一個出家十年內的人,對早晚課應該要堅持,才能穩定自己的信心。另外,除了二時課誦以外,每一個出家眾再怎麼忙,讀語文也好,讀經論也好,每天至少要有三小時的讀書時間,學問是堆積的,就像吃飯要每天吃;知識也是一樣,每天接受一點、每天接受一點,氣質自然會改變、常識會豐富。一個出家人都不讀書,等於開眼的瞎子,不讀書,將來就沒有佛法講給人聽,何以為人天師範、何以做人的模範呢?我這裡有一份書單,供各位參考。

前幾年,佛光山派了幾個徒眾到大陸念書,他們現在都是北京大學、人民大學、四川大學、南京大學、蘭州大學的博士,他們剛去的時候,那許多教授博士就開一份書單給他們:「你先把我開的這五十本書讀完,再來找我講話。我開給你的五十本沒有讀完,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讀博士呢?我可不講給你聽,你要自己去讀。」他們就拚命讀。在台灣,我們都是聽老師講;在大陸,都是要我們自己讀。把這五十本書讀完,境界就不一樣了。

我現在介紹你們讀的書也是不難。《六祖壇經》很好讀,很有情境、很有哲學意味。《維摩經》像文學的白話詩,文字好優美,要能讀出韻味。《金剛經》不要光是誦、光是念,要會做科判,懂得它的文字組織,才能知道經典裡面重重疊疊的意境。《勝鬘經》,勝鬘夫人結合七歲以上的小孩子在宮廷裡面教學,可以說是最早的兒童班。《法華經》,很好念、朗朗上口,內容都是譬喻、故事,當然不是只有文字表面的意思,它的內容都是大乘圓教的義理,有很深的含義;《華嚴經》長一點,像《八十華嚴》就有八十卷,沒關係,一天讀個二、三卷,一個月就能把它讀完。《大寶積經》,是由好幾部小經聚集起來的,內容都很有人間精神。另外,也可以讀論,像《唯識二十頌》、《唯識三十頌》比較困難,不過,你可以讀《大智度論》,雖然長一百卷,但是文字很好懂,不懂也不要緊,就把它讀過去,看你懂的地方就好。還有好多的論書,《大乘起信論》、《毗婆沙論》、《瑜伽師地論》,比較深的,我就不勸大家念了。

我覺得佛教史要學習、要讀、要懂。像《歷代三寶紀》、《開元釋教錄》、《出三藏記集》、法顯的《佛國記》、玄奘的《大唐西域記》、義淨撰的《南海寄歸內法傳》、禪宗的《祖堂集》、《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指月錄》等。讀史傳,才會知道世界之大。佛教史,有印度佛教史、中國佛教史、韓國佛教史、日本佛教史等等。史學是我們的鏡子,雖然有好好壞壞,但是它在延長我們的生命;佛教的地理,則能擴大我們生命的空間,這都很有意義的。

當然,《高僧傳》應該也要讀,每一個高僧的修行閱歷、修行經驗,都值得做為我們學習的模範。比方明朝四大師,憨山大師、紫柏大師、蕅益大師、蓮池大師的傳記。我們常常唱的「紅塵白浪兩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就是從《憨山大師全集》裡面出來的。還有《禪林寶訓》、《禪林象器箋》,也介紹了很多叢林的規矩、叢林的器物。

除了禪門以外,像淨土宗有《淨土藏》,但是也不一定要讀那麼多,我們可以讀《淨土十要》。

現代的書,像佛光山最近替大陸學者出版《法藏文庫‧中國佛教學術論典》,內容是佛教一百年來高僧大德和佛學碩、博士的論文,可以說是近代的藏經。《中國佛教學術論典》的出版,是因為近幾十年來,大陸很多學者在不敢研究政治的情況下,統統都來研究佛教,所以大陸現在佛教的學者很多,我就把他們寫的二百六十篇博士論文,每一篇幾十萬字,編輯出版了一百多本。再者,《普門學報》,甚至《教乘法數》、《佛學辭典》這都可以讀,開卷有益啊!另外,像《中華佛教百科全書》、《世界佛學名著譯叢》,內容都是很有思想的。

找別人來吃飯,我不能飽;找別人讀書,我也不能增加知識。所謂「各人生死各人了,各人吃飯各人飽」,讀書也是,佛祖也不能幫忙我們,只有靠我們自己。我沒有上過學校,甚至在佛學院的時候,遇到戰亂,天天都在逃空襲、躲戰亂,也沒得讀書,只有靠自己偶爾出坡以後的一點時間翻翻書,好在寺院裡面有圖書館,對我們的幫助很大。

大家除了讀書之外,最好能寫筆記。讀的書馬上就會忘記,不過你把書裡面好的句子、好的道理記下來,常常翻閱,像演電影一樣重複地看,就會成為你的。大家學習寫札記,多寫,思想自然就會開通。為了弘法,我必須到處講演,我只要花個一天把講稿寫下來,就可以出去弘法一、二個月了。我怎麼會寫?過去因為要上台,逼著我要講、逼著我要去想,想慣了、講慣了,就不為難了。所以一個人的思想,還是要自己逼自己。

講到寺院的發展,發展組織、發展制度,信徒要有組織、制度要有規矩,我們不一定要做事務僧。現在提倡「四眾共有」,在家信徒也可以到寺廟裡做當家,為什麼呢?像南傳佛教,都是在家眾在處理總務事務,法師都是修行、講道、托缽、收受供養,不做事務、雜務,所以,我們也要提升自己。事務要會做,比方學會典座,信徒吃素菜吃得歡喜,法會就會興隆。但是,也要會做知客、要會做傳教士。

寺廟的型態要改變,我們也要跟著寺廟型態發展的改變而改變,不斷自我充實。佛光山辦「寺院行政管理講習會」,就是要提供多一點現代的訊息和大家共享,因為今天時間到了,明天晚上還有一堂問題討論,只要你肯講,我就會回答你,我們明天再見!

回到頁面頂端
回到星雲大師全集首頁
搜尋
調整
關注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