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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46 南嶽彌陀寺承遠和尚碑

唐‧呂溫

原夫法起於無,色生於妄,求離於色者,未得皆空。徇念於無者,斯為有著也。是以至人心無所念,念無所求,利未動而誰安?本不然而何滅?然而利根難植,頓詣罕聞,不有舟梁,孰宏濟度?匪因陛級,莫踐堂塗,必在極力以持其善心,惠念以奪其浮想。不以身率,誰為教先?誰能宏之?則南嶽大師其人也。

師諱承遠,漢州緜竹縣謝氏之子,積修妙性,宿起冥因,乘報現身,應期宏道。自天鍾美,因地稟靈,七尺全軀,峨岷與瞻敬之狀。九漏懸解,江漢資清淨之源,殊相夙成,隱照潛發。甫志學,始遊鄉校,驚禮樂之陷阱,覺詩書之桎梏,忽忽不樂,未知所逃。俄有信士,以尊勝真言,質疑於學,怡然聳聽,宛若前聞。識契心冥,神動意往,遂涕訣慈顧,行徇幽緣。

初事蜀郡唐禪師,禪師學於資州詵公,詵公得於東山宏忍,堅林不盡,祕鍵相傳。師乃委質僮役,服勤星歲,旁窺奧旨,密悟真乘。既壯遊方,沿峽東下。開元二十三年(七三五)至荊州玉泉寺,謁蘭若真和尚。荊蠻所奉,龍象斯存,歷劫方契其幽求,一言懸會於靈受。愛從剃毀,始備緇錫,昂然古貌,森映高松。真公南指衡山,俾分法派。越洞庭,浮湘沅,息於天柱之陽。

從通相先師受聲聞具戒,三乘之經教,四分之紀律,八正之倫要,六度之根源,莫不更贊神機,遞歸心術。聞京師有慈敏三藏,出在廣州,乃不遠重阻,星言睹謁。學如不足,求所未盡,一通心照,兩捨言筌。敏公曰:「如來付受吾徒,用宏拯救,超然獨善,豈曰能仁?」俾依《無量壽經》而修念佛三昧,樹功德劫,以濟群生,由是頓息諸緣,專歸一念。

天寶初歲,還於舊山。山之西南,別立精舍,號彌陀台焉。薙草編茅,僅蔽經像,居靡童侍,室無斗儲。一食不遇,則茹草而過;敝衲莫完,而歲寒自若。奉持贊嘆,苦劇精至。恆於真際,靜見大身,花座踊於意田,寶月懸於眼界。

永泰中,有高僧法照者,越自東吳,求於廬阜,尊遠公教跡,結西方道場。入觀積旬,至想傍達,見彌陀座下有老比邱焉。啟問何人,答曰:「南嶽承遠,願告吾土,勝緣既結,真影來現。」照公退而驚慕,徑涉衡峰,一披雲外之塵,宛契定中之見。因緣昭晰,悲喜流涕,遂執摳衣之敬,願承入室之顧。

大師德因感著,道以證光,遠近聆風,歸依載路。於是大建法宇,以從人欲。輪奐雲起,丹刻化成。走檀信於十方,盡莊嚴於五會。香花交散,鐘梵相宣。火宅之煙焰皆虛,慾海之波瀾自定。加以寶裝祕偈,建幢於台前;玉篆真文,揭碑於路左。施隨求之印,以廣銷業累;造輪轉之藏,以大備教典。勸念則編牓於崖谷,勵學則兼述於縑緗。其欲人如身,慈惠懇至,皆此類也。

大師峰栖木下六十餘年,苦節真修,老而彌篤,夙開戶牖,久啟津途,法界之尊重在焉。天人之瞻仰如是,常陋處方丈,志行平等,食不重味,寒不兼衣,王公之珍服盈廂,甿庶之金錢布地,莫不迴修佛事,贍養孤老,凡言施者,以是報之。期頤將及,志力無替。早鐘會食,到必先眾;夕磬虔念,居恆達晨。其克己練心,慎終如始,皆此類也。

大曆末,門人法照辭謁五台,北轅有聲,承詔入覲。壇場內殿,領袖京邑,託法雲之遠蔭,自感初因;分慧日之餘光,寧忘本照?奏陳師德,乞降皇恩,由是道場有般若之號。

貞元歲,某獲分朝寄,廉問湘中,近照德輝,獲探眾妙。況靈嶽直午,先皇本命,宜有上士,斯焉護持。表求興崇,詔允誠願,台雖舊號,其命維新。寺由是有彌陀之額,度生二七,會供千人。中貴巡香,守臣視饌,瑤圖花捧,寶字煙開,寵降九天,暉映三界。師亦建不壞之塔以壽君親,修無邊之功以福邦國,梵王之能事畢矣,法門之榮觀備矣。

貞元十八年(八○二),孟秋既望,顧命弟子,申明教戒,掃室趺座,恬然化滅,報齡九十有一,僧臘六十有五。先是忽告門人曰:「國土空曠,各宜勉力。」數月而災火梵寺,周歲而吾師解形。此蓋寶去山枯,龍移水涸,空曠之旨,乃明前知。法眾崩慟,若壞梁木;邦人號赴,如失舟航。以其年九月七日遷神於寺之南岡,即安靈塔。教也,前後受法弟子百有餘人,而全得戒珠密傳心印者,蓋亦無幾,比邱惠詮、知明、道偵、超然等,皆奧室之秀者。以瞻奉將遠,經行坐蕪,永懷於極,見託碑紀。移有道於物外,真無愧詞;比遺愛於人間,誠當墮淚。銘曰:

浩浩清塵,茫茫逝川,大雄作矣,救物為先。能明大教,非師有緣。

不宰功立,忘機智全。誰其宏之?南嶽命代。習識虛受,應身圓對。

理則歸空,教惟不昧。末搖本靜,行苦神泰。雲跡一滅,天星六周。

熱惱就濯,童蒙來求。攝以尊念,驅之力修。我法有戶,誰能不由?

甘露晨稀,香雲夕卷。彼岸方濟,慈舟忽遠。鑪煙如在,塔樹勿翦。

刊勒豐碑,永想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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