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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13 貳、衣缽傳承與一花五葉

佛教三千年,法燈輝映,相傳至今,全賴歷代賢哲大德的「內傳法印,以契證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

正法是「以心傳心」的。自古以來,諸佛唯傳「見性心法」,諸祖只是密付「自性本心」。又,唯傳「心法」,恐人不信,故傳「衣缽」,以資證明,由此代代相繼承嗣。

衣缽傳承,源自佛陀在靈山會上傳法給摩訶迦葉,之後歷經各時代的傳承,至二十八祖菩提達摩時,東渡來華,為東土初祖。其後有慧可、僧璨、道信、弘忍等依次相傳。弘忍門下又出神秀與惠能,遂有「南能、北秀」之分。而後南宗禪又演變成五家、七宗。直到明清,尚有「臨濟」與「曹洞」兩宗的弘傳,其餘各宗皆已不傳。茲逐一陳述如下:

一、禪法的傳承――從初祖達摩到五祖弘忍

(一)達摩傳慧可

達摩(?~五三五),為中土禪宗始祖。初到中國,被梁武帝迎請到金陵。終因與武帝機緣不契──「對面不識」,北渡棲止嵩山少林寺。終日面壁,靜待法緣,一坐九年。後有年登四十的博學善士,名叫神光,前來參謁。初時,達摩端坐不語不理,後來為神光「立雪過膝」、「斷臂求法」所感動,知是法器,遂收其為徒,取名慧可。

慧可問:「我心未寧,乞師與安?」

達摩答:「將心來!與汝安。」

慧可曰:「覓心了不可得。」

達摩曰:「與汝安心竟。」

慧可聞言,有所省悟,於是「奉達摩為師,畢命承旨。從學六年,精究一乘」。其後,達摩便將衣法及《楞伽經》四卷傳與慧可,即為東土禪宗二祖。傳法偈云:

吾本來茲土,傳法度迷情;

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偈文意思是說:我來到中國傳揚頓教法門,救度迷昧的有情眾生。其後的禪門,將會有一位賢人(六祖惠能)出現,從其座下開演出五宗門庭,自然結成菩提道果。

盛唐時期,中國禪門的「波瀾壯闊」,原來達摩老祖早有預言。

(二)慧可傳僧璨

慧可(四八七~五九三),於達摩座下得法。達摩西歸後,一日,有一居士,年踰四十,來見慧可,問道:「弟子身纏風恙,請師懺罪!」

慧可答言:「將罪來,與汝懺。」

居士過了好一會兒,說:「覓罪了不可得。」

慧可說:「與汝懺罪竟,宜依佛法僧住。」

居士又問:「今見和尚,已知是僧,未審何名佛法?」

慧可答言:「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無二,僧寶亦然。」

居士聞言,深有所悟,說道:「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如其心然,佛法無二也。」

慧可聞言,知其已悟,許其出家,取名僧璨。過了二年,傳法與僧璨,是為禪宗三祖。傳法偈曰:

本來緣有地,因地種華生;

本來無有種,華亦不曾生。

偈文意思是說:眾生本具的清淨本性,乃因緣假合的三界「有地」,促使在「因地」的菩提種子,開華結果。其實,在清淨的本性上,一法不立,一塵不染,並無菩提佛種,也無心華頓開之事。

迷界眾生,由於無明所覆,愛結所繫,故厭懼煩惱,欣求菩提,終日顛倒妄想。若能契悟一切法「無生」,則清淨真心本性,人人本自具足,不假外求,自然回歸「本來」。

(三)僧璨傳道信

僧璨(?~六○六),以居士身得法於二祖,之後隱居皖公山。隋開皇十二年(五九二),有沙彌道信,年十四,來向他求解脫法門。

璨問曰:「誰縛汝?」

沙彌答:「無人縛。」

璨問:「更何求解脫乎?」道信遂於言下省悟。其後,隨侍三祖九年,方得衣法,是為禪宗四祖。傳法偈曰:

華種雖因地,從地種華生;

若無人下種,華地盡無生。

偈文意思是說:凡夫眾生的菩提種子雖然尚在因地之中,但是這佛性種子卻可從因地開華結果。假如凡夫眾生能淨化凡情,不瞋愛妄想執著,則森羅萬象無一不是無生無滅的清淨本性。

(四)道信傳弘忍

道信(五八○~六五一),幼時即因仰慕佛法諸「解脫門」的殊勝而出家。後來參謁僧璨,言下大悟。得其衣缽後,住破頭山(後改為雙峰山)三十餘年。

一日,山裡有一位種松樹的老人要跟隨他出家。道信說:「你年歲已大,如欲出家,可待來世。」

多年後,道信在赴黃梅的路上遇一小兒,問其姓名,小兒說:「性即有,不是常性。」

再問之,小兒說:「是佛性。」

信又問:「你沒有姓嗎?」

小兒說:「性空故。」

於是,道信當下了知此兒是種松老人的轉世。原來,老人接受提示,死前向一洗衣女「借宿」,女云:「須問父母。」老人說:「你答應一聲即可。」就這樣,未婚的洗衣女便懷孕了。父母認為敗壞門風,就把女兒逐出家門。從此洗衣女以乞討度日,生下此兒。

道信既知此兒來歷,乃商之其母,許其出家,取名弘忍。其後,傳法予弘忍,是為禪宗五祖。傳法偈曰:

華種有生性,因地華生生;

大緣與性合,當生生不生。

偈文意思是說:凡夫心中的菩提種子,具有開花結果的性能,故「因地」能生菩提涅槃之「道果」,當幻生幻滅的因緣與清淨的本性相應時,表面上看來生滅的現象,卻展現出「不生不滅」的實相。

有情眾生因無始劫來迷執塵境,住心是非,故輪迴生死,不得出離。然而,清淨圓明的「自家寶藏」卻不曾遠離,只要凡人一念回光返照,將妄心中的「真性」認證出來,當下即得頓悟無生。

此外,道信亦傳法與牛頭法融。《傳燈錄》說:四祖到牛頭山時,看見法融周圍有許多虎狼,便故作恐怖狀。法融見了便說:「你還有這個在?」過一會,待法融進屋裡後,四祖就在法融石座上寫一「佛」字。法融出來欲就座,忽見「佛」字在座,惶急縮身。四祖說:「你也還有這個在?」聞此言,法融始向四祖請示法要,因而別傳牛頭一支,名為「牛頭宗」。

(五)弘忍傳惠能

弘忍(六○二~六七五),七歲即追隨道信出家,三十年不離師側,盡得其師禪法精要。得法的弘忍,在道信示寂後,定居於黃梅雙峰山東面的馮茂山,所以弘忍的禪法被時人稱為「東山法門」,親近學習者千人有餘,法席隆盛。

弘忍門下有惠能,以「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為五祖所默許。其後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豁然大悟,謂「一切萬法不離自性」,獲得五祖密付衣法,是為禪宗六祖。傳法偈曰:

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

無情既無種,無性亦無生。

偈文意思是說:具凡情的眾生,來世間努力於菩提道種的栽培,於因地上就自然結生菩提道果。其實,清淨的本性中並無凡情、佛種,也無「實性」及「菩提道果」的結生。

有為世間的一切,但有緣起方便施設的假名──言語、物相、概念,並無實在的體性,甚至連修行、成佛的事,也不能執著,否則就無法找回清淨本性。

此外,神秀(六○五~七○六),十三歲出家,年少博學多聞,精通老莊玄學,深入三乘佛學要旨,是一位深通世、出世學的學者。年四十六,參謁忍大師,服勤六年,後被譽為「東山之法,盡在秀矣」。大足元年(七○一),神秀應武則天的徵召入京,不多時,聲名大盛,被奉為「兩京法主,三帝門師」。師世壽一○二歲,後事備極哀榮。神秀一生雖未得忍大師付法,然能為帝王所器重,化導於京畿,既弘揚「東山之法」,作為忍大師的旁系法嗣,應無不可。

二、一花開五葉的風光――惠能與五家七宗

禪宗,自初祖菩提達摩五傳至弘忍,其下分「北宗」神秀與「南宗」惠能二派。北宗主「漸悟」,行於北地,並無分派;南宗主「頓悟」,行於南方,盛於中唐以後。尤以惠能門下有南嶽懷讓、青原行思二支,為唐末以降,禪宗的主流。南嶽門下出「溈仰宗」、「臨濟宗」;青原門下分「曹洞宗」、「雲門宗」、「法眼宗」,是為五家。臨濟門下又分「黃龍派」、「楊岐派」,合稱七宗。於是,「五家七宗」各立門戶,各有家風。宋朝以後,唯「臨濟」、「曹洞」盛行於世。

由以上陳述可知,禪宗的「宗派」形成,直到惠能大師才大放異彩,而後開演為五家七宗。其後發展,更是取代大乘各宗的地位而獨步當代。太虛大師曾說:「所謂宗門,實到惠能南宗始巍然卓立,六祖南宗下始波瀾壯闊。」正應驗了「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的預言。

所謂「家風」,就是各宗祖師闡揚自家宗旨,接引後學的獨特風格。各祖師雖同為明心見性者,但因性格不同,因此接引後學的方法就有寬、猛、緩、急的差異。

宗門家風,應以「釋迦拈花,迦葉微笑」為濫觴,中國祖師以棒喝接引學人,最為普遍。「棒」,始於六祖打神會;「喝」,始於馬祖接百丈,其用法皆與「拈花」無別。乃至德山登門便「棒」,臨濟入室便「喝」,百丈的「是什麼」,無業的「莫妄想」,趙州「喫茶」,雲門「胡餅」,亦皆與拈花示眾無別。唯祖師隨機發揮,以接物利生原無一定矩式。至臨濟義玄,設三玄三要、四料簡等,用以勘驗徒眾,接引後學。

由於兒孫世代相承,遂形成顯著的家風。略述各家家風如下:

1.溈仰宗:溈仰宗有九十六圓相,家風較為溫和,不若臨濟宗的猛烈。《人天眼目》云:「溈仰宗者,父慈子孝,上令下從。爾欲捧飯,我便與羹;爾欲渡江,我便撐船;隔山見煙,便知是火;隔牆見角,便知是牛。」又法眼禪師《宗門十規論》說:「溈仰則方圓默契,如谷應韻,似關合符。」可見其家風之溫和。

2.臨濟宗:臨濟應機多用喝,蓋二喝之中,俱三玄三要的賓主作用:「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金毛師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

五祖法演禪師謂臨濟禪風為「五逆聞雷」之喝。是指一喝之下,似頭腦破裂,如五逆罪人為雷所裂。所以臨濟禪風如鐵槌擊石,火光閃閃;若五雷相驚,震碎心肝,是以有「臨濟將軍,曹洞士民」的美稱。

3.雲門宗:雲門宗的開祖文偃禪師,其禪風即所謂「函蓋截流」,是取「截斷眾流」、「師徒函蓋」之意。故雲門禪風有如奔流突止的氣概。《人天眼目》卷二云:「雲門宗旨,絕斷眾流,不容擬議,凡聖無路,情解不通。」這就是雲門的宗風。

4.法眼宗:法眼宗創始者清涼文益禪師,其禪風以「六相」及「四料簡」接引後學。「四料簡」即:聞聞(放)、聞不聞(收)、不聞聞(明)、不聞不聞(暗)。

《人天眼目》卷四云:「法眼宗者,箭鋒相拄,句意合機。始則行行如也,終則激發,漸服人心,削除情解,調機順物,斥滯磨昏。種種機緣,不盡詳舉,觀其大概,法眼家風:對病施藥,相身裁縫;隨其器量,掃除情解。」這就是法眼的家風。

5.曹洞宗:曹洞宗乃洞山良价禪師暨其弟子曹山本寂禪師所創。法眼禪師《宗門十規論》稱「曹洞則敲唱為用」,知其家風一敲一唱,回互綿密,較之峻急之機,頗異其趣。

《人天眼目》卷三云:「曹洞宗者,家風細密,言行相應,隨機利物,就語接人。」所以古有「臨濟將軍,曹洞士民」之語,意指臨濟家風有如指揮百萬師旅的將軍,曹洞家風則如經營細碎田地的農夫。

古人評論五家家風之說為:「曹洞叮寧,臨濟勢勝,雲門突急,法眼巧便,溈仰回互。」故知所謂「家風」者,即指祖師接引後學的權宜方便之法也。

三、從宋、元、明、清到民國的傳承

繼盛唐之後,禪在北宋時期更是受到朝廷官員及士大夫的喜愛,因此,北宋是五家七宗的極盛時代。南宋,是公案禪、默照禪的分立時代。南宋之初,禪宗出二位大禪師:一為臨濟門人大慧宗杲(一○八九~一一六三),力倡「看話禪」;一為曹洞門人宏智正覺(一○九一~一一五七),力倡「默照禪」。二家禪風迥異,看話禪主「開悟」,以參「公案」為主;默照禪主「空寂」,以「無知」為本。二家對立,極盛一時。然五家七宗傳承至此,則唯剩臨濟、曹洞二宗了。

此外,禪宗法燈也在此時廣泛向外播傳到日本、越南、朝鮮等國,對後世佛教影響深遠。

元代,是禪宗的「衰落」期,這以帝王信仰藏傳佛教為其主因。其次是禪和子亂稱機鋒,隨意談禪,忽視坐禪參究的實修所帶來的後果。

明代,建立明朝的是太祖朱元璋,他小時曾做過沙彌,長大後實現了遠大的抱負──做皇帝。得天下後,規定寺院為禪、講、律、淨、密五類,並且必須在寺名上寫出禪寺、律寺,或講寺等。同時建立僧官制度,嚴格控制出家人的數量和素質,更禁止僧侶與官府往來,把僧眾限定在寺院裡幽居清修。再加上禪理缺少創新,行履固守陳規,於是禪道不彰,逐日沒落,故明代亦是禪宗的衰退期。到了明末,則漸有上升之勢,這與明末四大高僧對佛教的努力最為攸關,特別是紫柏大師(一五四三~一六○三),實一真「純禪」行者。曾作聯曰:

若不究心,坐禪徒增業苦;

如能護念,罵佛猶益真修。

清代,仍為藏傳佛教盛行的時代。清初四帝,信佛虔誠。世祖曾問禪於圓悟的弟子道忞,受教於圓修的門人玉琳。雍正熱心於禪,曾撰有《御選語錄》十九卷,高宗則出版《大藏經》。其後,佛教又陷入衰頹之勢,唯江南的禪宗四大叢林──金山、高旻、天寧、天童,仍能維持門面,可惜末流所趨,因此也未能倖免於「經懺齋焰以應俗」的命運!其間,能「禪講律淨以究真」者,直如鳳毛麟角。

二位碩德夙夜匪懈,力圖振興宗門,但末法浩劫,眾生共業,又豈是一、二人之力能挽狂瀾!雖然如此,又或善心共業增長,亦可轉末法為正法。

從歷史觀察能知,疆土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心則為動極思靜,靜極思動。近代社會雖因迷信科學萬能,而偏重物質文明的發展,導致人類對生命價值的混淆,人文道德的沒落,人類心靈的空虛。時至今日,人們已經逐漸覺醒,而意識到開發心靈潛能的重要,這從當代世界的「禪學熱」,即可窺其一斑,吾等樂觀其成!

四、五家七派世系傳承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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