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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054 第十章 奇僧異士舉例

佛教幾千年來出現的古德奇事,如同恆河沙數,多得無法計量。今以啟發宗教情操為主,從思想、智慧、願力、悲心、忍辱等角度,來看古聖先賢典範;由人格道德、修行度眾等歷史事蹟,來緬懷古德,效法先賢。

頑石點頭的竺道生大師

四世紀左右,中國雖處於政治紛擾的時代,但對佛教的傳播而言,卻是一個成果輝煌的時期。南北方的佛教高僧輩出,在北方,譯經大師鳩摩羅什為翻譯事業創下空前的偉績,為佛教培育許多卓越人才;在南方,名僧與名士交流,佛教普遍接引了中國的士大夫,支道林便是清談名僧的翹楚,慧遠大師更是一時碩望,使所居的廬山成為南方佛教的中心。竺道生正是在這種時代背景孕育出來的傑出佛教思想家。

道生,俗姓魏,河北鉅鹿人,寓居彭城(今江蘇銅山),家世顯赫,祖先世代都是官宦人家。道生從小聰明超群,神悟非凡。八歲出家後,專心道業,研究經句和妙義,能自得勝解。年方十五,便登講座,宣揚佛法。他析理分明,議論合宜,雖是當代的宿學名士,也不能抗敵。至受具足戒時(二十歲),學養及善說佛法的聲譽,早已名聞遐邇了。

道生認為「入道之要,慧解為本」,因此,他盡心盡力於鑽研佛法,並博覽諸論,雖萬里求法,卻不辭辛苦,後與慧嚴等同遊長安,追隨鳩摩羅什受業,關中的僧眾,只要見過道生的,沒有不欽服他的英才秀傑。羅什門下有「四聖十哲」的尊稱,道生就榮列其一。

劉宋少帝景平元年(四二三),道生禮請罽賓律師佛陀什與于闐沙門智勝翻譯法顯在獅子國所得的梵本《彌沙塞五分律》三十四卷及《比丘戒本》、《羯磨》各一卷,對律法的弘傳貢獻良多。當代名士王弘、范泰、顏延之等,對道生的才學風範非常景仰,爭相前往問道參學。

道生跟隨羅什遊學多年,所以對龍樹和僧伽提婆所弘傳的中觀空義旨要能夠深達玄奧,因此體會到語言文字只是詮表真理的工具,不可執著和拘泥。他曾慨嘆道:「夫象以盡意,得意則象忘;言以詮理,入理則言息。自經典東流,譯人重阻,多守滯文,鮮見圓義。若忘筌取魚,始可與言道矣!」於是校閱真俗二諦的書籍,研思空有因果的深旨,建立「善不受報」、「頓悟成佛」的理論,又撰寫《二諦論》、《佛性當有論》、《法身無色論》、《佛無淨土論》、《應有緣論》等多部作品,都能一一釐清舊說,妙得真義,然而卻引來拘守文字表象者的嫉妒與排斥,認為他的學說是「珍怪之辭」。

當北涼譯的大本《涅槃經》傳到南方以前,東晉安帝義熙十四年(四一八),已在建康譯出法顯所帶回的六卷《泥洹經》,經文中多處宣說一切眾生都有佛性,將來都有成佛的可能,唯獨「一闡提」人是例外的。一闡提,就是斷絕善根的極惡眾生,沒有成佛的菩提種子,就像植物種子已經乾焦一樣,「雖復時雨百千萬劫,不能令生,一闡提輩亦復如是。」道生對於這種說法是不滿意的,他仔細分析經文,探討幽微的妙法,認為一闡提固然極惡,但也是眾生,並非草木瓦石,因此主張「一闡提皆得成佛」。這種說法,在當時可謂聞所未聞,全是道生的孤明先發,引起當時拘泥經文的舊學大眾的擯斥,一致認為他違背佛經原旨,邪說惑眾,而把他逐出僧團。

孤掌難鳴的道生,在大眾的交相指摘下,黯然離開建康,來到虎丘山(位於蘇州),傳說他曾聚石為徒,講說《涅槃經》。當他講解「一闡提」的經句時,就言明「一闡提也有佛性」,並問石頭:「如我所說,契合佛心嗎?」奇妙的是,一粒粒石頭竟然都點頭了。這就是流傳千載「生公說法,頑石點頭」的佳話。

劉宋文帝元嘉七年(四三○),道生再度來到廬山,大本《涅槃》流傳到南方建康,其中果然有「一闡提人有佛性」的記載,與當年道生所主張的完全契合,南方的大眾才佩服道生的卓越見識。

道生獲得新經,不久便開講《涅槃經》。劉宋文帝元嘉十一年(四三四),道生在廬山精舍說法,窮理盡妙,務使聽眾能領悟,得到法喜。同時,他完成「捨壽之時,據獅子座」的誓願,在講座上端坐而逝。

道生曾從鳩摩羅什和僧伽提婆受學,在涅槃上尤獨具慧眼,在大本《涅槃經》尚未南傳時,就能暗契佛心,後世推崇他為「涅槃聖」。此外,道生把佛陀一代的教法分為善淨法輪、方便法輪、真實法輪、無餘法輪,世稱「生公四輪」。道生的四種法輪,與慧觀的「二教五時」,同為後世判教的淵源,貢獻頗大。

達摩祖師西來意

自從靈山會上,佛陀拈花示眾,迦葉尊者破顏一笑,禪宗西天初祖的寶座即屬迦葉所有。後來,迦葉傳阿難,阿難傳商那和修,法燈相續,直到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羅,將正法眼藏及衣缽傳給菩提達摩,成為西天二十八祖。菩提達摩稟承般若多羅的遺訓,將佛法東傳震旦,以紹隆佛種,普利眾生。於是,自稱「南天竺一乘宗」的達摩,在梁普通年中泛海來華之後,便以四卷《楞伽經》傳授弟子,提出一種全新的禪定方法,被尊為禪宗東土的初祖。

相傳梁武帝得知中國來了這麼一位有道的梵僧時,便派人迎接達摩到金陵。他們之間的對話,成了歷史上有名的一段公案:

自以為即位以來建寺、寫經、度僧無數而廣造功德的梁武帝,問達摩:「朕如此的作為,有何功德?」

達摩答:「了無功德。」梁武帝不解的問其原因。

達摩開示道:「這只不過是人天有漏果的因罷了,如影子一般,是不實在的。」

梁武帝又問:「那什麼才是真功德?」

達摩答:「淨智妙圓,體性空寂的功德,不是依世間法而能求得的。」

梁武帝接著又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

達摩答:「廓然無聖。」

達摩見機緣不合,便動念北上。當梁武帝將這番問答告知寶誌禪師時,寶誌稱道:「達摩是觀音菩薩在世間的化身。」梁武帝一聽,馬上派人追趕達摩。這時,行到江邊的達摩,見到大批人馬窮追於後,順手攀折蘆葦一枝,拋向江中,便飄然過江北了,這便是直至今天仍被廣為傳頌的美談──「一葦渡江」。

達摩北上,來到北魏境內,棲身在嵩山少林寺,修持大乘壁觀,長達九年,被當時的人稱為「壁觀婆羅門」。之後,有慧可禪師,年屆四十,遇見遊化嵩洛的達摩,禮拜為師。慧可為得大法,寧願捨棄身命,站立雪中數個晝夜,又自斷左臂來表明心志,這種「立雪斷臂」的決心,最後終於獲得了達摩的「大乘安心」法門。

甘肅敦煌研究院藏《大般涅槃經‧如來性品》(局部)

在眾多門人中,達摩認為道副得到禪法的「皮」,總持尼得到「肉」,道育得到「骨」,唯獨慧可得到他的真「髓」,因而將衣缽傳給慧可,是為禪宗二祖。達摩把《楞伽經》授給慧可,要他依此經度化世人。

「二入四行」是達摩學說的中心思想,所謂「二入」,是指「理入」和「行入」。「理入」是藉教悟宗,也就是憑藉著經教中所闡示的種種道法而悟得真理,與道冥符,更是「行入」的理論基礎及所證的境界。「行入」是修禪的實踐方法,含攝了「報冤行」、「隨緣行」、「無所求行」和「稱法行」等四行。達摩所傳給弟子的一乘之法,其實也就是二入四行的實踐。

傳說達摩圓寂後,弟子們將他的遺體葬在河南熊耳山。三年以後,北魏的使者宋雲從西域歸來,卻在蔥嶺遇到達摩,見他手攜隻履,翩翩獨行,並告訴宋雲,他要去西天。後人掘開他的墳墓,見棺內只留有鞋履一隻,別無他物,於是「隻履西歸」的佳話,為達摩祖師傳奇的一生劃下句點。

梁武帝的國師寶誌禪師

寶誌禪師,身世不詳,相傳一位朱姓婦人聽見鷹巢中嬰兒啼哭聲,從樹上把他抱下,扶養長大,所以經中描述他的長相說:「面方而瑩徹如鏡,手足皆鳥爪。」此外,誌公一生的事蹟也充滿著傳奇色彩,例如以丹青馳譽於南朝的張僧繇,曾受梁武帝的詔請,為寶誌禪師畫像,寶誌一時興起,以指端輕輕地朝面門一剺,竟現出十二面觀音像,妙相殊麗,或慈或悲。使素有第一佛像畫家之稱的僧繇,竟無法成筆。世人除了稱寶誌為禪師外,因為他的種種神蹟及慈悲行,亦尊稱他為寶誌公、誌公或寶誌大士。

寶誌禪師七歲時,追隨僧檢出家,善於修習禪觀,集三論宗大成的嘉祥吉藏的師父法朗,就曾經向寶誌禪師學習禪法。在劉宋泰始初年,寶誌禪師的行蹟忽然僻異,居無定所,飲食也無定時,經常長髮赤足,手執錫杖,上掛剪刀、拂扇、鏡子等物,遊行於街頭巷尾間。

齊建元年間,寶誌禪師更是屢現神蹟,幾天不進食,也不覺得飢餓;又常講一些他人不能理解的話,但事後發現他所說的話都一一應驗了,所以江東一帶的官員、百姓都很尊崇他。可是齊武帝卻認為寶誌禪師妖言惑眾,於是將他囚禁在牢獄之中。神奇的是,人們仍舊見到他在街市上遊走,前往探監時,卻又看見他的確是在牢獄中。

一日,寶誌禪師對獄卒說:「門外有人用金缽盛飯來,你趕快去取!」獄卒猶豫地走到獄外一瞧,果真是文慧太子送飯來給寶誌禪師。當這件事傳到齊武帝的耳中,他才將寶誌禪師迎入宮中,居於後堂,但仍然禁止他自由出入。

直到齊亡,梁武帝即位,立刻下詔:「大士寶誌,跡拘塵垢,神游冥寂,水火不能燋濡,蛇虎不能侵懼。語其佛理,則聲聞之上;談其隱淪,則遁仙高者,豈可以俗法常情空相疑忌?自今中外,任使宣化。」在兩位武帝之間,地位截然不同的寶誌禪師,從此悠然自在,遊化世間。他與梁武帝之間的事蹟,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傳說。

「翩翩舞廣袖,似鳥海東來」,這是形容佛教法服海青縫合的廣袖。據說廣袖的縫合,便是寶誌禪師的傑作。梁武帝信佛虔誠,然而夫人郗氏卻是生性忌妒,不信佛法。某日,郗氏準備了許多肉包子,請寶誌禪師及其弟子們前來應供,心想:「和尚們若吃了肉包子,便是犯戒;若拒絕不吃,便是違逆后旨。」想要陷僧眾於兩難之中。寶誌禪師早已知曉郗氏心懷不軌,在臨行前,要眾僧將海青廣袖的袖口縫合,袖筒中暗藏饅頭。當入宮應供時,一手把包子放進空袖筒內,一手取出饅頭來吃,終使郗氏的詭計無法得逞。

梁武帝曾經藉由誌公禪師的神通力,見到地獄眾生的種種苦相,寶誌公告訴他,鐘聲可使地獄眾生暫免受苦。武帝於是下詔天下寺院,擊鐘之時,要舒緩其聲。又梁武帝在即位之初,採用嚴刑峻法來治理國政,寶誌公透過神通力,讓梁武帝親眼見到先王在地下受苦的怵目驚心慘狀,終於廢除錐刀之刑。這無非是以宗教力量影響君王,令行仁政,以發揚佛教慈悲的宗旨。

寶誌禪師圓寂後,梁武帝為他興建開善寺,並在鍾山立塔紀念。寶誌禪師留下許多讚頌詩偈,收在《景德傳燈錄》卷二十九,分別是:〈誌公和尚大乘讚〉十首、〈誌公和尚十二時頌〉十二首和〈誌公和尚十四科頌〉,其中以〈誌公和尚十四科頌〉中的菩提煩惱不二、持犯不二、佛與眾生不二、事理不二、靜亂不二、善惡不二、色空不二、生死不二、斷除不二、真俗不二、解縛不二、境照不二、運用無礙、迷悟不二等,最能顯示這位神異禪師灑脫自在的本地風光。

無言說法的善慧大士

傅大士,名翕,字玄風,號善慧,東陽烏傷(浙江義烏)人。又稱善慧大士、雙林大士、東陽大士,南朝梁代禪宗著名的尊宿。與寶誌禪師共稱為梁代二大士。大士以捕魚為生,嘗與里人共捕魚,每得魚則盛於竹籠,沉水深入,並謂:「欲去者去,欲止者留。」一天,在沂水捕魚,遇天竺異僧嵩頭陀(名達摩)告訴他:「你是彌勒化身,為何今仍於此捕魚?」並示其臨水觀影。大士於是臨水一看,見自己身後圓光寶蓋,便悟前因,說道:「鐵匠的住處一定堆滿了鈍鐵,良醫的門庭也必然聚滿病人。現在我是以弘法度生為首務,怎麼有功夫去想到彼岸的快樂呢!」於是,嵩頭陀往松山頂一指,說那裡可作為修行之處。從此,傅大士便在松山頂上的雙林樹下結庵居住,白天耕作,晚上修道,就這樣過了七年農禪生涯。他的著名詩偈「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就是這段修禪時期的作品。

傅大士一生傳奇事蹟不斷,遇到有人偷採菽麥瓜果時,大士便贈送他籃子,讓他滿載而歸。大士日常營作,夜歸行道,見釋迦、金粟、定光三如來放光襲其體,自稱已證得「首楞嚴定」。大同十年(五四四),大士捨盡家宅田產營立精舍,設大法會,普為三界苦趣眾生消災集福。

一日,武帝禮請大士至壽光殿宣講《金剛經》。誰知大士一登座,撫尺揮案一拍,隨即下座。武帝錯愕不解,寶誌禪師問道:「陛下還會麼?」

武帝答說:「不會。」

誌公說:「大士已經講經完畢。」

又一日,講經時,武帝至,大眾皆起身迎駕,唯有大士端坐不動,近臣報云:「聖駕在此,為何不起?」

大士答道:「法地若動,一切不安。」

這段故事,日後成為禪家提唱宗乘機鋒轉語時的著名公案。

嵩頭陀入滅時,大士對大眾說:「嵩頭陀已還兜率天宮等我,我決不能久住於世。」於是作〈還源詩〉十二章。太建元年(五六九),示疾,告誡普建、普成二法師慎護三業,精勤六度,常行懺悔,免墮三途之苦。大士入涅槃後,肉色不變,到第三天,舉身還暖,形相端潔,轉手柔軟。

大士在世時,常以經書繁多,人或不能遍閱,於是在山中建大層龕,一柱八面,置以諸經,運轉無礙,稱為「輪藏」。凡是有發菩提心者,志誠竭力,能推輪藏,不計轉數,是人即與持誦諸經功德無異,這就是建輪藏的濫觴。所以後世凡是寺院造輪藏時,都會安置傅大士的像。

馬祖創叢林百丈立清規

馬祖創建叢林,百丈訂立清規。馬祖道一與百丈懷海這一對師徒,開啟了禪宗叢林清規制度的中國化,也為禪宗後來的發展奠定了經濟基礎。

據說,馬祖道一的老師南嶽懷讓曾經得到六祖惠能預言:「向後佛法從汝邊去,馬駒蹋殺天下人。」這一「馬駒」,便是後來的馬祖道一。

道一幼年依止資州唐和尚出家,受具足戒後,於開元年中,在南嶽衡山傳法院終日修習禪定,懷讓深知他是法器,便前往誘導,問道:「大德坐禪,圖個什麼?」

道一回答:「圖作佛。」

懷讓於是取來一塊磚,在道一的庵前磨了起來。起初,道一並不予以理睬,但日子久了,他也覺得納悶,便問道:「你磨磚做什麼?」

懷讓答說:「磨作鏡。」

道一笑著說:「磨磚豈能作鏡?」

懷讓也反問他:「磨磚既然不能作鏡子,那坐禪又豈得成佛?」

道一心中猛然一醒,即向懷讓請教法益。懷讓於是告訴道一,於無住法不應取捨。這個「磨磚作鏡」的因緣,使得道一豁然契悟,禮懷讓為師,親為承侍,長達十年。道一後來離開南嶽,獨自往江西開元寺駐錫課徒,以「平常心是道」、「即心即佛」大弘禪風。入室弟子有百丈懷海、南泉普願等一百多人,世人稱他的法脈為「洪州禪」。由於道一的俗姓是馬,因此當時的人尊稱他為馬大師、馬祖;道法大開之後,「江西馬祖」之名也隨之不脛而走。

禪法傳入之初,禪宗僧侶大多棲住於律寺,時日一久,齟齬叢生,所以馬祖道一便在荒山另建叢林,作為安頓禪僧之所。百丈懷海禪師承繼開創叢林的馬祖道一禪師,立下一套極有系統的叢林規矩──百丈清規,所謂「馬祖創叢林,百丈立清規」,即是此意。百丈禪師倡導「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農禪生活,曾經也遇到許多的困難。因為佛教一向以戒為規範的生活,經百丈禪師的改革而為農禪生活,因此有人批評他為外道。由於懷海禪師住持的叢林位於百丈山的絕頂,故又號百丈禪師。

百丈每日除了領眾修行外,必定親執勞役,勤苦工作,對生活中的自食其力,極其認真,對於平常的瑣碎事務,亦不肯假手他人。漸漸的,百丈禪師年紀老了,但他每日仍隨眾上山擔柴,下田種地,過著自耕自食的農禪生活。弟子們不忍年邁的師父仍做這粗重的工作,因此,大眾懇請他不必隨眾出坡(勞動服務),但百丈禪師堅決地說道:「我無德勞人,人生在世,若不親自勞動,豈不成廢人?」

弟子們阻止不了禪師服務的決心,只好將禪師所用的扁擔、鋤頭等工具藏起來,不讓他做工。

百丈禪師無奈,只好用不吃飯的絕食行為抗議,弟子們焦急的問道:「為何不飲不食?」

百丈禪師道:「既然沒有工作,哪能吃飯?」

弟子們沒辦法,只好將工具又還給他,讓他隨眾生活。百丈禪師的這種「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精神,也就成為叢林千古的楷模!

百丈懷海在百丈山制定了一套完整的禪門清規,這就是聞名於世的「百丈清規」,是禪宗發展史上的里程碑。

百丈懷海撰有〈叢林要則〉:

叢林以無事為興隆,修持以禪淨為穩當,

精進以持戒為第一,疾病以少食為湯藥,

煩惱以忍辱為菩提,是非以不辯為解脫,

留眾以老成為真情,執事以盡力為有功,

語言以減少為直截,長幼以慈和為進德,

學問以勤習為入門,因果以明白為無過,

老死以無常為警策,佛事以虔誠為切要,

待客以誠實為供養,山門以清淨為莊嚴,

凡事以預立為不勞,處眾以謙恭為有禮,

遇險以不亂為定力,服務以慈悲為根本。

傳給百丈禪寺的僧眾,隨後流向全國各地的大小禪寺。從此以後,〈叢林要則〉成了歷代禪僧們共同遵守的座右銘。由於《百丈清規》的制定,叢林經濟得以自給自足,並有其特有的教團組織,所以在會昌法難之後,禪宗仍能一枝獨秀地屹立於亂世,乃至傳燈一千多年而不衰微。

和合二聖寒山與拾得大師

寒山與拾得兩位大師,是佛教史上著名的詩僧。唐代天台山國清寺隱僧寒山與拾得,行跡怪誕,言語非常,相傳是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的化身。

他們之間的玄妙對談,不是一般凡夫俗子所能領受的,試看下面這則記載在《古尊宿語錄》中的問答:

寒山問拾得:「如果世間有人無端的誹謗我、欺負我、侮辱我、恥笑我、輕視我、鄙賤我、厭惡我、欺騙我,我要怎麼做才好呢?」

拾得回答說:「你不妨忍著他、謙讓他、任由他、避開他、耐煩他、尊敬他、不要理會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這個絕妙的問答,蘊含了面對人我是非的處世之道,因此雖經一千多年,至今仍然膾炙人口。清朝雍正年間,寒山、拾得被追封為「和合二聖」,與豐干合稱為「國清三隱」。

寒山子,又名貧子,經常棲身在天台山始豐縣西的寒巖幽窟中,因此被稱為寒山子。由於身居寒巖,飲食無著落,所以常到國清寺,向廚房中洗碗筷的拾得要飯吃。拾得的身世不詳,據說他年幼時被人遺棄在赤城道側,恰巧被正在經行的豐干禪師發現,帶回國清寺中,因此名為拾得。拾得原來擔任齋堂的行堂工作,一日忽然兀自登座,與諸佛像對坐而食,口中嚷著:「憍陳如!你這聲聞小果啊!」旁若無人地比劃著筷子,呵呵大笑,因而被改派到廚房洗碗碟,正因為如此的因緣,他才有機會把剩下的菜肴裝在竹筒裡,給寒山來取用。寒山來寺時,或在廊下踱步,或者對空謾罵,總是容貌枯悴,衣衫襤褸,頭上經常戴著樺樹皮作成的帽子,腳下則穿著木屐,然而在他的怪異言行之中,似乎蘊藏著許多佛理。有時候,他的荒誕行徑惹得寺僧不耐,拿杖棍逐趕他,他也不以為意,反而拍拍手,呵呵大笑而去。

當時的台州太守閭丘胤,受到豐干指引,慕名來訪寒山文殊、拾得普賢二人,寺裡大眾正納悶著,「何以一位大官卻來禮拜這等瘋狂的人?」這時,寒山、拾得突然喝道:「豐干饒舌!彌陀不識,禮我為何?」兩人挽臂笑傲,跨出寺門,走向寒巖,從此再也不曾出現在國清寺。閭丘胤於是帶著醫藥、衣物前往寒巖拜謁,只聽到遠處傳來寒山的喝喊:「賊!賊!」便縮身回巖縫中,又大喊:「奉勸諸君,大家好好努力吧!」說完,巖縫自行封合,二人從此杳無蹤跡。閭丘胤在哀慕之餘,請寺僧道翹撿尋他們的遺物,只於林間抄得三百多首詩偈,編錄為《寒山詩》,拾得寫在國清寺內的詩偈,也收進《寒山詩》中。

生死自在的龐蘊居士

龐蘊,字道玄,湖南衡陽人,是唐代著名的在家禪者,他曾在馬祖道一、石頭希遷座下習禪,與丹霞天然、藥山惟儼、百靈、大梅法常、洛浦、仰山慧寂等當代知名禪師頻相往來,悟境甚高,後世譽稱他為中國的維摩詰,與傅大士並稱於世。世人又稱他為龐居士、龐翁、襄陽龐大士。

龐家世代為儒,但因龐蘊志在探尋人生真相,所以皈依佛門。他最初參謁石頭希遷禪師時,問道:「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石頭以手掩口,龐蘊若有所悟。後來,又以此問題參禮馬祖道一禪師,馬祖答道:「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龐蘊於言下領旨,於是留住兩年。從此以後,機鋒迅捷,為禪林所矚目。

龐蘊曾將數萬家珍用船運載,拋沉於湘江,去除世俗金錢的束縛,然後偕同妻子、兒女躬耕於鹿門山下,生活上如有所需,就編製些竹器到市場變賣過活,簡化所求,一家人沉浸在禪悅法喜之中。

「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團欒頭,共說無生話。」這首偈子,實是他們佛化家庭最佳的寫照。

龐蘊即將入滅之際,要女兒靈照到門外觀看時日早晚,靈照返回屋內回答:「已經日正當中,而且還是日蝕呢!」當龐蘊才一腳踏出戶外,想要觀看日蝕奇景時,靈照便迅速登上父親的座椅,合掌坐亡。龐蘊入屋後,才知道上了女兒的當,便笑道:「我女機鋒敏捷啊!」延緩七天後才入寂。當襄州州牧于頔來探病時,他說:「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說完,便枕著于頔的膝,怡然入寂。當龐婆知道龐蘊與靈照都已入寂了,嘆道:「這痴女和無知老漢,竟然不告而別,何其忍心啊!」就將這消息告訴他兒子,他兒子「嘎」的一聲,拄著鋤頭,站著往生了。龐婆將兒子火化後,說了一偈:「坐臥立化未為奇,不及龐婆撒手歸。雙手撥開無縫石,不留蹤跡與人知。」而後不知所終。

龐蘊一家四口,談笑之間出入生死,或坐、或站、或臥,展現了禪者自由自在的一派瀟灑風采,博得後人無限的欣羨與讚歎。

彌勒化身布袋和尚

不知名氏,來歷不詳的布袋和尚,自稱「契此」,他是五代明州奉化人(或說四明人)。笑口常開,蹙額大腹,經常佯狂瘋顛,出語不定,就地而臥,隨遇而安。他給人歡喜快活、逍遙自在、大肚能容的深刻印象。手持禪杖,肩荷布袋,所有供身資具通通放在囊袋中。

一生奇事不勝枚舉,高興就臥在雪裡,雪也不沾身;能夠預卜吉凶和氣候,天晴時,穿著高齒木屐,跑到橋上,豎膝而臥,雨天則穿上濕草鞋,在路上急急行走,表示天快下雨,每一次都很靈驗,被認為是一大奇人。有一首偈說:

一缽千家飯,孤僧萬里遊,

青目睹人少,問路白雲頭。

便是形容布袋和尚逍遙放曠,無拘無束的一生。

布袋和尚隨緣度眾,處處顯示禪機。據《景德傳燈錄》卷二十七記載,一次,有一位禪僧走在布袋和尚前面,和尚從該僧背後摸了一下,禪師回頭,和尚就說:「給我一文錢。」

禪師回答:「道得出,便給你一文錢。」和尚立刻放下布袋,叉手而立。

又有白鹿和尚問他:「如何是布袋?」他即刻放下布袋。

又問:「如何是布袋下之事?」他則背著布袋走了。

有一次,布袋和尚正站在街上,有一位禪僧問他:「請問和尚在這裡做什麼?」

他回答:「我等一個人。」

禪師看了看說:「來了!來了!」

他說:「你不是這個人。」

禪師問:「誰是這個人?」

和尚就說:「你給我一文錢。」隨後,布袋和尚唱頌道:

只個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靈物。

縱橫妙用萬境生,一切不如心真實。

騰騰自在無所為,閒閒究竟出家兒。

若睹目前真大道,不見纖毫也大奇。

萬法何殊心何異,何勞更用尋經義?

心王本自絕多知,智者只明無學地。

非聖非凡復若乎,不彊分別聖情孤。

無價心珠本圓淨,凡是異相妄空呼。

人能弘道道分明,無量清高稱道情。

攜錦若登故國路,莫愁諸處不聞聲。

後梁貞明三年(九一七),布袋和尚端坐在明州岳林寺東廊下的一塊磐石上,將入滅前,說了一偈:「彌勒真彌勒,分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說完安然坐化。

至此,眾人才知道行履瘋顛的布袋和尚,原來就是彌勒菩薩的化身。不久,有人在別州看見和尚仍背著布袋到處走,於是世人競相描繪他的圖像供奉在家中。據說,他的全身舍利至今仍完好保存在岳林寺大殿的東堂上。

今天,一走到寺院,在山門前就可看見笑意盈盈的彌勒菩薩,好像歡迎每一位上山的信徒或遊客。以下的詩偈,最能說明菩薩的滿腔歡喜:

眼前都是有緣人,相見相親,怎不滿腔歡喜;

世上盡多難耐事,自作自受,何妨大肚包容。

大肚包容,了卻人間多少事;

滿腔歡喜,笑開天下古今愁。

大肚包容,忍世間難忍之事;

笑口常開,笑天下可笑之人。

遊戲人間的佛印禪師

宋朝著名詩僧中,當以與詩人蘇東坡交遊的佛印禪師最特出。他是江西浮梁人,幼如神童,兩歲就能讀《論語》。拜寶積寺日用為師,法號了元。曾參訪圓通居訥禪師,極受器重。後住雲居山,遍參諸師,與蘇東坡、黃山谷等當代名士交往,留下不少千古佳話。

一日,蘇東坡與秦少游一起談禪論詩,一人恰巧經過,滿身虱子。蘇東坡說:「那人真髒,身上長滿虱子。」秦少游則認為虱子不是身上汙垢所生,而是從棉絮中生出來的。兩人因此爭論不休,便請佛印禪師來評定是非。佛印禪師作了一首詩:

一樹春風有兩般,南枝向暖北枝寒。

現前一段西來意,一片西飛一片東。

不分高下,沒有對錯,不落兩邊的答案,這正是佛印禪師禪機妙用的善巧風格。

一次,蘇東坡拜訪佛印禪師,佛印禪師對他說:「人都坐滿了,此間已無學士坐處。」

蘇東坡回答:「可暫借和尚的四大為座呀!」

佛印禪師見蘇東坡與他論禪,於是說:「學士!我有一問,道得即請你坐,否則請解下玉帶留在本寺。」蘇東坡一向自命不凡,以為準勝無疑,便答應了。

佛印禪師說:「四大本空,五蘊非有,請問學士要坐在哪裡呢?」

東坡啞口無言,只有解下玉帶了。

又有一次,蘇東坡做了一首詩,洋洋得意,自認為悟境深遠,就派書僮過江,送給對岸金山寺的佛印禪師印證,詩云: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佛印禪師看了,拿筆批了二個字,就叫書僮帶回去。

蘇東坡以為佛印禪師一定會讚賞自己修行參禪的境界,急忙打開禪師的批示,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放屁」兩個字,不禁無名火起,於是乘船過江找禪師理論。

船快到金山寺時,佛印禪師早站在江邊等待蘇東坡,蘇東坡一見禪師就氣呼呼的說:「禪師!我們是至交道友,我的詩,我的修行,你不讚賞也就罷了,怎可罵人呢?」

禪師若無其事的說:「罵你什麼呀?」蘇東坡把詩上批的「放屁」兩字拿給禪師看。

禪師呵呵大笑說:「哦!你不是說『八風吹不動』嗎?怎麼『一屁就打過江』了呢?」

蘇東坡慚愧不已。

二十八歲時,佛印禪師駐錫江州承天寺,後又住持淮山的斗方寺、廬山歸宗寺、丹陽金山寺等九大道場,期間也曾住在雲居山,前後四十年教化眾生,德風廣化。宋神宗欽仰他的道風,特賜以高麗磨衲、金缽,賜號「佛印禪師」。

救苦濟世的濟公和尚

濟公不但是街頭巷尾婦孺皆知的歷史名人,也是中國佛教史上最富傳奇色彩的神僧。

濟公,俗名李修元,浙江天台縣人,生於宋高宗紹興十八年(一一四八)。父親李茂春,原在天台縣作官,為人淳厚,不慕榮利,後便辭官歸隱。李茂春與夫人王氏平日樂善好施,因此有「李善人」的美稱,遺憾的是年近半百,卻無子嗣。後來他們特地齋戒三日,前往天台祖庭國清寺禮佛求子,生下一子,便是後來名垂千古的「濟公」,國清寺住持法空為孩子取名「修元」。法師圓寂之前,特別囑咐李茂春,孩子日後只可為僧,不可做官;若是出家,可以依止瞎堂慧遠為師。

李修元自幼博覽詩書,文理精通,喜好思惟,尤擅長歌賦。十五歲,父母謝世後,往杭州靈隱寺,依止瞎堂慧遠和尚出家,法名「道濟」。慧遠對他並不多講話,只是教他坐禪。道濟在寺裡過了兩個月,除了聽聞兩次說法,自己看經外,其餘時間都是面壁靜坐。慢慢地,他開始感到不耐,寺院裡戒規森嚴,這個不許,那個不能,又不得食肉飲酒,實在難受。他心裡想:「我來出家,本是為了明心見性,沒想到整天像木頭一樣呆坐。不如回家去,錦衣玉食,呼奴喚婢,何必在此受罪、煩惱!」於是向和尚表明還俗的想法。又唯恐和尚不允,他振振有辭地說:「六祖大師曾說:『道由心悟,豈在坐也?』還作了一首偈頌:『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既然如此,又何必整天呆坐?」

老和尚說:「坐禪乃僧家本務,欲成大器者,須止觀並重,定慧等持,豈可捨止而求觀,去定而求慧?達摩祖師尚且面壁九年,豈可斷言坐禪是發呆瞎坐!」

道濟一時無言,退了還俗念頭。慧遠明白道濟根機非凡,但是礙於寺規,只得囑咐監寺由他偶爾走動。道濟雖然暫時安住下來,但是乏酒缺肉一事,最叫他放不下,而且眼看著老和尚並無特別教導之處,心裡總是不能安分。一日,道濟尋了機會來見老和尚,一心渴望著和尚指點一二,好叫他明心見性,開悟成佛。老和尚道:「你才來兩個多月,如此著急,縱使惠能大師,仍有八個月的碓房之役,你初入佛門,這般不能忍耐嗎?」

「弟子不是不能忍耐,祖師有言:『迷來經累劫,悟即剎那間。』既然可以剎那而悟,何必累劫枉受辛苦?」

慧遠和尚沉思片刻,說道:「也罷,你上前來!」隨即拿起禪板,往道濟腦門上打,大聲喝道:「自家來處尚不醒悟,倒向老僧尋去路,且打你這個沒記性。」道濟被這突如其來的棒喝打倒在地,忽然間站了起來,一股腦兒朝瞎堂慧遠和尚撞去,把老和尚撞倒在地,頭也不回地就衝出了門外。老和尚高叫:「有賊啊!」眾僧聞聲,跑來抓賊。老和尚道:「這道濟僧偷了禪門大寶,今日且休,待明日我親自向他討取。」眾僧聞言,各自散去。

吃了一記瞎堂慧遠和尚的棒喝,道濟曉悟了自家本來面目,無限快活,跑到禪堂大鬧一番,惹得僧眾個個惱怒不已。監寺一狀告到慧遠和尚處,請求和尚清理門戶,將道濟遷單。豈知老和尚批下十個大字:「佛門廣大,豈不容一顛僧!」自此,「道濟顛僧」之名,不脛而傳。

道濟把一「顛」字認作本來面目,成日瘋瘋顛顛,生活起居也不按照常規,穿衣吃飯總帶三分顛意;時而面壁靜坐,時而同一班孩子玩耍,酒癮一發,便呼朋引伴到酒店大醉一番。靈隱寺的僧眾見道濟不守清規,都來稟報,然而瞎堂慧遠和尚並不因此懲治道濟,只是要寺僧多容忍他,接納他。

一日,一位員外的老母重病難癒,監寺正領著大眾在佛殿為他誦經消災,這時道濟一身酒味走進來,手裡還拿著一盤肉,朝佛前一坐,邊唱歌,邊吃肉。監寺怒不可抑,喝斥他:「佛門是清淨的地方,你竟敢在這裡擾亂撒野!」道濟笑道:「你們這班禿驢,受施主的齋供,卻在這裡假裝正經,有口無心,哪有我吃肉唱歌的利益大?」監寺無可奈何,只得請瞎堂慧遠和尚主持公道。老和尚問道濟為何擾亂佛堂,道濟道:「弟子見施主十分誠心,特地唱一首山歌為他消災解難。」和尚問:「你唱的什麼歌?」道濟道:「弟子唱的是:你若肯向我吐真心,包管你舊病兒一時好。」和尚一聽,點一點頭。大眾正要向前理論,這時候,那員外的僕人跑進來稟報:「老爺!老夫人說在睡夢中聞到一陣肉香,病全好了,您趕快回去吧!」員外一聽,又驚又喜,朝著道濟猛拜:「感謝活菩薩救母之恩,感謝活佛大德!」話猶未了,道濟早已跑得不知人影了。

道濟便是這樣常常帶著三分顛意,到處行俠仗義,於戲笑中顯神通,從謾罵裡見真章。他做了一首山歌吟唱,頗能表現出他天真自在的人生觀:

走走走,游游游,無是無非度春秋。今日方知出家好,始悔當年做馬牛。

想恩愛,俱是夢幻;說妻子,均是魔頭。怎如我赤手單瓢,怎如我過府穿州,怎如我瀟瀟灑灑,怎如我蕩蕩悠悠,終日快活無人管,也無煩惱也沒憂。

爛麻鞋,踏平川,破衲頭,賽緞綢。我也會唱也會歌,我也會剛也會柔。身外別有天合地,何妨世上要骼髏。

天不管,地不休,快快活活傲王侯。有朝困倦打一盹,醒來世事一筆勾。

瞎堂慧遠和尚圓寂後,靈隱寺換了一位新住持,一向看不慣道濟的監寺,便請求住持用計將他逐出寺院。道濟因為新住持的刁難,一氣之下離開靈隱寺,投靠西湖近郊的淨慈寺德輝長老。德輝長老道行深,禪機利,因此與道濟頗為投緣。由於道濟的文筆佳,就在淨慈寺擔任書記,處理文書。

道濟的生活始終離不開酒肉,特別是飲酒,總是不醉不歸。但是顛顛醉醉的道濟,彷彿進入遊戲三昧,屢次藉神通替人消災解厄,扶弱濟貧,也因此結交了許多達官顯貴。後來淨慈寺不慎毀於祝融,就全仰賴道濟的神通募化,感得皇后應夢布施,連同建寺用的四川大木,竟也神奇地由古井湧出,時人無不稱奇,皆謂道濟實是活佛。至今,西湖淨慈寺的運木古井猶在,而當時道濟所寫的募化榜文,精深微妙,真切感人,恭錄如下:

伏以大千世界,不聞盡變於滄桑;無量佛田,到底尚存於天地。雖祝融不道,肆一時之惡;風伯無知,助三昧之威。掃法相還太虛,毀金碧成焦土,遂令東土凡愚,不知西來微妙。斷絕皈依路,豈獨減湖上之十方;不開方便門,實乃缺域中之一教。即人心有佛,不礙真修,恐俗眼無珠,必須見像。是以重思積累,造寶塔於九層;再想修為,塑金身於丈六。幸遺基尚在,非比開創之難;大眾猶存,不費招尋之力。倘邀天之幸,自不日而成。然工興土木,非布施金錢不可;力在布施,必如大檀越方成。故今下求眾姓,益思感動人心;上叩九閽,直欲叫通天耳。希一人發心,冀萬民效力。財聚如恆河之沙,功成如法輪之轉,則鐘鼓復震於虛空,香火重光於先帝。自此億萬千年,莊嚴不朽如金剛;天人神鬼,功德長銘於鐵塔。

南屏山淨慈寺書記僧道濟謹榜

宋嘉定二年(一二○九),道濟預知時至,沐浴更衣,端坐而化,世壽六十二,法臘四十四。荼毗時,舍利如雨,供奉於虎跑寺。一代活佛,就此辭世。

一生任性逍遙,遊戲人生的濟公活佛,注重修心,不拘形式,放浪形骸,他所彰顯的是一種自然天真,隨緣入世的度化精神。

妙禪神通的金山活佛

妙善法師,陝西終南人,人稱金山活佛。清宣統元年(一九○九),在山西臥龍寺受戒。後曾到鎮江金山寺禪堂參究,直到一九二九年才離開,整整住了二十七年。他生活簡單,與人無愛亦無憎,不好名,不喜功,在金山數十年,先在藏經樓任藏主,最後幾年請書記單。一生的奇行異事,盛傳於世。

他常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跑到山上念佛,引吭高唱「誰……念……南……無……阿……彌……陀……佛……」,語音與腔調,淒清悠揚,在幽闇寂靜的山嶺間,聲聲傳來,令人心有戚戚焉。

他的衣裝極為簡單,不論嚴寒盛夏,只是一衲在身,別無長物。飲食不僅是粗茶淡飯,不揀美惡,甚至連果皮、字紙、花生殼,都可以撿來吃。他一生不倒單,在金山寺雖住了二十七年,未曾占據一寮、一單,每到夜晚,任何處所,雙腿一盤,就可以參禪入定。他逢人便磕頭,自稱「弟子」。平常除了打坐參禪外,就是在外遊化,藉著為人治病,替金山寺募化齋米。

活佛為人治病所顯出的神通妙用,最為世人津津樂道。他為人治病時,既不把脈,又不開方,只用雙手在病人患部搓揉。如果有人生瘡疤,他就用舌頭在瘡疤上舐吸膿血;如果是內病,他就用口水、痰吐、鼻涕,或在身上搓出汗垢泥團,給病人吃,並說:「這是萬靈丹,配水服用就可以了。」神奇的是,他的「萬靈丹」都治癒了各種的疑難雜症,因此「活佛」的尊稱就愈傳愈遠了。

有一次,一位小姐害了一場怪病,去找金山活佛醫治。這位小姐喉嚨有一口痰卡住,吐不出也嚥不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金山活佛叫小姐張開嘴巴,伸手到他口中把那口痰取出來,便囫圇吞了下去,還邊嚷著說:「這麼好吃的美味珍肴竟然不吃!」活佛在金山寺掛錫期間,為人治病,度人無數,對金山寺有很大的貢獻。一九二八年,河北鬧旱災、河南蝗蟲害,大江南北也到處起饑荒,金山常住更是陷入粥少僧多的困境。金山活佛便運用他不可思議的治病神通,不到數天,向各地化緣五六百擔白米,才度過了難關。

金山寺的原任住持太滄老和尚和他是好友,有一天,太滄老和尚和金山活佛在大眾浴室共浴,太滄老和尚知道金山活佛的靈異事蹟,救人無數,便請求說:「佛爺!請發慈悲心,救我母親多年的胃病。」金山活佛聽了之後,順手舀起一瓢大眾洗過的汙垢水說:「這碗般若湯,讓你母親一喝,可以消除百病。」太滄老和尚面有難色,又不便發作,心中嘀咕著:「玩笑未免開得過火了,這洗澡水怎能喝呢?」金山活佛好像有他心通一樣,笑著說:「所以我說不要找我看病,我給你的是般若湯,你卻把它當洗澡水,有什麼辦法呢?」

一九二九年,金山活佛赴緬甸仰光弘化,一九三五年,圓寂於該地。他是在洗澡時,站立著沖涼而入寂的,別人想拉也拉不倒,世人以為這是他要成就一生不倒單的大願力所致。

八指頭陀因花悟道

有清一代,僧侶中能詩者,以八指頭陀為獨步。他是湖南湘潭人,七歲喪母,十二歲喪父,生活艱苦,因此輟學放牛過活。十六歲那年的春天,他正在牧牛,眼看滿山桃花盛開,頃刻間因為風雨而落英繽紛,頓感人生無常,於是投湘陰法華寺出家,禮東林和尚為師。頭陀法名敬安,字寄禪。受具足戒後,在岐山恆志禪師門下參學五年。曾經在岐山下的阿育王寺禮拜佛陀舍利,自割臂肉,又燃左手兩指來供佛,因此自稱八指頭陀。

頭陀和尚在岐山人端寺任行堂時,一日看見一隻病犬來寺覓食,心生憐憫飼養牠,從此病犬不肯離去。方丈和尚有一天巡寮,頭陀懼怕因畜犬而被遷單,竟將狗食殘羹吞食,回寮以後大嘔不止,後來昏睡一天一夜,醒時心開意解,朗朗分明,自吟「洞庭波送一僧來」詩句,從此出口能詩,皆成佳句。

一八八四年,頭陀還鄉,與名士交往,聲譽日隆,歷任衡陽羅漢寺、衡山上封寺、大善寺、長沙上林寺、寧波天童寺等住持。辛亥革命時,教界騷然,頭陀糾合江蘇、浙江的有志之士,在上海組織中華佛教總會,以期統一僧界,被推選為會長。

一九一二年春,頭陀請求南京臨時政府保護寺產。不久,與北京政府發生衝突,憤極而客死法源寺,享壽六十三。有《八指頭陀詩集》十卷、《續集》八卷、《白梅詩集》一卷行世。圓寂前一年,在天童山青鳳崗營建塔院,取名「冷香」,環植梅花,世人稱為「白梅和尚」。

以下摘錄一則描寫白梅的五言律詩:

人間春似海,寂寞愛山家,

孤嶼淡相倚,高枝寒更花。

本來無色相,何處著橫斜?

不識東風意,尋春路轉差。

論道的七言律詩:

石爛松枯懶問年,龍眠虎臥各安然,

固知靜者心多妙,莫怪山僧語太顛。

大地平沈猶是妄,虛空粉碎未為禪,

欲參最上真乘法,百尺竿頭進步前。

和尚愛國不落人後,當清室衰替,外侮頻仍,他傷時憂國。一八九五年,中日甲午戰爭時,有一位叫胡志學的軍人,不幸中砲斷腿,被擒海城,戰爭結束後回到上海,西方人為他裝上義足。一八九八年,在長沙和頭陀相見,頭陀特別寫詩紀念他的勇敢精神。

折足將軍勇且豪,牛莊一戰陣雲高,

前軍已報元戎死,猶自單刀越戰壕。

海城六月久繫留,誰解難冠客思憂,

夜半啾啾聞鬼語,一天霜月曬骷髏。

一紙空書到海濱,國仇未報恥休兵,

四看部卒今何在,滿目新墳是舊營。

收拾殘旗入漢關,陰風吹雪滿松山,

路逢野老牽衣泣,不見長城匹馬還。

彈鋏歸來舊業空,祇留茅屋惹春風,

淒涼莫問軍中事,身滿槍痕無戰功。

太虛大師以花來總結八指頭陀一生的因緣:

夢蘭而生,睹桃而悟,伴梅而終。

以花為因緣,以花為覺悟,

以花為寄託,以花為莊嚴。

歷史上,除了上述十四位奇僧異士之外,當然還有數不盡的神異緇素,例如唐朝牛頭法融禪師的「吃石頭」、「沒有時間為俗人擦鼻涕」的精進辦道精神;鑑真大師「為大事也,何惜身命」,備嘗十二年艱辛,甚至雙眼失明,經歷五次航行挫敗,第六次才抵達日本,達成佛法東傳的願心;宋朝浮山法遠禪師,一盆冷水澆不退求道的心;西藏具有百折不撓精神的密勒日巴尊者,受到上師馬爾巴尊者的千錘百鍊。可以說,這些特立獨行的聖眾,他們的行事風格固然異於常人,但他們的菩薩行誼卻感化了一代又一代的佛弟子,他們的悲智願行更無異是三藏十二部經最具體,最生動的「現身說法」。

【習題】

1.試述你對於奇僧異士的看法。

2.試列舉一、二位奇僧異士的事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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