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72　佛教與聯語

中國古來的文人雅士，往往藉著詩詞歌賦，抒發胸中對人生際遇的感懷，對時事政情的關心，乃至藉文詠歎天地間的浩瀚偉大，四時更迭的神妙。這些托物詠志，感時興懷，寓事諷俗，歌天頌地之作，不但豐富了中國文學的內涵，而且記錄了歷史文化的軌跡，成為中國文化資產中重要的瑰寶。

對聯是中國文學的一種，在中國文學作品中，對聯比古詩、絕句、律詩等更為簡潔、通俗，其形式不需固定為五言或七言等字數，但其中的意蘊涵藏，卻往往比起詩詞更能表達深邃幽遠的意境，更具巧妙的神工。

尤其，對聯講究每字每句均必字義、字音對仗工整，甚至平仄音韻要和諧，因此，它是中國文字獨具的形式，也是中國文字表現手法上的另一種成就。在此成就的背後，佛教發揮了極大的影響力，因為佛教傳入中國，經典漢譯不但擴大了文學的思想領域，豐富了文學的字彙詞句，尤其根據沈括《夢溪筆談》卷十四說：「音韻之學，自沈約分為四聲，及天竺梵學入中國，其術漸密。」由此可見中國文學在音韻方面，亦受佛典極大的影響。間接的，以文簡意豐、音韻和諧而取勝的對聯，亦受佛教東傳而增益、生色不少。

對聯的起源與用途

所謂「對聯」，對偶之句，謂之聯；或每兩句詩為一聯，故名之為對聯、楹聯、楹帖。因此，對聯是一種對偶文字，也就是兩個成為對偶的聯語。

對聯起源於五代，五代以前，依照民間習俗，新春期間總在門上懸掛桃符，俗稱門神。到了五代，蜀主孟昶於除夕在桃符上題詩兩句，成為新春門聯。後人把門聯的用途擴大到家室的其他部份，甚至用於慶賀婚嫁、壽誕、新居、開業、升遷等；亦或用於弔唁，是為輓聯；乃至用來投贈知己好友，以示箴勉或頌揚的意思。

因此，對聯最早起源於五代的門聯，時至今日，除應用於婚喪喜慶，溝通人際之外，亦可懸作格言，用以砥礪學行；甚或用來布置家居，作為點綴之用。

除此，自古佛教寺院除了寧靜優雅的環境，莊嚴宏偉的建築引人入勝外，山門、殿堂隨處可見蘊含深奧人生哲理的聯語，也常引人駐足吟賞，咀嚼再三。因此，對聯在佛教裡，不但具有莊嚴殿宇的功能，而且有弘揚佛法，警醒世道人心之功。

佛寺聯語

一般佛寺的聯語，除透露禪機妙諦，發揮警世教化的功能以外，尤其可從聯語的意義辨識其為山門、大殿、禪堂或齋堂等，甚至各殿堂所供奉的佛像亦可從聯語的字裡行間窺探一二。

以下列舉數則，以資佐證：

一、大雄寶殿

1.兜率娑婆去來不動金剛座，

  琉璃安養左右同尊大法王。──台灣佛光山

2.東方佛光普照三千界，

  西來法水長流五大洲。──美國西來寺

3.禪門無住始為禪，但十方國土莊嚴，何處非祇園精舍；

  度世有緣皆可度，果一念人心迴向，此間即慧海慈航。──九華山祇園寺

4.四八願普被群機，決定萬修萬人去；

  廿五有同生正信，合當一念一如來。──河南開封開寶寺

5.色非色，空非空，佛國有緣從此入；

  來者來，去者去，禪門無禁不須關。──廣東新興國恩寺

6.世外人法無定法，然後知非法法也；

  天下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四川新都寶光寺

7.華雨香雲供養毗盧能仁佛，

  藏經貝葉宣說文殊普賢心。──嘉義圓福寺

8.大夢誰先覺，趁早回頭，相信西方為實有；

  雄風我久仰，及時放手，好從當體悟真空。──台南福國寺

二、大悲殿

1.苦海駕慈航，看出沒眾生，有登彼岸，有溺深淵，百千萬劫憑緣法；

  善門呈寶相，發菩提宏願，或現宰官，或為童子，五十三參證佛心。──杭州靈隱寺

2.三十二應現身說法，普化群迷入慧海；

  百千萬劫悲智雙運，度諸有情趣覺岸。──浙江普陀山普濟寺

3.久矣慈悲大士，看苦海無邊，靜坐蓮台念古佛；

  誠哉靈感觀音，知迷津有岸，勤撐寶筏度世人。──湖北荊門紀山寺

4.觀以無心，何來何去何自在；

  音非法相，是空是色是圓通。──雲南昆明圓通寺

5.遍娑婆世界，千手千眼化身無量數；

  遊十方國土，大慈大悲度眾億恆沙。──佛光山大悲殿

6.照五蘊空，知色受想行識諸法如幻；

  度一切苦，於天人獄鬼畜隨類現身。──杭州天竺寺觀音殿

三、彌勒殿

1.開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

  大肚能容，容天容地，與己何所不容？──四川峨眉山靈岩寺

2.大肚能容，了卻人間多少事；

  滿腔歡喜，笑開天下古今愁。──江蘇揚州天寧寺

3.布袋無雙，破顏垂笑，爾等莫待龍華三會；

  法門不二，大腹能容，來人全憑念佛一心。──杭州靈隱寺

4.笑古笑今，笑東笑西，笑南笑北，笑來笑去，笑自己原來無知無識；

  觀事觀物，觀天觀地，觀日觀月，觀上觀下，觀他人總是有高有低。──四川樂山凌雲寺

5.大海水一口平吞，請看我是何度量；

  布袋子剎時放下，試問他做甚工夫。──越南龍華寺

6.世間事值得幾許憂愁，怎如我喜地歡天，日日打開笑面孔；

  眼中人莫問什麼長短，那管他恩牛怨李，個個容將大肚皮。──台灣十普寺

四、文殊殿

1.吉祥妙德相難窮，有作何能盡至功；

  唯有菩提心界裡，一輪秋月下寒空。──山西五台殊像寺

2.發心為眾生緣，深入善權菩薩果；

  現相如三世佛，了分身住曼殊床。──河北承德殊像寺

3.佛說是本師，宏宣象教；

  天開此初地，示現獅峰。──河北承德殊像寺

4.文殊菩薩禪林地，

  佛光普照自在天。──山西五台佛光寺

五、地藏殿

1.忉利會上，集無量分身，親受佛記；

  九華峰巔，展一衣覆地，永留真跡。──浙江普陀山普濟寺

2.拔苦與樂，利益人天轉定業；

  興慈運悲，破空地獄猶觀心。──浙江普陀山普濟寺

3.地獄未空，誓不成佛；

  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山西天鎮慈雲寺

4.地藏大士誓願深，眾生渡盡證菩提；

  累世親姻蒙接引，九蓮台畔禮慈尊。──黑龍江哈爾濱極樂寺

5.永念親恩，今日有緣今日度；

  本無地獄，此心能造此心消。──佛光山地藏殿

6.受殷囑於忉利天宮，縱令劫盡願無盡；

  秉宏誓作幽冥教主，直待生空獄始空。──東九華地藏寺

7.地獄即空，眾生有盡願無盡；

  人倫最貴，孝道圓成佛自成。──基隆十方大覺寺

六、護法殿

1.此四尊都是武裝，勇力百倍，今朝同護法門，猶見餘風颯爽；

  得一佛立成善果，皈依三寶，昔日頓開覺路，全憑行雨宏深。──浙江七塔報恩禪寺

2.四大本無情，隨循環桃紅柳綠，翻新世界；

  天王原有道，護國土摧邪輔正，鎮定乾坤。──福建廈門南普陀寺

3.是大英雄能悟覺，為諸菩薩振綱維；

  永護僧伽登十地，長持寶杵應三洲。──福建福州林陽寺

4.現將軍身，執降魔，人天拱服；

  行菩薩道，披鎧甲，法界皈依。──四川新都寶光寺

5.執杵施威不語，告君無相法；

  轉身就位回頭，示我用功方。──韋馱殿

6.不立一塵，說雨談風皆戲論；

  何名四大，修真假幻作行門。──天王殿

七、禪堂

1.僧坐蒲團，細剪山雲縫舊衲；

  客來禪室，閒敲石火煮新茶。──湖北蘄春資教寺

2.車引牛羊鹿，證上乘中乘下乘超登聖果，世尊拈花而示曰如是如是；

  智開日月燈，淨根界塵界識界永消妄緣，諸天合掌而讚曰善哉善哉。──四川成都昭覺寺

3.若不明心，坐禪徒增業苦；

  如能護念，罵佛猶益真修。──四川新都寶光寺

4.選佛場開宗古佛，

  傳燈會啟續心燈。──江西永修雲居寺

5.雞籠雨，鵝鼻月，鹿耳潮，看他萬象森羅，無非大覺真心現；

  趙州茶，雪峰毬，雲門餅，待我一拳粉碎，莫被山僧巧舌瞞。──基隆十方大覺寺

八、祖堂

1.兩手將山河大地捏扁搓圓，掐碎了遍撒虛空，渾無色相；

  一棒把千古業魔打死救活，喚醒來放入微塵，共作道場。──廣東乳源雲門寺

2.創業誠難，今日勿念前日德；

  立基非易，先人只望後人賢。──江西永修雲居寺

3.祖宗提唱各立門庭，誰知奇特語中無非方便；

  衲子秉承本分頓漸，苟能妙明體盡全在逢緣。──江西永修雲居寺

4.悼列祖，承先啟后；

  振宗風，繼往開來。──湖北沙市章華寺

5.這裡並無禪，但將各人本命元辰牢牢照顧；

  西來寧有意，好把從上祖師鼻孔一一穿連。──基隆十方大覺寺祖殿

九、齋堂

1.粥去飯來，莫把光陰遮面目；

  鐘鳴板響，常將生死挂心頭。──福建福州林陽寺

2.魚板吼時，打點缽盂向天，誰識飯是米做；

  象龍集處，咀嚼菜根有味，方知舌在口中。──福建福州湧泉寺

3.言語不華通奧妙，

  食糧自節見真修。──江蘇常熟破山寺

4.一粒米中藏世界，

  半邊鍋裡煮乾坤。──四川峨嵋千佛禪院

5.五觀若存金易化，

  三心未了水難消。──貴陽宏福寺

6.吃現成飯，當思來處不易；

  說事後話，唯恐當局者迷。──台灣佛光山檀信樓齋堂

7.金剛屑顆粒難消，臨食何妨先想想；

  鐵饅頭吐吞不得，此時恰好細參參。──台灣十普寺

一○、鐘鼓樓

1.革鼓叩空空，空古空今，今古皆從空裡去；

  木魚敲覺覺，覺人覺世，世人都向覺中來。──廣東梅縣靈光寺

2.妙音能除三世苦，

  威震遠徹九霄雲。──四川新都寶光寺

3.驚醒世間名利客，

  喚回苦海夢迷人。──四川新都寶光寺

4.大叩大鳴，小叩小鳴，普覺夢中之夢；

  一聲一佛，千聲千佛，遙聞天外有天。──雲南大理崇聖寺

一一、客堂

1.甫入門來，纔涉擬議思量，管教痛喫辣棒；

  已食粥了，更莫胡言亂道，且去洗淨缽盂。──基隆十方大覺寺

2.天龍八部皆歡喜，

  晝夜六時恆吉祥。──台灣善導寺

3.要成佛作祖不難，且打腳排樁，先將做人基礎立好；

  祇聖解凡情都錯，但了空達幻，莫把自心淨地染汙。

一二、山門

1.門稱不二，二不二俱是自家真面目；

  山為靈山，山非山無非我人清淨身。──台灣佛光山不二門

2.佛度眾生，萬類有情成正覺；

  光周法界，一超直入見如來。──台灣佛光山

3.即心即佛，但從彼岸問迷津，渡頭寶筏開時，慈航有路；

  是色是空，誠向茲山瞻法相，洞口祥雲覆處，變化無方。──浙江普陀山普濟寺

4.入此門萬緣放下，人人獲大福利；

  登佛地隨意瞻仰，個個性淨清逸。──扶風法門寺

5.問一聲，汝今何處去；

  請三思，何日君再來。──美國西來寺

6.寺挹丹巖，儼然少室風光，問何人渡葦東來於茲面壁；

  門臨綠野，絕好輞川圖畫，願過客停驂小憩聊爾觀心。──河北臨濟寺

7.拾級同登，個裡風光當下認；

  入門一笑，本來面目自家知。──基隆十方大覺寺

8.勝會記龍華，喜值慈尊當補處；

  長河來震旦，信知法乳本同源。──越南龍華寺

一三、其他

1.十方來十方去，共成十方事；

  萬人施萬人捨，同結萬人緣。──佛光山萬緣法會

2.一念慈祥，必然醞釀兩間和氣；

  寸心潔白，當能昭垂百世清芬。──洪自誠

3.寺古僧閒雲作伴，

  山深世遠月為朋。──台南開元寺

4.同是肚皮，飽者不知飢者苦；

  一般面目，得時休笑失時人。──朱彝尊題施粥廠

佛寺聯語的功用，並非如廟裡的籤詩用以預測人的運氣興衰，而是積極的闡述人生哲理，希望喚醒人生迷夢，因此，聯語往往語帶機鋒禪意，例如：「問一聲，汝今何處去；請三思，何日君再來」、「門稱不二，二不二俱是自家真面目；山為靈山，山非山無非我人清淨身」、「不二法門須自悟，大千世界盡為空」、「返照非難，舉足無忘來時路；歸程不遠，還家須記出門時」、「欲除煩惱須學佛，各有因緣莫羨人」等聯語，文字淺白，發人深省。若能因此讓生活在萬丈紅塵中的芸芸眾生暫時拋開名韁利鎖，放下俗務牽絆，萌發探究人生之念，或能心有所悟，乃至因此種下來日悟入佛心，直探如來本懷的契機，亦未可知。